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中,永熹帝第一件事便是命召見鐘幻。
鐘幻隻得進宮,被問及為何不跪不感慨,甚至臉上還有不以為然,鐘幻躊躇再三,方尷尬地表示:
“這個,總有人說法理人情。我這個人卻死腦筋,法理就是法理,人情就是人情。
“那幾位勇猛,死後賜爵,修個好墳,都行。但是他們的罪行,若是就這樣輕輕放過;那以後豈不是說但凡是勇猛過人的武將,隻要打一場大勝仗,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就能抹煞掉他們之前犯過的罪行了?
“咱們把這個事兒反過來想,他們幾個這是死了,若是沒死呢?有了這場天大的功勞,難道就不殺了?還讓他們帶著自己之前憑著韓震勢力弄來的萬貫家財回鄉去過舒坦日子?
“若這世上的事情竟這麼便宜,那不如我也謀反好了。我帶著我師妹,去北狄殺個把部落首領不是揮揮手一般容易?!啊,還有蕭敢和宗悍,這事兒要輪到他們身上,難道也這樣輕輕放過?”
鐘幻邊說邊撇嘴,老大的不屑,不停地搖頭。
永熹帝聽得大起知己之感,一雙手握了拳頭,在禦案上不停地輕輕捶著,一下接一下地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道理!朕之前隻覺得滿心憋屈,卻沒想到這一層!”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陛下也不好太過念念於茲,不然他們又要說您記仇。”鐘幻勸了一句,然後歎口氣,抄著手搖頭嘀咕道:“我就是覺得這些人一個個的太會欺負人,我才不肯入朝。就我這樣隻會講道理的,哪兒說得過他們?”
永熹帝長歎著倒在禦座上,哽咽道:“朕也這麼想。”
鐘幻同情地看著他,語氣中充滿了憐憫:“陛下辛苦了。隻是這江山畢竟是您的,他們那些不講理的做法,恰能幫著您穩固江山。哪怕再委屈,您也隻有受著。”
“鐘郎,你說,太祖太宗他們,也會受這種委屈麼?”永熹帝猛地坐起,眼中泛起異彩。
鐘幻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提醒永熹帝:“太祖是因為受不了為臣的委屈,所以才想為君。可是彆說君臣了,便是神仙,也都一樣有不得不受的委屈。要都覺得受不了就不肯受,那這世道不就亂套了?”
“鐘郎可受過委屈?”永熹帝答不上來,索性轉了話題。
鐘幻輕聲失笑:“那可多了去了。小時候師父教導得又嚴格又奇怪,哪一樣不得先忍著?
“後來有了師妹,她一個小娘子又嬌氣,多少委屈都得我替她在師父跟前受了。
“至於現在,我想安穩過富裕日子,不就得受著我們家那位乾舅舅的委屈麼?”
永熹帝嗬嗬笑了起來,轉而問起錢大省的種種。
鐘幻隨口胡謅敷衍他一陣子,笑著問道:“倒是今天在獻俘時,看見底下還有一個北狄打扮的人跟在童大將軍……童侍郎身後,那是北狄遣來求和的使臣麼?”
聽見他把童傑的頭銜從大將軍改成了侍郎,永熹帝簡直不能再滿意,含笑點頭,十分痛快地告訴他:
“正是。聽說北狄王身邊有個新來的謀士很是厲害。這個使臣聽說是那位謀士的好友,對咱們大夏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自告奮勇來的。”
“自告奮勇?求和麼,被欺辱欺辱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麼還有人喜歡被辱?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鐘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