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做人如是,習武亦如是。
就薑小樓的悟性與資質而言,要遠比嶽海山強出千倍萬倍之遠;然而他如今也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卻與同年時期嶽海山的水平彆無二致;從這一對師徒的結果來反推的話,仿佛個人悟性與資質的高低,並不會帶來任何影響一般。
其實,這天下三百六十行,每時每刻都不缺少天才;隻不過這天賦與資質所帶來的差異,隻有當其人經過刻苦修行,終於觸摸到了之後,才會開始顯現出來。
就好比一個普通人,終其一生,僅可行出百裡之遙;那麼隻有走完了這一百裡路之後,天資卓越者可以再走出十裡、而天賦平平之人,才無法更進一步;而在此之前,沒有人能真正的明白,自己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天賦與才華。
所以,導致世上天才少、庸手多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大部分的人,還沒走完這一百裡路,就已經將自身判定為一個庸人,留在原地不斷盤旋,停下了砥礪前行的腳步;至於說是是走出了十裡,就選擇了放棄;還是已經走出九十九裡,才選擇放棄,也根本沒有本上的差彆。
被伍乘風認定為資質平庸、頭腦愚鈍的嶽海山,憑著那天生的死心眼,走完了他的百裡路程,最終也倒在了突破自我的路上。對於嶽海山本人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失敗的結束,隻是得到了最終的結果而已。至少在他死前的那一刻,嶽海山才真正清楚了一點自己的資質,真的是非常平庸。
至於他會不會心有不甘、會不會萬分沮喪,恐怕沒人能說得清楚;因為大部分的凡人,都停在了半路途中;距離親自驗證天賦的終點,還有著很長的一段距離。
至於被嶽海山認定為“天賦卓絕”的三弟子——薑小樓,如今也走完了他的百裡之路。寶劍已經淬火成型,那麼就用宗淨大和尚這一身銅皮鐵骨、來校驗一下鋒刃吧!
薑小樓邁步向前、挺動恩師的遺物——古劍青芒、直刺宗淨右側腰間。雙方都是慣用右手之人,薑小樓這一劍也毫無花哨、以最直接的角度、最簡單的劍勢、直奔對方最彆扭的位置襲去。
眼見薑小樓閃電一般挺劍向前、宗淨麵無懼色、隻是將右臂的韋陀降魔杵換托為捧、口中同時道了一聲“我佛慈悲……”
“鐺鐺鐺……刷!”
六聲爆豆般的脆響過後、宗淨大和尚的僧袍、也被青芒劍鋒斜斜挑開,露出了猶如赤銅精鐵一般的強悍身軀……
就在方才那一個瞬間、薑小樓閃電般的連出六劍、卻僅僅在對方的右側腰間點出六道劍痕、順帶挑破了一件僧衣而已;這六道劍痕,看起來不痛不癢,彆說流血了,就連宗淨大和尚的身子,竟然都沒有半分的晃動!
這架還怎麼打呢!
身不動膀不搖的宗淨大和尚,徹底無視了薑小樓的劍招;隻是自顧自的道了一聲佛號之後,單手持杵、左手伸掌、以一個緩慢而詭異的速度、向右手已然被震出青筋的薑小樓探去。
此時,薑小樓才剛剛化解掉了手掌反震的勁道、眼見對方的韋陀金剛杵已然逼近自己胸前、他先是側身讓過杵鋒、又將身子扭出了一個詭異的角度、仰麵朝天、勉強躲過了直奔自己麵門抓來的左掌……
砰!
就在薑小樓扭身躲掌的一瞬間、宗淨大和尚猛然縱身邁步、提起猶如金剛澆築一般的鐵膝,直奔薑小樓“送上門來”的後腦撞去!這一記鐵膝撞、實在快的令人匪夷所思,待薑小樓覺得腦後惡風不善、已然再無餘力躲閃……
無可奈何之下、他隻能以左手向後反撐、堪堪架住了對方的一記膝撞。由此一來,雖然避免了後腦遭到重創,但他仰麵向上的身子,卻也無法卸力、隻能被左右傳來的一股巨力、高高頂飛在半空之中,雙腳也徹底的離開了地麵……
凡是習武之人、都聽過一句老話,叫做“力從地起”。放眼江湖,除了齊雁那種專修“腳下無根”功夫的飛賊以外;無論習學何門何派的武藝,下盤功夫都是基礎之中的基礎。對於這個原理,竹海劍池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這薑小樓四腳騰空、不代表就已然當場落敗;可雙方僅僅交手一合,薑小樓便已然落在了肉眼可見的下風處。
然而,薑小樓再不濟事,那也是竹海劍池的頭麵人物,嶽海山的親傳弟子,更與天靈脈者白文衍有過一段私交;這樣的人,豈會是江湖上那種沽名釣譽、外強中乾之流?
仰麵飛至半空之中的薑小樓,強行扭動腰身、將力量灌注於腰腹之上,淩空調整好重心、扭轉了極其不利的麵部朝向;緊接著又曲起自己的雙膝、直挺挺地從天而降、準確地跪砸在宗淨大師的雙肩之上!與此同時,那柄青芒劍的劍尖、也狠狠擊中了對方的背頸之上!
當然,他這種“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攻擊方式,並沒有收到任何效果;這柄北海劍奴盛年時期的得意之作,隻是給宗淨大和尚帶來了一道表皮傷痕,根本沒有造成任何的有效殺傷!
而對於薑小樓來說,這個結果也不算出乎與意料之外;畢竟當年嶽海山都無功而返、自己的修為,並不比同年的恩師強橫;無法擊破宗淨大和尚的羅漢金身、也算是理所當然之事……
薑小樓心中一片紛亂、可宗淨手中那柄韋陀金剛杵,卻已經悄然臨近了他的左肋……
隻聽“嘭”的一聲悶響,跪在宗淨肩上的薑小樓躲閃不及、被宗淨反手回抽的韋陀降魔杵、準確砸中左肋!好在這宗淨大和尚的身體姿勢過於彆扭、又唯恐被身法出眾的薑小樓及時逃脫,實在無暇灌注更多的勁道,也導致了殺傷力大大減弱;否則的話,恐怕此時的薑小樓、已然被自己肋骨斷岔、生生戳破心肺腹臟了!
宗淨雖然沒能運上太大力道,但憑著韋陀金剛杵本身的份量,卻仍然將薑小樓的肋骨砸出了幾道隱裂!受此重擊之後借力反退、又站回血泊之中的薑小樓,左半邊身子已經吃不住勁兒了……
“阿彌陀佛……以薑施主的修為、本就勝過貧僧不知幾何;怎奈你心中殺意太盛,導致自亂了方寸陣腳,最終才會招致此敗。貧僧本是出家之人,心生殺念已是罪孽、又何忍親自出手呢?懇請薑施主能以天下蒼生為念,自行了斷;方不辱沒了尊師青芒劍神的一世英名……”
“哈哈哈,宗淨大師果真生了一副玲瓏剔透的佛陀心腸!假手於他人殺我、或是我自行了斷、確實不算您犯了殺戒!”
薑小樓正話反說、揶揄了宗淨一句;隨後剛想挺劍再次上前、便被肋骨傳來的隱痛、生生逼停了步子……
滴答……
忽然,一滴從天而降的雨水,落在了薑小樓的嘴唇之上;他伸出舌尖,將這滴雨水卷入口中,耳聽得身後的河東城中,也響起了一片嘈雜吵鬨的歡呼聲
“下雨了!老天爺開眼,終於下雨了!”
莫說這區區的河東城,就連整個華江以北、氣候都是極其乾燥的,旱災更是常來常往;即便是雨水最為豐沛的梅雨季,也經常幾十天都不見一滴雨水降下;也正因如此,才會催生出“春雨貴如油”的說法。
自從秦燕之戰開始,南康王朝每日都是陰雨綿綿、可河東城附近的百姓,卻連一滴雨水都沒有見過。當然,如果不是這樣的氣候與土壤環境,也生不出那麼好吃的麥子來……
至於說眼前這場春雨帶來的驚喜,倒是與農事無關。由於戰亂的原因,大部分耕種作物的田地,今年都算是徹底撂荒了;所以這場雨到底下不下、什麼時候才會下,也沒有什麼現實意義了。
而河東城百姓對於春雨的歡呼,也隻是出於一種骨子裡的習慣罷了。在他們看來,即便這些雨水無法滋養莊稼,也是同樣是上天賜下來的好兆頭;可能還預示著眼前這場戰亂,很快就會結束了呢!
可同樣都是春雨,對於憂心大疫橫生的鄭謙與周長安來說,簡直就是一道催命符!
俗話說的好,外行看門道、內行看熱鬨。這秦軍出營觀戰的人,全都是練家子;而站在河東城上掠陣之人,則全都是武學一道的外行人。在秦軍的武林人士眼中看來,薑小樓雖然失了先手,也受了些“輕傷”;但他既然沒拿出看家本事、雙方就仍然處於試探期之中;至於最終勝負誰手,也就更無從推斷了。
可在城上這群外行人的眼中看來,這場實力相差懸殊的比武,薑小樓根本就沒有贏的機會!
看看對麵那位高僧,身子骨壯的就像是地裡的水牛;再看咱們這位薑三爺,雖然模樣是足夠俊俏、但怎麼看都有些過於消瘦了!再說人家手裡那把金光閃閃的大家夥,看起來就分量十足、威力無比;反觀薑小樓手裡那把纖薄古舊的長劍,怎麼看都像是文人腰間懸掛的配飾!
不過,周長安與鄭謙二人,之所以還在擔心這場春雨,可能會激起更大的瘟疫;也都是因為在他們的心中,仍然對薑小樓抱有一絲幻想。因為隻有他能夠取勝、憂慮是否會大疫橫生,才有真正的意義;假如薑小樓失敗的話……
那麼戰場該如何善後,也就無需他們這些死人來操心了。
不過這場意外降下的春雨,卻給處境極其危險的薑小樓,帶來了一種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