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槍尖越過劉勇的雙手直抵喉尖,根本來不及化解運實勁道的他,就隻能眼看著落得個一槍穿喉的下場。
而第六軍將士們,已然跌至穀底的士氣,也因自家將軍這迅如閃電般的一槍、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然而就在不遠處的一棵枯樹冠上,一名做樵夫打扮的漢子輕輕咳了一聲,旁邊一位白衣勝雪、五官端正的青年男子,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待劉勇感覺到護頸甲頁傳來的壓迫感、頹然閉目等死之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道清朗的男子聲音
“螢火之光、怎敢於日月爭輝?破!”
劉勇聞言立即睜開雙眼、隻見有位一襲白衣的青年男子、已然擋在了自己身前;而在他的對麵,也有一道血柱騰空而起!
這位男子名叫莊岱岩,乃是淩雲劍派的少宗主,一手西山飛鴻劍技藝精湛,自幼便得其父真傳,是淩雲劍派的全部未來;而之前嵌入登州城望海樓牆中的“空翻小二哥”,也是他的同門師弟。
他的父親莊淩雲,多年以來苦修不綴,然武道修為卻始終未得寸進;眼下,他老人家已萌生退意,想要在臨終之前閉一次死關,以置之死地的方式尋求突破。好在莊岱岩也到了可以擔當重任的年紀、唯獨少了一些火候經驗而已。於是,他便把膝下獨子放下了山,也好在這天下大亂的泥塘之中、搏出屬於自己的一番聲名與功績。
淩雲劍派的劍法路數,都是由莊淩雲自行編纂而成;所以這位大少爺莊岱岩,與那位猴妖附體的小二哥一樣,禦劍招式施展出來,全都是淩空翻滾的成套武打動作,外觀瀟灑至極,殺傷力卻著實一般。
不過用來對付這些廝殺漢的話,淩雲劍派的劍法還是足堪大用的!
今日,還是少宗主莊岱岩第一次下山。他望著眼前那片刀槍如林、人喊馬嘶的殺人戰場,初時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可隻待離近了一些、捕捉到了毛康眼中的錯愕與驚訝之後,虛榮心也立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一記“彎月過西山”使出,莊少宗主隻覺得自己的武學修為,竟達到了前所未見的高深境界!實戰的感覺的確令人欣喜,他隻覺得身體臂膀、與手中三尺長劍、仿佛已然融為一體!劍刃掃過敵將的脖頸之時,竟連半分阻滯都未曾感受到!仿佛是菜刀切豆腐一般、輕柔無比地便取割開了敵將的熟皮護頸、順便帶走了那顆鬥大的首級!
莊少宗主身穿一襲白衣,本就在秦軍的黑甲陣中極其顯眼;如今又仿佛謫仙一般瀟灑、舉重若輕的一劍斬下了毛康首級!他猶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的勇武英姿,立刻激起了性格豪爽的秦軍將士一片交口稱讚!
初出茅廬便被奉為英雄的莊少主,立刻迷上了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也將初次殺人的茫然與恐懼,徹底忘到了九霄雲外。
正常來說,初次見血的少年俠客,觀念與情緒都會受到極大衝擊、並因此也會產生一次心境上的蛻變。而莊少主初次殺人見血之後,享受了眾星捧月的美妙,也順帶迷戀上了血液的味道。在自己的劍刃割下了毛康首級的那一霎那,莊岱岩竟感覺到自己仿佛成為了世間萬物的主宰。他想將這種美妙的感覺一直延續下去,剛巧眼前還有一望無際的北燕潰軍、可以供他繼續殺戮……
江湖人交手,講究個點到為止;恃強淩弱、徒增殺孽,定然會被江湖同道所不容;可戰場上殺敵,不但無需理由借口,而且殺的越多、名聲越響,功勞越大,這又怎能不令莊岱岩感到熱血沸騰呢?
“北燕將士,請聽吾良言相勸!隸屬近數十載以來,天佑帝元慶、暴虐荒淫窮奢極欲,致使天下萬千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竟有易子而食之慘狀!眼下豎子元慶喪儘人心,招致天怒人怨、眾叛親離的下場!然,賊帝元慶無德無才、陣前諸君又何罪之有、安能與此桀紂暴虐之君同穴而葬?若此時諸位高賢能夠幡然醒悟、在陣前與昏君劃地而絕,即可自行離去,我等萬不會以刀兵相阻。如有識之士願與秦王殿下共襄盛舉、我莊某人與秦軍將士、自當棄履掃榻相迎;此前之種種,皆已為過往雲煙,決計不予追究!待日後平定中原、亦當與秦軍將士同功同賞!”
這一番勸降之言、被他說的是慷慨激昂、進退有節!由此可見,莊岱岩雖是江湖草莽出身,但也同樣是位家學淵源、文武雙全的青年俊傑。
然而,這位初上戰場的青年才俊,卻忘了很重要的一點!
但凡是能聽得懂他這一番金玉良言的爺們,在家鄉謀一個童蒙先生的差事養家糊口,還是不成問題的;又何苦還要冒著槍林箭雨、上陣與敵人殺個你死我活呢?
“大哥啊,那白臉後生說的都是啥呀?”
“誰知道了,可能他是新羅人吧?管他說啥去逑?毛將軍死了,咱還是逃命要緊呐!”
莊岱岩說了一個唾沫橫飛,將剛出場時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風采,徹底敗了個一乾二淨;他喊的口乾舌燥,北燕軍卻隻顧埋頭逃竄,根本就沒人理他這茬!羞憤交加的莊少主,隻覺得自己這個“造物主”的聖訓,被這群臭丘八徹底無視,十分栽麵;於是他拎起了三尺青鋒、與士氣大振的秦軍一起、捋順著北燕軍逃竄的方向、一路埋頭砍殺而去!
站在樹上觀察戰情的樵夫黑狗,此時真替他感到丟人!不過自己得到的軍令,就是帶著急於揚名立萬的莊少主前來掠陣,保證首戰告捷即可;眼下槍法不錯的毛康、屍首已然分為兩端;此戰雖然看似仍在繼續,但結果卻已經塵埃落定;餘下的問題,就隻是能夠斬獲多少罷了。
按照黑狗的本意來講既然莊岱岩喜歡出風頭,就讓他去好了;誰還沒有經曆過年輕氣盛的時候呢?
不過眼下戰局已定,秦王周長安的軍令已然履行完畢,而三哥關北鬥的私下囑托,也就變成了重中之重……
黑狗念及於此,從腰間解下了一竿竹笛,輕輕吹出了節奏悠揚的牧牛調子;可撤退的曲調被他反複吹了三遍,事先拍著胸脯賭咒發誓的莊少宗主,卻根本恍如未聞一般!
眼下他那一身白色的衣袍,已然暈開了大團大團的血汙;寬大瀟灑的袖口之中,也偶爾滾落著敵軍的飛離體外的配件!最初那副少年劍仙的儒雅模樣,此時已經徹底變了味道;就連那白皙英武的麵孔,竟扭曲出了幾分癲狂與嗜血的模樣…
黑狗輕歎一聲,心知初上戰陣的少宗主,是被四麵八方襲來的血腥味,衝昏了心智;套句俗話來說,就是殺紅眼了!
黑狗雙腳一蹬樹乾,整個人慢悠悠地飄到了戰場外圍;他順手敲斷了兩位亂兵的脊椎之後,距離一馬當先、正與劉勇較勁的莊少宗主,仍有三、四十步之遙…
黑狗在此定住了腳步、仿佛開壇做法一般、朝著遠處的莊少宗主虛空一抓……那位正在蹦蹦跳跳揮舞利劍的少宗主、竟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死死捏住了後脖頸、身體騰空而起、向黑狗倒飛而來!
“怎麼樣啊兄弟,咱老劉的狼牙錘……哎?兄弟?”
麵對這群隻知道低頭逃命、不知還手抵擋的“木樁人”,劉勇的能耐也就全部得以施展!方才他與莊岱岩並肩作戰之時,竟憑著經驗老辣、與莊少俠殺了一個旗鼓相當,真是好不痛快!這一下,他掄動的長錘、竟恰好砸倒了六個敵軍!偶然獲得了如此彪悍的戰績,他不禁心生驕傲,想要與那位剛才大出風頭的少俠客,好好顯擺一下自己的勇武功績……
可沒想到一回頭,少俠竟然憑空消失了!再扭過身子,隻見那位模樣俊朗的少俠客爺,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倒飛而去!這已經不是靠著跳躍能力出色、就能勉強解釋通的神力了!
“……難道是他造的殺孽太重,讓老天爺給收回去了?”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劉勇隻暗道一聲“可惜”之後,便繼續率軍向前追擊;而小露“挽雲手”功底的黑狗,此時卻正在左右開弓的抽著莊少俠的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
“好了好了,我已經緩過來了……”
啪啪……啪啪……
“緩過來了還打啊!”
“騙誰啊!你那眼睛裡還帶著血呢!”……啪啪
“黑四爺高抬貴手,這是北燕士卒濺到我眼睛裡的血珠!”
“真的?”
“是!我已經徹底清醒了!”
黑狗甩了甩麻木的右手,放開了死死掐住對方脖子的左手,沒好氣的訓斥道
“下次清醒過來,可得早點說啊!大家同殿稱臣、搞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說有多尷尬啊!”
其實以莊岱岩的江湖武藝來說,放在疆場之上能夠發揮出的威力十分有限;不過眼下戰局變成了銜尾追殺之勢,論及單方麵的追殺屠戮,莊岱岩就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殺戮機器,!
若是放任他這樣追殺下去,一旦傷及北燕平叛軍的筋骨元氣,那可絕對不是諦聽樂於接受的結果!
正如之前在中軍大營的水源投放迷藥之時,隻要吩咐鬼手門的盧青秀,將迷藥換成毒藥;那麼北燕中軍的十五萬人馬,便可以許榮桓的帶領之下,在奈何橋前站成一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