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透窗。
吹進來一陣霜雪。
鐘幻打了個寒顫。
炭盆最後一絲光亮閃了閃,熄滅。
“這是……老天要收走我的性命麼……”
鐘幻嗬嗬輕笑,舉酒向天。
“想我天下第一神醫首徒,千變萬幻,玉麵小郎君,鐘幻鐘公子,這一遭世間行走,可走得有些不甘心啊……”
他還有許多許多的未了之事呢……
師父的事。
師妹的事。
父母的事。
祖宗的事。
鐘幻垂眸看著手裡的酒壺,晃一晃。
酒不多了。
他忽然想起,當年師妹最喜歡的就是飲酒,然後用杯子或者葫蘆裡剩的酒,占卜。
仰起酒壺,把最後一大口酒倒進嘴裡,咽下。
然後,拿著酒壺,底朝上,數壺口落下的酒滴。
“等死,求生,等死,求生,等死,求生……”
一共六滴。
再用力地晃一晃酒壺,拍拍底子。
又落了兩滴。
“……求生。”
鐘幻看著酒壺,哈哈地笑著,長身而起,挺直了脊背,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是要我繼續活著麼?那也好。畢竟,我許了師妹,飛黃騰達後,要回去尋她。二傻子從來死腦筋,怕是會真的一口氣等下去。我總不能讓她失望。”
屋子角落裡,斜倚著一根古藤拐杖。
鐘幻看著那拐杖笑了笑。
藥箱早就拿去換了米糧,那些寶貴的瓷瓶也隻剩了個,針囊,僅餘的一身衣裳,和師父當年給他做的那件狼皮大氅。
這已經是他全部的家當。
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要那大氅,他一直都舍不得。
山村的村長十分奸狠。
一罐子菜粥,就凶神惡煞一般要換鐘幻的狼皮大氅。
鐘幻已是忍無可忍,再住下去,隻怕就要賞那大肚子混蛋一把毒了。
抱起那個裝著夜平骨灰的小小罐子,緊緊地裹上大氅,拄著古藤拐杖,出門。
今天清晨雪停,到了夜間,漫天的燦爛星鬥預示著天已經晴透了。
子時已過。
爆竹放完了,家家戶戶笑聲喧天,回到房裡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守歲。
這是個離開的好時候。
“除夕夜上路,用雙腳丈量山鄉小徑,真是,他媽的浪漫至極呀臥槽……”
鐘幻輕聲自嘲。
這一路上,病後虛弱的他,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擦破了幾回手肘手掌。
天光漸亮。
他終於進了一個小小的縣城。
城門上有兩個黑字平安。
平安縣?
嗯,是個好兆頭。
昏昏沉沉的鐘幻一步一拖,雙手拄著古藤拐杖,拚儘了最後一點力氣,終於走上了縣城最寬最繁華的一條街。
嗯,到了這裡,可以賭一賭運氣了。
摸到一所大院子的側門不遠處,鐘幻看了看四周環境,滿意地靠著牆坐下,然後慢慢地倒下,暈了過去。
“呀!大娘子你看,有個人倒在那裡!”
“呀!有乞丐奪了他的大氅!”
“呀!這天殺的乞丐,連他的拐杖都拿走了!”
“呀!大娘子!那些人去剝他的衣裳了!這大冷天,那人一定會凍死的!”
“……好了。知道了。救進來吧。真是!”
“嘻嘻!日行一善嘛!大娘子,我剛才看見了那人的臉,我還從未見過那樣俊俏的小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