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坐鬥_笑傲江湖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四章 坐鬥(2 / 2)

她說到這裡,晶瑩的淚水從麵頰上滾滾流下,哽咽著繼續道“我……我……我見到

這等情狀,撲過去阻擋,但那羅人傑的利劍,已刺……刺進了令狐大哥的胸膛。”一時之

間,花廳上靜寂無聲。

餘滄海隻覺射向自己臉上的許多眼光之中,都充滿著鄙夷和憤恨之意,說道“你這

番言語,未免不儘不實。你即說羅人傑已殺了令狐衝,怎地羅人傑又會死在他的劍下?”

儀琳道“令狐大哥中了那劍後,卻笑了笑,向我低聲道‘小師妹,我……我有個大秘

密,說給你聽。那福……福威鏢局的辟邪……辟邪劍譜,是在……是在……’他聲音越說

越低,我再也聽不見甚麼,隻見他嘴唇在動……”餘滄海聽她提到福威鏢局的辟邪劍譜,

登時心頭大震,不由自主的神色十分緊張,問道“在甚麼……”他本想問“在甚麼地方

”,但隨即想起,這句話萬萬不能當眾相詢,當即縮住,但心中撲通撲通的亂跳,隻盼儀

琳年幼無知,當場便說了出來,否則事後定逸師太一加詳詢,知道了其中的重大關連,那

是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與聞機密了。

隻聽儀琳續道“羅人傑對那甚麼劍譜,好像十分關心,走將過來,俯低身子,要聽

令狐大哥說那劍譜是在甚麼地方,突然之間,令狐大哥抓起掉在樓板上的那口劍,一抬手

,刺入了羅人傑的小腹之中。這惡人仰天一交跌倒,手足抽搐了幾下,再也爬不起來。原

來……原來……師父……令狐大哥是故意騙他走近,好殺他報仇。”

她述說完了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幾晃,暈了過去。定逸師太伸出

手臂,攬住了她腰,向餘滄海怒目而視。眾人默然不語,想象回雁樓頭那場驚心動魄的格

鬥。在天門道人、劉正風、聞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衝、羅人傑等人的武功自然

都沒甚麼了不起,但這場鬥殺如此變幻慘酷,卻是江湖上罕見罕聞的淒厲場麵,而從儀琳

這樣一個秀美純潔的妙齡女尼口中說來,顯然並無半點誇大虛妄之處。劉正風向那姓黎的

青城派弟子道“黎世兄,當時你也在場,這件事是親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餘滄海。眾人見了他的神色,均知當時實情確是如此。

否則儀琳隻消有一句半句假話,他自必出言反駁。餘滄海目光轉向勞德諾,臉色鐵青,冷

冷的問道“勞賢侄,我青城派到底在甚麼事上得罪了貴派,以致令師兄一再無端生事,

向我青城派弟子挑釁?”勞德諾搖頭道“弟子不知。那是令狐師哥和貴派羅兄私人間的

爭鬥,和青城、華山兩派的交情絕不相乾。”餘滄海冷笑道“好一個絕不相乾!你倒推

得乾乾淨淨……”話猶未畢,忽聽得豁喇一聲,西首紙窗被人撞開,飛進一個人來。廳上

眾人都是高手,應變奇速,分向兩旁一讓,各出拳掌護身,還未看清進來的人是誰,豁喇

一響,又飛進一個人來。這兩人摔在地下,俯伏不動,但見兩人都身穿青色長袍,是青城

派弟子的服色打扮,袍上臀部之處,清清楚楚的各印著一個泥水的腳印。隻聽得窗外一個

蒼老而粗豪的聲音朗聲道“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餘滄海身子一晃,雙

掌劈出,跟著身隨掌勢,竄出窗外,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已借勢上了屋頂,左足站在屋簷

,眼觀四方,但見夜色沉沉,雨絲如幕,更無一個人影,心念一動“此人決不能在這瞬

息之間,便即逸去無蹤,定然伏在左近。”知道此人大是勁敵,伸手拔出長劍,展開身形

,在劉府四周迅捷異常的遊走了一周。

其時隻天門道人自重身分,仍坐在原座不動,定逸師太、何三七、聞先生、劉正風、

勞德諾等都已躍上了屋頂,眼見一個身材矮小的道人提劍疾行,黑暗中劍光耀眼,幻作了

一道白光,在劉府數十間屋舍外繞行一圈,對餘滄海輕身功夫之高,無不暗暗佩服。餘滄

海奔行雖快,但劉府四周屋角、樹木、草叢各處,沒一處能逃過他的眼光,不見有任何異

狀,當即又躍入花廳,隻見兩名弟子仍伏在地下,屁股上那兩個清清楚楚的腳印,便似化

成了江湖上千萬人的恥笑,正在譏嘲青城派丟儘了顏麵。餘滄海伸手將一名弟子翻過身來

,見是弟子申人俊,另一個不必翻身,從他後腦已可見到一部胡子,自是與申人俊焦孟不

離的吉人通了。他伸手在申人俊脅下的穴道上拍了兩下,問道“著了誰的道兒?”申人

俊張口欲語,卻發不出半點聲息。餘滄海吃了一驚,適才他這麼兩拍,隻因大批高手在側

,故意顯得似乎輕描淡寫,渾不著力,其實已運上了青城派的上乘內力,但申人俊被封的

穴道居然無法解開。當下隻得潛運功力,將內力自申人俊背心“靈台穴”中源源輸入。過

了好一會,申人俊才結結巴巴的叫道“師……師父。”餘滄海不答,又輸了一陣內力。

申人俊道“弟……弟子沒見到對手是誰。”餘滄海道“他在哪裡下的手?”申人俊道

“弟子和吉師弟兩個同到外邊解手,弟子隻覺後心一麻,便著了這龜兒子的道兒。”餘

滄海臉一沉,道“人家是武林高手,不可胡言謾罵。”申人俊道“是。”

餘滄海一時想不透對方是甚麼路子,一抬頭,隻見天門道人臉色木然,對此事似是全

不關心,尋思“他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人傑殺了令狐衝,看來連天門這廝也將我怪上了

。”突然想起“下手之人隻怕尚在大廳之中。”當即向申人俊招了招手,快步走進大廳

。廳上眾人正在紛紛議論,兀自在猜測一名泰山派弟子,一名青城派弟子死於非命,是誰

下的毒手,突然見到餘滄海進來,有的認得他是青城派掌門,不認得他的,見這人身高不

逾五尺,卻自有一股武學宗匠的氣度,形貌舉止,不怒自威,登時都靜了下來。餘滄海的

眼光逐一向眾人臉上掃去。廳上眾人都是武林中第二輩的人物,他雖然所識者不多,但一

看各人的服色打扮,十之便已知屬於何門何派,料想任何門派的第二代弟子之中,決

無內力如此深厚的好手,此人若在廳上,必然與眾不同。他一個一個的看去,突然之間,

兩道鋒銳如刀的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這人形容醜陋之極,臉上肌肉扭曲,又貼了幾塊膏

藥,背脊高高隆起,是個駝子。餘滄海陡然憶起一人,不由得一驚“莫非是他?聽說這

‘塞北明駝’木高峰素在塞外出沒,極少涉足中原,又跟五嶽劍派沒甚麼交情,怎會來參

與劉正風的金盆洗手之會?但若不是他,武林中又哪有第二個相貌如此醜陋的駝子?”大

廳上眾人的目光也隨著餘滄海而射向那駝子,好幾個熟知武林情事的年長之人都驚噫出聲

。劉正風搶上前去,深深一揖,說道“不知尊駕光臨,有失禮數,當真得罪了。”其實

那個駝子,卻哪裡是甚麼武林異人了?便是福威鏢局少鏢頭林平之。他深恐被人認出,一

直低頭兜身,縮在廳角落裡,若不是餘滄海逐一認人,誰也不會注意到他。這時眾人目光

突然齊集,林平之登時大為窘迫,忙站起向劉正風還禮,說道“不敢,不敢!”

劉正風知道木高峰是塞北人士,但眼前此人說的卻是南方口音,年歲相差甚遠,不由

得起疑,但素知木高峰行事神出鬼沒,不可以常理測度,仍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劉正風

,不敢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林平之從未想到有人會來詢問自己姓名,囁嚅了幾句,一時不答。劉正風道“閣下

跟木大俠……”林平之靈機一動“我姓‘林’,拆了開來,不妨隻用一半,便冒充姓‘

木’好了。”隨口道“在下姓木。”

劉正風道“木先生光臨衡山,劉某當真是臉上貼金。不知閣下跟‘塞北明駝’木大

俠如何稱呼?”他看林平之年歲甚輕,同時臉上那些膏藥,顯是在故意掩飾本來麵貌,決

不是那成名已數十年的“塞北明駝”木高峰。

林平之從未聽到過“塞北明駝木大俠”的名字,但聽得劉正風語氣之中對那姓木之人

甚是尊敬,而餘滄海在旁側目而視,神情不善,自己但須稍露行跡,隻怕立時便會斃於他

的掌下,此刻情勢緊迫,隻好隨口敷衍搪塞,說道“塞北明駝木大俠嗎?那是……那是

在下的長輩。”他想那人既有“大俠”之稱,當然可以說是“長輩”。

餘滄海眼見廳上更無彆個異樣之人,料想弟子申人俊和吉人通二人受辱,定是此人下

的手,倘若塞北明駝木高峰親來,雖然頗有忌憚,卻也不懼,這人不過是木高峰的子侄,

更加不放在心上,是他先來向青城派生事,豈能白白的咽下這口氣去?當即冷冷的道“

青城派和塞北木先生素無瓜葛,不知甚麼地方開罪了閣下?”

林平之和這矮小道人麵對麵的站著,想起這些日子來家破人散,父母被擒,迄今不知

生死,全是因這矮小道人而起,雖知他武功高過自己百倍,但胸口熱血上湧,忍不住便要

拔出兵刃向他刺去。然而這些日來多曆憂患,已非複當日福州府那個鬥雞走馬的紈褲少年

,當下強抑怒火,說道“青城派好事多為,木大俠路見不平,自要伸手。他老人家古道

熱腸,最愛鋤強扶弱,又何必管你開罪不開罪於他?”劉正風一聽,不由得暗暗好笑,塞

北明駝木高峰武功雖高,人品卻頗為低下,這“木大俠”三字,隻是自己隨口叫上一聲,

其實以木高峰為人而論,彆說“大俠”兩字夠不上,連跟一個“俠”字也是毫不相乾。此

人趨炎附勢,不顧信義,隻是他武功高強,為人機警,倘若跟他結下了仇,那是防不勝防

,武林中人對他忌憚畏懼則有之,卻無人真的對他有甚麼尊敬之意。劉正風聽林平之這麼

說,更信他是木高峰的子侄,生怕餘滄海出手傷了他,當即笑道“餘觀主,木兄,兩位

既來到舍下,都是在下的貴客,便請瞧著劉某的薄麵,大家喝杯和氣酒,來人哪,酒來!

”家丁們轟聲答應,斟上酒來。餘滄海對麵前這年輕駝子雖不放在眼裡,然而想到江湖上

傳說木高峰的種種陰毒無賴事跡,倒也不敢貿然破臉,見劉府家丁斟上酒家,卻不出手去

接,要看對方如何行動。林平之又恨又怕,但畢竟憤慨之情占了上風,尋思“說不定此

刻我爹媽已遭這矮道人的毒手,我寧可被你一掌斃於當場,也決不能跟你共飲。”目光中

儘是怒火,瞪視餘滄海,也不伸手去取酒杯,他本來還想辱罵幾句,畢竟懾於對方之威,

不敢罵出聲來。餘滄海見他對自己滿是敵意,怒氣上衝,一伸手,便施展擒拿法抓住了他

手腕,說道“好!好!好!衝著劉三爺的金麵,誰都不能在劉府上無禮。木兄弟,咱們

親近親近。”林平之用力一掙,沒能掙脫,聽得他最後一個“近”字一出口,隻覺手腕上

一陣劇痛,腕骨格格作響,似乎立即便會給他捏得粉碎。餘滄海凝力不發,要逼迫林平之

討饒。哪知林平之對他心懷深仇大恨,腕上雖痛入骨髓,卻哼也沒哼一聲。劉正風站在一

旁,眼見他額頭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滲將出來,但臉上神色傲然,絲毫不屈,對這青年人

的硬氣倒也有些佩服,說道“餘觀主!”正想打圓場和解,忽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

“餘觀主,怎地興致這麼好,欺侮起木高峰的孫子來著?”眾人一齊轉頭,隻見廳口站

著一個肥肥胖胖的駝子,這人臉上生滿了白瘢,卻又東一塊西一塊的都是黑記,再加上一

個高高隆起的駝背,實是古怪醜陋之極。廳上眾人大都沒見過木高峰的廬山真麵,這時聽

他自報姓名,又見到這副怪相,無不聳然動容。這駝子身材臃腫,行動卻敏捷無倫,眾人

隻眼睛一花,見這駝子已欺到了林平之身邊,在他肩頭拍了拍,說道“好孫子,乖孫兒

,你給爺爺大吹大擂,說甚麼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爺爺聽在耳裡,可受用得很哪!”說

著又在他肩頭拍了一下。他第一次拍肩,林平之隻感全身劇震,餘滄海手臂上也是一熱,

險些便放開了手,但隨即又運功力,牢牢抓住。木高峰一拍沒將餘滄海的五指震脫,一麵

跟林平之說話,一麵潛運內力,第二下拍在他肩頭之時,已使上了十成功力。林平之眼前

一黑,喉頭發甜,一口鮮血湧到了嘴裡。他強自忍住,骨嘟一聲,將鮮血吞入了腹中。

餘滄海虎口欲裂,再也捏不住,隻得放開了手,退了一步,心道“這駝子心狠手辣

,果然名不虛傳,他為了震脫我手指,居然寧可讓他孫子身受內傷。”

林平之勉力哈哈一笑,向餘滄海道“餘觀主,你青城派的武功太也稀鬆平常,比之

這位塞北明駝木大俠,那可差得遠了,我瞧你不如改投木大俠門下,請他點撥幾招,也可

……也可……有點兒進……進益……”他身受內傷,說這番話時心情激蕩,隻覺五臟便如

倒了轉來,終於支撐著說完,身子已搖搖欲墜。餘滄海道“好,你叫我改投木先生的門

下,學一些本事,餘滄海正是求之不得。你自己是木先生門下,本事一定挺高的了,在下

倒要領教領教。”指明向林平之挑戰,卻要木高峰袖手旁觀,不得參預。木高峰向後退了

兩步,笑道“小孫子,隻怕你修為尚淺,不是青城派掌門的對手,一上去就給他斃了。

爺爺難得生了你這樣一個又駝又俊的好孫子,可舍不得你給人殺了。你不如跪下向爺爺磕

頭,請爺爺代你出手如何?”

林平之向餘滄海瞧了一眼,心想“我若貿然上前和這姓餘的動手,他怒火大熾之下

,隻怕當真一招之間就將我殺了。命既不存,又談甚麼報父母之仇?可是我林平之堂堂男

子,豈能平白無端的去叫這駝子作爺爺?我自己受他羞辱不要緊,連累爹爹也受此奇恥大

辱,終身抬不起頭來,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我倘若向他一跪,那明擺是托庇於‘塞北

明駝’的宇下,再也不能自立了。”一時心神不定,全身微微發抖,伸左手扶在桌上。餘

滄海道“我瞧你就是沒種!要叫人代你出手,磕幾個頭,又打甚麼緊?”他已瞧出林平

之和木高峰之間的關係有些特異,顯然木高峰並非真的是他爺爺,否則為甚麼林平之隻稱

他“前輩”,始終沒叫過一聲“爺爺”?木高峰也不會在這當口叫自己的孫兒磕頭。他以

言語相激,要林平之沉不住氣而親自出手,那便大有回旋餘地。

林平之心念電轉,想起這些日來福威鏢局受到青城派的種種欺壓,一幕幕的恥辱,在

腦海中紛至遝來的流過,尋思“大丈夫小不忍則亂大謀,隻須我日後真能揚眉吐氣,今

日受一些折辱又有何妨?”當即轉過身來,屈膝向木高峰跪倒,連連磕頭,說道“爺爺

,這餘滄海濫殺無辜,搶劫財物,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請你主持公道,為江湖上除此大

害。”木高峰和餘滄海都大出意料之外,這年輕駝子適才被餘滄海抓住,以內力相逼,始

終強忍不屈,可見頗有骨氣,哪知他居然肯磕頭哀求,何況是在這大庭廣眾之間。群豪都

道這年輕駝子便是木高峰的孫子,便算不是真的親生孫兒,也是徒孫、侄孫之類。隻有木

高峰才知此人與自己絕無半點瓜葛,而餘滄海雖瞧出其中大有破綻,卻也猜測不到兩者真

正的關係,隻知林平之這聲“爺爺”叫得極為勉強,多半是為了貪生怕死而發。木高峰哈

哈大笑,說道“好孫兒,乖孫兒,怎麼?咱們真的要玩玩嗎?”他口中在稱讚林平之,

但臉孔正對著餘滄海,那兩句“好孫兒,乖孫兒”,便似叫他一般。

餘滄海更是憤怒,但知今日這一戰,不但關係到一己的生死存亡,更與青城一派的興

衰榮辱大有關連,當下暗自凝神戒備,淡淡一笑,說道“木先生有意在眾位朋友之前炫

耀絕世神技,令咱們大開眼界,貧道隻有舍命陪君子了。”適才木高峰這兩下拍肩震手,

餘滄海已知他內力深厚,兼且十分霸道,一旦正麵相攻,定如雷霆疾發、排山倒海一般的

撲來,尋思“素聞這駝子十分自負,他一時勝我不得,便會心浮氣躁的搶攻,我在最初

一百招之中隻守不攻,先立於不敗之地,到得一百招後,當能找到他的破綻。”

木高峰見這矮小道人身材便如孩童一般,提在手裡隻怕還不到八十斤,然而站在當地

,猶如淵停嶽峙,自有一派大宗師的氣度,顯然內功修為頗深,心想“這小道士果然有

些鬼門道,青城派曆代名手輩出,這牛鼻子為其掌門,決非泛泛之輩,駝子今日倒不可陰

溝裡翻船,一世英名,付於流水。”他為人向來謹細,一時不敢貿然發招。

便在二人蓄勢待發之際,突然間呼的一聲響,兩個人從後飛了出來,砰的一聲,落在

地下,直挺挺的俯伏不動。這兩人身穿青袍,臀部處各有一個腳印。隻聽得一個女童的清

脆聲音叫道“這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領,‘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餘滄海大怒,一轉頭,不等看清是誰說話,循聲辨向,晃身飛躍過去,隻見一個綠衫

女童站在席邊,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女童大叫一聲“媽呀!”哇的一聲,哭了出

來。餘滄海吃了一驚,本來聽她口出侮辱之言,狂怒之下,不及細思,認定青城派兩名弟

子又著了道兒,定是與她有關,這一抓手指上使力甚重,待得聽她哭叫,才想此人不過是

一個小小女孩,如何可以下重手對待,當著天下英雄之前,豈不是大失青城掌門的身分?

急忙放手。豈知那小姑娘越哭越響,叫道“你抓斷了我骨頭,媽呀,我手臂斷啦!嗚嗚

,好痛,好痛!嗚嗚。”這青城派掌門身經百戰,應付過無數大風大浪,可是如此尷尬場

麵卻從來沒遇到過,眼見千百道目光都射向自己,而目光中均有責難甚至鄙視之色,不由

得臉上發燒,手足無措,低聲道“彆哭,彆哭,手臂沒斷,不會斷的。”那女童哭道

“已經斷了,你欺侮人,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臉,哎唷好痛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眾人見這女童約莫十三四歲年紀,穿一身翠綠衣衫,皮膚雪白,一張臉蛋清秀可愛,

無不對她生出同情之意。幾個粗魯之人已喝了起來“揍這牛鼻子!”“打死這矮道士!

”餘滄海狼狽之極,知道犯了眾怒,不敢反唇相譏,低聲道“小妹妹,彆哭,對不起。

我瞧瞧你的手臂,看傷了沒有?”說著便欲去捋她衣袖。那女童叫道“不,不,彆碰我

。媽媽,媽媽,這矮道士打斷了我的手臂。”

餘滄海正感無法可施,人叢中走出一名青袍漢子,正是青城派中最機靈的方人智。他

向那女童道“小姑娘裝假,我師父的手連你的衣袖也沒碰到,怎會打斷了你的手臂?”

那女童大叫“媽媽,又有人來打我了!”

定逸師太在旁早已看得大怒,搶步上前,伸掌便向方人智臉上拍去,喝道“大欺小

,不要臉。”方人智伸臂欲擋,定逸右手疾探,抓住了他手掌,左手手臂一靠,壓向他上

臂和小臂之間相交的手肘關節,這一下隻教壓實了,方人智手臂立斷。餘滄海回手一指,

點向定逸後心。定逸隻得放開方人智,反手拍出。餘滄海不欲和她相鬥,說聲“得罪了

!”躍開兩步。定逸握住那小姑娘的手,柔聲道“好孩子,哪裡痛?給我瞧瞧,我給你

治治。”一摸她的手臂,並未斷折,先放了心,拉起她的衣袖,隻見一條雪白粉嫩的圓臂

之上,清清楚楚的留下四條烏青的手指印。定逸大怒,向方人智喝道“小子撒謊!你師

父沒碰到她手臂,那麼這四個指印是誰捏的?”那小姑娘道“是烏龜捏的,是烏龜捏的

。”一麵說,一麵指著餘滄海的背心。突然之間,群雄轟然大笑,有的笑得口中茶水都噴

了出來,有的笑彎了腰,大廳之中,儘是哄笑之聲。餘滄海不知眾人笑些甚麼,心想這小

姑娘罵自己是烏龜,不過是孩子家受了委屈,隨口詈罵,又有甚麼好笑了?隻是人人對自

己發笑,卻也不禁狼狽。方人智縱身而前,搶到餘滄海背後,從他衣服上揭下一張紙來,

隨手一團,餘滄海接了過來,展開一看,卻見紙上畫著一隻大烏龜,自是那女童貼在自己

背後的。餘滄海羞憤之下,心中一凜“這隻烏龜當然是早就繪好了的。彆人要在我背心

上作甚麼手腳。決無可能,定是那女童大哭大叫,趁我心慌意亂之際,便即貼上,如此說

來,暗中定是有大人指使。”轉眼向劉正風瞧了一眼,心想“這女孩自是劉家的人,原

來劉正風暗中在給我搗鬼。”劉正風給他這麼瞧了一眼,立時明白,知他怪上了自己,當

即走上一步,向那女童道“小妹妹,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爹爹媽媽呢?”這兩句問話,

一來是向餘滄海表白,二來自己確也起疑,要知道這小姑娘是何人帶來。

那女童道“我爹爹媽媽有事走開了,叫我乖乖的坐著彆動,說一會兒便有把戲瞧,

有兩個人會飛出去躺著不動,說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領,叫甚麼‘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果然好看!”說著拍起手來。她臉上晶瑩的淚珠兀自未曾拭去,這時卻笑得甚是燦爛。眾

人一見,不由得都樂了,明知那是陰損青城派的,眼見那兩名青城派弟子兀自躺著不動,

屁股朝天,屁股上清清楚楚的各有一個腳印,大暴青城派之醜。

餘滄海伸手到一名弟子身上拍了拍,發覺二人都被點了穴道,正與先前申人俊、吉人

通二人所受一般無異,若要運內力解穴,殊非一時之功,不但木高峰在旁虎視眈眈,而且

暗中還伏了大對頭,這時可不能為了替弟子解穴而耗損內力,當即低聲向方人智道“先

抬了下去。”方人智向幾名同門一招手,幾個青城派弟子奔了出來,將兩個同門抬了出廳

。那女童忽然大聲道“青城派的人真多!一個人平沙落雁,有兩個人抬!兩個人平沙落

雁,有四個人抬。”餘滄海鐵青著臉,向那女童道“你爹爹姓甚麼?剛才這幾句話,是

你爹爹教的麼?”他想這女童這兩句話甚是陰損,若不是大人所教,她小小年紀,決計說

不出來,又想“甚麼‘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是令狐衝這小子胡謅出來的,多半華山

派不忿令狐衝為人傑所殺,向我青城派找場子來啦。點穴之人武功甚高,難道……難通是

華山派掌門嶽不群在暗中搗鬼?”想到嶽不群在暗算自己,不但這人甚是了得,而且他五

嶽劍派聯盟,今日要是一齊動手,青城派非一敗塗地不可。言念及此,不由得神色大變。

那女童不回答他的問話,笑著叫道“二一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得八,

二五得十……”不住口的背起九九乘數表來。餘滄海道“我問你啊!”聲音甚是嚴厲。

那女童嘴一扁,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將臉藏在定逸師太的懷裡。定逸輕輕拍她背心,

安慰她道“彆怕,彆怕!乖孩子,彆怕。”轉頭向餘滄海道“你這麼凶霸霸嚇唬孩子

乾麼?”餘滄海哼了一聲,心想“五嶽劍派今日一齊跟我青城派乾上了,可得小心在意

。”

那女童從定逸懷中伸頭出來,笑道“老師太,二二得四,青城派兩個人屁股向後平

沙落雁四個人抬,二三得六,三個人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就得六個人抬,二四得八……”沒

再說下去,已格格的笑了起來。

眾人覺得這小姑娘動不動便哭,哭了之後隨即破涕為笑,如此忽哭忽笑,本來是七八

歲孩童的事,這小姑娘看模樣已有十三四歲,身材還生得甚高,何況每一句話都是在陰損

餘滄海,顯然不是天真爛漫的孩童之言,暗中另行有人指使,那是絕無可疑的了。餘滄海

大聲道“大丈夫行為光明磊落,哪一位朋友跟貧道過不去的,儘可現身,這般鬼鬼祟祟

的藏頭露尾,指使一個小孩子來說些無聊言語,算是哪一門子英雄好漢?”他身子雖矮,

這幾句話發自丹田,中氣充沛,入耳嗡嗡作響。群豪聽了,不由自主的肅然起敬,一改先

前輕視的神態。他說完話後,大廳中一片靜寂,無人答話。隔了好一會,那女童忽道“

老師太,他問是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他青城派是不是英雄好漢?”定逸是恒山派的前輩

人物,雖對青城派不滿,不願公然詆毀整個門派,當下含糊其辭的答道“青城派……青

城派上代,是有許多英雄好漢的。”那女童又問“那麼現今呢?還有沒有英雄好漢剩下

來?”定逸將嘴向餘滄海一努,道“你問這位青城派的掌門道長罷!”那女童道“青

城派掌門道長,倘使人家受了重傷,動彈不得,卻有人上去欺侮他。你說那個乘人之危的

家夥,是不是英雄好漢?”餘滄海心頭怦的一跳,尋思“果然是華山派的!”先前在花

廳中曾聽儀琳述說羅人傑刺殺令狐衝經過之人,也儘皆一凜“莫非這小姑娘和華山派有

關?”勞德諾卻想“這小姑娘說這番話,明明是為大師哥抱不平來著。她卻是誰?”他

為了怕小師妹傷心,匆忙之間,尚未將大師兄的死訊告知同門。儀琳全身發抖,心中對那

小姑娘感激無比。這一句話,她早就想向餘滄海責問,隻是她生性和善,又素來敬上,餘

滄海說甚麼總是前輩,這句話便問不出口,此刻那小姑娘代自己說出了心頭的言語,忍不

住胸口一酸,淚水便撲簌簌的掉下來了。餘滄海低沉著聲音問道“這一句話,是誰教你

問的?”那女童道“青城派有一個羅人傑,是道長的弟子罷?他見人家受了重傷,那受

傷的又是個大大的好人,這羅人傑不去救他,反而上去刺他一劍。你說這羅人傑是不是英

雄好漢?這是不是道長教他的青城派俠義道本事?”這幾句話雖是出於一個小姑娘之口,

但她說得爽脆利落,大有咄咄逼人之意。餘滄海無言可答,又厲聲道“到底是誰指使你

來問我?你父親是華山派的是不是?”

那女童轉過了身子,向定逸道“老師太,他這麼嚇唬小姑娘,算不算是光明磊落的

大丈夫?算不算英雄好漢?”定逸歎了口氣,道“這個我可就說不上來了。”

眾人愈聽愈奇,這小姑娘先前那些話,多半是大人先前教定了的,但剛才這兩句問話

,明明是抓住了餘滄海的話柄而發問,譏刺之意,十分辛辣,顯是她隨機應變,出於己口

,瞧不出她小小年紀,竟這般厲害。

儀琳淚眼模糊之中,看到了這小姑娘苗條的背影,心念一動“這個小妹妹我曾經見

過的,是在哪裡見過的呢?”側頭一想,登時記起“是了,昨日回雁樓頭,她也在那裡

。”腦海之中,昨天的情景逐步自朦朧而清晰起來。昨日早晨,她被田伯光威逼上樓,酒

樓上本有七八張桌旁坐滿了酒客,後來泰山派的二人上前挑戰,田伯光砍死了一人,眾酒

客嚇得一哄而散,酒保也不敢再上來送菜斟酒。可是在臨街的一角之中,一張小桌旁坐著

個身材十分高大的和尚,另一張小桌旁坐著二人,直到令狐衝被殺,自己抱著他屍體下樓

,那和尚和那二人始終沒有離開。當時她心中驚惶已極,諸種事端紛至遝來,哪有心緒去

留神那高大和尚以及另外兩人,此刻見到那女童的背影,與腦海中殘留的影子一加印證,

便清清楚楚的記得,昨日坐在小桌旁的二人之中,其中之一就是這小姑娘。她背向自己,

因此隻記得她的背影,昨日她穿的是淡黃衫子,此刻穿的卻是綠衫,若不是此刻她背轉身

子,說甚麼也記不起來。

可是另外一人是誰呢?她隻記得那是個男人,那是確定無疑的,是老是少,甚麼打扮

,那是甚麼都記不得了。還有,記得當時看到那個和尚端起碗來喝酒,在田伯光給令狐衝

騙得承認落敗之時,那大和尚曾哈哈大笑,這小姑娘當時也笑了的,她清脆的笑聲,這時

在耳邊似乎又響了起來,對,是她,正是她!那個大和尚是誰?怎麼和尚會喝酒?

儀琳的心神全部沉浸在昨日的情景之中,眼前似乎又出現了令狐衝的笑臉他在臨死

之際,怎樣誘騙羅人傑過來,怎樣挺劍刺入敵人小腹。她抱著令狐衝的屍體跌跌撞撞的下

樓,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胡裡胡塗的出了城門,胡裡胡塗的在道上亂走…

…隻覺得手中所抱的屍體漸漸冷了下去,她一點不覺得沉重,也不知道悲哀,更不知要將

這屍體抱到甚麼地方。突然之間,她來到了一個荷塘之旁,荷花開得十分鮮豔華美,她胸

口似被一個大錘撞了一下,再也支持不住,連著令狐衝的屍體一齊摔倒,就此暈了過去。

等到慢慢醒轉,隻覺日光耀眼,她急忙伸手去抱屍體,卻抱了個空。她一驚躍起,隻

見仍是在那荷塘之旁,荷花仍是一般的鮮豔華美,可是令狐衝的屍體卻已影蹤不見。她十

分驚惶,繞著荷塘奔了幾圈,屍體到了何處,找不到半點端倪。回顧自己身上衣衫血清斑

斑,顯然並不是夢,險些兒又再暈去,定了定神,四下裡又尋了一遍,這具屍體竟如生了

翅膀般飛得無影無蹤。荷塘中塘水甚淺,她下水去掏了一遍,哪有甚麼蹤跡?這樣,她到

了衡山城,問到了劉府,找到了師父,心中卻無時無刻不在思索“令狐大哥的屍體到哪

裡去了?有人路過,搬了去麼?給野獸拖了去麼?”想到他為了相救自己而喪命,自己卻

連他的屍身也不能照顧周全,如果真是給野獸拖去吃了,自己實在不想活了。其實,就算

令狐衝的屍身好端端地完整無缺,她也是不想活了。

忽然之間,她心底深處,隱隱冒出來一個念頭,那是她一直不敢去想的。這念頭在過

去一天中曾出現過幾次,她立即強行壓下,心中隻想“我怎地如此不定心?怎會這般的

胡思亂想?當真荒謬絕倫!不,決沒這會子事。”可是這時候,這念頭她再也壓不住了,

清清楚楚的出現在心中“當我抱著令狐大哥的屍身之時,我心中十分平靜安定,甚至有

一點兒歡喜,倒似乎是在打坐做功課一般,心中甚麼也不想,我似乎隻盼一輩子抱著他的

身子,在一個人也沒有的道上隨意行走,永遠無止無休。我說甚麼也要將他的屍身找回來

,那是為了甚麼?是不忍他的屍身給野獸吃了麼?不!不是的。我要抱著他的屍身在道上

亂走,在荷塘邊靜靜的待著。我為甚麼暈去?真是該死!我不該這麼想,師父不許,菩薩

也不容,這是魔念,我不該著了魔。可是,可是令狐大哥的屍身呢?”她心頭一片混亂,

一時似乎見到了令狐衝嘴角邊的微笑,那樣滿不在乎的微笑,一時又見到他大罵“倒黴的

小尼姑”時那副鄙夷不屑的臉色。她胸口劇痛起來,像是刀子在剜割一般……餘滄海的聲

音又響了起來“勞德諾,這個小女孩是你們華山派的,是不是?”勞德諾道“不是,

這個小妹妹,弟子今日也還是初見,她不是敝派的。”餘滄海道“好,你不肯認,也就

算了。”突然間手一揚,青光閃動,一柄飛錐向儀琳射了過去,喝道“小師父,你瞧這

是甚麼?”儀琳正在呆呆出神,沒想到餘滄海竟會向自己發射暗器,心中突然感到一陣快

意“他殺了我最好,我本就不想活了,殺了我最好!”心中更無半分逃生之念,眼見那

飛錐緩緩飛來,好幾個人齊聲警告“小心暗器!”不知為了甚麼,她反而覺得說不出的

平安喜悅,隻覺活在這世上苦得很,難以忍受的寂寞淒涼,這飛錐能殺了自己,那正是求

之不得的事。定逸將那女童輕輕一推,飛身而前,擋在儀琳的身前,彆瞧她老態龍鐘,這

一下飛躍可快得出奇,那飛錐去勢雖緩,終究是一件暗器,定逸後發先至,居然能及時伸

手去接。眼見定逸師太一伸手便可將錐接住,豈知那鐵錐飛至她身前約莫兩尺之處,陡地

下沉,拍的一聲,掉在地下。定逸伸手接了個空,那是在人前輸了一招,不由得臉上微微

一紅,卻又不能就此發作。便在此時,隻見餘滄海又是手一揚,將一個紙團向那女童臉上

擲了過去。這紙團便是繪著烏龜的那張紙搓成的。定逸心念一動“牛鼻子發這飛錐,原

來是要將我引開,並非有意去傷儀琳。”

眼見這小小紙團去勢甚是勁急,比之適才的那柄飛錐勢道還更淩厲,其中所含內力著

實不小,擲在那小姑娘臉上,非教她受傷不可,其時定逸站在儀琳的身畔,這一下變起倉

卒,已不及過去救援,隻叫得一個“你”字,隻見那女童矮身坐地,哭叫“媽媽,媽媽

,人家要打死我啦!”她這一縮甚是迅捷,及時避開紙團,明明身有武功,卻是這般撒賴

。眾人都覺好笑。餘滄海卻也覺得不便再行相逼,滿腹疑團,難以索解。定逸師太見餘滄

海神色尷尬,暗暗好笑,心想青城派出的醜已著實不小,不願再和他多所糾纏,向儀琳道

“儀琳,這小妹妹的爹娘不知到哪裡去了,你陪她找找去,免得沒人照顧,給人家欺侮

。”儀琳應道“是!”走過去拉住了那女童的手。那女童向她笑了笑,一同走出廳去。

餘滄海冷笑一聲,不再理會,轉頭去瞧木高峰。


最新小说: 超神:重來後,梅洛天庭全都癲了 江少的心尖寵:又乖又野 美女總裁請放心,公司除了我一切正常 反派崽崽超難養,惡女深陷修羅場 海賊:混跡在草帽船上的混血忍者 武俠諸天從陸小鳳開始的加錢劍客 神明的獻禮 快穿之睡神她不想當主神 偏執專寵:病嬌冷總嗜她如命 母星被穿?我開啟了修仙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