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突降的大雪導致蒲觀水的渡河行動足足推遲了三天,一萬多名新軍以及協助運輸物資的數萬民夫,直到十一月七日才開始橫跨黃河。新軍士兵在軍官的督促下,和民夫一起推動著那些如同小山一般的輜重大車,他們的最高指揮官眉頭緊鎖,注視著這支在冰麵上艱難移動的大軍。
上午冰麵就曾因為不堪重負而破裂,天一營的工兵隊隊官親自跳入冰水中,花了一刻鐘才把深陷在冰水中的輜重大車搶救出來,參與搶救工作的官兵事後都疲憊不堪。方才,一處被勘定為安全的冰麵在連續通過大批車輛後再次突然崩潰,隨著令人心悸的轟然破裂聲,輜重大車悶頭紮入水中,一眨眼的功夫就從官兵的視野裡消失。拖著這輛大車的八匹馬也被大車拖入巨大的冰窟窿中,連哀鳴都來不及出就消失在冰層下麵。推車的士兵們也有不少人陷了進去,他們在刺骨的寒冷中掙紮著出呼救聲,但更遠些的士兵卻無暇相助,他們連滾帶爬地從蔓延的裂縫周圍逃出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不幸的同袍和民夫身上的棉衣迅吸飽了水,帶著它們的主人一起沉到河底。
這次的災難讓新軍一下子損失了正車的火藥,不久後又一輛滿載炮彈的大車落水。蒲觀水隻好下令停止進軍,重新分配每輛大車上運輸的輜重。工兵在冰麵上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後,終於卸下了一半的的火藥和炮彈,把剩下的平均安置到了每一輛大車上。在給輜重大車減輕負重的同時,負責勘探的工兵軍官也重新劃定路線,指揮大軍又一次緩緩向西岸進。
“今年這黃河的冰麵,凍得也太不結實了。”
“是啊,往年都凍得像鐵石一般,今年一下子就裂了。”
“還有這場雪,來得真不是時候,我看快有兩尺深了,壓在冰上可是夠沉的,更讓工兵們勘探不清下麵的冰。”
參謀們的抱怨聲不停地傳入蒲觀水的耳中,說話間又是一聲轟隆的巨響傳來,這次並不是冰麵破裂,而是一輛大車在冰雪中打滑傾覆,堆放在上麵的米包像雪崩似的滾落而下。隊伍又一次停頓下來,工兵們咒罵著圍攏到那輛大車的周圍,四下裡敲打著,檢查它周圍冰麵的堅固程度,盤算著讓它後麵的車輛繞道而過。
“大人,我們落後進度太多了,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
參謀的報告絲毫不出乎蒲觀水的意外,他不得不向現實低頭,開始從車隊中抽調人手去對岸修築過夜的營寨。至於那些還在東岸的輜重大車就不必下河了,今天是不可能全數度過黃河的,希望明天河麵會凍得更結實一些吧。
……
“新軍之所以遲遲不能將山東義軍消滅,最主要的原因是新軍兵力不足。而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新軍還不敢以一個營為單位對叛軍進行清剿,這是因為上次山東之戰已經證明東江軍有能力重創新軍孤立部隊。”許平的帥帳內非常溫暖,闖軍阻擊部隊的將領們正在對作戰方案進行最後研討“祀縣一戰後,我們闖營也證明自己有殲滅新軍一個孤立營的實力,這樣新軍同樣不敢在河南以一個營為單位進行作戰,這點對我軍非常有利!”
許平的這個判斷是闖軍全盤計劃的基石之一。早在聽說蒲觀水領兵前來後,許平就告訴李定國等將領蒲觀水雖然在新軍中素有威望,但卻根本沒有任何獨立帶兵的經驗,以往他總是在鎮東侯帳前聽令,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執行者而不是一個決策者。
“朝廷不讓鎮東侯帶兵是可以理解的,但這是比冬季進攻更大的軍事失誤。隔著幾百裡,鎮東侯不可能替蒲將軍布置一切,他隻能在出兵前給蒲將軍交代幾條最簡短的注意事項,如果我估計不差的話,鎮東侯肯定反複告誡過蒲將軍不要分兵。”許平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處在黃石的地位上,是不會指望蒲觀水能夠靈活地指揮三個營分進合擊的。闖軍對官道施行堅壁清野以後,毫無顧忌地沿著官道布置了一字長蛇陣,絲毫不擔心會被新軍側擊或是包抄。
許平判斷說“一萬兩千新軍官兵,還有三萬多民夫,他們抱成一團緩緩壓過來,度會非常慢,在我們四個翼的節節抵抗下,很快就會精疲力竭。他們每向前走一步就會虛弱一分,等到他們爬到開封城下的時候,就是我們起反擊的時候了。”
八日才渡過黃河的新軍於九日就遭到闖軍的激烈抵抗,直到當天下午,赤灼營仍未能攻占闖軍的陣地。蒲觀水親自趕到一線視察時,從望遠鏡內看到一層又一層的闖軍戰壕和位於其後的棱堡矮牆。
“旗號是闖軍第三步兵翼,根據情報是闖賊西營的部隊。他們修建了一個棱堡,然後以這個棱堡為核心節節抵抗。這夥闖賊大約有一千五百人上下,擁有大量的火器,不過沒有見到任何火炮。”
參謀的彙報讓蒲觀水心情變得更加不好,麵前這個闖軍的營不是許平的近衛營,可是他們從戰術到裝備上都和新軍非常類似,對新軍的各種手段也都十分了解“上次的戰報還說西營沒有阻擋我軍進攻的能力,怎麼短短幾個月,他們就強大了這麼多?”
“肯定是許平把手下的部隊派入西營了,”參謀們寬慰蒲觀水道“我軍剛剛渡過黃河,士兵都很疲憊,一時攻不下來也沒什麼,等我軍修養些體力,定能勢如破竹。”
正如參謀預料的,經過一上午的激烈戰鬥,新軍先頭部隊仍然沒能填平闖軍的壕溝並緊逼到矮牆下。
李定國把相當多的步兵部署在壕溝裡,當新軍前進的時候先會遭到矮牆和壕溝後的射擊,等新軍進一步逼近的時候,壕溝裡的闖營士兵就會出擊阻止新軍逼近壕溝,不擊退這些部隊天一營的工兵就無法填壕溝。而壕溝前麵對麵的作戰對闖軍十分有利,他們可以得到來自棱堡的火力掩護,李定國親自站在棱堡上指揮,如果現某處是新軍的主攻防線,他就會指揮壕溝部隊後退,用矮牆火力阻止新軍追擊。而當新軍企圖填壕溝的時候,闖軍又會展開反搶。
“無法驅逐闖賊工兵就無法填壕溝,而我們的部隊又不能站在對方的火力前白挨打。”棱堡配合燧步槍,讓天一營的指揮官一籌莫展,蒲觀水下令讓中軍的赤灼營參謀上前觀戰,這些人參加過蘭陽之戰,蒲觀水希望他們的經驗能對自己有所幫助。
“和蘭陽之戰一樣,闖賊並不龜縮在矮牆後,而是把大批士兵部署在壕溝裡,與我們展開反複爭奪。”赤灼營的參謀們紛紛向蒲觀水指出,如果被闖軍引入類似蘭陽的戰鬥模式,就可能導致新軍的慘重傷亡,他們建議等把炮兵部署到位後再進行強攻。
“好吧。”蒲觀水不得不同意這一要求,望著橫在道路上的這個小型棱堡,歎了口氣“許平他真不愧是工兵出身的。”
蒲觀水命令新軍下午對阻擊闖軍繼續保持壓力,同時進行炮壘和過夜營寨的修築工作。今天大軍顯然不可能向西取得重大進展,而必須要在附近過夜。
“這個棱堡大概隻有一千多闖賊在堅守,我軍正麵強攻損失不會小,當這個損失不能白費。”蒲觀水命令赤灼營做好進攻準備,而天一營則進行休息,他親自參與赤灼營的戰術討論,審定通過了明日工兵、炮兵與步兵協同作戰的作戰方案“明天赤灼營起進攻是,天一營從棱堡的兩側包抄,讓兩營的馬隊好好檢查馬蹄鐵,明日闖賊如果不撤退那是最好,如果撤退的話我們一定要猛烈追擊,不能讓他們跑了。”
在第二天淩晨時分,哨兵報告對麵的闖軍棱堡起火,蒲觀水下令不得輕舉妄動。天明後偵查得知,闖軍確實已經於昨夜放棄他們的工事退去。蒲觀水帶著自己的參謀親自觀察闖軍的防禦體係,覺得它並沒有在前一天的攻擊中被嚴重破壞,而防禦者的損失看起來也非常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