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正。
漫天大雪飄飄蕩蕩,自由自在地在半空中舞著寒風,間或趁著遠方隱約的一兩聲呼嘯,鑽進人的領子裡,貼著溫熱的皮肉惡意地呼吸。
一片冷涼。
南忱暖暖地穿著織錦的裙襖和白狐狸皮的鬥篷,昂首挺胸站在船頭。
同行的小內侍不是沒請她到船艙裡去坐著,她沒理他。
明年,就是自己被圈在那個破島上的第十個年頭了。
一定要出去。
一定能出去。
一定可以趁著這次的機會,永永遠遠地離開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
她迎著風雪,抿著嘴,咽了一口剛剛灌入口中的冷風寒雪。
很,甜。
跟島上的味道,截然不同。
有那麼一點點,像幽州。
南忱表情清淡地緩緩合上眼,東寧關、幽州、彆莊。
那才叫真正的大雪。
鋪天蓋地,雪花大如席,不過一個時辰,便能沒了腳踝。
置身在那樣的天地之間,不過片刻便能令人徹頭徹尾、徹心徹肺地冷透。
跟那個相比,現在而今,此情此景,實在是太兒戲了。小小,不配言。
南忱的唇邊綻出一個冷笑。
那人塞給她的紙條上,明明白白寫著,讓她“相機行事,致沈於死地”。
她當然想讓那個什麼沈沉死!
最好能神魂俱滅、永墮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
南忱冷漠地遙遙看著前頭燈火通明的宮殿,心裡湧上一股難言的複雜,不甘。
她不知道自己跟那個搶了自己人生的賤女人,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聯係。
萬一,若是她死了,自己也會死,怎麼辦?
所以,殺掉姓沈的這件事,要等一等。
要先讓她受個傷,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連帶的反應。若是沒有,再動手不遲……
“長公主殿下,前頭靠岸了。您小心。”舟子恭敬地提醒正在發呆的南忱。
“嗯。”南忱瞟了舟子一眼,冷漠高貴。
小內侍先跳了上去,然後深深弓著腰遞了墊著袖口的手腕過來。
“嗯。”南忱放出一個“算你識趣”的緩和目光,扶著他的手,上了岸。
一輛轎輦已經等在那裡。
“長公主請。”小內侍引她到了輦前,放下手腕,退後半步,看著兩個中年宮女扶著她上去坐定,才挺直了腰,吩咐抬轎的出發。
南忱高高地坐在上頭,斜眼向下,看了一眼岸邊的小船。
那裡頭還坐著一個沉默的人。
小蓬萊掌事太監,賈六。
今天,沈沉出了宮,他去了梨花殿。是他們自己給彆人製造了一個完美的機會,讓如今這個局麵出現。
活該!
不是那人說留著他有大用,今天隻要自己稍稍加上一兩句話,就足夠弄死他了!
——皇宮可真大,真恢弘啊!
難怪人人都想坐那把椅子,都想當宮城的半個主人。
所以,南越的皇宮,是不是更加富麗堂皇?
畢竟南越比大夏可有錢多了……
南忱滿心裡胡思亂想著,轎輦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