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沒有祖國!
1815年5月。
距離拿破侖回到法國重新稱帝已經過去了五個月了,在這期間國際上並未發生什麼出人意料的大事——如果說反法同盟的再一次組建也算得上是大事的話。
很顯然維也納會議敲定的歐洲秩序不需要一個拿破侖來打破,這些渴望著各自利益的本該因此分崩離析的國家聯盟再一次因為拿破侖而聯合了起來,不論是需要大陸均衡的英國,還是想重返核心的俄國,亦或是索求德意誌霸權的普魯士和希望繼續穩固統治的奧地利——無論是誰都不希望一個團結一致的法國重新出現在歐洲大陸上——除非他瘋了。
奧地利人對於執行維也納會議的決定顯然勢在必得,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橫掃了整個亞平寧半島——在摧毀了北意大利共和國和那不勒斯共和國之餘,他們甚至還應教宗的邀請掃平了整個教宗國的反抗勢力——這當然是有代價的,但對於教宗來說這點代價顯然算不了什麼。
當卡洛斯乘著安德烈亞托利亞號回到阿利庫迪島的時候,摧枯拉朽一般的奧地利軍隊已經徹底擊潰了共和國在西西裡島的防禦,扼守海峽的墨西拿城已經被攻陷,這代表著燒炭黨所建立的國家在意大利的統治已經徹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來自西班牙的波旁王朝,他們已經和奧地利人簽訂了協議,隻要他們願意臣服於奧地利人規則,那麼奧地利將會很高興地為他們的統治保駕護航。
奧地利人顯然不打算給燒炭黨更多的機會,他們已經無法在阿利庫迪島的基地中繼續呆下去了,在安德烈亞托利亞號的幫助下,燒炭黨們順利地在奧地利軍隊到來之前以法國海軍的身份撤離到了那不勒斯附近——燒炭黨們迅速分散開來,他們絕不會甘心這次的失敗,他們會在城市裡潛伏,等待下一次起義的時機。
卡洛斯由於和勒皮托等人更為熟悉,便跟隨他們一起前往了那不勒斯附近的卡普裡島。那不勒斯是波旁家族在南意大利的統治中心,重回兩西西裡的國王費迪南在那裡實行著他的殘酷統治——那不勒斯城的反抗分子們要麵對的是殘忍的奧地利軍警和日以繼夜的審訊。為此燒炭黨總部不得不暫停了向那不勒斯城的滲透計劃,不過即便如此依舊還是有大量悍不畏死的燒炭黨人潛入那不勒斯城試圖成立地下聯絡站。
卡普裡島雖然離那不勒斯很近,但奧地利人顯然沒打算把自己的手伸到這個又小又窮的鄉下小島上來,因此卡洛斯他們在這裡建立的聯絡站才得以維持下來——但他們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畢竟卡普裡島實在是又小又窮,島上的人口甚至沒有超過5000而且大多是淳樸而又缺乏教育的農民——燒炭黨人在這裡的發展雖然談不上困難,但顯然沒有辦法做出什麼有效的成果。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五月中旬,習慣了冒險生活的勒皮托是在忍受不了卡普裡島上安全但缺乏衝勁的生活,有一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醞釀,他已經等不及想要去實現了——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征詢眾人的同意。
“卡洛斯、米米隆、洛爾瑪……”鄉村小屋一般的基地內,麵容嚴肅的勒皮托盯著自己手下的這些懶散的燒炭黨人們,他確認完了名冊並清點了人數後,才用一種裝出來的輕快口吻對眾人說道“不知道諸位對我們最近在卡普裡島的成果怎麼看?”
“很顯然,我們的成果很豐厚。”帶著草帽的米米隆說道,他是燒炭黨人在卡普裡島上發展的成員之一,常年的勞作和陽光的照射使得他的皮膚呈現一種健康的小麥色,這位三十多歲的農夫兼燒炭黨人顯然非常滿意他們在卡普裡島上的成果——按照他的說法,全島包括那個村長一般的領主在內,幾乎全部三千多戶農家已經徹底接受了燒炭黨人們的觀點,這些淳樸的農民雖然不會為意大利的統一運動獻身,但他們也不會幫助燒炭黨的敵人——那些封建王公們了。
“但是這毫無意義。”勒皮托說道,他的口吻很嚴厲“得到這些農民的口頭聲援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我們不能指望依靠幾千名農民和他們的嘴巴來對付奧地利人和波旁——至少我覺得不行。”
“但在卡普裡島上我們隻能做到這麼多了。”卡洛斯結果他的話說道,如今的卡洛斯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缺乏經驗的隻能等待彆人的討論結果的人了。這麼多年來的戰鬥和曆練打磨了他的內心和意誌,也使他擁有了相當高的人氣和聲望,儘管他的年紀尚小,但至少在燒炭黨內部已經不會再有人會無視這個參與過數次戰役,從屍山血海(這個說法有待考究)裡爬出來的年輕人了。
“是的,卡洛斯,你說的沒錯。”勒皮托點頭讚同了卡洛斯的話“這座島的格局太小了,我們所能做到的僅僅隻是這麼多,但這些對於我們燒炭黨的偉大目標——意大利的統一大業來說意義實在是有限。”
他用左手敲了敲身前的木桌,以表示接下來的話很重要“我有一個想法,我想潛入那不勒斯,在那不勒斯開展工作——”
“但這並不被總部所允許……”有人想要反駁。
“總部不允許的事情還有很多。”勒皮托循循善誘,他希望眾人能夠理解他的想法“我知道那不勒斯城內很危險,雖然奧地利人的眼線和秘密警察似乎已經從城內撤離了,但經受過他們訓練的忠於費迪南的秘密警察們仍在工作。”
“但這也正是我們的機會——”勒皮托壓低了音量,儘管周圍不可能有人會偷聽,但他還是打算這麼做以烘托出那種嚴肅的氣氛“拿破侖已經牽製住了各國大量的精力,特彆是奧地利。而他們不可能在對付拿破侖的時候分出人手來對付我們,因此這就是機會。”
“我不相信拿破侖在經曆過一次失敗後會再一次輕而易舉的失敗,我認為他至少能拖住奧地利人兩三年的時間——而有這麼多時間,我們在那不勒斯都能起義個十多二十次了。”
卡洛斯並不想反駁他,拿破侖即將於滑鐵盧兵敗的事實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但這件事他卻沒法講給任何人聽。不過卡洛斯同樣也不想在卡普裡島上等到隻有上帝才知道的“機會”什麼時候到來,對他來說,機會都是人創造的,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也正因此,他很讚同勒皮托的計劃。
“我同意勒皮托的觀點。”卡洛斯敲了敲桌子,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他的身上“我們僅僅隻是呆在這座安全的島上是沒有前途的,拿破侖現在幫我們解決了奧地利人這個煩,難道我們就要放棄這個機會等著看他們的戰爭結束麼?”
卡洛斯頓了頓,很認真地說道“不管戰爭得最後勝利者是法國人還是奧地利人,他們都不會放過意大利這隻束手就縛的肥羊,那時候我們的情況就又會回到十年前——這就代表著我們這麼多年來的犧牲全是白費功夫——如果變成這樣,我們是無法向那些為了祖國的統一於自由而奮鬥的先烈們交代的。”
勒皮托鼓起了掌,而其他人默然不語。他們並非不讚成卡洛斯的意見,而僅僅隻是不想拿自己的姓名冒險罷了。
“我明白你們的擔憂,勒皮托的計劃不僅危險,還違背了總部所頒布的禁令,你們因此猶豫很正常。”卡洛斯環視了眾人一圈,他們都因為羞愧而不敢直視他和勒皮托“我想勒皮托並不打算強製讓所有人去參加,這並不符合我們燒炭黨的精神。”
卡洛斯看了看勒皮托,他點了點頭“我的確沒打算讓所有人都去,我隻是提出了一個計劃,並打算自己去實行,當然,如果有人願意和我一起去就更好了。”
“那麼我們表決決定吧。”卡洛斯做出了決策,他怕了拍手,示意所有人注意“願意和勒皮托一起去那不勒斯開辟新分部的,請舉起自己的手。”
屋子並不大,環繞在屋子中心的小木桌邊的隻有七個人,其中僅有兩人是在卡普裡島上發展的成員。
但最終舉起手來的隻有兩個人,卡洛斯和勒皮托相視一笑——結局果然和他們預想的如出一轍。
“那麼……”勒皮托慢慢的說“洛爾瑪,這裡就交給你了——”
桌邊的一個年輕人想要推辭,但勒皮托製止了他“我知道我和卡洛斯的行動是被總部明令禁止的,但我想的確是,這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情。”
“總部的那些老家夥已經太老了,他們的腦子裡隻剩下保存實力、對付政敵之類的陳腐念頭。”
“我們並不是認為他們做得不對,但在我們看來,被動的等待永遠也比不上主動出擊。”
“我就說這麼多,卡洛斯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勒皮托詢問了卡洛斯的意見,卡洛斯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意見。
“那麼我們等會就出發——”勒皮托看了看屋外的日頭,現在是清晨,一天剛剛開始的時候,一天之中最為充滿衝勁與活力的時刻。
“再見了,我的朋友們,期待著我們的好消息吧。”勒皮托最後環顧了一眼默然不語的眾人,和卡洛斯一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