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過江河!
其實賈老六與眾人約定會麵的時間,本是亥時初刻;而自己遲到了大約兩刻鐘,也是受了意外的牽連,並非有意遲到。如今聽著冰窖中的諸位朋友牢騷滿腹,便反手關上窖門,略帶抱歉地輕咳了一聲
“抱歉啊諸位,遇上點意外,耽擱了一會。”
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紛紛指責他來的過於遲慢;而賈老六也沒有過多反駁,而是直接說起了正事
“祝雲濤已經回到秦王府睡下了,咱們現在可以動手了。記住了,一旦有人失手被擒,都給我說北燕官話,一點巴蜀口音都不能帶!還有啊,如果有人落到了官家手裡,既彆慌、也彆忙;無論是誰負責主審,就一直繞彎兜圈;可一旦對方把話題往祝雲濤身上帶,必須要立刻激烈反駁,咬住了死口!”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沒想明白其中的因由。因為這與眾人事先商定好的應變策略,完全是背道而馳的!
自從祝大公子死在沈歸劍下、而周元慶選擇包庇凶徒之後;徹底寒心的祝雲濤,便成為了擁兵自重、不遵宣調的一方諸侯。當然,他為了抬高價碼,對於朝廷派來催促他出兵平亂的聖旨與使臣,仍然保持著為人臣子的恭敬與禮節;隻不過旨意他接了,使臣也款待過了,就是沒有後續動作而已。
誠然,這隻是提高身價的一種態度罷了。
周長風看出他們君臣之間的齷齪之後、便開始暗中招攬祝雲濤;而三秦與巴蜀道的聯係,也從此變的更加密切起來。所以,當四皇子周長安不顧一切、揮軍西征之後,周長風也被迫接受了祝雲濤開出的天價。至祝雲濤率軍離開芙蓉城之後,就連市井百姓都能猜的出來,巴蜀軍定然是直奔長安城而來。
而一直隱藏在長安市井街頭的賈老六、又豈會對此一無所知呢?
於是,他便與那些江湖朋友,製定了一套應變計劃。
江湖人雖然都各有一手看家本領,但他們畢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對於“潛入未央宮、搜救伍乘風”的整個行動來說,比起入北燕紫金宮刺王殺駕來說,也簡單不到哪去。
有個一差二錯、總是在所難免的事。
好在賈老六與楚植份屬同門,都是江湖上老一輩的頂尖飛賊。這些江湖人闖入皇宮、失手被擒,雖然是百死莫贖的重罪,但肯定也不會被守軍當場斬殺。
這道理也很簡單,因為皇宮大內之中,不但有價值連城的國之重器,更有那如花似玉的皇家女眷。闖入皇宮之人,到底是為了偷盜財物,還是采花偷情,誰又說得準呢?
所以在沒審清問明之前,他們肯定不會自行“殺人滅口”。
既然沒有當場斬殺的先例,那麼以賈老六過往的光輝戰績來看,想要在長安城的監牢之中偷出幾個人來,總還是不成問題的。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他連這個能耐都沒有的話,這些比猴都精的老江湖們,也不會跟著他來冒死營救伍乘風了!
雖然不會當場死亡,但落網之後的第一堂審理,卻還是要挨過去的。如果不吐點“好貨色”出來,難免要皮肉受苦。所以眾人商定的一套說詞,便是將這盆臟水、一股腦扣在祝雲濤的頭上。
當然,這也是他們選擇今日入宮劫人的主要原因。
然而,今日賈老六一來,便修改了緊急預案;而且聽他那話裡話外的意思,還都是要弟兄們給祝雲濤開脫罪責……
“我說賈老耗子,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早就說好的事、可不興臨時變卦的!”
一個年級也在六旬開外的老剃頭匠,職業病似的玩弄著一柄雪亮的剃刀,開口對賈老六提出了反對意見;而那個最先開口罵街的小夥子,則一改方才的氣憤,反而打著哆嗦地斥責起剃頭匠來
“你懂個屁……阿嚏!賈老祖這才是高招,沒聽過“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嗎?人家祝雲濤是個什麼身份,即便派出死士入宮行刺周長風,那必然也都是硬骨頭!按照你想的那樣,一下沒挨、就全都撂出來了?那像話嗎?記住了,越是不承認,這盆臟水扣的也就越徹底,這些人呐,心眼都臟……阿嚏,臟極了!賈老祖,咱趕緊出去暖和暖和吧?您看我腳底下這雙草鞋,連個麵都沒有,就他媽係了一條帶兒!這麼會的功夫,都把我凍尿了三回了!”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隨即便低聲討論起來;但所有人的眉目間、都暗含著一抹笑意、顯然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耍弄這個渾身發抖的少年……
坦白的說,這孩子雖然穿的少了點,但腦子還沒被凍糊塗。他想的一點都沒錯,至少在一個時辰之前、賈老六確實是這麼想的……
二十四名江湖人,分成前後八批、三人為一組,先後從冰窖之中走了出來,又迅速四散而去。大家一邊化著凍,一邊側耳傾聽賈老六的行動暗號;大約半刻鐘之後,隻聽一聲清脆的蛐蛐叫響起,所有人便選擇了不同的路徑、同時向未央宮奔去!
雖然周長風扯旗造反之後、處處以“北秦大帝”而自居;但負責拱衛未央宮的“禦林軍”,與北燕紫金宮外的那一批“同行”相比,簡直就是一群草台班子,連土匪惡霸都遠遠不如!
“嘿,謝歪脖子!你明天找個人替我一崗唄?我小舅子要成親了、明天我得回去替他們張羅張羅……”
“這事你就彆琢磨了,老老實實的在這戳著吧!自從第三路軍派出去之後,咱長安城裡哪還有閒人可用啊?嘖嘖,你以前是乾什麼的?在西市場賣苦力氣、扛的是兩根木杠子!你現在又是乾什麼的?站未央宮的大門,扛的也是爺家的快刀!你也不好好琢磨琢磨,就你那一眼大一眼小的倒黴模樣,老子但凡要還能找到一個全乎人,這“大內帶刀侍衛”的俏活,還能輪到你小子身上?”
“大小眼怎麼了?你那脖子都快歪到胳肢窩裡去了,不也當侍衛長了嗎?謝歪脖子,咱倆可是從小玩到大的街坊,你在我麵前狂的出去嗎?我呀,也就是沒你那麼一個好姐姐!要不然就我這人才品貌,現在都夠殿前武士的資格了!”
“呸,瞧瞧你那張驢臉、還想當他娘的殿前武士!你咋不琢磨著當駙馬爺呢!”
“咋沒想呢,我跟你說,也就是咱秦王殿下沒閨女……”
當賈老六帶著一名皮匠、一名紮紙人的裱糊匠、來到未央宮西門以外的時候,正好看見這兩位“大內帶刀侍衛”、一邊靠著城門洞閉眼休息、一邊磨牙鬥嘴皮子。見宮中守備如此稀鬆、賈老六不禁翻了個白眼;隨後輕輕一抬下頜,便帶著兩位“手藝人”、直奔西宮牆中段而去……
未央宮的城牆,大概有三、四個人成年男子那麼高;賈老六咬了咬牙、取出兩團麻繩套在肩膀上,又攬過了兩名手藝人的肩膀
“我先上,一會給你們倆放繩子下來。來來來,倆人靠在一起,先給我來個舉火燒天式、也好有個蹬頭!”
“賈爺,我可聽說你們小綹門,都有一手絕活,叫“蠍子倒爬城”!怎麼著,給我們哥倆也開開眼界唄?”
“什麼狗屁“蠍子倒爬城”?失手摔下來的話,那不就破相了嗎?以後沒事少聽評書!隻要下下苦功夫、練好了輕身法門,還用費那個勁?瞧好了,賈爺今天就給你們倆表演一手“三步登雲”!”
說完之後,賈老六將二人的胳膊架起,雙手呈托舉狀;而他自己則向後撤去,又助跑幾步、右腳高高躍起在先、精準無比的踏在了二人共同舉起的“台階”之上!
深吸一口氣,賈老六貓腰屈膝、借著兩位手藝人的托舉之力,整個人貼著宮牆、淩空再次拔起一人來高!緊接著他左腳正蹬宮牆、二次借力之後,腳跟便已經越過了宮牆之上的箭垛;待身形下落之際,右腳反蹬牆頭、身形也就飄入了未央宮中!
好一個老而彌堅的賈老六,好一招身輕如燕的“三步登雲”!若不是那兩位年輕的手藝人,還記得己方此行、是為了入宮劫囚的話,真有心給賈老六喝出一個滿堂彩來!
然而,說好的兩團繩索沒有如約垂下;而宮牆內側、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就在二位手藝人納悶的時候,由未央宮西門的方向,傳來了兩聲異響……
賈老六搖搖晃晃的丟下了兩名昏迷的“街坊侍衛”,朝著二人聳了聳肩
“嘖嘖嘖,早知裡麵一個人沒有的話,我還費這勁乾嘛……”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怪不得周長風答應了與祝雲濤共分天下的要求!原來長安城中守備力量,竟然已經空虛至此!那些還有幾分人模樣的護衛,已經全都被放了長安城的四道外城門!而這一座未央宮,竟幾乎是擺了一出空城計!
正常編製的皇家內衛禦林軍,應該以三千為封頂,五百為底線;可如今秦皇的未央宮、不僅都是這些大小眼、歪脖子的市井閒漢,充當大內侍衛;就連兵力也根本不到百人,幾乎是毫無防備可言!
作為皇宮大內來說,這是不是有點過於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