大魏春!
高肇這廝好無癡?
他看似萬般不甘,更似是句句都在聲討李承誌,但在元淵聽來,卻句句都透著奉承之意。
究其緣由,高肇無非便是想李承誌留他一命。
但他以往也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人物,此時卻這般嘴臉,委實太過無恥了些。
元淵有心辯駁,斥高肇一句“強辭奪理”,但話都到了嘴邊,卻吐不出口。
隻因細細思之,高肇並非胡說八道,更非避重就輕,而是樁樁有根有腳。
再看李承誌的表情,分明就是默認了……
他心有不甘,又看了看劉芳。卻見老倌兒滿臉的蕭索寂廖,竟如死心了一般。
元淵心中一緊,低聲喚道“寺卿?”
劉芳如夢初醒,悵然回道“無妨!”
說著,他又朝李承誌拱了拱手“所謂事出有因,國公邀我等來此,絕非無心之舉。想來平原公所言雖不中,跡不遠矣。既如此,何不讓我等見個真章,也好知難而退?”
知難而退?
劉芳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眼睛也夠毒,一眼就看穿了李承誌的目的。
李承誌也不遮掩,朗聲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寺卿想看何處,儘管道來!”
劉芳聞言一振“無非便是糧庫、火炮……”
稍一頓,他又猛一咬牙,“若是再能借軍、民之籍冊一觀,就再好不過!”
李承誌稍稍一愣,又哈哈大笑起來“糧庫、火炮自是無礙,但軍籍兩冊就莫要想了……”
要連這類重物都敢示人,豈不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
這老倌兒還真是會打蛇隨棍上,也是真敢想?
聽李承誌連火炮這種重器都敢示之於人,元淵原本沉入深淵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就連劉芳原本灰敗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神情。
高肇依舊是那副心有不甘,卻已認命的神色。唯有楊舒,兩隻眼珠還在亂轉。
不過已不再盯著傷卒與銅水,而是換成了李承誌。
二人也算是至交,相互間多少也算了解一些,李承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個老賊膽子比劉芳的還要大,還要異想天開。
他之前九成九在打藥酒配方和冶銅之法的主意,如今一聽能見識火炮,十有八九又在謀算火藥秘方。
想什麼屁吃呢?
李承誌冷哼了一聲,又睇了個眼神,楊舒竟然秒懂做夢去吧?
失落自然是難免的,不過楊舒也不氣餒。
反正他不管如何謀算,又不是在替朝廷謀劃。說的冠冕堂皇一些,焉不在為天下萬民謀福祉?
是以楊舒極有信心有朝一日,他定然是能得償所願的。
見李承誌已然上馬,他清了清念頭,連忙跟上……
自從李承誌來了西海,鎮夷之景像堪稱日新月異,一日千裡。
未消幾日,弱水邊就會多出一座場房。再過幾日,合黎山北又會多出一座莊園。
此時李承誌目的地,就是位於山北。其中的一座大園,就是倉曹儲糧之所。
外牆依然在修建之中,皆是就地取才,以紅土夯製而成。如今已有丈餘,估計再建半丈就夠用了。
隻看外牆所圍,就足有兩裡方圓。莊內更是車水馬龍,熱火朝天。
一駕駕大車如流水般的駛出莊門,拉的儘是粟、麥之類。劉芳等人用腳趾頭猜,也知這些糧必然是運至隴西、沃野等地。
觀望了一陣,粗略數了數,才隻是兩刻,從莊內駛出的馬車竟就有是百駕之多。劉芳終是死了心,又順著車隊往裡看去。
可見一幢幢形如胡族氈帳的房舍拔地而起,錯落有致。足足有兩百多幢。每一幢都有三四丈方圓,約丈半高。但不知為何卻是圓形,而非方舍。
而且紅的刺眼,近如染過朱砂一般。
走近一看,才知外牆皆為紅色的方磚砌包,就是不知內裡是夯土所製,還是依然為磚石。
楊舒好不奇怪,從就近處撿起半截被棄的紅磚,疑聲問道“這是何物,看著像泥磚,但為何是紅色?”
這老頭都魔怔了,見到什麼都要懷疑一下?
李承誌瞅了他一眼,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尚書好眼力,可不就是泥磚?”
真是泥磚?
楊舒露出一絲你莫要糊弄老夫的表情。
秦漢時就有火燒泥而成磚的方法,傳承至今已近千年之久。但無論是哪一朝,或是產自何處,更無論所用之坩泥(粘土)為何種顏色,但凡經窖澆燒而製,定為青色。
紅色的磚,還真就是第一次見?
而這隻是其次。
最令楊舒不解的是,此物雖好用,卻不好製。也莫說是最為費時,專供宮中、皇室所用的金磚,便是民間燒磚,從選土到出窖,一爐磚前後也要近月之久。
若論代價,比石匠鑿石為磚的代價大多了,且還無石磚那般堅固。但勝在顏色、形壯統一。
故而庶民寒族根本用不起,多用於士族門閥,高門大戶。
李承誌倒好,竟直接用來修糧倉了?
再見場中紅磚堆的到處都是,更有磚車源源不斷的駛來,也不見工匠、民夫有何憐惜之意,隻是禮如平常,可見此物在西海富裕到了何種程度?
狐疑之間,楊舒將方磚抱在手中掂了掂,又用力往磚牆上一砸。
隻聽“砰”的一聲,紅磚雖斷成了兩截,但茬口極為齊整,有如刀削。楊舒又撿起斷磚,左右各摯一塊,用力碰擊。
砸了三四下,隻是磕下了一些粉渣,斷磚再無碎裂。
“真是紅土所治?”
楊舒驚訝不已,“但質地為何如此之堅,竟比青磚都還要強硬幾分?”
李承誌嗬嗬一笑“大概是我西海的坩泥異於他處,故而才會如此!”
這當然是李承誌在敷衍楊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