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可知今日憐才意 即是當時種樹心_鹿鼎記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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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可知今日憐才意 即是當時種樹心(2 / 2)

後道“你倒挺忠心哪。他用了你這樣的好奴才,也是他的福氣。”海老公歎了口氣,說

道“可惜奴才太也沒用,護衛不了端敬皇後。”

太後冷冷的道“他朝拜佛,晚念經,保佑你的揣敬皇後從十八層地獄中早得超生,早

升西方極樂世界,也就是了。”語氣之中,卻充滿了幸災樂禍之意。海老公道“拜佛念經

未必有用,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話,總是對的。”頓了一頓,慢吞吞的道“若是不

報,時辰未到。”太後哼了一聲。海老公道“啟稟太後得知,主子吩咐奴才查兩件事,奴

才查明兩件事是一件。哪知無意之中,另外又查到了兩件事。”太後道“你查到的事兒也

真多,那又是什麼事了?”海老公道“第一件事跟貞妃有關。”太後冷笑道“狐媚子的

妹子是小狐媚子,你提她乾什麼?”

海老公道“主子離宮出走,留書說道永不回來。太皇太後跟太後你兩位聖上的主意,

說道國家不可一日無君,於是宣告天下說主子崩駕。當世知道這個大秘密的,隻有六人,那

是你兩位聖上,主子本人,跟主子剃度的玉林大師,以及服侍主子的兩個奴才。這兩個奴才

一個是侍衛總管赫巴察,這時候跟著主子在五台山出了家,另一個便是奴才海天富了。”韋

小寶聽到這裡,方始恍然,原來太後口中的“他”,海老公所說的“主子”,竟然便是順治

皇帝。天下知道他已經崩駕,其實卻因心愛的妃子死了,傷心之極,到五台清涼寺去做了和

尚。這妃子所以會死,聽海老公的語氣,倒似是是太後派遣武功高手將她害死的。他不禁頗

為得意,心想“老烏龜說這大秘密天下隻六個人知道,哪知道還得加上我韋小寶,天下可

有七個知道了。”但得意不了片刻,跟著便害怕起來,本來頗有點兒有恃無恐,料想在太後

跟前海老公鬥口,未必輸給了老烏龜,此刻卻知大事不妙,若給他二人發覺自己在這時偷

聽,就算海老公不殺自己,太後也決計不肯放過。隻聽得喀喀兩聲輕響,竟是自己牙關相

擊,急忙使力咬住。幸好海老公恰在這時連聲咳嗽,靜夜之中,便隻聽到他的氣喘和咳嗽之

聲。過了一會,海老公道“當時貞妃自鐐殉主,朝中都稱讚得不得了。但也不許多人悄悄

的說,貞妃的給太後逼著殉葬的,自殺並非本意。”太後道“這些無君無上的逆臣,早晚

容他們不得。”海老公道“不過他們的話倒也沒全錯,貞妃並不是甘心情願自殺的。”太

後道“你也說貞妃是給我逼殺的?”海老公道“這個‘逼’字,倒可以省去。”太後

道“你說什麼?”海老公道“貞妃是給我殺死的,不是逼得自殺。奴才曾詳細細問過殯

殮貞妃的仵工,得知貞妃大殮之時,全身骨骼寸斷,連頭蓋骨也都成為碎片。這門殺人的功

夫,好像叫做‘化骨綿掌’,請問太後是不是?”太後道“我怎知道?”海老公道“奴

才聽說,世間有這樣一門‘化骨綿掌’,打中人後,那人全身沒半點異狀,要過得一年半載

之後,屍體的骨骼才慢慢的折斷碎裂。但出手殺貞妃之人,顯然功夫練得沒到家。那仵作起

初給貞妃的屍體整容收拾,也沒什麼特異,到傍晚入殮,忽然屍體變得如同沒有骨頭了一

般,全身綿軟。他嚇得什麼似的,隻道是屍變,當時一句話也沒敢說。奴才威逼利誘,用上

了不少苦刑,他才吐露真相。太後,憑你聖斷,這門‘化骨綿掌’的功力,打中人後,兩三

天內骨骼便斷,隻怕還不算十分深厚,是不是?”太後陰禁禁道“雖不算絕頂深厚,但也

有些作處了。”

海老公道“自然有用,咳……咳……自然有用!殺得了貞妃,也殺得了孝康皇後。”

韋小寶心想“他,這老皇帝的皇後真多,又有一個什麼孝康皇後。他的皇後,

隻怕比咱們麗春院的小娘們還多。”皇太後顫聲道“你……你又提孝康皇後乾什麼?”韋

小寶不知孝康皇後是康熙的生母,聽得皇太後語音大變,隻感詫異,不明其中原由。

隻聽海老公道“殮葬孝康皇後的,就是殮葬董鄂貞妃的那個仵作。”皇太後道“那

個該死的仵作,又胡說八道什麼了?這人誣指宮事,罪該族誅。”海老公道“皇太後要殺

他,這時候卻已遲了。”皇太後道“你已先殺了他?”海老公道“不是,兩年多以前,

奴才就命他到五台山清涼寺,將這番情景由稟告主子知道,然後叫他遠走蠻荒,隱姓埋名,

以免殺身大禍。”皇太後顫聲道“你……你……好毒辣的手段!”海老公道“手段毒辣

的另有其人,奴才自愧不如。”皇太後默然半晌,問道“你今晚來見我,有什麼用意?”

海老公道“奴才是來請問太後一件事,好回去稟告主子。端敬皇後、孝康皇後、貞

妃、榮親王四人,都是死於非命的,主子也因此而棄位出家。下這毒手之人,是宮中的一位

武功好手。奴才冒死來請問太後這位武功高手是誰?奴才處紀老了,瞎了眼睛,又患了不

治之症,便如風中殘燭一般,但如不查明這件事,未免死不瞑目。”

太後冷冷的道“你一又眼珠子早已瞎了,瞑不瞑目,也沒什麼相乾。”海老公說道

“奴才雖然眼睛盲了,心中倒是雪亮的。”太後道“你既心中雪亮,又何必來問我?”

海老公道“還是問一問明白的好,免得冤枉了好人。這幾個月來,奴才用心查察,要

知道潛伏在宮中的這位武學高手是誰。本來是極難查到的,可是機緣巧合,無意中竟知道皇

上身上有武功。”

皇太後冷笑道“皇上身有武功,那又怎地?難道是他害死了自己母親?”

海老公道“罪過,罪過。這種忤逆之事是說不得的,倘是奴才說了,死後要入拔舌地

獄,就是心中想一想,死後也不免進洗腦地獄去受苦。”他咳了幾聲,續道“奴才身邊有

個小太監,叫做小桂子……”韋小寶心頭一凜“老烏龜說到我了。”

隻聽海老公續道“……他年紀隻比皇上小著一兩歲,皇上很喜歡他,天天跟他比武摔

交,習練武藝。這小桂子的功夫,是奴才教的,雖然算不上怎麼樣,但在他這樣年紀的小孩

子中間,也算不容易了。”

韋小寶聽他稱讚自己,不由得大是得意。

太後道“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

海老公道“多謝太後金口。可是這小桂子跟皇上過招,十次中倒有九次是輸的。不論

奴才教他什麼武功,皇上的功夫總是勝了他一籌。看來教皇上武功的師你,比奴才是行得多

了。奴才想來想去,宮裡的武學高手,也隻有這一位大行家了。隻要尋到了這位大行家,那

麼害死兩位皇後,一位皇妃,一位皇子的凶手,也不難追查得到。”太後道“原來如此,

你遠兜圈子,便是要跟我說這番話。”

海老公道“太後說道名師必出高徒,這句話反過來也是一樣,高徒必有名師。皇上

會使八八六十四式‘八卦遊龍掌’,教他這掌法之人,就多半會使‘化骨綿掌’。”太後問

道“你找到了我位武功高手沒有?”海老公道“已經找到了。”太後冷笑道“你好深

心計。你教小桂子跟皇止練武,我半年多來,便是在找尋皇上的師父。”海老公歎道“那

沒法子啊。韋小寶是個陰毒的小壞蛋,奴才的一雙眼珠子,便是給他用毒藥毒瞎的。若不是

為了要將這件大事查得千真萬確,決計不容得這小壞蛋活到今朝。”

太後哈哈一笑,道“小桂子這孩子真乖,毒瞎了你的眼睛,好得很,妙得很,明天我

得好好賞他。”海老公道“多謝太後。太如如果下旨將他厚葬,小桂子在陰世也必感戴太

後的洪恩。”太後問道“你已殺了他?”海老公道“奴才已忍耐了很久很久,此後已用

他不著了。”韋小寶又驚又怒,尋思“這老烏龜早就知道我不是小桂子,也早知他的一雙

眼睛是給我毒瞎的,原來他一直在利用老子,這才遲遲不下毒手。他教我功夫,全是為了要

察看皇上的武功,他,早知這樣,我真不該將皇上的武功詳詳細細的跟他說。你奶奶

的,老烏龜以為我死了,可是老子偏偏就沒死,待會我來扮鬼,嚇你個屁滾尿流。”

海老公歎了口氣,說道“主了的性子向來很急,要做什麼事,非辦到不可。隻可惜他

雖貴為天子,心愛的人給人家害死,卻也救她不活了。主子出了家,對董鄂妃卻還是念念不

忘。奴才離清涼寺回宮之前,主子親筆寫了個上諭交給奴才,命奴才查明是誰害死董鄂妃,

不,端敬皇後,再命奴才將這凶手就地正法。”太後哼了一聲,說道“他做了和尚,還能

寫什麼上諭?出家人念念不忘殺人害人,也不大像樣罷?”

海老公道“因果報應,佛家也是挺講究的。害了人的人,終究不會有好下場。不過奴

才練功岔了經脈,鬨得咳嗽氣喘,周身是病,再加上眼睛瞎了,更加沒指望啦。”

太後道“是啊,你周身是病,眼又瞎了,就算奉有他的密旨,那也辦不了事啦!”

海老公歎了口氣,說道“不成啦,不成啦!奴才告辭太後,這就去了。”說著轉過身

來,慢慢向外走去。韋小寶心頭登時如放了一塊石頭,暗想“老烏龜這一去,我就沒事

了,他隻道我已死了,再也不會來找我。老子明兒一早溜出宮門,老烏龜如果再找得著我,

老子服了你,跟你姓,我叫海小寶。”

太後卻道“且慢!海天富,你上哪裡去?”海老公道“奴才已將一切都稟明了太

後,那就回去等死。”太後道“他交給你的事,你也不辦了?”海老公道“奴才心有餘

而力不足,況且也沒這天大的膽子,作亂犯上。”太後嘿嘿一笑,道“你倒很識時務,也

不枉了侍候我們這幾年。”海老公道“是,是!多謝太後的恩典。這些冤沉海底之事,也

隻有等皇上年紀大了,再來昭雪。”他咳嗽兩聲,說道“持上拿辦鼇拜,手段英明得很。

皇上親生之母為人所害,這件事也用不了多少時候,皇上定會辦理,隻可惜……隻可惜奴才

活不到那時候,等不到啦。”太後走上幾步,喝道“海天富,你轉來。”海老公道

“是,太後有甚麼吩咐?”太後厲聲道“你剛才跟我胡說八道,這些……這些荒謬不堪的

言語,已……已都跟皇上說過了?”語音發顫,顯得極是激動。海老公道“奴才明日一

早,就去稟告皇上,但是……但是今晚迫不及待,先來稟告太後。”太後道“很好,很

好!”

突然間一聲勁風響起,跟著篷篷兩聲巨響。韋小寶吃了一驚,忍不住探頭張望,隻見太

後正繞著海老公的溜溜轉動,身法奇快,一掌又一掌往他身上擊去。海老公端然凝立,還掌

抵禦。韋小寶這一驚是非同小可“怎麼太後跟老烏龜打了起來?原來太後也會武功。”

太後每一掌擊出,便是呼的一聲響,足見掌上勁力極地厲害。海老公雙足不動,隨掌迎

擊,拍出的掌力無聲無響。相鬥良久,太後始終奈他不得。突然間太後身子飛起,雙掌從半

空中壓擊下來。海老公左掌翻轉,向上迎擊,右掌卻向太後後腹上拍去。拍的一聲響,掌力

相交,太後向後直飛出去。海老公一個踉蹌,身子晃了幾下,終於拿樁站住。太後厲聲喝

道“好奴才,你……你……裝神弄鬼,以少林……少林……少林武功教小桂子,原來自己

是崆峒派的。”

海老公喘息道“不敢,大家彼此彼此!太後以武當派武功教給皇上,想誘奴才上當。

不過……不過那‘化骨綿掌’是蛇島的功夫,奴才幾年前就知道了。”

韋小寶略一凝思,已然明白,心道“他,老烏龜奸猾得緊,他教我什麼‘大擒

拿手’,什麼‘大慈大悲千葉手’,都是少林派武功,好讓太後以為他是少林派的,其實卻

是辣塊媽媽的崆峒派。隻可惜太後的假武當派‘八卦遊龍掌’,卻瞞不了老烏龜。”又想

“原來皇上的武功,都是太後教的。”突然間背上出了一陣冷汗,心道“啊喲,不好!太

後會使‘化骨綿掌’,難道……難道那四個人都是太後害的?啊喲!彆的倒也罷了,皇帝的

親生母親也是為她所也是為她所殺,海老公去跟皇帝一說,豈不是一場滔天大禍!皇上如果

殺不了太後,太後非殺皇上不可,那……那怎麼辦?”唯一的念頭便是拔腿就跑,儘快離開

這是非之地,然後去通知皇帝,叫他千萬小心。可是他嚇得全身酸軟,拚命想逃,一雙腳恰

好似釘住了在地下,半分動彈不得。隻聽得太後說道“事已如此,難道你還想活過今晚

麼?”海老公道“太後儘管去召喚侍衛一到來。來的人越多越好,奴才便可將種種情由,

說給眾人聽聽,總有一個人會將真相傳入皇上耳中。”太後冷笑道“哼,你倒打的如意算

盤。”她說話聲音甚是緩慢,不住調勻呼吸。海老公道“太後保重聖體,彆岔了經脈。”

太後道“你倒好心!”

海老公的武功本來高過太後,雙眼既盲之後,便非敵手了。但他於數年之前,已從仵作

口中查知,殺害董鄂妃和貞妃之人使的是“化骨綿掌”,這是遼東海外蛇島主獨門秘傳的陰

毒功夫。其時他不知凶手是誰,便即乾冒奇險,暗練一項專門對付“化骨綿掌”的武功,雖

然大傷身體,功夫卻已練成。後來韋小寶和康熙皇帝練武,海老公推測,教皇帝武功之人便

是殺害董鄂妃、孝康皇後諸人的凶手,日後勢將有一場大戰。他明知韋小寶害死了小桂子,

又毒瞎了自己雙目,卻冒充小桂子來陪伴自己,心想這小孩子小小年紀,與自己素不相識,

必是受人指使而來,多方以言語誘騙,想知道主使之人是誰,主使者自然多半便是凶手。可

是韋小寶本來無人指使,並無底細可露,否則他再精乖十倍,畢竟年輕識淺,如何不給海老

公套問出來?海老公查問雖無結果,卻就此將計就計,教他武功,所教的武功卻又錯漏百

出,好讓對方認定自己是少林派的,武功卻是平平。此刻動上了手,太後果然吃了大虧。

太後在半年之前,便料定海老公是少林派,海老公卻知她武當派武功是假裝的。兩人眼

睛一明一盲,於對方武學派彆的判斷,卻剛相反,海老公料敵甚明,太後卻一起始就料錯

了。那也不是太後見識較差,隻是海老公從仵作口中探知了真相,太後卻自始自終給蒙在鼓

裡。再者,海天富心中,早以“教皇帝武功之人”為死敵,太後卻直至此刻,才知海天富要

致自己死命,否則的話,早就下旨令侍衛將他處死,也用不著自己動手。海老公心想自己眼

睛盲了,務須激得對方出手攻擊,方能以逸待勞,於數招之間便即取勝,適才說了半天,太

後一直不露口風,不知害死董鄂妃、孝康皇後等人的到底是誰。“化骨綿掌”是陰邪狠毒的

旁門功夫,按常理想來,若不是二十年左右的若功不能練成。太後博爾濟特氏是科爾沁貝勒

綽爾濟之女,家世親貴無比,數世為後,累代大官,她在做閨女之時,便要出府門一步,也

是千難萬難,從小不知有多少奶媽丫鬟侍候,如何能去偏僻凶險的蛇島,學這等旁門功夫?

她就算要學武功,也必是學些八段錦、五禽戲之類增強體魄的粗淺功夫,說什麼也不會學會

這“化骨綿掌”。多半她身畔親信的太監、宮女之中,有這麼一個武功好手,隻盼太後吩咐

此人出手。哪知道自己一提到去稟報皇帝,太後心中發急,不及細思,登時出手相敵。這一

來,太後不但招認殺害四人乃自己下手,而三掌一對,便已受了極重的內傷。海老公苦心孤

指的籌劃數年,一旦見功,不由得心下大慰。太後受傷不輕,幾次調勻呼吸,都不濟事,緩

緩的道“海天富,你愛瞎造謠言,儘管胡說去。皇上年紀雖小,頭腦可清醒得很,瞧他是

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話。”

海老公道“皇上初時自然不信奴才,多半還會下旨立時將奴才殺了。可是過得幾年,

他會細細想的,他會越想越明白。太後,你這一族世代尊榮,太宗和主子的皇後,都出自你

府上。就可惜這一場榮華富貴,在康熙這一朝中便完結了。”太後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好得很,好得很!”

海老公又道“主子吩咐奴才,一查到凶手,不管他是什麼人,立時就殺了。可惜奴才

武功低微,不是太後對手,隻好出此下策,去啟奏皇上。”說著向外緩緩走去。

太後暗暗運氣,正待飛身進擊,突然間微風閃動,海老公陡然間欺身而近,又掌猛拍過

來。

海老公奉了順治之命,要將害死董鄂妃的凶手處死,他決意要辦成這件大事,什麼啟奏

皇上雲雲,隻不過意在擾亂太後的神智,讓她心意煩燥,難以屏息凝氣,便可施展雷霆萬鈞

的一擊。這一掌雖無聲無息,卻是畢生功力之所聚。適才他傾聽太後說話,已將她站立的方

位拿捏得不差數寸,一掌拍出,直取太後胸口要穴。

太後沒防到他來得如此之快,閃身欲避,隻要以快步移動身形數次,這惡監是個瞎子,

便無法得知自己處身所在,其時隻有自己可以出手相攻,他除了隨掌抵禦之外,更無反擊之

能。哪知道身形甫動,海老公的掌力中宮直進,逼得她自己幾乎氣也喘不過來,隻得右掌運

力拍出,她原擬交了這掌之後,立即移步,但海老公掌力上有股極大粘力,竟然無法移身,

隻得右掌加催掌力,和他比拚內勁。海老公發覺對方內力源源送來,心下暗喜,自己瞎了雙

目,倘若與對方遊鬥,那裡處於極不利之境,但比拚內力卻和眼明眼盲無關。太後一上來便

受了傷,氣息已岔,非一時三刻之間能夠複元,這等比拚內力,定要教她精力耗竭,軟癱而

死。當下右掌陰力,右掌陽力,拚得片刻,陰陽之力漸漸倒轉,變成左掌陽力,右掌陰力。

在韋小寶看來,不過是太後一隻手掌和海老公兩隻手掌相抵,並無絲毫凶險。哪知海老

公的掌力便如是一座石磨,緩緩轉動,猶如磨粉,正在將太後的內力一點一滴的磨去。韋小

寶躲在假山之後,怕給太後發覺,偶然探頭偷看一眼,立即縮頭回去,驀地眼前白光一閃,

忙又探頭出去,隻見二人仍是三掌相抵,太後左手中卻已多了一柄短兵刀,正在向海老公腹

上刺去,登時大喜,暗暗喝彩“妙極,妙極!老烏龜這一下子,非歸天不可。”

原來太後察覺到對方掌力怪異,左手輕輕從懷中摸出一柄白之點鋼蛾眉刺,極慢極慢的

向外遞出,刺尖漸漸向海老公小腹上戳去。可是蛾眉刺遞到相距對方小腹尺許之處,便再也

遞不過去。卻是海老公雙掌所發的“陰陽磨”勁力越催越快,太後的單掌已然抵敵不住,隻

覺得右掌漸漸酸軟無力,忍不住便要伸左掌相助。她本想將蛾眉刺緩緩刺出,不帶起半點風

聲,敵人就無法察覺,但此刻右掌一掌之力萬難以支持,再也顧不得海老公是否察覺,左手

運勁,隻盼將蛾眉刺倏地刺將過去。哪知便這麼瞬息俄延,右手竟然已無法前送半寸。靜夜

之中,隻聽得嗒嗒輕響,卻是海老公左手四指斷截處鮮血不斷流出,掉在地下。海老公越是

使輕催逼內力,鮮血湧出越多。

韋小寶見蛾眉刺上閃出的月光不住晃動,有時直掠到他臉上,足見太後的左手正在不停

顫動,白光越閃越快,蛾眉刺即始終戳不到海老公的小腹。過得片刻,隻見太後手中的蛾眉

刺竟然慢慢的縮將回來。韋小寶大驚“啊喲,不好,太後打不過老烏龜!此時不走,更待

何時?”他慢慢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每走一步,便知離開險境遠了一步,放心了

一分,腳步也便快了一些,待走到門邊,伸手摸了門環,突然間聽得身後傳來太後“啊”的

一聲長叫。

韋小寶心道“糟糕,太後給老烏龜害死了。”卻聽得海老公冷冷道“太後,你漸漸

油儘燈枯,再過得一炷香時分,你便精力耗竭而死。除非這時候突然間有人過來,向我背心

下手,我難以抵禦,才會給他害死。”韋小寶正要開門飛奔而逃,突然聽得海老公的話,心

道“原來太後並沒死!老烏龜的話不錯,他雙手和太後拚上了,我如去刺他背心,老烏龜

怎能分手抵禦?這是他自己說的,可怨不得旁人。”眼前正是打落水狗的大好良機,這現成

便宜不揀,枉自為人了。韋小寶性喜賭博,輸贏各半,尚且要賭,如暗中作弊弄鬼,贏麵占

了九成十成,這樣原賭機會便要了他命也決計不肯放過。要他冒險去救太後,那時無論如何

不乾的,但耳聽海老公自暴弱點,正是束手待縛,引頸就戳之勢,一塊肥肉放在口邊,豈可

不吞?

他一伸手,便從靴筒中摸出匕首,快步向海老公背後直衝過去,喝道“老烏龜,休得

傷太後!”提起匕首,對準了他背心猛刺。

海老公一聲長笑,叫道“小鬼,你上了當啦!”左足向後踹出,砰的一聲,踹在韋小

寶胸口,登時將他踹得飛出數丈。

原來海老公和太後比拚內力,已操勝券,忽聽得有人從假山後走了出來,腳步聲正是平

時聽得熟了的韋小寶,這小鬼中了自己一掌,居然不死,心下頗為詫異,生怕他出去召喚侍

衛前來,救了太後,那當真是功虧一簣,靈機一動,便出聲指點,誘他來攻擊自己背心。韋

小寶臨敵應變的經驗不豐,果然便上了當。海老公這一腳正踹在他胸口。韋小寶騰雲駕霧般

身在半空,一口鮮血嘔了出來。海老公左足反踢,早料到太後定會乘著自己勁力後發的一瞬

空隙,左掌擊向自己小腹,是以踢中韋小寶後,想也不想,右掌便向前拍出,護住了小腹,

突然間手掌心一涼,跟著小腹上一陣劇痛。太後那柄白金點鋼蛾眉刺已穿破他手掌,插入了

他小腹。他畢竟吃虧在雙目不能視物,縱然料到太後定會乘隙攻擊,卻料不到攻擊過來的並

非掌力,而是一柄鋒銳之極的利器。他小腹被蛾眉刺插入,左掌勁力大盛,將太後震出數

步。

太後左足落地,立即又向後躍出丈餘,隻覺胸口氣血翻湧,幾欲暈去,生怕海老公乘機

來攻,慢慢又退了數步,倚牆而立。海老公縱聲而笑,叫道“你運氣好!你運氣好!”呼

呼呼連接推出三掌,一麵出擊,一麵身子向前直衝。

太後向右躍出閃避,雙腿酸軟,摔到在地,隻聽得豁啦啦一聲響,一排花架給海老公的

掌力推到了半邊。太後筋疲力竭,再也動彈不得,驚惶之下,卻見海老公伏在倒塌的花架之

上,動也不動了。

太後支撐著想要站起,但四肢便如是棉花一般,全身癱軟,正想叫一名宮女出來相扶,

隱隱聽得遠處傳來人聲,心想“我和這惡監說話搏鬥,一直沒發高聲,可是他臨死時大叫

大嚷,推倒花架,已然驚動了宮監侍衛。這些人頃刻便至,見到我躺在這裡,旁邊死了一老

一小兩名太監,成何體統?”勉力想要運氣,起身入,這一口氣始終提不上來。隻聽得人聲

漸近,正著急間,忽然一人走了過來,說道“太後,你老人家安好罷?我扶你起身。”正

是那小太監小桂子。太後又驚又喜,道“你……你……沒給這惡人……踢死麼?”

韋小寶道“他踢我不死的。”剛才他被海老公踢入花叢之中,吐了不少鮮血,定一定

神,便站起身來,見海老公伏在花架上不動,忙躲在一棵樹後,拾起塊石子向海老公投去,

噗的一聲,正中後腦,海老公全不動彈。韋小寶大喜“老烏龜死了!”但畢竟害怕,不敢

上前察看,一時拿不定主意,該當奔逃出處,還是去扶太後,耳聽得人聲喧嘩,多人蜂湧而

來,倘若逃了出去,定會撞上,便即走到太後跟前,伸手將她扶起。太後喜道“好孩子,

你快扶我進去休息。”韋小寶道“是!”半拖半抱,踉蹌的將她扶入房中,放上了床,自

己又足酸軟,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呼呼喘氣。太後道“你便躺在這裡,待會有人來,不可

出聲。”韋小寶道“是!”

過了一會,但聽得腳步聲雜遝,許多人奔到屋外。燈籠火把的火光從窗格中照進來。有

人說道“啊喲,有個太監死在這裡!”另一人道“是尚膳監的海老公。”一人提高聲音

說道“啟奏太後園中出了此事情,太後萬福金安。”這樣說,意在詢問太後的平安。太

後問道“出了什麼事?”

她一出聲,外邊一眾侍衛和太監都籲了口大氣,隻要太後安好,慈寧宮中雖然出出,也

不會有太大的罪名。為首的侍衛道“好似是太監們打架,沒什麼大事。請太後安歇,奴才

們明日查明了詳奏。”太後道“是了。”

隻聽那侍衛首領壓住嗓子,悄聲吩咐手下將海老公的屍體抬出去。有一人低聲道“這

裡還有個小宮女的屍體。啊!這小宮女沒死,隻不過昏了過去。”侍衛首領低聲道“一並

帶出去,待她醒傳後查問原因。”太後道“有個小宮女嗎?抱進我房來。”她生怕蕊初醒

轉之後,向人泄漏了風聲。

外麵有人答應,一名太監將小宮女蕊初抱進房來,輕輕入地地下,向太後嗑了頭,退了

出去。

這時太生身畔的眾宮女都已驚醒,個個站在房外侍候,隻是不得太後召喚,不敢擅自進

內。太後聽得一眾侍衛太監漸漸遠去,說道“你們都去睡好了,不用侍候。”眾宮女答應

了,便即荼去。太後身有武功,此事極為隱秘,縱使是貼身宮女,也不知曉。她朝晚都要練

功,任何太監宮女,若非奉召,不得踏入房門一步,連伸手碰一碰門帷,也屬嚴禁。太後調

勻了一會氣息。韋小寶也力氣漸複,坐了起來,過得片刻,支撐著站起。太後眼見他胸口中

了海老公力道極其沉重的一腳,可是這小太監居然行動自如,還能將自己扶進房來,不知他

練過什麼功夫,便問“除了跟這海天富外,你還跟誰練過功夫?”

韋小寶道“奴才就跟這惡老頭兒練過幾個月武功。他教的武功大半是假的。這人壞得

很,每逃詡在想殺我。”

太後嗯了一聲,道“他的一又眼睛,是你毒瞎的?”韋小寶道“我老頭日日夜夜,

都在背後詛咒太後,辱罵皇上,奴才聽了實在氣不過,又沒本事殺他,隻好……隻好……”

太後道“他怎樣罵我罵皇上?”韋小寶道“說的都是無法無天的話,奴才一句也不敢記

在心裡,一聽過即刻就忘記了。早已忘得乾乾淨淨,再也想不起來了。”太後點了點頭道

“你這孩子倒乖得很,今天晚上,你到這裡來乾什麼?”

韋小寶道“奴才睡在床上,聽見這惡老頭開門出外,隻怕他要出什麼法子害我,於是

悄悄跟在他後麵,一直跟到了這裡。”

太後緩緩的道“他向我胡說八道的那番話,你都聽見了。”韋小寶道“這惡老頭的

說話,奴才向來句句當他是放屁,太……太後你彆見怪,奴才口出粗言,我可恨極了他。他

每天罵人小烏龜,罵我祖宗,我知道他說的從來沒一句真話。”太後冷冷的道“我是問

你,海天富跟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沒有。你老老實實的回答。”韋小寶道“奴才遠遠的

躲在門外,不敢走近,這惡老頭耳朵屢得很,我一走近他便發覺了。我隻見他在和太後說

話,想偷聽幾句,可是離得太遠,聽來聽去聽不到。後來見到他膽敢冒犯太後,太也大逆不

道,奴才便拚著性命來救駕。他到底向太後說了些什麼話,奴才不知道,他……他一定在訴

說奴才的不是,說我毒瞎了他眼睛,這雖然不假,其餘的話,太後千千萬萬不可相信。大概

太後不信他的話,這奴才竟敢冒犯太後。”

太後道“哼!你機靈得很,乖覺得很。海天富說的話,你真的沒聽見也好,假的沒聽

見也好。隻要將來有半句風言風語傳入了我耳中,你知道有什麼結果。”韋小寶道“太後

待奴才恩重如山,如果有哪一個大膽惡徒敢在背後說太後和皇上的壞話,奴才非跟他拚命不

可。”太後道“你能這樣,我就喜歡了。我過去也沒待你什麼好。”韋小寶道“從前皇

上跟奴才摔交練武,奴才不識得萬歲爺,言語舉動亂七八糟,太後和皇上一點也沒怪罪,這

就是恩重如山了,否則的話,奴才便有一百個腦袋,也都該砍了。這惡老頭天天想殺奴才,

幸好太後救了我的性命,奴才當真是感激得不得了。”

太後緩緩的道“你知道感恩,那就很好。你點了桌上的蠟燭。”韋小寶道“是!”

打著了火,點亮了蠟燭。太後房中的蠟燭,燭身甚粗,特彆光亮。

太後道“你過來,讓我瞧瞧你。”

韋小寶道“是!”慢慢走到太後床前,隻見她臉色雪白,更無半點血色,雙眉微豎,

目光閃爍,韋小寶心跳加劇,尋思“她……她會不會殺了我滅口?這時候我拔足飛奔,她

定然追不上我,但如給她一把抓住,那可糟了!”他心中想立刻發步便奔,一時卻下不了決

心,隻微一猶豫間,太後已伸出左手,握住了他右手。

韋小寶大吃一驚,全身一震,“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太後道“你怕什麼?”韋小寶

道“我……我沒怕,隻不過……隻不過……”太後道“隻不過什麼?”韋小寶道“太

後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受什麼驚什麼的?”他聽人說過“受寵若驚”的成語,可是四個字

中隻記得二字。太生不知他說些什麼,問道“你為什麼全身發抖?”韋小寶道“我……

我沒有……沒有……”

太後如在此刻一掌劈死了他,日後更不必擔心他泄漏機密,可是一口真氣說什麼也提不

上來,委實是筋疲力竭,雖握住了韋小寶的手,其實手指間一點力氣也無,韋小寶隻須微微

一掙,便能脫身,當下微笑道“你今晚立了大功,我重重有賞。”

韋小寶道“是那惡老頭要殺奴才,幸得太後搭救性命,奴才可半點功勞也沒有。”

太後道“你知道好歹,我將來不會虧待你的,這就去罷!”輕輕放脫了他手。

韋小寶大喜,忙爬下磕了幾個頭,退了出去。太後見他衣襟上鮮血淋漓,顯是吐過不

血,可是跪拜之際,行動仍是頗為伶俐,不由得暗暗納罕。

韋小寶出房之時,向躺在地下的蕊初看了一眼,見好胸口緩緩起伏,呼吸甚勻,便是如

睡熟了一般,臉色紅潤,絕無異狀,心想“過幾天我去找些糕餅果子來給你吃。”快步回

到自己屋中,閂上了門,舒了口長氣,登時如釋重負。

這些日子來和海老公同處一室,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現下老烏龜死了,再也不用怕有

人來害我了。”突然間,想起了燭光下的太後的臉色,猛地裡打了個寒噤,心想“在這皇

宮裡不大太平,老子還是……還是……哈哈,還是拿到四十五萬兩銀子,回揚州去見媽媽為

妙。”想到自己性命尚在,四十五萬兩銀子失而複得,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高興了好一會,漸感疲倦,身子一橫,躺在床上便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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