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知討好上官,委實是披著一聲鐵甲在殿外足足站一個時辰不動,便是鐵人也受不了。
而元世俊卻不同,畢竟是宗室,身分尊崇。若凍的狠了,往宮牆下的耳房裡一鑽,稍暖一陣,就能緩過勁來。
若是膽子再大些,將一什甲士分成兩伍來回輪換,一個時辰一眨眼就過去了……
心中轉著念頭,劉樓貓著腰,就著腿走近了耳房。
按例,他要在此交付令牌,簽字畫押後才可離宮。
十人剛列成一隊,從懷中摸出令信,欲挨個上前時,窗前探出了一顆腦袋“蠢了不成,外麵那般冷,哈一口氣都能凍成冰,為何就不知進來暖腳?”
抬頭一看,今日守門的校尉竟是羅家子弟?
雖同為元族八姓,不過羅氏嫡女為清河王元懌正妃,更為幼帝生母。所以羅氏雖無後族之名,卻有後族之實,自然不是已逐漸沒落的劉氏相比。
凡子弟在宮中當值,大都事少錢多。就如劉樓在殿外吹風,羅欽卻在耳風中烤豆。
同在宮中效力,又多少沾著些親,兩人自是熟的不能再熟。劉樓大喜,呼喝著屬下進了耳房。
耳房甚是寬敞,還架著火爐。幾個軍將正圍在四周,似是烤著吃食。
再一嗅,滿室豆香。
“倒是好雅興!”
劉樓讚了一句,將令牌放在案上,剛拿起筆管,欲在薄上簽押時,羅欽卻一把按了過來“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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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都快被凍傻了,怎能不急?
劉樓心中暗罵,下意識的抬起頭,瞳孔猛的一縮。
方才還圍著火爐烤豆的幾個軍將竟個個執刀在手,靜如鬼魅般的圍了上來?
這是哪般?
正欲抽刀,又聽羅欽陰惻惻的笑道“若是不想被亂刀分屍,就乖乖的坐著,權當一概不知,一概未見……”
說話間,宮門竟吱呀的一聲,隨即便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再一看,竟如大號的老鼠一般,一個接一個的甲士從門縫中擠了進來。隻須臾間,便將耳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看著那一杆杆長槍,一柄柄橫刀在月輝下散發著懾人的寒芒,劉樓似是被雷劈了一般,雙腿直發軟。
宮變……
……
“殿下,臣問過了方有一隊羽林經過,又恰至三更,敲了更鼓,故而才有披甲執戈、鳴鑼槌鼓之聲!”
原來如此?
應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自己每日擔驚受怕,徹夜難眠,生怕哪一日李承誌就會攻破都城,打進宮來。日日想,夜夜怕,從而於夢中驚醒,並不意外。
高英悵然一歎,又道“掌燈吧!”
“啊?”
女官愣了愣,“殿下,才值三更兩點,才天亮還足有四個時辰呢?”
“孤讓你掌你便掌,囉嗦什麼?”
高英突然就暴燥了起來,順手將腿邊的一隻絲枕砸了過去,“莫不是想抗旨不成?”
“臣不敢……殿下恕罪……”
女官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口中急呼,“快……掌燈……掌燈……”
殿中宮娥頓時就慌了手腳,忙於案前引燃了小燭,用手護著去點柱上、壁上的大燭。
涼風殿從裡到外,陸續亮起,就如掀開了燈籠上的黑幔。
一個宮女護著小燭,小心翼翼的往外殿走去,生怕走的太快,巔熄了燭火。
堪堪邁過殿檻,掀開寑殿與外殿的隔簾,突然吹來一股寒風,“簌”的一聲,手中的小爐應聲而滅。
“哪來的風,還這般涼?”
宮娥嘴裡嘀咕著,又禁不住的打了個冷戰。待抬眼之時,如又如嚇傻了一般。
外殿中影影綽綽,寒光閃爍,竟站著許多甲士?
再往外開,涼風殿的大門早已洞開,兵卒魚貫而入,卻又雅雀無聲,就如鬼魅一般,又輕又快。
鬼?
宮娥隻覺腦中一空,連絲聲兒都未發出,竟就軟倒在地昏死過去。
“又忽的這麼涼?”
又有宮娥一聲低呼,掀開了隔簾。而此時的外殿之中,已然立滿了甲士。
外殿無燈,內殿卻是燈火通明。透光簾縫照進的那絲光,至多能看清站著好多人影。
又將甲胄、刀槍一映,隻見寒光點點,便如無數隻夜宵浮在殿中,分外滲人。
“啊”的一聲,這一個竟也昏了過去。
手中的小燭落了下來,恰好就跌了在簾帳上。皆是絲織,見火就著,火焰就如潑了油一般,“嘩”的一聲就冒上了殿頂。
直至此時,寢殿宮娥才看清外殿發生了何事。
隻聽尖叫聲此起彼伏,更有值殿的壯婦抄起了短劍,架起了手弩“放肆……竟敢……竟擅聞殿下寢宮,不怕被抄家……抄家滅族嗎?”
聲音倒是挺大,但顫的仿佛篩糠一般,換了好幾次氣,才將一句喊了個囫圇。
外殿卻殊無回應,待一個清冷的聲音傳出,甲士才動了起來。
“救火!”
“諾!”
隨著應諾聲,七八個甲士快步向前,將紗簾扯下,三兩下便踩熄了火。
而後,剩餘甲士齊齊舉步,就如一道甲牆,一步一步的往裡推進。
“放肆……”
“大膽……”
“直寢將軍何在……”
十數個宮娥串成一氣的撕心裂肺,臉一個賽一個的白。有宮娥開了弩,更有的鼓足勇氣殺了上去。
但來人皆是全甲,連臉都遮的嚴嚴實實,短弩雖利,至多也就是聽到“叮”的一聲。
執刀的壯娥還未到一丈之內,前排的甲士齊齊的一遞槍,數道槊刃便穿體而過。
而後齊齊的往上一挑,正滿嘴噴血的宮娥就如一隻破麻袋一般,被挑到了一旁。
從頭到尾,連聲慘呼都沒來得及發出。
就如這般,甲士如牆而進,前後也就半字,十數個宮娥便死的死,逃的逃。
女官手執一把短劍,便是嚇的俏臉兒發白,渾身直顫,依舊死死的守在高英身前。
殿中又是地龍,又是火炕,暖如初夏時節。高英隻披著一襲輕紗,此時棉毯滑落,玉體半露,她卻渾然不覺。
臉上更是無半絲血色,如傻了一般,呆呆的盯著立於陣中,卻隻著一身白裘,就如鶴立雞群般的那道身影。
“元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