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
楔子蜉蝣
雲在天空中飄蕩著,雲上淡淡的月光。
夜已經深了,平原上浩浩蕩蕩的動靜還未有停歇下來,火光蔓延,喊殺震天,投石車投出的火球不時劃過了夜空,劃過低矮的樹林,去往視野儘頭那片殘破的莊園與古堡,士兵一波波的衝鋒在這片夜色下。
衝在前方的,已經是極為精銳的部隊,它們分為六個方向包圍了視野儘頭的莊園與古堡,儘管番號與旗幟各有不同,但各個部隊內部的戰鬥力、配合度都相當高,縱橫而出的鬥氣光芒,戰鬥法師的各種破壞性魔法,輔助戰鬥的加持與治療術在那邊沸騰著,人海中沸騰的光點,各種顏色形態不斷綻放,編織成死亡一般的光海,那古堡就在這片海洋中不斷承受著衝擊。
相對於這邊衝擊的熾烈與震天的喊殺,交戰的另一方雖然也會帶出巨大的震動,但卻沒有半點喊殺之聲,夜空下,古堡外圍的建築已經被毀滅大半,剩餘的一半核心也在不斷的衝擊下顫抖、剝落,投石機的威脅不斷的劃過天空而來,墜地時點亮大片光芒,但在這片轟擊之中,守衛的一方卻不見半點慌亂,光芒照耀之處,被巨石埋葬的身體隻是在沉默地爬出來,有的身體被火光點亮了,光焰熊熊燃燒著,那火人便就那樣衝入戰鬥當中,最後在沉默的戰鬥中被焚為灰燼。
沒有呐喊、沒有求饒、沒有哭泣,當對麵的軍隊歇斯底裡地狂呼著衝過來時,他們隻是沉默地迎上去。
古堡之中,全是死靈。
戰國曆五二八年,對大陸上最為邪惡的死靈法師沙迦·巴裡摩爾的圍剿已經進入最後階段。
這場由教廷發起,附近六個國家聯手投入軍隊所進行的聖戰已經持續了半年多的時間,薩門行省當中這座原本籍籍無名的荊棘堡也因此成為整片大陸知名的黑暗與邪惡之地。
在之前為毀滅萊茵帝國而爆發的七年戰爭中,薩門行省這一片曾經爆發過最為慘烈的動亂,動亂過後又是蔓延的瘟疫,原住民十不存一,幾乎已經成為智慧生命避之則吉的生存荒漠,荊棘堡附近的情況就更為嚴重,曾經爆發的戰爭中,傳說有十餘萬人在這裡被屠殺,軍隊、平民都有,戰爭之後,怨戾衝天,直到兩年以前,才有人來到這裡,發現了支起的暗黑天幕與複建的荊棘堡,而後,他們也知道了死靈法師的名字。
沙迦·巴裡摩爾,他的家庭曾經是萊茵帝國的貴族,在幾年前就已經因為修煉亡靈魔法被作為異端處死,當知道了他在這裡建起城堡訓練起死靈大軍之後,人們更是將他稱作了萊茵帝國最後的怨魂。
亡靈法師操縱死者、褻瀆生命,無論在怎樣的時代都是不可饒恕的異端,大陸上也曾經有過幾次因死靈法師而引起的大亂,戰國初期的亡靈之禍甚至蔓延覆蓋過整片大陸的四分之三,相對於那次如蝗蟲般蔓延的災禍,這次出現的暗黑天幕並不大,它隻是靜靜地盤踞在薩門行省最荒涼的一端,僅僅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型城鎮,但沒有人會懷疑對方正在積蓄力量,企圖顛覆整片大陸。
最初的時候,教廷隻是通過黑塔議會發出了清理任務,自己也派出了騎士團對這裡進行圍剿,然而當進入了暗黑天幕他們才發現,這裡的死靈,幾乎每一個都擁有七級乃至於十四級以上的力量,甚至有好幾名都超越二十一級的力量擁有了傳奇領域時,眾人才感到了死靈法師帶來的壓力。
長久以來,死靈法師都是走的遍地開花的道路,死靈大多脆弱,但在戰亂年代,材料卻是遍地都是,與死靈法師作戰,身邊的同伴一旦倒下,再站起來說不定就成了敵人,這是最讓人頭痛和恐懼的事情。但眼前的敵人卻儼然是另辟蹊徑,將每一個死靈的力量,提升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力量在七級以上的死靈黑鬥氣外放甚至不懼陽光,聖光的力量都被大大削弱,十四級以上就更是能與聖光分庭抗禮,這樣的死靈軍隊一旦蔓延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大陸仍然戰亂不休,教廷發出任務後最初的一年半內,賞金不斷提高,無數傭兵團也在這片暗黑天幕下铩羽而歸,沙迦·巴裡摩爾的名字如同瘟疫一般的傳遍了大陸,而後,甚至有兩名傳奇境界的武者在殺入暗黑天幕後被格殺。結合曾經死靈法師在大陸上造成的破壞,對方的死靈軍團雖然沒有展開擴張,但這樣的沉默才形成了更為巨大的威懾,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發飆。
沙迦·巴裡摩爾的過往被挖掘出來,曾經是萊茵帝國當最為古老的家族之一的巴裡摩爾家的一員,由於是貴族與平民的混血兒,被取消了繼承資格,幼時天資不行,性格扭曲,或許是因為這樣,才向異端到極點的死靈魔法中尋求力量,七年戰爭裡他與他的姐姐出賣自己的國家,他的姐姐因叛亂被梟首,而他最邪惡的地方,是將他姐姐的屍體煉製成死靈。而在七年戰爭的後期,他甚至在難民當中大肆修煉亡靈術法,甚至有一種說法,他必須為荊棘堡附近十幾萬乃至幾十萬人的死負責……這樣一個性格扭曲到極點的怪物,必然是會做出反人類反社會的罪行的,毫無疑問。
這時候萊茵帝國雖然破滅,各國仍舊征戰不休,但在亡靈陰影的籠罩下,社會局勢動蕩,直到半年前,教廷才終於統合起附近六國的力量,發動聖戰。
軍隊出動,然而在最初的四個月裡,由於各國未儘全力,對荊棘堡附近這片彈丸之地的攻擊幾乎為建寸功,到兩個月前,大家都意識到這亡靈法師的巨大威脅,各自妥協,拿出了最為精銳的力量發動進攻,才終於取得戰果,直到此時,將戰線壓入荊棘堡核心。
六國聯軍圍繞著荊棘堡不斷進攻,戰線後方,那片火光通明之地,也正是六個國家與教廷的領軍者聚集之地,一批最為精銳的預備隊也正集結於此。諾爾的薔薇騎士,伊斯坦的黑騎士,芬裡爾的火狼衛,教廷當中被稱為“中央教條”的神秘衛士團……當然,他們的任務也並非是投入常規作戰中去,更多的其實是為了投入最後可能無法控製的局麵,以及保護某些大人物的安全。
此時在這片營地前方,存在著兩位皇帝、三位公爵、三位侯爵以及一名地位僅次於教皇的紅衣主教,這些各國最為精銳的騎士隊伍,在這裡更多的還是保護他們的安全。如今在這營地前方的草坡上,他們就在遠遠地看著這戰鬥的進行,已然是戰鬥最尾聲也最緊張的時刻,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看著遠處不斷亮起的光芒。
魔法、鬥氣的光芒,火焰的光芒,不同的軍隊有不同的戰鬥區域,但都已經壓入了荊棘堡的內部,不斷地破壞著那巨大的黑色城堡。儘管聯軍聲勢浩大,但亡靈軍隊的反抗依舊沒有任何減弱,黑色的、灰色的鬥氣,那片殘破天幕下湧出的死靈法術,或腐蝕或詛咒,延伸如觸手如怒潮,城堡的一側,甚至有進入傳奇境界的兩名強者在激烈鏖戰。不過,此時最讓人震撼的,其實還是在城堡中斷發生的那場戰鬥。
那是一條黑龍。
就在一刻鐘之前,這條巨大的黑龍從天而降,“沙迦!”的咆哮聲籠罩整片戰場,龐大的身軀挾著進入傳奇境界的巨大力量試圖突入城堡的核心,隨後被另一道身影阻擋在半途之中,隨後又有另一名屬於聯軍中的傳奇強者加入戰鬥,與巨龍一同圍攻那死靈一方的強者。儘管後方軍隊因此而將戰線延伸了上百米,但當這片區域變成三股力量碰撞的場所,卻已然沒有人再敢衝上來。
黑龍的力量驚人強大,配合著一名傳奇強者的進攻,原本該稱得上是無堅不摧,然而一刻鐘的時間下來,在城堡中段做出抵擋的那道身影以一敵二,卻是一步也沒有退下。這時候遠遠地望過去,戰況未明,但總的來說,巨龍力量強悍,這邊也有大量的預備隊,眾人隻是看著戰局發展,遠遠的,那巨龍又是一聲咆哮“沙迦——”
龍族的聲音與人類的聲音有些不同,但它以人類的語言說話,總歸有跡可循,這巨龍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飽含怨恨,但又像是與沙迦·巴裡摩爾以前就認識。眾人對這巨龍的出現本就有些奇怪,這時候芬裡爾公國的亞爾曼公爵朝坐在不遠處的紅衣主教問道“主教大人,這條巨龍的出現,難道不是教廷向龍之崖請求的援助嗎?”
名叫多洛雷斯的紅衣主教望著那邊,搖了搖頭“龍之崖並沒有對這次的事情做出回應,不過類似沙迦·巴裡摩爾這樣的異端,以前結怨無數,曾經得罪過這條巨龍,也並不出奇。”
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話說完之後,多洛雷斯的目光朝諾爾公國的女皇格蕾絲·法瑞爾那邊微微望了一眼,隨後便不動聲色地收回到戰場上。
“哈哈,不管怎麼樣,赫伯特大師跟一條巨龍的組合,那邊隻有一個人的話,我看是沒可能擋得住了。”亞爾曼公爵兀自笑了起來,“不過死靈沒有恐懼,持久力也比較長,倒是可以多撐一下。還有多久突破,誰要跟我打賭啊?”
芬裡爾的人豪邁、好賭,這時候眾人的心中都繃著一根弦,有的人明白一些東西,有的人不明白,伊斯坦的黑騎士統帥史蒂夫大公爵微微皺眉,搖了搖頭“亞爾曼,你根本不清楚那裡的是誰。”
“管他是誰,不過是個死人——”
這句話的話音未落,視野儘頭那片戰場上,陡然間有虛影籠罩了下去,那是鬥氣聚成的三道巨大的黑影合為了一道,靈壓朝著四麵八方擴展而來,一瞬間便誇過遙遠的距離傳到了這邊,明明沒有響起聲音,但無比莊嚴的響聲卻如同聖唱一般的傳到了每個人的心中,這聲音三分肅穆,七分凶戾,儘管沒有實際的殺傷力,但附近的神官和牧師還是在瞬間支起了防禦精神衝擊的防護罩,靈壓如波浪般的瞬間蔓延過去。
那邊,鬥氣聚成的人影揮動了巨大的黑劍,那劍光撕裂天空,怒斬而下,在那巨龍的身體上帶起一抹驚人的血光,將黑龍的軀體斬出了數百米外,在廢墟中轟隆隆的翻滾。
亞爾曼公爵陡然站了起來“那個……那個是……”
“三王殺。”有人替他做出了答複。
“怎、怎麼可能!死靈怎麼還能斬出三王殺……”他說了幾句,隨後反應過來,“啊,那個是……”
說話之中,視野的那頭,失去了巨龍配合的力量,另一名擁有傳奇之力的武聖赫伯特也被一劍擊中,炮彈般的飛了出去。
“安吉麗娜……”史蒂夫大公爵緩緩說出了那個名字,“……巴裡摩爾。”
安吉麗娜·巴裡摩爾。沙迦·巴裡摩爾的姐姐。是萊茵帝國末期最為耀眼的將星,同時也是大陸上最為年輕的劍聖之一。她原本是巴裡摩爾家蘭斯特侯爵的養女,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劍術天賦,極少有人知道這位敵國末期最耀眼的將星在成為萊茵帝國第六軍團軍團長之後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一場叛亂,但無論如何,叛亂最終被鎮壓,即便她當時已經是踏足傳奇領域的劍聖,也敵不過包括教廷、包括整個萊茵公國以及她的老師劍聖卡繆爾在內六七名傳奇強者的攻擊,最後被她的老師卡繆爾一劍斬首,如同流星一般隕落了。
後來人們才知道,沙迦·巴裡摩爾將姐姐的屍體在下葬之前偷了出去,製成了活屍,這也是一向以來沙迦·巴裡摩爾最讓人感到邪惡的一條罪行。
萊茵帝國曾經與伊斯坦有過數次戰鬥,安吉麗娜就曾經率領第六軍團親手打敗過史蒂夫大公爵,也是因此,他才會對這道身影如此熟悉。但無論在場的人曾經是不是了解視野儘頭那名已經化為行屍走肉的女劍聖,當這一式三王殺的靈壓傳過,眾人心中都是為此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安吉麗娜當初承襲劍聖卡繆爾一脈,但真正拿手的武學,還是巴裡摩爾家族最為著名的武學“四界縱橫”,這“三王殺”便是“四界縱橫”中特征最為明顯的招數之一,一招使出,以本身的力量引動靈力共鳴,具現出大陸上象征著“公正”、“勇氣”、“博大”的三位古代帝王的身影,在當年的那一戰中,據說一位修習大預言術、擁有傳奇力量的教廷主教就曾在這一招之下被隔斷了魔網的因果之力,一劍斬碎。
但無論安吉麗娜在生之時能將這招發揮到何種程度,這一招要求的是心境與靈力的共鳴,她現在都已經死了,又怎麼可能共鳴出公正、勇氣與博大的精神,以往三王殺斬出,鬥氣浩蕩延伸,三道身影都是以金色的光輝形象降臨,這時候三道黑色身影聚集起的靈體,又能算是怎麼回事了?
“那條龍……沒受什麼致命傷,手下留情嗎?”
“不管怎麼樣,這一關難過了。”
“哈哈,誰也沒想過這會是一場好打的仗吧,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亞爾曼笑著揮了揮手,對於自己方才說錯了話也並不在意。
“沒錯,還有這麼多人沒有真正出手,就算不是他們……”一側,寇曼帝國的皇帝維克托緩緩開了口,這是一名三十歲出頭,唇上蓄了胡須,威嚴與帥氣並存的年輕帝王,將話說了一半,他頓了頓,目光望向不遠處的格蕾絲·法瑞爾,“就算不是他們,格蕾絲陛下如果動手的話,估計不管安吉麗娜還是沙迦,都是手到拿來吧?”
維克托與格蕾絲都是帝王身份,這時候踏足這樣的危局,意義其實很不一般。對外或許是說兩名帝王禦駕親征,討伐邪惡的亡靈法師,但在內裡,卻是各有各的看法,這時候維克托的說話中似乎微微有些諷刺的意味,旁人聽來,或許像是激得另一個國家的國君去送死,但亞爾曼卻是跟旁邊的隨從笑了笑,小聲說道“小兩口吵架了。”
寇曼帝國是與曾經的萊茵帝國分庭抗禮的大國,維克托三十多歲的年紀,繼承王位,本身能力也是非常出眾,而諾爾公國相對較小,作為女王的格蕾絲年齡相仿,同樣三十多歲,並非婚配,她長得極為美麗,氣質出眾,但從沒有人認為她是什麼弱者。
這位女王的經曆也不尋常,她擁有傳奇領域的魔法修為,曾經是與安吉麗娜齊名的女性天才,後來弑父殺兄登上女王之位,寶座之下的紅地毯也是由鮮血鋪就,儘管繼位之後施政平和,但對付敵人從來是心狠手辣,不會留情。亞爾曼之所以會認為眼前是小兩口的吵架,是因為維克托幾個月前曾對格蕾絲求婚,這一次兩人過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被人認為有聯手或是相親的意味。
這時候聽對方說完話,一直安靜望著那片戰場的格蕾絲·法瑞爾冷冷地將目光轉了過去,望定了那邊的維克托。如果真是打情罵俏,這樣的對望或許會非常有趣,然而她本身就是傳奇領域的強者,這時候力量雖然沒有展開,但冷然的目光中,威壓極大,過得片刻,或許是本著好男不跟女鬥的精神,維克托將目光轉開,微微聳了聳肩,表情……像是不爽,或是不甘心。
無論如何,總有些知道某些事情的人在這場地當中,當格蕾絲再將那目光投向戰場時,維克托身邊的老公爵將身體側了過來,歎了口氣。
“她現在就跟元素瓶一樣,一碰就炸,這個時候,陛下你又何必非要去點她呢……”
維克托未有說話,隻是過得片刻,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披上長長的披風,轉身離開“我去走走。”
他還未走出場地,那邊的戰場上,似乎有什麼氣氛開始轉變了,微微的安靜與壓抑傳過來,他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戰鬥未有停止,士兵還在衝鋒,但氣氛變得凝滯了,許多天來,這個戰場的氣氛似乎第一次開始變得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傳來了報告。
亡靈的陣線開始收縮了。
“最後的時間……要到了吧。”維克托喃喃說了一句,隨後吩咐身邊的人,“叫幾位大師……準備吧。”
視野劃過戰場,越過重重人海與衝突形成的光河,我們進入那片古堡的核心當中。
震動從外側傳來,不斷搖撼著這片黑色的建築,戰火燃燒,光芒耀進那琉璃的窗戶,偶爾,會有火球帶起的紅芒劃過去。
“從城堡後方的小路下山,騎士答應了公主,一定要找到有大地之力的盾牌與火焰之力的劍,然後找到世界樹的嫩枝,回來殺死邪惡的亡靈法師,救出美麗的公主,恢複大地的和平,於是他走過了九座高山……”
緩慢而溫和的說話聲響起在空間裡,幾乎要衝淡外界傳來的緊迫聲響。這是一間大大的房子,但由於此時聚集的人影,它已經顯得小而擁擠了,房子有厚厚的牆,漂亮的壁爐,大大小小的桌椅,床,蠟燭的燈光照亮了這片房間,隨著震動而搖晃,偶爾有沙石簌簌而下。男子就坐在壁爐邊的椅子上,緩緩地翻動著手中巨大的書頁,書頁上有插畫,滿滿的都是童話故事。
孩子們聚集在房間裡,將整間房擠得滿滿的,聽他說著這些故事。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孩子,或坐或站,有很多趴在了床上,有的小孩子坐在前方大孩子的肩膀上,發呆的、笑的、交頭接耳的,他們……會動。
孩子們穿的衣服其實都算得上乾淨,但如果普通人在這,會聞到強烈的屍臭。
戰鬥在外麵不斷持續,男子就坐在那兒,安靜地說著這故事書上的故事,他的頭發很長,全都是白色的,但並不會顯得飄逸或是漂亮,有些淩亂,甚至有些稀疏,長發下的身材和臉型都很消瘦,說故事的時候,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那是安詳恬靜的笑,然而眼神顯得死寂,從外表上看不出他的年紀。灰塵隨著城堡的顫動在房間裡偶爾落下,他說了很久,口有些渴了,伸手去拿身邊凳子上的茶杯,放到嘴邊後才發現茶杯裡已經沒有茶水,反而是積了一層灰,於是他又放了回去,伸手將那故事書又翻了一頁。
“他拿到了盾牌,於是急匆匆地往回趕……巨龍給了他祝福過的戒指……他終於通過那片危險的山脈,來到了世界樹的麵前,世界樹好大啊……於是,他終於爬上了樹枝的頂端……將劍刺入了邪惡法師的心臟,所有的侍衛都不再動了……”
他一直溫和的、有條不紊地說著這童話,外麵的戰場上不知什麼時候似乎傳來過“沙迦”的喊聲,夾雜了龍語的口音,但他也未有停頓。終於,童話書翻到了最後一頁。
“世界恢複了和平,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他笑著,語重心長地說著這句話,當說完之後,還將那插畫深深地看了好久,隨後才終於翻上了童話書的封底,望向房間裡的這些孩子。
“好了,時間很晚了,故事講完,大家回房間睡覺吧。”
孩子們站了起來,房間裡發出嘈雜的聲音,有的還“啊——”的叫了一聲,伸了個懶腰,開始從房門那兒湧出去。外麵是一條黑暗的、環形的長廊,雖然能夠看到外麵的戰場,但這裡卻沒有絲毫的破損,就連投石機也沒有損害到這裡,長廊上亮起了火光,這是為了讓孩子們方便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白發的男子也走出來了,他穿著一身長袍,單薄得像是會被風刮走。
遠處。
戰場前沿,投石車陣地。
“發現……”
“發現目標——”
“準備魔法標識……”
“快快快!”
“打中他!一定要打中他——”
那廊道上的火光成為了黑暗中最為明顯的標識,一瞬間,整個戰場上沸騰成一片,有的沸騰,有的則漸漸死寂下去,這是因緊張而蔓延開去的不同反應。長廊上,男子看著那些孩子在前方奔跑向不同的房間,微笑地跟上去,然後,光芒點亮了他的側臉。
投石機投出的巨大火球,劃過了天空。
“好好睡啊。”
他朝前方走著,有孩子推開了門,進入了前方的房間,一顆顆的火球,朝這邊劃了過來。
轟——
火光四射,碎石亂飛,前方,巨大的帶火圓石從廊道側麵轟入,一些還在奔跑的孩子在火光中飛出去了,然而他並沒有對此進行阻攔,半個長廊都開始崩裂、倒塌,然而他隻是朝前方走著。
“好好睡吧……”
倒塌的、燃燒的石塊擋在他的前方,然而他沒有在意,當他走過去時,石塊自然而然地銷蝕掉了,一切障礙物都在他的前方分解,讓他過去,也有的地麵其實已經倒塌掉,然而當他過去時,腳步卻是淩空踏在了本已沒有的道路上,他就那樣走了過去,伸手拍旁邊已經沒有的門。
“好好睡吧。”
這一片的城堡開始加速倒塌,他在半空中已然不存在的回廊上舉步前行,拍不存在的門,向那些不存在的孩子道著晚安,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傷害到他,隨後,他又進入城堡內部。
一路向下,他走進了一個房間裡。
這是一個擺設簡單卻乾淨的房間,女子坐在房間儘頭的一張椅子上,似乎在等待他過來,看見他進來時,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便也朝著那邊走了過去,女子其實身材高大,但勻稱修長,視覺上並不會顯得胖或者壯,眉目間有迷人的英氣,此時坐在那兒,穿著薄薄的甲胄,女性的武士服,巨大的劍就倚靠在牆邊,劍的名字是“橫城”。
他走了過去,就在女子身邊的地上坐了下來,女子伸出了手,摟住了他的肩膀,讓他靠在了她的大腿上,城堡仍舊在震動,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倚靠在了一起,靜靜的,也不知過了多久,男子站起來的時候,女子已經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的,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望著女子的臉,隨後,抱起了她。一具棺材已經出現在了房間的中間,他朝那棺材走過去,將女子的身體放進棺材裡。他凝視了那麵孔一陣,然後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本黑色的書,走出幾步,又走回來,拿起桌上的羽毛筆,翻開書的扉頁,加上了一行字
沒有什麼死不了,沒有什麼能複活。
他將書放進棺材裡,然後關上了棺蓋。
那一天忽然明白,命運濤濤,如天風大河,人在其中,即便擁有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掙紮半點。
“對不起啊,姐姐,不能陪你到最後……”
他一掌拍了下去。
轟隆隆隆——
整片大地都在動搖,城堡簌簌而動,外層開始加速倒塌了,房間的地麵上是一個不可見底的深坑,棺材被埋入這地層深入,咒力已經開始運行,希望這城堡倒塌,不會再有人過來追究,而即便追究,即便是傳奇境界的強者,也會在強行開棺的瞬間因巨大的爆炸而重傷,無論如何,蘊藏其中的聖光力量會將姐姐的屍體淨化,無論以何種形式,希望姐姐能因此得到安息。
但他卻不能陪姐姐安眠在這裡,他的屍體,那些人是一定要看到的。
他走過去,拿起了牆角的巨劍,這把巨劍本身不是什麼神器,經曆過千百戰鬥,鋒刃上豁口已是無數,然而即便如此,當落入他的手中時,一股凶戾、不屈的氣息還是擴散了出來。
“橫城,我們走了……”
然後,他聽見歌聲響起來。
他們聽見歌聲響起來。
遠遠的,從戰場儘頭那殘破古堡中傳來的歌聲,談不上旋律,歌詞也是完全不清晰,然而此時仍舊存貨的數千死靈哼唱的歌聲依舊傳遍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