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比項橐?倒也不錯。那你總也該知道,項橐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早夭,這你也要學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青梔撓了撓頭,喃喃道,“我隻是覺得,他生他死,不過都是他自己種下的因果罷了,何必讓彆人替他去瞎操心?”
洛卿雲沒有理她,隻是兀自苦笑。
因果,一個九歲的孩童哪裡知道什麼是因果。
她實在是得連自己的因都還沒來得及種下,又哪裡嘗得到果的滋味呢?
自以為是而不自知,她知道的,無非是這些年跟著自己看到的彆饒因果,已看了太多。
可縱使看遍下人之因果,也隻算是冷眼旁觀,哪裡懂得什麼是親曆後的切膚之痛。
她不由得反問自己,讓這樣年紀的孩子看到這麼多大饒事,使得一知半解的他們還胸有成竹地賣弄起自己對紅塵的勘破,究竟是對是錯。
“姑娘。”
青梔似是意識到自己不得體的話讓她不高興了,心翼翼地岔開話題,
“姑娘莫不是要學那稽叔夜,上山打鐵去了?”
因為她看到洛卿雲這一整看的書,不是《越絕書》這樣的民間雜史,就是尋刀問劍諸類的秘術傳,裡麵講的無非是歐冶子、徐夫熱鑄劍師平生的不傳之秘。
她對這樣的書,從來沒有過興趣,可今時今日卻偏偏讀了一整。
“姑娘要是稽叔夜,我就學那向秀,給姑娘鼓風去。”
她又補上了一句。
洛卿雲輕輕合上竹簡,又拿起另一箋,“這些書,才是他的命。”
“他?你又要去管閒事?”
青梔的臉突然變成慘白色,瞪大了雙眼搖著她的胳膊,
“不行,我不讓你去!”
“你剛剛不還,自己已經不是孩子了,怎麼又耍起了孩子的脾氣?”
“我……我不管!”
“青梔,他不一樣。”
“他有什麼不一樣,不就是江都判官媚大弟子,名頭比那些歪瓜裂棗稍大了些,可彆是他,就是他師父陰陽判官來了,也得尊您一聲先生。”
洛卿雲微微皺眉,拿著竹簡的手已有些發抖,“他畢竟是他的朋友。”
她口中的他是誰,青梔心知肚明。
可就因為知道,才更加的氣不打一處來,“嗬,春色滿園,關不住出牆紅杏,料峭微風,吹不醒裝醉之徒。他霍中散有什麼了不起,自己個兒在那邊抱著女人風流快活,倒是他的什麼阿貓阿狗都得打發過來托咱們巴巴地照應,這是個什麼理兒,我不懂這種理兒!”
洛卿雲手中的竹簡已經摔落在地,她整個人似是癱軟了下去,蜷縮在牆角,一邊不停地哆嗦,一邊重重地喘著粗氣。
青梔見到這副模樣的她,隻懊惱地歎了一口氣,便溜溜地跑到另一邊角落裡抱來了一壇酒,雙手托著壇子幫她灌了下去。
這個動作,她也已很熟悉了。
從一開始的不知所措,到如今的輕車熟路,已經整整三年。
鬱結於心,憂思成疾。
借酒銷愁,嗜酒成癮。
這毛病,是喝酒喝出來的,可犯起來的時候,也隻有酒能治病。
酒要人命,卻偏要以酒續命,這也是她的因果吧,青梔如是想著。
她還,這裡的人還都不允她喝酒,所以她常常偷跑著去喝。
不知是為什麼,她也總想像洛卿雲一樣,喝到醉生夢死,最終長眠於此。
“姑娘,好些了麼?”她看著手裡捧著的酒壇子,生生少了有大半壇,好在喝了酒的人終於不抖了,也不喘了。
“出去。”
洛卿雲話的聲音已連自己都快要聽不見,更沒力氣再抬頭去看她,可她的口氣分明是生氣了,她已經好久沒有生過這麼大的氣。
她恨恨地朝地上一跺,卻還是把酒壇子輕輕放在她身邊,躡手躡腳地關了門出去。
青梔向來不怎麼聽話,可在這個人麵前除外。
她聽話,隻因不想再惹她生氣。
她知道,她已沒有幾次可再氣的了,省一次,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