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舒卻如噎住了一般,不知如何做答。
七兄弟商議之時,從頭到尾都隻說西海大敗朝廷之後,關中必然空虛。弘農楊氏自然可趁虛而入,名正言順的收入囊中。
但就是沒料到,李承誌會一不做二不休,為取關中而棄河西與西海?
再想到方一見到檄文,李承誌如鷹似狼,滿含深意的模樣,楊舒隻覺如吃了黃蓮一般,嘴裡發苦,心中更苦!
“罷了!”
他悵然一歎,伸手取過那份檄文,湊到了琉璃燈的燈口。帛絹見火就燃,隻幾息就燒作一團,又被楊舒棄於案下。
直到儘皆燒成灰燼,楊舒還不死心,又踮著腳,仔仔細細的將布灰踩碎。
楊舒為何如此?
隻因李承誌已然識破弘農楊氏所謀,楊舒怕李承誌憤恨在心,將這份檄文交給劉芳或是元淵,行借刀殺人之計。
卻不想李承誌既不阻,也不攔,隻是冷眼旁觀。待楊舒做完這一切,複又坐到案前,他才悠然一歎“我隻道與延容公肝膽相照,推心置腹,已為生死之交。如今,卻是如此的寒人心……”
楊舒止不住的老臉一紅,無奈起身,朝著李承誌深深一拜“如此大事,稍有不慎就是抄家滅族,萬劫不複……還望承誌匆怪……”
“我怪你做甚……大事大非之前,又豈能以私情論之?是以延容公此舉並不不妥……”
李承誌嗬嗬一笑,“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是以就請廷容公早些回去歇息吧……”
楊舒雙眼一突,就如見了鬼一般。
見李承誌竟真起了身,意欲送客,他才如被蛇咬了一口,翻身坐起“李承誌,你何至於此?便是家兄居心不良,謀算於你,但此乃人之常情,數千年以來,世家皆是如此,你何需生惱?
再者,家兄亦有言在先若行此策,關中便欠你西海多矣,事後定會彌補。若你不應,可另行謀劃。不過並非手書,而是家兄交待,由我轉述……
總而言之,楊李二姓同為漢家子弟,更為關中同門,是以早已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巨損,自該同仇敵愾,齊力同心……”
同氣連枝……齊力同心……
聽到這一句,李承誌隻覺說不出的刺耳楊播竟然是兩手準備?
難不成真如後世所說人活的越久,臉皮就越厚?
謀算不成就罷了,還哪來的臉說出這番話的?
但轉念再想,李承誌又覺得合情合理。
隻因對門閥而言,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
自元宏強行漢化,厘定姓氏,人分三六九等之時,門閥世族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為娶鮮卑高門貴女或皇室公主,以抬高門氏等級,勒死、杖斃嫡子正妻者不計其數。
更有甚者,連漢妻生的幼兒也一同溺死者大有人在。
而凡正妻,自然也是門閥嫡女出身,為何不見娘家為其張聲?
隻因家家都是這樣乾的。
這樣罔顧人倫,禽獸不如的事情都習以為常,門閥之間前腳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後腳便能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者,更是如家常便飯。
所以莫說久居高位,見慣了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的楊播、楊椿等人。便是心直口快,秉性耿直的楊舒,也並沒有覺得此舉有什麼不對。
就算是算計不成,至少臉麵還在。另一方就算吃了虧,下次找補回來就是了,遠不至於撕破臉。
李承誌越想越氣,卻怒極反笑“我最恨你們這種‘我欺負你是給你麵子,打了你左臉,你還得跪下來求著我打你右臉’的嘴臉……弘農楊氏哪來這麼大的臉?”
見他真要翻臉,楊舒臉色一沉“你……”
剛吐了一個“你”字,李承誌一揮長袖,笑吟吟的說道,“勞請延容公,將此話一字不改,原封不動的代於延慶公今日之恩,我李承誌銘記於心。若有山水相逢之時,李某再向他討教……”
這何隻是翻臉,李承誌竟將桌子都要掀了?
今日之恩,銘記於心,他日再報?
你當他真的要報恩?
不過是反話罷了……
見楊舒似是被嚇住了一樣,李承誌又笑道“所謂話不投機,半句都嫌多。是以今日就不留延容公了,等他日再見,若你我是友非敵,再敘舊情也不遲……孝先,代我送客……”
喊“筆墨伺候”那一句時,李孝先就悄無聲息的進了殿中。聽李承誌下令,他便走到楊舒身側,低聲喚道“延容公,請!”
楊舒臉色煞白,兩瓣嘴唇哆哆嗦嗦,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李承誌……你何至……何至於此?”
李承誌也不應,隻是一揮袖,又轉過了身去。
擺明是不願再與他多說一句,楊舒還能衝上去糾纏不成?
“好……好……好……”他咬牙切齒的吐了三個好字,憤然而去。
待他離殿,等李孝先從外關上殿門,殿階上的屏風之後才傳來了一聲歎息。
“自有士族之始,各家行世皆是如此不到迫不得已,多少都要留些餘地。你便是看不慣這等做派,也不至於與楊氏恩斷義絕……自此後,你若再想收服楊氏,怕是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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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要拿我當踏腳石,更是想當槍使了,還何來的恩義?”
李承誌哂然一笑,“此時翻臉,總好過日後被他賣了,還要看他好似施舍了天大恩惠的嘴臉要強吧?”
此話太過誅心,楊舒今日此舉,分明就是此意。
崔光本欲辯上兩句,卻是無從可辯。最後隻是歎道“門閥世家,也並非皆如楊氏一般,隻知蠅營狗苟,陰謀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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