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綻和阿鏑坐在馬車裡,錘子趕車,寇連則騎了一匹黑馬,趁著黃昏時家家都回去晚飯,一行四人悄悄上路。
今晚輪著守城的乃是穆瑞帶隊。
一見餘綻從馬車裡笑眯眯地伸手輕擺,穆瑞便明白過來,歎了口氣,喝令其他人不得大驚小怪,自己迎了上去。
“餘娘子一路平安,前程遠大。”並不再多說旁的感激的話,穆瑞隻是拱手抱拳,深深施禮,真誠地送上祝福。
對於魏縣官衙中最是知情識趣、頭腦靈活的穆瑞,餘綻極有好感,也不下車,噙著微笑,挑著車簾,頷首道:
“我聽說吳縣令已經表奏上去,要提了你做魏縣主簿。此事必成。穆主簿,你可好生做官,咱們京城再見了。”
若能京城再見,必是穆瑞高升。
“多承餘娘子吉言。”穆瑞也笑著答話,然後身子一側,讓開了道路。
寇連在馬上衝著穆瑞抱拳點頭,護衛在馬車旁邊,蹄聲得得,離開魏縣。
“小娘子,咱們真的這就走了?”
“不然呢?”
“……也沒什麼然不然的。婢子就是覺得有點兒舍不得。杜嫂說,再過兩天是毛小弟生辰,要給他做糖包吃,還讓我也去呢。”
“毛小弟就一直姓毛了?”
“呃,當然不是,戶籍上改了姓杜。不過,杜嫂說了,以後小名兒就叫阿毛。學名說是到了開蒙上學的時候,請吳縣令給起……”
餘綻和阿鏑在馬車裡正說著,忽然後頭有馬蹄聲大作,還有人高喊:
“餘娘子!餘娘子留步!”
“咦?好似是周先生?”阿鏑笑開了,“婢子就說麼,總該有個誰給小娘子送個行!”
寇連勒馬回頭看看,笑道:“若論對小娘子服氣崇敬,整個魏縣,除了我,大約就是這位周先生最甚。那簡直是小娘子說東,他絕對不提南西北,小娘子打狗,他絕對不理鵝鴨雞……”
“你這都什麼形容?”餘綻哭笑不得,卻也隻好令錘子先停車,“這周嘯天乃是所有來魏縣幫忙的大夫裡最勤力的一位,見見他,也行。”
周嘯天是坐堂的大夫,本不擅騎馬,何況是一路狂奔?
待追了上來時,頭上束發的巾子都已經顛散了,齜牙咧嘴地跳下馬來,踉蹌兩步,方調整好儀態,喘勻了氣:
“孟前輩排宴卻沒讓人去請您,我就覺得不對勁!”
餘綻挑開車簾,坐在車裡看著他,無奈地笑:“不肯大張旗鼓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您必是不想跟京城來的那些欽差、太醫們碰麵!”
周嘯天一邊說一邊整理身上的衣衫,然後認真鄭重地長揖:
“仆周適,家中排行第四,上有長兄支撐祖傳家業,下有幼弟承歡父母膝下,且曾發心修道,是以並無妻兒拖累。
“仆願追隨餘娘子,精研醫道,造福世間。若能事餘娘子以師禮,仆此生無憾!”
餘綻主仆四個人都張大了嘴呆住。
“我,我才十五歲……可你,你都三十多了吧……”
“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餘娘子一身醫術遠勝於我,我如何不能拜你為師?隻因為年齡?!”
周嘯天極度興奮,整個人都泛起了微微的紅色。
其他人無語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呃,嗯,我,我們該走了。周先生,要不你先回去,等到恰當的時機……”
餘綻非常艱難且明確地敷衍並推辭著。
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的周嘯天呆了一呆,眨眨眼,才想明白了她話裡的含義,頓時沮喪起來:
“餘娘子,我知道,目前來說,我對您毫無用處……”
他的話還未完,餘綻忽然眉尖一動,抬手擋在了他的麵前,示意他噤聲。自己則微微蹙眉,扭臉朝北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