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一百架天工坊的投石機,被平均分配在西、南兩道城門外;至於那些衝城車、望樓台、鋼爪雲梯等等輔助攻城器械,則全部都沒有派上用場。僅憑著那一陣陣呼嘯而來的石雨,便將那個堅不可摧的扶餘城轟成了一片斷壁殘垣!
如果郭興僅僅想要攻下扶餘城的話,早就可以品嘗他的勝利果實了。百架投石機齊齊開火僅半日,西、南兩道城牆就已經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了!那些足有人頭大小的石塊,畫出一道道高拋弧線墜入城中,無論是高聳的箭塔望台、還是古老殘破的鐘鼓樓,皆不可阻擋一二。
郭興終於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將民夫與輔兵花了半月時間尋回來的石彈,全部消耗殆儘;在這樣密集的火力覆蓋之下、扶餘城也自然化作了一片磚瓦廢墟,遠遠看去,竟不見半點生氣。
好在扶餘城的本地百姓,早已提前躲入了加緊挖掘出的地道之中;而守軍的萬餘幽北將士,也是有著詳儘的避險預案;儘管敵軍這兩日之間的反複犁射,給扶餘城帶來的財產損失無以估量;可單從實際傷亡數字來看,林豐收未雨綢繆的結果,還算得上是行之有效。
可惜的是,林豐收雖然已經超水平發揮,但由於大家缺乏挖掘坑道湧動的技術與經驗,所以有很多工藝不過關的坑道,恰好被從天而降的石彈砸塌,也將不少運氣不好的百姓被埋在了地下,有的還能爬出來,有的就永遠長眠於地下。而守城將士們自行選擇的防空地點,也由於各人對於投石機威力估量上的誤差,產生了一部分無法避免的傷亡。
直到投石機的“彈藥”被徹底打空之後,原本扶餘城守軍有兵,共計一萬兩千餘人,此時還擁有戰鬥力的將士,大約在八千之數;而留在扶餘城中守土抗敵的青壯百姓,原本約有三萬左右,如今三去其一、僅剩兩萬左右。
這兩日以來,麒麟君一直在陣前觀戰,順便記錄天機工坊投石機的實戰數據與效果。當他得到了輔兵隊打空石彈的回報之後,便將這個消息帶回了本陣帥帳。
聽聞投石機試射完畢、郭興還沒說什麼,田大山卻立刻起身來,右手握住腰間鋼刀,向郭興請戰道
“少侯爺!這兩日的石頭雨、咱們可是消耗不小!那麼金貴的投石機,竟然散了四五台之多,這是多大一筆銀子啊!田大哥領你這份情,也替章教主謝過你的好意了!不過現在城牆已經被打成了篩子,而我們華神教的兄弟也歇足了精神,我這就親自帶著那些如狼似虎的弟兄們前去衝陣,保準一個幽北軍都跑不了!”
郭興聽完搖了搖頭,一邊站起身來朝著田大山走去,手中舉杯遙敬對方
“喝酒喝酒,這麼多天都等過來了,田大哥又何需急於一時呢?世人皆知貴教弟兄成千上萬,更遍布華禹各地,根本就不懼消耗;可如果大哥手下的兵力折損過快,也會影響賢兄在教中的前途與威信啊!不急不急,咱們……”
田大山聽到這裡一擺手,打斷了郭興的客套話
“郭老弟!咱哥倆投緣,哥哥的事也就不瞞你了。華神教和你們神石部族的情況不同,咱倆的處境啊,根本就沒有可比性!你們都隻知道無上教尊是他章源,可誰知道副教主是哪個?八大護法又是哪八大?十二尊者又有幾男幾女嗎?嗬,還彆說你是北燕的前少侯爺、神石部族的智者沁巴日了;這些秘密啊,就算是他們……”
說到這裡,田大山仰頭抽乾杯中酒,故作詭秘的左右打量一番,指著帳外小聲說道
“就連他們這些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什麼狗屁“華禹天神”的憨貨,也一樣是糊裡糊塗、不清不楚!”
說到這裡,田大山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而後攏住郭興的肩膀說道
“哎,這投石機停了、哥哥也就不能再喝了!要是再耽擱下去,扶餘城的守軍準跑的無影無蹤了!”
郭興聽到這裡急忙上前阻攔,暗中朝著一旁作陪的胡勒根點了點下頜
“眼下城牆已破,還那敢勞田兄親自動手啊!胡勒根,你帶著手下的八千遊騎弟兄,將扶餘城西、城南、城北死死圍住;就連一隻鳥一條魚、也不許放它過去!當然了,眼下城牆倒塌,可你們也不許攻城,更不許與敵人近身廝殺;隻需備足了強弓利箭、隨時準備擊殺出城潰軍即可。……這不是怕!而是眼下敵軍自知必死無疑,哀兵之勢已成,我們沒必要硬抗抵死一鬥的困獸,付出毫無必要的傷亡啊!還不如擺出圍三闕一之勢,靜靜等著敵軍的士氣與勇武全部喪儘呢!!”
胡勒根聽完之後點了點頭,剛剛起身打算出帳,可臨行之前、又回頭多問了這麼一句
“沁巴日,如果潰兵向東逃竄、橫渡混同江的話,那我們應該咋辦啊?咱漠北爺們可都是旱鴨子,沒幾個會水的啊!”
郭興聽完這個問題點了點頭,看著胡勒根讚許的說道
“能想到這個問題了,不錯不錯。既然這樣,我就囑咐一點如果他們有人下水逃命,哪怕有十足的把握一箭斃命,也都給我控緊了弓弦,不許傷了他們一根頭發!混同江東岸、可全都是李子麟的齊元軍啊!僅僅十五日的光景,他們已經沿江立起不下百餘座箭樓,就是不知道箭尖到底是衝著誰來的!既然如此,咱就使一招借花獻佛、讓這群扶餘城潰兵幫咱們試試看吧!”
田大山雖不通陣戰,亦不了解神石部族與李子麟之間的私下協議;但他卻僅憑著那點小聰明小心機,也分析出了郭興的真正意圖。
八千遊騎兵采取圍三闕一之勢,那扶餘城中的潰兵與百姓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該往哪邊跑才有活路!混同江雖然遠遠比不上華江,但也不是遊騎兵隨意淌過的一片小水窪。數萬潰兵災民齊齊跳入江中泅渡,就算八千遊騎兵射術再精準,也不可能將其儘數射於滔滔不絕的江水之中。
然而站在郭興的角度來看,這扶餘城的戰略位置金貴,但這幾萬潰兵災民卻一文不值。
不過就算是幾萬個廢物、也有其回收再利用的價值所在;李子麟雖然收下了“老巴圖”的盟約,但他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郭興仍然抱著十成十的疑慮。在郭興看來,任何盟約的締結,其實都是為了毀約而生的。李子麟雖然與朝魯達成了殺馬盟約,但他究竟是人是鬼,誰又敢打包票呢?
不如借著這數萬條人命,逼李子麟納一個投名狀吧!畢竟他們倆都不是漠北人,殺馬結下的誓言,遠不如殺人靠得住!
田大山仰頭又進一杯,順帶掩去被郭興狠辣多疑所驚起的異相;而胡勒根雖然暫時沒想通其中的深意,但他也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右手撫胸行禮,出帳率軍圍城去了。
“田兄莫急,神石軍本就是三家聯手,哪有光練你們華神教的道理?以前是沒有機會,今日的戰事,就全交給我神石部族好了……對了?方才聽田兄言下之意,莫非賢兄在華神教的日子,過的“也”不是那麼順遂?哎……罷了!眼下帳中就隻有你我兄弟,說句實在話,這寄人籬下的滋味,我也是感同身受啊!難呐……”
郭興深深歎了口氣,故作一副鬱鬱而不得誌的模樣,灌下了一杯“悶酒”。
“不對吧?我可是聽說貴軍的主母薩爾迪,對待郭老弟的態度,簡直比自己的兒子還要親啊!”
“禮賢下士、千金買馬骨的姿態罷了。田大哥雖然沒讀過幾天書,卻是個難得的明理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古話,田大哥您就沒聽過嗎?其他的都不提了,你就看看郭某帳下的將士親隨,有他媽一個北燕人嗎?”
說到這裡,郭興憤恨地一腳踹翻帥案,半醉半醒地發起了嘮叨
“這群茹毛飲血的蠻夷,用得著我的時候,郭某就是受人擁戴的智者沁巴日;可到了用不著郭某的那一天,我這條小命準得被他們留下!什麼他媽神石部盟,還不如你那華神教呢……”
看起來貪婪愚蠢的田大山、內裡卻是個實打實的聰明人;否則的話,他也無法在人際關係錯綜複雜的華神教,爬到如此之高的實權位置。可今日先喝了不少易入口的馬奶酒、又聽郭興發了一通牢騷,心中也泛起了感同身受的苦楚與酸澀。他不看滿麵頹然不甘的郭興、而是自顧自地歎了口氣,苦笑著搖頭說道
“哎……兄弟啊,你這就是光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揍了!你有你的難處,我也有我的難處,誰的日子也沒外人看起來那麼好過!遠的不說,難道你以為華神教的日子,就那麼舒坦嗎?”
“不可能……嗝……你原本不就是個流民嗎?混到現在統領十數萬大軍,得多受章教主器重啊!隻待此戰大獲全勝,你還不得憑這樁功勞青雲直上嗎?如果我是章教主的話,封你這大功臣當個副教主,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單憑這套轉圈點題的車軲轆話,郭興就沒有一星半點的醉意!而田大山本身就不是個防套話的高手,再加上神棍的日子當久了,好長時間沒聊過正常人的天,他實在是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