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蕭盞坐在屋頂,相見白熙的願望一刻強過一刻。
拓國她已不能回,北域她亦不能留,她所能擁有的,隻是白熙。
如果當初沒有白熙承諾帶她離開,她現在又如何呢,是為了拓國隱忍委屈嫁給晟德,又或者是拋棄一切逃離?蕭盞不敢去想,就算蕭煜容不下她,可是她怎麼忍心不管那些曾經同她出生入死的姐妹兄弟。可是,委曲求全亦不符合蕭盞的性子。
幸好,幸好有白熙。
仿佛連上天也聽到了她的心願。
突然背後有人拍了她的肩“在想什麼呢?“
蕭盞笑靨如花,轉頭“你猜猜?“
“難不成是我?“白熙指著自己。
蕭盞鄙視“沒見過你這樣的。”
“所以我在你心中才是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白熙挨著蕭盞坐下。
蕭盞翻翻白眼。
白熙取出碧玉簫,徑自吹奏。簫聲蒼茫,如秋雁低桓,江流回川,忽而清揚拔高,漫步雲端,蕭盞想起那日在回首湖,他撐船,她賞蓮,眉梢眼角頓時生出笑意。簫聲低沉嗚咽,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似有無儘悲傷無奈翻滾而來。待餘音落下,已是昔日不再,物是人非。
碧玉簫溢彩流螢,在夜空裡熠熠生輝。
蕭盞因見著白熙而雀躍的心,忽然生出低落不安。
“此曲名為‘鳳凰錯’,是懷人之作。傳聞,此曲悲傷寥遠,曾引來鳳凰和鳴。“白熙收起了碧玉簫。
“這就是鳳吟樓的傳說?“蕭盞把頭靠在白熙肩上。
“你去過了鳳吟樓?”白熙環過蕭盞的肩,“當年的風寂風liu天下,卻偏偏遇見了喬裝出遊的柳笙。怎能想到,同樣微服出行的北域儲君也喜歡上了這個逍遙出塵的女子。“
“柳笙?那個以自己換取北域皇帝屠城令的柳相千金?“蕭盞聽說過這個故事。當年北域朝連同拓國滅了雲尺國,怎料到雲尺負隅頑抗,一怒之下,北域皇帝晟世下了屠城令,固守城池,頑抗不從者,殺無赦。上京將破之時,正待晟世下屠城令,左相千金柳笙挺身而出,與晟世達成密謀。後來,柳笙作了晟世的柳妃。上京的百姓得以保全。不過風寂這人,蕭盞倒是沒聽過。
“柳笙選擇了家國大義,做了柳妃。風寄無奈,隻能在畫京城建了最高的樓閣,希望能從閣頂,遙看到柳曇宮。柳妃病亡時,風寂一曲‘鳳凰錯‘餘音不絕,繞梁三日,縈繞了整座畫京城。泣血而奏,血沿著簫管流下。”
“後來呢?”蕭盞聽得入神。
“再沒人見過風寂。有傳聞說他終日守在柳笙靈前,長伴香魂。有傳聞說他拔劍自儘,與柳笙再續前緣。”白熙淡淡地結尾。
“他乾嘛不直接去皇宮把柳笙帶走?何苦一個人在那裡淒淒哀哀。不對,是他們兩個人都淒淒哀哀的。”蕭盞並不十分動容,想要又不敢去爭取,日日作踐自己,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柳笙不會走的。皇上一怒之下,很可能屠殺雲尺舊民泄恨。”白熙解釋道。
“既然皇帝如此喜歡她,她怎麼不暗中給皇帝下慢性劇毒。過了三年五年,皇帝駕崩,新皇即位,那時她再遁走,誰會去管一個太妃。”蕭盞不滿地說。
白熙無言。他的蕭盞,果然與眾不同。她永遠那麼逍遙精彩,即使會不得已妥協,但絕對不會放棄爭取。
“那個風寂,虧得你說他風liu天下。根本就是個懦夫。每日望著心上人,看著她難過,卻不有所作為。他陪著難受,隻能讓柳笙更難過。那些癡情模樣,最多也就給人看了博取同情。”蕭盞撇撇嘴,畫京城最為稱道的癡情男子就這樣變成了無為懦夫。
白熙緊緊擁著蕭盞,明明抱著她,卻仍然入骨地想念她。心裡的無奈沉澱沉澱,終是聚在了心底,凝作了永遠無法消融的痛。
“白熙,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蕭盞感覺到他仿佛用儘生命的擁抱,心裡有些不安。
白熙不答反問“如果你是柳笙,會為了國家而犧牲自己嗎?”
“不知道。”蕭盞不是柳笙,所以無法回答。
“為什麼?”白熙以為,她會堅定地說“是”,畢竟她是那樣地愛她的拓國。
“柳笙不過是左相的女兒,又不是雲尺的公主,沒有義務為國家犧牲自己,”蕭盞想想說,“不過,看著自己在乎的人被屠殺,也確實無法做到吧。”
“是啊。淪落到需要依靠一個女子來拯救,確實是雲尺之辱。可是,若不臥薪嘗膽,就不會有揚眉吐氣的一天。”白熙看著遠方說。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縱然雲尺此番留得青山在,也不可能長存於世。人生但求恣意,隻需珍惜眼前事,哪管百年身後聞。”蕭盞在白熙懷裡蹭了蹭。
哪管百年身後聞。
看蕭盞重情義重責任,放不下俗世欲孽,沒想到她心裡卻有著這般超脫常人的豁達清明。
正當白熙感歎於她的豁達,蕭盞的心思卻跳躍到了一邊。
“白熙,你說,我們是去西北草原喝酒放牧,還是去南方享受湖光山色?”蕭盞貌似頗為苦惱。
蕭瑟的秋風撩起她如雲的烏發,再空中翻飛繚繞成了最妖嬈的舞。
“執子之手,共去天涯海角。”白熙笑著看著她的眼。
“好好,我們去天涯海角。”蕭盞興奮地抱了抱白熙,埋下頭,扳著計算著屆時自己可以做什麼,隻聽她小聲嘀咕“還沒去過宋陽城的桂花節,去了宋陽城,可以順道去八仙竹林嘗杏花蜜餞。據說漠北沙漠的狐狸毛光水亮,可以做成裘皮,再到極北冰川釣冰魚。”
她眉飛色舞地憧憬,說到興奮處,不禁手舞足蹈。
沉沉夜色裡,她燦若星辰的眼眸,那一雙耀眼的星眸深深地刻入了白熙記憶裡,成為了他日後最甜蜜的夢景,最殘酷夢魘。
“蕭盞,我得走了。”白熙輕聲說,生怕說得大聲,一時不注意泄露出難過。
“不送,後會有期。”蕭盞乾脆地擺擺手。反正總會再見,所以不需離愁。也許再見之日,便是他們共遊天涯之時。
白熙轉身離開,因此蕭盞沒看到他淡淡眼波裡肆意綻放的無助悲傷。
他多麼希望他給她的承諾都是真的。在說出那些話時,幾乎連他自己也相信那都是真的,是他和她不久之後美好的未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