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
淩晨前,溫暖的臥室。
熾紅的火光渲染了臥室的牆壁與門窗,仿佛將房間裡的一切擺設都染成了紅色,床鋪的上方,小小的火球就在半空中懸浮著,沙迦坐在那兒,厚厚的被子仍舊蓋在身上,對著麵前的小火球打了個嗬欠。
每天起床之後就召喚一個火球出來看看,是沙迦多年以來的習慣了,火球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從顏色上來看,這隻是一個最基礎的小火球,它呈暗紅色,在這樣淩晨前黑暗得最深的時刻,它就像顏料一般將周圍的一切都渲染開來,看起來很富有感染力,但以火球術而論,顏色越是趨向白色,威力往往越大,這樣的小火球,破壞力也是最小的,以一個軍火商的眼光來說,沙迦也明白這一點,它速度不如子彈,破壞力不如手雷,但無論如何,這個很沒有天賦的巴裡摩爾族人,數年以來,就一直與這樣的火球魔法為伍,年年月月,樂此不疲,在旁人眼中,也就這樣的成了異類。
“呃,可是我隻會這個火球術……但是我很喜歡魔法,真的很喜歡啊。”
當然,每當彆人說起,沙迦所用的這個回答,也往往能讓一部分人的看法產生改觀,不過頂多是讓認為他是異類的那一群人將他視作傻瓜而已。
當然也有很小的一部分人心存懷疑,認為他有著某種心機,故意示弱以讓屬於安吉麗娜的人認為他毫無威脅——這也隻是個尋常的看法,貴族的泥沼肮臟而黑暗,類似的事情並不新鮮,這隻不過是屬於巴裡摩爾家族一個小小分支的內部事務,旁人自然也懶得去管,不過,從這年的夏天開始,終究還是有一些家庭的大人會順口說說“少跟那個沙迦走得太近”之類的話,事情並不嚴重,但畢竟還是代表了一些事情。
自從曾經的蘭斯特·巴裡摩爾去世之後,巴裡摩爾的這一個分支就剩下有混血的沙迦與養女安吉麗娜,影響力已經不大,無法進入帝國的核心圈子,但無論如何,還有一個伯爵的爵位擺在那兒,這個爵位在最初是被上層決定了交給安吉麗娜繼承,而安吉麗娜明年便滿十八歲,在許多次的事件教訓裡,如果有著某些被權力或欲望衝昏頭的有心人存在,要發生什麼事情,或許就會在爵位授予之前的這些時間裡了,譬如說通過某些帝國高層權力人物,在高層重提爵位之事,走這樣那樣的關係等等等等。
可能性不大,但畢竟還是有,這樣的氣氛下,在學校裡願意搭理沙迦的人越來越少,而在府邸之內,某些盯在他身上的眼睛也已經越來越多,這象征著安吉麗娜在這個家庭裡的無形影響力已經越來越深,對沙迦來說,自然也就造成了一定的麻煩。
朋友的事情倒是無所謂,他本身就是個孤僻的軍火商,對於貴族之類的權力來往並不熟練,而在絕大多數的貴族小子身上,他們兼具了複雜與幼稚兩種品質,一方麵他們在家庭的熏陶下開始變得複雜,而這種剛剛成型的複雜又在沙迦的眼裡覺得很無聊,另一方麵,等級製度與家庭背景又令得他們的幼稚得意張揚,他們無所畏懼,肆無忌憚。在原本的社會,一群人虐貓後炫耀會被人說是中二或者殘忍,而在這個社會,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或許會在好奇心驅使下虐殺掉一個人,儘管也會被認為殘忍,但在某些情況下,這甚至會被認為是一種可貴的資質——它能令某些血腥的教育事半功倍。
位於北國一直都還算太平的耶魯,這樣類似於叢林法則的風氣或許還不算太濃,但無論如何,沙迦很難融入到這個屬於孩子的大集體當中去——或許融入大人的社會還是可以的,不過他並沒有這個機會。當然,話是這樣說,倒也不用想得太過嚴重,孩子畢竟是孩子,在一個學校上學,偶爾見麵打個招呼說幾句話的朋友還是有的,這是正常社交,但類似假期兩個人一塊出去玩的這種朋友沙迦就沒有了,因此,雖然在最近的半年裡彆人的招呼也少打了許多,藍梓倒也是樂得清靜。
令他感到麻煩的並非是疏遠他的人開始增加,而是暗中注意他的人也開始增加,府邸裡的傭人如果看見他在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往往都會多盯上一會半會,就讓他對於這個世界的研究開始減慢下來了,這是他身上最大的優勢或者說籌碼,在一個唯心主義占主體的魔法世界裡,唯物主義的思想不會發展多深,而他就可以在學習以唯心主義的觀點剖析世界的同時再以唯物主義的方法作出加深,火元素的基本構成是什麼,人、精神力、魔法三者之間的聯係是什麼,如果作出互動,是不是可以以機械構成的方法再度作出加深,以什麼構成杠杆,以什麼作為齒輪。能否以火藥代替元素,怎樣將火藥與元素的力量結合,如何平穩獲取能量石的能量輸出,以魔法構成的電腦應該是怎樣的……等等等等。
從一開始他就明白自己的資質不如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人,無論是武技還是魔法,哪怕再努力或許也到不了怎樣高端的程度,更何況他本身就不是個非常努力的人,也是因此,從一開始他就在著力思考這些東西,這幾年來他明白,有關於基礎規則的運用,兩個世界自然是類似的,力的運用啊,轉換啊,杠杆之類的原理,這個世界自然也明白,他能拉開的距離還不算大,但是隻要能發展到高端的運用方麵,自己絕對要比大多數人的視野開闊。
在這之前,對於爵位或者權力,他反而沒什麼感覺,安吉麗娜本人並沒有表現出太富侵略性的行為來,他也就樂得呆在這個伯爵府,以後安吉麗娜繼承了爵位,自己乖乖的,她總不可能直接乾掉自己吧。這個世界的叢林法則比上個世界要深刻得多,如果脫離伯爵府,無論是逃跑還是怎樣,都有可能遇上麻煩,想要安穩生活是不太可能的,若真以為自己穿越過來的就能無敵,那才是真正的智商零蛋,反倒自己一直呆在伯爵府吃閒飯搞研究才是正途,貴族圈子有什麼事情,就讓安吉麗娜去頂好了,反正自己的這個姐姐也真是強得一塌糊塗。
接下來這一年……也罷,就當是休息一下,或者轉向其它方向,將理論知識在腦海裡做一次整理吧,等到安吉麗娜繼承了爵位,自己又是安安分分的,應該就沒什麼人再關注自己了吧,那時候就算做得明目張膽一點,或許也沒什麼人理會自己了。
思考著最近以來的這些事情,也做出了暫時的決定,他聳了聳肩,陡然揮手,一巴掌將前方的火球拍了出去,這一拍之下,那火球就像是皮球一樣的撞上了對麵的牆壁,火光四射中,撲的一聲彈了回來,又落回了沙迦的手上,如同有生命一般的波動著,沙迦看了一會兒,終於揮了揮手,讓那火球散去了。
下床穿好衣服,推開臥室門時,一股寒意撲麵而下,外麵仍舊是黑暗的天空,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著,伯爵府長長的走廊邊燃燒著幾束火把,有人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朝著沙迦鞠躬行禮,那是伯爵府一名值夜的護衛。
伯爵府很大,如今一共生活著三十多人,主人目前雖然隻有沙迦一人,但這裡真正說了算的其實是管家查爾斯,幾名護衛、仆人,負責打理如今一些生意的執事與他們的家人,都是巴裡摩爾的附庸者,他們不止是本人於巴裡摩爾聯係在一起,甚至家族也與之共存,這樣才能最大的保證他們的忠誠心,當然,如果讓他們在如今這個家族分支的兩位“主人”之間選擇一位效忠,相信大家都會選安吉麗娜。因為了解這些事情,沙迦一向很懂分寸,隻管享受,不要權力,絕不插手任何實事,因為這樣,如今的伯爵府倒還算得上是和樂融融。
他既然已經起床,隨後便有女仆端來臉盤,洗臉之後端著口杯站在走廊邊刷牙,牙刷是他自己“發明”的,刷牙則用鹽——牙膏這東西他研究了很久也沒能弄出來,不過牙刷倒是推廣了出去,如今耶魯城的大部分貴族府上都在用,並且巴裡摩爾家的一個店鋪也已經正式開始做牙刷的生意,雖然是個小發明,倒也造福了不少人。
他站在走廊下刷牙的時候,隔壁房間的人也叮叮當當地出來了,之所以說是叮叮當當,因為她身上掛著長長的鐵鎖鏈,那是頭上有一小片紅色胎記的少女薇薇安,同時也是專屬於沙迦的血奴,她洗過了臉,同樣站在走廊下刷牙。
這位比他小半歲的少女其實很可憐,她一直都桀驁不馴,如果解開鎖鏈,想必又會衝過來跟沙迦拚命——類似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過她從八歲開始就成了沙迦的血奴,被抓的時間可能更早一點,雖然心中向往著自由,但從小就隻能看著沙迦長大,罕有自由的她也無法學習到太多東西,很多方麵隻能看著沙迦慢慢模仿,久而久之,一些行為也就漸漸有了沙迦的影子。
一般來說,血奴隻是作為血族人私有物品而存在的,沙迦每每覺得她可憐,其餘人或許反而覺得她幸運,因為作為血奴來說,能活上這麼多年的並不多。她慢慢的長大,學著沙迦刷牙,偶爾會有機會偷看他看的書,努力認識幾個字,在臥室小小的空間裡轉圈跑,鍛煉身體,學著沙迦做俯臥撐或者仰臥起坐,但其實效果也有限,從來就柔柔弱弱的她一塊肌肉都練不出來,伯爵府很大,這個院子向來是沙迦的私有領地,沙迦偶爾會放她出來活動,她活動一陣,抓住機會就會向沙迦發起攻擊,沙迦也有過基礎的武技訓練,打不過其他人,倒是能把薇薇安這樣的打個鼻青臉腫。
第一次放開她算是沙迦發善心,被攻擊之後管家查爾斯想過殺掉她給沙迦另換一個,不過被沙迦阻止了,結果第二次她又沒完沒了的想要殺人,沙迦才覺得她真是不怕死,不過後來他就明白了,小女孩其實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學習自己的武技呢。每次攻擊這女孩都是竭儘全力,不把她打得在地上爬不起來她根本就不肯善罷甘休,沙迦偶爾會覺得這種感覺很美,每天將她關著,或許她也是心理鬱結,偶爾便會放她出來,對打一次。其實這樣的打鬥根本沒有技術含量,就算女孩真能學到他的武技,也根本不值一提,但無論如何,那在她心中或許是唯一的光亮了。
血奴是私有物品,既然沙迦願意這樣,管家與仆人也不好發表什麼意見,在他們看來,或許會覺得沙迦打不過彆人,就在家裡偶爾拿女奴發泄一番——這事情算不了什麼,貴族圈裡有的是黑暗的事情,就算沙迦做出再過分的事情,薇薇安也隻有受著。倒是每次打完之後沙迦請來治愈師為女孩施放治愈術,有一次經過女孩房前的時候,就聽見房間裡聲音極低地在咕噥著什麼,好奇心驅使他看了看,隻見大熱天的,小女孩在床上蒙著被子蜷縮成一個小包,似乎是想用被子隔音,那聲音太細小,沙迦的確是聽不懂,後來有一天又請來治愈師的時候,才忽然反應過來,那就是最低級的治愈術的咒語。
小女孩被關了這麼多年,沒有受到過教育,沒有朋友,或許已經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了,但她的的確確在運用自己的全部努力積攢著哪怕在旁人看來完全微不足道的力量。他忽然就覺得有些感動。
當然感動歸感動,對於放了她或者感化她讓兩人成為朋友之類的事情還是沒什麼興趣的,每一個血奴身上都有詛咒,如果放了她離開耶魯她就必死無疑,人族混血身份已經很敏感,自己也犯不著跟查爾斯說要解除詛咒放掉一個人類奴隸,而且就算真放掉她,如今的她又怎麼適應外麵的世界。成為朋友那就更危險,如果她懷恨在心虛與委蛇,以後在什麼關鍵時刻捅自己一刀,那就真慘了,既然已經是這樣的主奴關係,又沒什麼人譴責自己,那就這樣吧。
刷牙洗臉吃飯,準備一天的行程,今天要做的一些事情其實早已決定好了,冬雪節在耶魯是大事,其實說起來,這樣的節日在民間也就相當於趕集,即便是在異世界,各種人聚居的方式不會有太多改變,這年頭資訊不發達,居住在城市周圍的人們也難得進城一次,按照慣例,每七天便會有一次大的集市,要入城的人們也大都選在這樣的日子裡。這一次持續十五天的節日,自然便是耶魯城整個冬季最長的一次聚集時段,不僅居住在耶魯城附近的一些居民會入城,一些走南闖北的大商會也會選在這時彙聚耶魯,購買各種土產、販賣由其它地方購得的珍奇,而由於人群的聚集,各種娛樂項目自然也會跟著動起來,渲染熱鬨的氣氛,不在話下。
每年夏天,沙迦都會拜托一個大型的商會去東邊或西邊稍帶海產,而這所商會的采購車隊大抵也是在冬雪節的時候才會再度回到耶魯,由於長距離的運送,海產在這樣的內陸城市算是奢侈品,但在伯爵府來說,這點錢自然也不成問題。今天出門,一來是去驗收一下這些海產,二來,則是為了購買一部分有關構建魔法陣的物品,以往他的研究重心一直是在物理、化學與這個世界魔法規則的共同點方麵,如今既然要將物理與化學的研究擱置一段時間,自然也到了往更深層次的魔法領域進軍的時候了。
出了伯爵府,雪依然紛紛揚揚地下著,道路上積雪甚深,伯爵府坐落的位置在耶魯的貴族區,行人不多,偶爾有馬車緩緩駛過,留下深深的車轍,以沙迦的身份,如果出門,馬車和仆人還是有的,不過他在這方麵向來喜歡一個人,就算幾個女仆都不是跟他住在一個院子裡,何況出門。
大概轉過兩條街,眼前也就漸漸地開始熱鬨起來,白皚皚的雪景當中,街道兩旁的店鋪開了門,道路邊的攤位、行人,各個店鋪裡、攤位旁也多有為了取暖而燃起的篝火、炭火盆,遊人大都盛裝打扮,孩子們指這指拿,纏著大人要買東西,或是在街上追打,或是圍在遊吟詩人的旁邊聽故事,而到了專門批發物資的貨物市場,才真是人頭湧湧,一輛輛拉著貨物的車輛進進出出,車夫高聲吆喝呐喊,不遠處還可以看見有人打架的場麵。沙迦倒也不願意添太多事情,一路去到約好的商會,便有人出來接待他,進入看了海產的貨物,也不用付錢,隻是點點頭,讓他們將東西送去伯爵府,今天一半的事情也就完成了。
這類走南闖北的大商會所賣的自然不止海產,他停留了一會兒,說了自己的要求之後,倒也挑到了不少用作法陣的原材料或是成品,甚至還買到了一些殘缺的法陣拓本,略做停留,他離開了這裡,去往靠近耶魯魔武學院的魔法師街道。
魔法師街道的規模並不算非常大,真要說起來,店鋪加起來也不到二十間,販賣的自然都是與魔法有關的物品,偶爾可以看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常有孩子結伴過來玩。這雖然是個魔法與武技的世界,但老實說,魔法與稍微高級一點的武技這類東西終究還是屬於貴族的領域,與中國古代的讀書人基本是一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