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哥倆當兵打仗、就是為了吃糧拿餉;誰給我們糧餉,我們就給誰賣命唄。至於彆的事,我們不懂,也不亂打聽。”
“恩……沒有好奇心,的確是長壽的秘訣……既然你們也明白這個道理,那為何還要謀害於我?”
前麵那半句話,郭興的語氣非常平和;而後麵的半句出口,他卻突然提高了嗓門、就如同初春時節的驚雷一般、順著江麵上的水紋飄蕩開來、也驚醒許多沉睡中的漠北將士!
天地良心,郭興這一句抽冷子的質問,純粹是下意識的詐語!因為眼下大部隊已然安全度過江麵,所以即便對方有詐,也不太可能把注意打在最後一批傷病員的身上,。
而郭興自己的水性不錯,雖然眼下腹中無食、身體虛弱;但最起碼“順水漂”的姿勢,還是能夠做到的。
可是就連郭興自己都沒想到,就是這“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的詐語,還真就詐出了一顆悶雷!經他這一聲猝不及防的斥責、那兩麵甲士的神色,也驟然起了變化!還未等郭興開口質問、他們二人便同時心中頓時一沉自己神色變化過於明顯,就等同於已經漏了底細,再想往回硬掰,也於事無補!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演戲的天賦、與臨危不亂的膽氣。
二人互相一對眼色,口中支吾著應付起郭興、一邊趁著夜色的掩蓋、著手解開皮甲的各處係帶;待郭興感覺到船體晃動頻率有異、伸手去抄自己的寒芒槍之時、二人已然坐上了船梆、同時向後一仰、大頭朝下地栽入了一片墨色的江心之中!
耳聽得前方傳來落水之聲、正在船尾搖櫓的船夫,連頭都沒回、也縱身躍入了江中;與此同時,江麵上的其餘船隻,也隱隱有入水之聲傳來……
撲嚕撲嚕的落水聲此起彼伏、混同江的江麵上、竟同時下起了“餃子”……
饒是郭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眼見對方如此果決的棄船入水,也大大出乎與他的意料之外。僅僅愣了片刻,他迅速抄起了寒芒槍站上船尾,不停地朝著水中猛刺,口中還招呼那些摸不著頭腦的神石軍將士
“中計了,手裡有家夥的弟兄,快些往水下刺啊!”
可憐這群有傷在身的漠北漢子、本來就已經被饑餓、疲憊、傷病,折磨的是手腳發軟、頭暈目眩;再加上大部分人還是平生第一次坐船、暈船暈水的毛病也屢見不鮮。可如今郭興發出了軍令,他們也隻能長歎一口氣、無力地靠在船幫之上、抽出腰間馬刀或是長槍、有一搭沒一搭地朝江水刺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敲門一般的聲音,很快便從小船的底部傳來;而郭興情急之下想出的“水戰之法”,除了犯傻之外、也完全起不到什麼用處;當然,有幾個走了狗屎運的家夥,叉上了幾尾膘肥體壯的江魚,還滿心歡喜地對跟身邊的同僚弟兄,介紹起了自己的先進經驗……
可惜的是,漁獵大會並沒有如期舉辦,那名正舉著一尾大鯉魚顯擺的傷兵、忽然感覺腳下變得濕潤起來,便下意識的低頭看去……
“媽呀,船漏水了!”
漠北人大多天生怕水,純粹是來源於陌生環境的恐懼,與身份地位的高低尊卑沒什麼關係。而自打那些“幽北兵”跳入混同江之後,郭興也預料到了這麼一遭,隻是沒想到他們鑿沉船隻的速度、會如此驚人!
既然是一條成熟的航道,所以此處的混同江水位並不算太深、水勢也相對平緩;那些居住江畔附近的村民們,也經常會以遊泳的方式橫渡江麵,就連五六歲的娃娃,隻要熟悉了水性、也毫無危險可言。
然而郭興手下這群漠北漢子,本身都是旱鴨子不說,此時又人人帶傷、腹中無食,連“撲騰”幾下的力氣都沒有,又如何能自行參悟“遊水”這項技能呢?
由此可見,淹死的人當中,還是以不會水的旱鴨子居多。
其實郭興等人有此一劫,也不算冤枉。因為李子麟算不準郭興會往何處逃竄、也根本猜不到他會在何時何地渡過混同江;所以他提前在每一座沿江水寨、都安插了偽裝成幽北降兵的江湖人。
說起造船來,這些人或許都無能為力;但說到鑿船,他們卻都是行家裡手!
他們當中有的人是漁民出身、有的乾脆就是綠林水鬼;更有一些會水的木匠、漕幫的苦力;他們大多常年以水為生,哪怕機會不多,也準能將一艘中型貨船、當場鑿沉!
而且以混同江這樣平緩的水勢來說,對於這些水中蛟龍,連半點挑戰性都沒有!
望著已然倒灌入船的濤濤江水、郭興再顧不上彆人,當即翻身躍入了江水之中,並順著水流的方向、迅速浮走。並不是郭興冷血無情,而是麵對這樣的情況,他也隻能自保、無暇他顧。
因為對於那些不會水的人來說,驟然落入水中、身邊有什麼就會瘋狂抓住什麼、沒有個人的力氣、也彆想將他們的雙手掰開!每年都有無數入水救人的好手,就是這樣被落水之人死死纏住四肢身體、最終一同葬身魚腹當中的。
渡人,總要先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