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複仇_笑傲江湖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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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複仇(1 / 2)

笑傲江湖!

天色漸黑,封禪台旁除恒山派外已無旁人。儀和問道“掌門師兄,咱們也下去嗎?

”她仍叫令狐衝“掌門師兄”,顯是既不承認五派合並,更不承認嶽不群是本派掌門。令

狐衝道“咱們便在這裡過夜,好不好?”隻覺和嶽不群離開得越遠越好,實不願再到嵩

山本院和他見麵。

他此言一出,恒山派許多女弟子都歡呼起來,人同此心,誰都不願下去。當日在福州

城中,她們得悉師長有難,曾求華山派援手,嶽不群不顧“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之義,

一口拒絕,恒山弟子對此一直耿耿於懷。今日令狐衝又為嶽靈珊所傷,自是人人氣憤,待

見嶽不群奪得了五嶽派掌門之位,各人均是不服,在這封禪台旁露宿一宵,倒是耳目清淨

。儀清道“掌門師兄不宜多動,在這裡靜養最好。隻是這位大哥……”說時眼望盈盈。

令狐衝笑道“這位不是大哥,是任大小姐。”盈盈一直扶著令狐衝,聽他突然泄露

自己身分,不由得大羞,急忙抽身站起,逃出數步。令狐衝不防,身子向後便仰。儀琳站

在他身旁,一伸手,托住他的左肩,叫道“小心了!”儀和、儀清等早知盈盈和令狐衝

戀情深摯,非比尋常。一個為情郎少林寺舍命,一個為她率領江湖豪士攻打少林寺。令狐

衝就任恒山派掌門人,這位任大小姐又親來道賀,擊破了魔教的奸謀,可說大有惠於恒山

派,聽得眼前這個虯髯大漢竟然便是任大小姐,都是驚喜交集。恒山眾弟子心目中早就將

這位任大小姐當作是未來的掌門夫人,相見之下,甚是親熱。當下儀和等取出乾糧、清水

,分彆吃了,眾人便在封禪台旁和衣而臥。令狐衝重傷之餘,神困力竭,不久便即沉沉睡

去。睡到中夜,忽聽得遠處有女子聲音喝道“甚麼人?”令狐衝雖受重傷,內力極厚,

一聽之下,便即醒轉,知是巡查守夜的恒山弟子盤問來人。聽得有人答道“五嶽派同門

,掌門人嶽先生座下弟子林平之。”守夜的恒山弟子問道“夤夜來此,為了何事?”林

平之道“在下約得有人在封禪台下相會,不知眾位師姊在此休息,多有得罪。”言語甚

為有禮。便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西首傳來“姓林的小子,你在這裡伏下五嶽派同

門,想倚多為勝,找老道的麻煩嗎?”令狐衝認出是青城派掌門餘滄海,微微一驚“林

師弟與餘滄海有殺父殺母的大仇,約他來此,當是索還這筆血債了。”林平之道“恒山

眾師姊在此歇宿,我事先並不知情。咱們另覓處所了斷,免得騷擾了旁人清夢。”餘滄海

哈哈大笑,說道“免得騷擾旁人清夢?嘿嘿,你擾都擾了,卻在這裡裝濫好人。有這樣

的嶽父,便有這樣的女婿。你有甚麼話,爽爽快快的說了,大家好安穩睡覺。”林平之冷

冷的道“要安穩睡覺,你這一生是彆妄想了。你青城派來到嵩山的,連你共有三十四人

。我約你一齊前來相會,乾麼隻來了三個?”餘滄海仰天大笑,說道“你是甚麼東西?

也配叫我這樣那樣麼?你嶽父新任五嶽派掌門,我是瞧在他臉上,才來聽你有甚麼話說。

你有甚麼屁,趕快就放。要動手打架,那便亮劍,讓我瞧瞧你林家的辟邪劍法,到底有甚

麼長進。”令狐衝慢慢坐起身來,月光之下,隻見林平之和餘滄海相對而立,相距約有三

丈。令狐衝心想“那日我在衡山負傷,這餘矮子想一掌將我擊死,幸得林師弟仗義,挺

身而出,這才救了我一命。倘若當日餘矮子一掌打在我身上,令狐衝焉有今日?林師弟入

我華山門下之後,武功自是大有進境,但與餘矮子相比,畢竟尚有不逮。他約餘矮子來此

,想必師父、師娘定然在後相援。但若師父師娘不來,我自也不能袖手不理。”餘滄海冷

笑道“你要是有種,便該自行上我青城山來尋仇,卻鬼鬼祟祟的約我到這裡來,又在這

裡伏下一批尼姑,好一齊向老道下手,可笑啊可笑。”

儀和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朗聲說道“姓林的小子跟你有恩有仇,和我們恒山

派有甚麼相乾?你這矮道人便會胡說八道。你們儘可拚個你死我活,咱們隻是看熱鬨。你

心中害怕,可不用將恒山派拉扯在一起。”她對嶽靈珊大大不滿。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

,連帶的將嶽靈珊的丈夫也憎厭上了。餘滄海與左冷禪一向交情不壞,此次左冷禪又先後

親自連寫了兩封信,邀他上山觀禮,兼壯聲勢。餘滄海來到嵩山之時,料定左冷禪定然會

當五嶽派掌門,因此雖與華山派門人有仇,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哪知這五嶽派掌門一席竟

會給嶽不群奪了去,大為始料所不及,覺得在嵩山殊無意味,即晚便欲下山。

青城派一行從嵩山絕頂下來之時,林平之走到他身旁,低聲相約,要他今晚子時,在

封禪台釁相會。林平之說話雖輕,措詞神情卻無禮已極,令他難以推托。餘滄海尋思“

你華山派新掌五嶽派門戶,氣焰不可一世,但你羽翼未豐,五嶽派內四分五裂,我也不來

怕你。隻是須得提防你邀約幫手,對我群起而攻。”他故意赴約稍遲,跟在林平之身後,

看他是否有大批幫手,眼見林平之竟孤身上峰赴約。他暗暗心喜,本來帶齊了青城派門人

,當下隻帶了兩名弟子上峰,其餘門人則散布峰腰,一見到有人上峰應援,便即發聲示警

。上得峰來,見封禪台旁有多人睡臥,餘滄海暗暗叫苦,心想“三十老娘,倒繃嬰兒。

我隻去查他有無帶同大批幫手上峰,沒想到他大批幫手早在峰頂相候。老道身入伏中,可

得籌劃脫身之計。”他素知恒山派的武功劍術決不在青城派之下,雖然三位前輩師太圓寂

,令狐衝又身受重傷,此刻恒山派中人材凋零,並無高手,但畢竟人多勢眾,如果數百名

尼姑結成劍陣圍攻,那可棘手得緊。待聽得儀和如此說,雖然直呼自己為“矮子”,好生

無禮,但言語之中顯是表明兩不相助,不由得心中一寬,說道“各位兩不相助,那是再

好不過。大家不妨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且看我青城派的劍術,與華山派劍法相較卻又如何

。”頓了一頓,又道“各位彆以為嶽不群僥幸勝得嵩山左師兄,他的劍法便如何了不起

。武林中各家各派,各有各的絕技,華山劍法未必就能獨步天下。以我看來,恒山劍法就

比華山高明得多。”他這幾句話的弦外之意,恒山門人如何聽不出來,儀和卻不領他的情

,說道“你們兩個,要打便爽爽快快的動手,半夜三更在這裡嘰哩咕嚕,擾人清夢,未

免太不識相。”餘滄海心下暗怒,尋思“今日老道要對付姓林的小子,又落了單,不能

跟你們這些臭尼姑算帳。日後你恒山門人在江湖上撞在老道手中,總教你們有苦頭吃的。

”他為人極是小氣,一向又自尊自大慣了的,武林後輩見到他若不恭恭敬敬的奉承,他已

老大不高興,儀和如此說話,倘在平時,他早就大發脾氣了。林平之走上兩步,說道“

餘滄海,你為了覬覦我家劍譜,害死我父母雙親,我福威鏢局中數十口人丁,都死在你青

城派手下,這筆血債,今日要鮮血來償。”餘滄海氣往上衝,大聲道“我親生孩兒死在

你這小畜生手下,你便不來找我,我也要將你這小狗千刀萬剮。你托庇華山門下,以嶽不

群為靠山,難道就躲得過了?”嗆啷一聲,長劍出鞘。這日正是十五,皓月當空,他身子

雖矮,劍刃卻長。月光與劍光映成一片,溶溶如水,在他身前晃動,隻這一拔劍,氣勢便

大是不凡。

恒山弟子均想“這矮子成名已久,果然非同小可。”林平之仍不拔劍,又走上兩步

,與餘滄海相距已隻丈餘,側頭瞪視著他,眼睛中如欲迸出火來。

餘滄海見他並不拔劍,心想“你這小子倒也托大,此刻我隻須一招‘碧淵騰蛟’,

長劍挑起,便將你自小腹而至咽喉,劃一道兩尺半的口子。隻不過你是後輩,我可不便先

行動手。”喝道“你還不拔劍?”他蓄勢以待,隻須林平之手按劍柄,長劍抽動,不等

他長劍出鞘,這一招“碧淵騰蛟”便剖了他肚子。恒山弟子那就隻能讚他出手迅捷,不能

說他突然偷襲。令狐衝眼見餘滄海手中長劍的劍尖不住顫動,叫道“林師弟,小心他刺

你小腹。”

林平之一聲冷笑,驀地裡疾衝上前,當真是動如脫兔,一瞬之間,與餘滄海相距已不

到一尺,兩人的鼻子幾乎要碰在一起。這一衝招式之怪,無人想像得到,而行動之快,更

是難以形容。他這麼一衝,餘滄海的雙手,右手中的長劍,便都已到了對方的背後。他長

劍無法彎過來戳刺林平之的背心,而林平之左手已拿住了他右肩,右手按上了他心房。餘

滄海隻覺“肩井穴”上一陣酸麻,右臂竟無半分力氣,長劍便欲脫手。眼見林平之一招製

住強敵,手法之奇,恰似嶽不群戰勝左冷禪時所使的招式,路子也是一模一樣,令狐衝轉

過頭來,和盈盈四目交視,不約而同的低呼“東方不敗!”兩人都從對方的目光之中,

看到了驚恐和惶惑之意。顯然,林平之這一招,便是東方不敗當日在黑木崖所使的功夫。

林平之右掌蓄勁不吐,月光之下,隻見餘滄海眼光中突然露出極大的恐懼。林平之心中說

不出的快意,隻覺倘若一掌將這大仇人震死了,未免太過便宜了他。便在此時,隻聽得遠

處嶽靈珊的聲音響了起來“平弟,平弟!爹爹叫你今日暫且饒他。”她一麵呼喚,一麵

奔上峰來。見到林平之和餘滄海麵對麵的站著,不由得一呆。她搶前幾步,見林平之一手

已拿住餘滄海的要穴,一手按在他胸口,便噓了口氣,說道“爹爹說道,餘觀主今日是

客,咱們不可難為了他。”

林平之哼的一聲,搭在餘滄海“肩井穴”的左手加催內勁。餘滄海穴道中酸麻加甚,

但隨即覺察到,對方內力實在平平無奇,苦在自己要穴受製,否則以內功修為而論,和自

己可差得遠了,一時之間,心下悲怒交集,明明對方武功稀鬆平常,再練十年也不是自己

對手,偏偏一時疏忽,竟為他怪招所乘,一世英名固然付諸流水,而且他要報父母大仇,

多半不聽師父的吩咐,便即取了自己性命。

嶽靈珊道“爹爹叫你今日饒他性命。你要報仇,還怕他逃到天邊去嗎?”林平之提

起左掌,拍拍兩聲,打了餘滄海兩個耳光。餘滄海怒極,但對方右手仍然按在自己心房之

上,這少年內力不濟,但稍一用勁,便能震壞自己心脈,這一掌如將自己就此震死,倒也

一了百了,最怕的是他以第四五流的內功,震得自己死不死,活不活,那就慘了。在一刹

那間他權衡輕重利害,竟不敢稍有動彈。林平之打了他兩記耳光,一聲長笑,身子倒縱出

去,已離開他有三丈遠近,側頭向他瞪視,一言不發。餘滄海挺劍欲上,但想自己以一代

宗主,一招之間便落了下風,眾目睽睽之下若再上前纏鬥,那是痞棍無賴的打法,較之比

武而輸,更是羞恥百倍,雖跨出了一步,第二步卻不再踏出。林平之一聲冷笑,轉身便走

,竟也不去理睬妻子。

嶽靈珊頓了頓足,一瞥眼見到令狐衝坐在封禪台之側,當即走到他身前,說道“大

師哥,你……你的傷不礙事罷?”令狐衝先前一聽到她的呼聲,心中便已怦怦亂跳,這時

更加心神激蕩,說道“我……我……我……”儀和向嶽靈珊冷冷的道“你放心,死不

了!”嶽靈珊聽而不聞,眼光隻是望著令狐衝,低聲說道“那劍脫手,我……我不是有

心想傷你的。”令狐衝道“是,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我……我當然知道

。”他向來豁達灑脫,但在這小師妹麵前,竟是呆頭呆腦,變得如木頭人一樣,連說了三

句“我當然知道”,直是不知所雲。嶽靈珊道“你受傷很重,我十分過意不去,但盼你

不要見怪。”令狐衝道“不,不會,我當然不會怪你。”嶽靈珊幽幽歎了口氣,低下了

頭,輕聲道“我去啦!”令狐衝道“你……你要去了嗎?”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嶽

靈珊低頭慢慢走開,快下峰時,站定腳步,轉身說道“大師哥,恒山派來到華山的兩位

師姊,爹爹說我們多有失禮,很對不起。我們一回華山,立即向兩位師姊陪罪,恭送她們

下山。”令狐衝道“是,很好,很……很好!”目送她走下山峰,背影在鬆樹後消失,

忽然想起,當時在思過崖上,她天天給自己送酒送飯,離去之時,也總是這麼依依不舍,

勉強想些話說出來,多講幾句才罷,直到後來她移情於林平之,情景才變。他回思往事,

情難自已,忽聽得儀和一聲冷笑,說道“這女子有甚麼好?三心二意,待人沒半點真情

,跟咱們任大小姐相比,給人家提鞋兒也不配。”

令狐衝一驚,這才想起盈盈便在身邊,自己對小師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當然都給

她瞧在眼裡了,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熱。隻見盈盈倚在封禪台的一角,似在打盹,心想“

隻盼她是睡著了才好。”但盈盈如此精細,怎會在這當兒睡著?令狐衝這麼想,明知是自

己欺騙自己,訕訕的想找幾句話來跟她說,卻又不知說甚麼好。

對付盈盈,他可立刻聰明起來,這時既無話可說,最好便是甚麼話都不說,但更好的

法子,是將她心思引開,不去想剛才的事,當下慢慢躺倒,忽然輕輕哼了一聲,顯得觸到

背上的傷痛。盈盈果然十分關心,過來低聲問道“碰痛了嗎?”令狐衝道“還好。”

伸過手去,握住了她手。盈盈想要甩脫,但令狐衝抓得很緊。她生怕使力之下,扭痛了他

傷口,隻得任由他握著。令狐衝失血極多,疲困殊甚,過了一會,迷迷糊糊的也就睡著了

。次晨醒轉,已是紅日滿山。眾人怕驚醒了他,都沒敢說話。令狐衝覺得手中已空,不知

甚麼時候,盈盈已將手抽回了,但她一雙關切的目光卻凝視著他臉。令狐衝向她微微一笑

,坐起身來,說道“咱們回恒山去罷!”

這時田伯光已砍下樹木,做了個擔架,當下與不戒和尚二人抬起令狐衝,走下峰來。

眾人行經嵩山本院時,隻見嶽不群站在門口,滿臉堆笑的相送,嶽夫人和嶽靈珊卻不在其

旁。令狐衝道“師父,弟子不能向你老人家叩頭告彆了。”嶽不群道“不用,不用。

等你養好傷後,咱們再行詳談。我做這五嶽派掌門,沒甚麼得力之人匡扶,今後仗你相助

的地方正多著呢。”令狐衝勉強一笑。不戒和田伯光抬著他行走如飛,頃刻間走的遠了。

山道之上,儘是這次來嵩山聚會的群豪。到得山腳,眾人雇了幾輛騾車,讓令狐衝、盈盈

等人乘坐。

傍晚時分,來到一處小鎮,見一家茶館的木棚下坐滿了人,都是青城派的,餘滄海也

在其內。他見到恒山弟子到來,臉上變色,轉過了身子。小鎮上彆無茶館飯店,恒山眾人

便在對麵屋簷下的石階上坐下休息。鄭萼和秦絹到茶館中去張羅了熱茶來給令狐衝喝。忽

聽得馬蹄聲響,大道上塵土飛揚,兩乘馬急馳而來。到得鎮前,雙騎勒定,馬上一男一女

,正是林平之和嶽靈珊夫婦。林平之叫道“餘滄海,你明知我不肯乾休,乾麼不趕快逃

走?卻在這裡等死?”令狐衝在騾車中聽得林平之的聲音,問道“是林師弟他們追上來

了?”秦絹坐在車中正服侍他喝茶,當下卷起車帷,讓他觀看車外情景。餘滄海坐在板凳

之上,端起了一杯茶,一口口的呷著,並不理睬,將一杯茶喝乾,才道“我正要等你前

來送死。”林平之喝道“好!”這“好”字剛出口,便即拔劍下馬,反手挺劍刺出,跟

著飛身上馬,一聲吆喝,和嶽靈珊並騎而去。站在街邊的一名青城弟子胸口鮮血狂湧,慢

慢倒下。林平之這一劍出手之奇,實是令人難以想像。他拔劍下馬,顯是向餘滄海攻去。

餘滄海見他拔劍相攻,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心下暗喜。料定一和他鬥劍,便可取其性命。

以報昨晚封禪台畔的奇恥大辱,日後嶽不群便來找自己的晦氣,理論此事,那也是將來的

事了。哪料到對方的這一劍竟會在中途轉向,快如閃電般刺死一名青城弟子,便即策馬馳

去。餘滄海驚怒之下,躍起追擊,但對方二人坐騎奔行迅速,再也追趕不上。

林平之這一劍奇幻莫測,迅捷無倫,令狐衝隻看得橋舌不下,心想“這一劍若是向

我刺來,如果我手中沒有兵刃,那是決計無法抵擋,非給他刺死不可。”他自忖以劍術而

論,林平之和自己相差極遠,可是他適才這一招如此快法,自己卻確無拆解之方。餘滄海

指著林平之馬後的飛塵,頓足大罵,但林平之和嶽靈珊早已去得遠了,哪裡還聽得到他的

罵聲?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泄,轉身罵道“你們這些臭尼姑,明知姓林的要來,便先行

過來為他助威開路。好,姓林的小畜生逃走了,有膽子的,便過來決一死戰。”恒山弟子

比青城派人數多上數倍,兼之有不戒和尚、盈盈、桃穀六仙、田伯光等好手在內,倘若動

手,青城派決無勝望。雙方強弱懸殊,餘滄海不是不知,但他狂怒之下,雖然向來老謀深

算,這時竟也按捺不住。儀和當即抽出長劍,怒道“要打便打,誰還怕了你不成?”令

狐衝道“儀和師姊,彆理會他。”

盈盈向桃穀六仙低聲說了幾句話。桃根仙、桃乾仙、桃枝仙、桃葉仙四人突然間飛身

而起,撲向係在涼棚上的一匹馬。那馬便是餘滄海的坐騎。隻聽得一聲嘶鳴,桃穀四仙已

分彆抓住那馬的四條腿,四下裡一拉,豁啦一聲巨響,那馬竟被撕成了四片,臟腑鮮血,

到處飛濺。這馬腿高身壯,竟然被桃穀四仙以空手撕裂,四人膂力之強,實是罕見。青城

派弟子無不駭然變色,連恒山門人也都嚇得心下怦怦亂跳。盈盈說道“餘老道,姓林的

跟你有仇。我們兩不相幫,隻是袖手旁觀,你可彆牽扯上我們。當真要打,你們不是對手

,大家省些力氣罷。”餘滄海一驚之下,氣勢怯了,刷的一聲,將長劍還入鞘中,說道

“大家既是河水不犯井水,那就各走各路,你們先請罷。”盈盈道“那可不行,我們得

跟著你們。”餘滄海眉頭一皺,問道“那為甚麼?”盈盈道“實不相瞞,那姓林的劍

法太怪,我們須得看個清楚。”令狐衝心頭一凜,盈盈這句話正說中了他的心事,林平之

劍術之奇,連“獨孤九劍”也無法破解,確是非看個清楚不可。

餘滄海道“你要看那小子的劍法,跟我有甚麼相乾?”這句話一出口,便知說錯了

,自己與林平之仇深似海,林平之決不會隻殺一名青城弟子,就此罷手,定然又會再來尋

仇。恒山派眾人便是要看林平之如何使劍,如何來殺戮他青城派的人眾。任何學武之人,

一知有奇特的武功,定欲一睹為快,恒山派人人使劍,自不肯放過這大好機會。隻是他們

跟定了青城派,倒似青城派已成待宰的羔羊,隻看屠夫如何操刀一割,世上欺人之甚,豈

有更逾於此?他心下大怒,便欲反唇相譏,話到口邊,終於強行忍住,鼻孔中哼了一聲,

心道“這姓林的小子隻不過忽使怪招,卑鄙偷襲,兩次都攻了我一個措手不及,難道他

還有甚麼真實本領?否則的話,他又怎麼不敢跟我正大光明的動手較量?好,你們跟定了

,叫你們看得清楚,瞧道爺怎地一劍一劍,將這小畜生斬成肉醬。”他轉過身來,回到涼

棚中坐定,拿起茶壺來斟茶,隻聽得嗒嗒嗒之聲不絕,卻是右手發抖,茶壺蓋震動作聲。

適才林平之在他跟前,他鎮定如恒,慢慢將一杯茶呷乾,渾沒將大敵當前當一回事,可是

此刻心中不住說“為甚麼手發抖?為甚麼手發抖?”勉力運氣寧定,茶壺蓋總是不住的

發響。他門下弟子隻道是師父氣得厲害,其實餘滄海內心深處,卻知自己實在是害怕之極

,林平之這一劍倘若刺向自己,決計抵擋不了。餘滄海喝了一杯茶後,心神始終不能寧定

,吩咐眾弟子將死去的弟子抬了,到鎮外荒地掩埋,餘人便在這涼棚中宿歇。鎮上居民遠

遠望見這一夥人鬥毆殺人,早已嚇得家家閉門,誰敢過來瞧上一眼?恒山派一行散在店鋪

與人家的屋簷下。盈盈獨自坐在一輛騾車之中,與令狐衝的騾車離得遠遠的。雖然她與令

狐衝的戀情早已天下知聞,但她靦腆之情,竟不稍減。恒山女弟子替令狐衝敷傷換藥,她

正眼也不去瞧。鄭萼、秦絹等知她心意,不斷將令狐衝傷勢情形說給她聽,盈盈隻微微點

頭,不置一辭。令狐衝細思林平之這一招劍法,劍招本身並沒甚麼特異,隻是出手實在太

過突兀,事先絕無半分征兆,這一招不論向誰攻出,就算是絕頂高手,隻怕也難以招架。

當日在黑木崖上圍攻東方不敗,他手中隻持一枚繡花針,可是四大高手竟然無法與之相抗

,此刻細想,並非由於東方不敗內功奇高,也不是由於招數極巧,隻是他行動如電,攻守

進退,全然出於對手意料之外。林平之在封禪台旁製住餘滄海,適才出劍刺死青城弟子,

武功路子便與東方不敗一模一樣,而嶽不群刺瞎左冷禪雙目,顯然也便是這一路功夫。辟

邪劍法與東方不敗所學的《葵花寶典》係出同源,料來嶽不群與林平之所使的,自然便是

“辟邪劍法”了。

念及此處,不禁搖頭,喃喃道“辟邪,辟邪!辟甚麼邪?這功夫本身便邪得緊。”

心想“當今之世,能對付得這門劍法的,恐怕隻有風太師叔。我傷愈之後,須得再上華

山,去向風太師叔請教,求他老人家指點破解之法。風太師叔說過不見華山派的人,我此

刻可已不是華山派了。”又想“東方不敗已死。嶽不群是我師父,林平之是我師弟,他

二人決計不會用這劍法來對付我,然則又何必去鑽研破解這路劍法的法門?”突然間想起

一事,猛地坐起身來,一動之下,騾車一震,傷口登時奇痛,忍不住哼了一聲。

秦絹站在車旁,忙問“要喝茶嗎?”令狐衝道“不要。小師妹,請你去請任姑娘

過來。”秦絹答應了。過了一會,盈盈隨著秦絹過來,淡淡問道“甚麼事?”令狐衝道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爹爹曾說,你教中那部《葵花寶典》,是他傳給東方不敗的

。當時我總道《葵花寶典》上所載的功夫,一定不及你爹爹自己修習的神功,可是……”

盈盈道“可是我爹爹的武功,後來卻顯然不及東方不敗,是不是?”令狐衝道“正是

。這其中的緣由,我可不明白了。”學武之人見到武學奇書,決無自己不學而傳給旁人之

理,就算是父子、夫妻、師徒、兄弟、至親至愛之人,也不過是共同修習。舍己為人,那

可大悖常情。盈盈道“這事我也問過爹爹。他說第一,這部寶典上的武功是學不得的

,學了大大有害。第二,他也不知寶典上的武功學成之後,竟有如此厲害。”令狐衝道

“學不得的?那為甚麼?”盈盈臉上一紅,道“為甚麼學不得,我哪裡知道?”頓了一

頓,又道“東方不敗如此下場,有甚麼好?”令狐衝“嗯”了一聲,內心隱隱覺得,師

父似乎正在走上東方不敗的路子。他這次擊敗左冷禪,奪到五嶽派掌門人之位,令狐衝殊

無絲毫喜歡之情。“千秋萬載,一統江湖”,黑木崖上所見情景、所聞諛辭,在他心中,

似乎漸漸要與嶽不群連在一起了。盈盈低聲道“你靜靜的養傷,彆胡思亂想,我去睡了

。”令狐衝道“是。”掀開車帷,隻見月光如水,映在盈盈臉上,突然之間,心下隻覺

十分的對她不起。盈盈慢慢轉過身去,忽道“你那林師弟,穿的衣衫好花。”說了這句

話,走向自己騾車。令狐衝微覺奇怪“她說林師弟穿的衣衫好花,那是甚麼意思?林師

弟剛做新郎,穿的是新婚時的衣飾,那也沒甚麼希奇。這女孩子,不注意人家的劍法,卻

去留神人家的衣衫,真是有趣。”他一閉眼,腦海中出現的隻是林平之那一劍刺出時的閃

光,到底林平之穿的是甚麼花式的衣衫,可半點也想不起來。睡到中夜,遠遠聽得馬蹄聲

響,兩乘馬自西奔來,令狐衝坐起身來,掀開車帷,但見恒山弟子和青城人眾一個個都醒

了轉來。恒山眾弟子立即七個一群,結成了劍陣,站定方位,凝立不動。青城人眾有的衝

向路口,有的背靠土牆,遠不若恒山弟子的鎮定。大路上兩乘馬急奔而至,月光下望得明

白,正是林平之夫婦。林平之叫道“餘滄海,你為了想偷學我林家的辟邪劍法,害死了

我父母。現下我一招一招的使給你看,可要瞧仔細了。”他將馬一勒,飛身下馬,長劍負

在背上,快步向青城人眾走來。令狐衝一定神,見他穿的是一件翠綠衫子,袍角和衣袖上

都繡了深黃色的花朵,金線滾邊,腰中係著一條金帶,走動時閃閃生光,果然是十分的華

麗燦爛,心想“林師弟本來十分樸素,一做新郎,登時大不相同了。那也難怪,少年得

意,娶得這樣的媳婦,自是興高采烈,要儘情的打扮一番。”昨晚在封禪台側,林平之空

手襲擊餘滄海,正是這麼一副模樣,此時青城派豈容他故技重施?餘滄海一聲呼喝,便有

四名弟子挺劍直上,兩把劍分刺他左胸右胸,兩把劍分自左右橫掃,斬其雙腿。桃穀六仙

看得心驚,忍不住呼叫。三個人叫道“小子,小心!”另外三個叫道“小心,小子!

林平之右手伸出,在兩名青城弟子手腕上迅速無比的一按,跟著手臂回轉,在斬他下

盤的兩名青城弟子手肘上一推,隻聽得四聲慘呼,兩人倒了下來。這兩人本以長劍刺他胸

膛,但給他在手腕上一按,長劍回轉,竟插入了自己小腹。林平之叫道“辟邪劍法,第

二招和第三招!看清楚了罷?”轉身上鞍,縱馬而去。青城人眾驚得呆了,竟沒上前追趕

。看另外兩名弟子時,隻見一人的長劍自下而上的刺入了對方胸膛,另一人也是如此。這

二人均已氣絕,但右手仍然緊握劍柄,是以二人相互連住,仍直立不倒。林平之這麼一按

一推,令狐衝看得分明,又是驚駭,又是佩服,心道“高明之極,這確是劍法,不是擒

拿。隻不過他手中沒有持劍而已。”月光映照之下,餘滄海矮矮的人形站在四具屍體之旁

,呆呆出神。青城群弟子圍在他的身周,離得遠遠的,誰都不敢說話。隔了良久,令狐衝

從車中望出去,見餘滄海仍是站立不動,他的影子卻漸漸拉得長了,這情景說不儘的詭異

。有些青城弟子已走了開去,有些坐了下來,餘滄海仍是僵了一般。令狐衝心中突然生起

一陣憐憫之意,這青城派的一代宗匠給人製得一籌莫展,束手待斃,不自禁的代他難過。

睡意漸濃,便合上了眼,睡夢中忽覺騾車馳動,跟著聽得吆喝之聲,原來已然天明,眾人

啟行上道。他從車帷邊望出去,筆直的大道上,青城派師徒有的乘馬,有的步行,瞧著他

們零零落落的背影,隻覺說不出的淒涼,便如是一群待宰的牛羊,自行走入屠場一般。他

想“這群人都知林平之定會再來,也都知道決計無法與之相抗,倘若分散逃去,青城一

派就此毀了。難道林平之找上青城山去,鬆風觀中竟然無人出來應接?”中午時分,到了

一處大鎮甸上,青城人眾在酒樓中吃喝,恒山派群徒便在對麵的飯館打尖。隔街望見青城

師徒大塊肉大碗酒的大吃大喝,群尼都是默不作聲。各人知道,這些人命在旦夕,多吃得

一頓便是一頓。

行到未牌時分,來到一條江邊,隻聽得馬蹄聲響,林平之夫婦又縱馬馳來。儀和一聲

口哨,恒山人眾都停了下來。其時紅日當空,兩騎馬沿江奔至。馳到近處,嶽靈珊先勒定

了馬,林平之繼續前行。餘滄海一揮手,眾弟子一齊轉身,沿江南奔。林平之哈哈大笑,

叫道“餘矮子,你逃到哪裡去?”縱馬衝來。餘滄海猛地回身一劍,劍光如虹,向林平

之臉上刺去。這一劍勢道竟如此厲害,林平之似乎吃了一驚,急忙拔劍擋架。青城群弟子

紛紛圍上。餘滄海一劍緊似一劍,忽而竄高,忽而伏低,這個六十左右的老者,此刻矯健

猶勝少年,手上劍招全采攻勢。八名青城弟子長劍揮舞,圍繞在林平之馬前馬後,卻不向

馬匹身上砍斬。

令狐衝看得幾招,便明白了餘滄海的用意。林平之劍法的長處,在於變化莫測,迅若

雷電,他騎在馬上,這長處便大大打了個折扣,如要驟然進攻,隻能身子前探,胯下的坐

騎可不能像他一般趨退若神,令人無法捉摸。八名青城弟子結成劍網,圍在馬匹周圍,旨

在迫得林平之不能下馬。令狐衝心想“青城掌門果非凡庸之輩,這法子極是厲害。”林

平之劍法變幻,甚是奇妙,但既身在馬上,餘滄海便儘自抵敵得住,令狐衝又看了數招,

目光便射向遠處的嶽靈珊,突然間全身一震,大吃一驚。

隻見六名青城弟子已圍住了她,將她慢慢擠向江邊。跟著她所乘馬匹肚腹中劍,長聲

悲嘶,跳將起來,將她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嶽靈珊身子一側,架開削來的兩劍,站起身來

。六名青城弟子奮力進攻,猶如拚命一般,令狐衝認得有侯人英和洪人雄兩人在內。侯人

英左手使劍,仍極悍勇。嶽靈珊雖學過思過崖後洞石壁上所刻的五派劍法,青城派劍法卻

沒學過。石壁上的劍招對她而言,都是太過高明,她其實並未真正學會,隻是經父親指點

後,略得形似而已。在封禪台側以泰山劍法對付泰山派好手,以衡山劍法對付衡山派掌門

,令對方大吃一驚,頗具先聲奪人的鎮懾之勢,但以之對付青城弟子,卻無此效。令狐衝

隻看得數招,便知嶽靈珊無法抵擋,正焦急間,忽聽得“啊”的一聲長叫,一名青城弟子

的左臂被嶽靈珊以一招衡山劍法的巧招削斷。令狐衝心中一喜,隻盼這六名弟子就此嚇退

,豈知其餘五人固沒退開半步,連那斷了左臂之人,也如發狂般撲上。嶽靈珊見他全身浴

血,神色可怖,嚇得連退數步,一腳踏空,摔在江邊的碎石灘上。

令狐衝驚呼一聲,叫道“不要臉,不要臉!”忽聽盈盈說道“那日咱們對付東方

不敗,也就是這個打法。”不知在甚麼時候,她已到了身邊。令狐衝心想不錯,那日黑木

崖之戰,己方四人已然敗定,幸虧盈盈轉而進攻楊蓮亭,分散了東方不敗的心神,才致他

死命。此刻餘滄海所使的正便是這個計策,他們如何擊斃東方不敗,餘滄海自然不知,隻

是情急智生,想出來的法子竟然不謀而合。料想林平之見到愛妻遇險,定然分心,自當回

身去救,不料他全力和餘滄海相鬥,竟然全不理會妻子身處奇險。

嶽靈珊摔倒後便即躍起,長劍急舞。六名青城弟子知道青城一派的存亡,自己的生死

,決於是否能在這一役中殺了對手,都不顧性命的進逼。那斷臂之人已拋去長劍,著地打

滾,右臂向嶽靈珊小腿攬去。嶽靈珊大驚,叫道“平弟,平弟,快來助我!”林平之朗

聲道“餘矮子要瞧辟邪劍法,讓他瞧個明白,死了也好閉眼!”奇招迭出,隻壓得餘滄

海透不過氣來。他辟邪劍法的招式,餘滄海早已詳加鑽研,儘數了然於胸,可是這些並無

多大奇處的招式之中,突然間會多了若乾奇妙之極的變化,更以猶如雷轟電閃般的手法使

出,隻逼得餘滄海怒吼連連,越來越是狼狽。餘滄海知道對手內力遠不如己,不住以劍刃

擊向林平之的長劍,隻盼將之震落脫手,但始終碰它不著。令狐衝大怒,喝道“你……

你……你……”他本來還道林平之給餘滄海纏住了,分不出手來相救妻子,聽他這麼說,

竟是沒將嶽靈珊的安危放在心上,所重視的隻是要將餘滄海戲弄個夠。這時陽光猛烈,遠

遠望見林平之嘴角微斜,臉上露出又是興奮又是痛恨的神色,想見他心中充滿了複仇的快

意。若說像貓兒捉到了老鼠,要先殘酷折磨,再行咬死,貓兒對老鼠卻決無這般痛恨和惡

毒。

嶽靈珊又叫“平弟,平弟,快來!”聲嘶力竭,已然緊急萬狀。林平之道“這就

來啦,你再支持一會兒,我得把辟邪劍法使全了,好讓他看個明白。餘矮子跟我們原沒怨

仇,一切都是為了這‘辟邪劍法’,總得讓他把這套劍法有頭有尾的看個分明,你說是不

是?”他慢條斯理的說話,顯然不是說給妻子聽,而是在對餘滄海說,還怕對方不明白,

又加了一句“餘矮子,你說是不是?”他身法美妙,一劍一指,極儘優雅,神態之中,

竟大有華山派女弟子所學“玉女劍十九式”的風姿,隻是帶著三分陰森森的邪氣。

令狐衝原想觀看他辟邪劍法的招式,此刻他向餘滄海展示全貌,正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但他掛念嶽靈珊的安危,就算料定日後林平之定會以這路劍招來殺他,也決無餘裕去細

看一招,耳聽得嶽靈珊連聲急叫,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儀和師姊,儀清師姊,你們快

去救嶽姑娘。她……她抵擋不住了。”儀和道“我們說過兩不相助,隻怕不便出手。”

武林中人最講究“信義”二字。有些旁門左道的人物,儘管無惡不作,但一言既出,卻也

是決無反悔,倘若食言而肥,在江湖上頗為人所不齒。連田伯光這等采花大盜,也得信守

諾言。令狐衝聽儀和這麼說,知道確是實情,前晚在封禪台之側,她們就已向餘滄海說得

明白,決不插手,如果此刻有人上前相救嶽靈珊,那確是大大損及恒山一派的令譽,不由

得心中大急,說道“這……這……”叫道“不戒大師呢?田伯光呢?”秦絹道“他

二人昨天便跟桃穀六仙一起走了,說道瞧著餘矮子的模樣太也氣悶,要去喝酒。再說,他

們八個也都是恒山派的……”盈盈突然縱身而出,奔到江邊,腰間一探,手中已多了兩柄

短劍,朗聲說道“你們瞧清楚了,我是日月神教任教主之女,任盈盈便是,可不是恒山

派的。你們六個大男人,合手欺侮一個女流之輩,教人看不過去。任姑娘路見不平,這樁

事得管上一管。”令狐衝見盈盈出手,不禁大喜,籲了一口長氣,隻覺傷口劇痛,坐倒車

中。青城六弟子對盈盈之來,竟全不理睬,仍拚命向嶽靈珊進攻。嶽靈珊退得幾步,噗的

一聲,左足踩入了江水之中。她不識水性,一足入水,心中登時慌了,劍法更是散亂。便

在此時,隻覺左肩一痛,被敵人刺了一劍。那斷臂人乘勢撲上,伸右臂攬住了她右腿。嶽

靈珊長劍砍下,中其背心,那斷臂人張嘴往她腿上狠命咬落。嶽靈珊眼前一黑,心想“

我就這麼死了?”遙見林平之斜斜刺出一劍,左手捏著劍訣,在半空中劃個弧形,姿式俊

雅,正自好整以暇的賣弄劍法。她心頭一陣氣苦,險些暈去,突然間眼前兩把長劍飛起,

跟著撲通、撲通聲響,兩名青城弟子摔入了江中。嶽靈珊意亂神迷,摔倒在地。盈盈舞動

短劍,十餘招間,餘下五名青城弟子儘皆受傷,兵刃脫手,隻得退開。盈盈將那垂死的獨

臂人踢開,將嶽靈珊拉起,隻見她下半身浸入江中,裙子儘濕,衣裳上濺滿了鮮血,當下

扶著她走上江岸。

隻聽得林平之叫道“我林家的辟邪劍法,你們都看清楚了嗎?”劍光閃處,圍在他

馬旁的一名青城弟子眉心中劍。他哈哈大笑,叫道“方人智,你這惡賊,如此死法,可

便宜了你!”他一提韁繩,坐騎從正在倒下去的方人智身上躍過,馳了出來。餘滄海筋疲

力竭,哪敢追趕?

林平之勒馬四顧,突然叫道“你是賈人達!”縱馬向前。賈人達本就遠遠縮在一旁

,見他追來,大叫一聲,轉身狂奔。林平之卻也並不急趕,縱馬緩緩追上,長劍挺出,刺

中他右腿。賈人達撲地摔倒。林平之一提韁繩,馬蹄便往他身上踏去。賈人達長聲慘呼,

一時卻不得便死。林平之大笑聲中,拉轉馬頭,又縱馬往他身上踐踏,來回數次,賈人達

終於寂無聲息。林平之更不再向青城派眾人多瞧一眼,縱馬馳到嶽靈珊和盈盈的身邊,向

妻子道“上馬!”

嶽靈珊向他怒目而視,過了一會,咬牙說道“你自己去好了。”林平之問道“你

呢?”嶽靈珊道“你管我乾甚麼?”林平之向恒山派群弟子瞧了一眼,冷笑一聲,雙腿

一挾,縱馬絕塵而去。盈盈決計料想不到,林平之對他新婚妻子竟會如此絕情,不禁愕然

,說道“林夫人,你到我車中歇歇。”嶽靈珊淚水盈眶,竭力忍住不讓眼淚流下,鳴咽

道“我……我不去。你……你為甚麼要救我?”盈盈道“不是我救你,是你大師哥令

狐衝要救你。”嶽靈珊心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湧出,說道“你……請你借我一

匹馬。”盈盈道“好。”轉身去牽了一匹馬過來。嶽靈珊道“多謝,你……你……”

躍上馬背,勒馬轉向東行,和林平之所去方向相反,似是回向嵩山。餘滄海見她馳過,頗

覺詫異,但也沒加理會,心想“過了一夜,這姓林的小畜生又會來殺我們幾人,要將我

眾弟子一個個都殺了,叫我孤零零的一人,然後再向我下手。”令狐衝不忍看餘滄海這等

失魂落魄的模樣,說道“走罷!”趕車的應道“是!”一聲吆喝,鞭子在半空中虛擊

一記,拍的一響,騾子拖動車子,向前行去。令狐衝“咦”的一聲。他見嶽靈珊向東回轉

,心中自然而然的想隨她而去,不料騾車卻向西行。他心中一沉,卻不能吩咐騾車折向東

行,掀開車帷向後望去,早已瞧不見她的背影,心頭沉重“她身上受傷,孤身獨行,無

人照料,那便如何是好?”忽聽得秦絹說道“她回去嵩山,到她父母身邊,甚是平安,

你不用擔心。”令狐衝心下一寬,道“是。”心想“秦師妹心細得很,猜到了我的心

思。”次日中午,一行人在一家小飯店中打尖。這飯店其實算不上是甚麼店,隻是大道旁

的幾間草棚,放上幾張板桌,供過往行人喝茶買飯。恒山派人眾湧到,飯店中便沒這許多

米,好在眾人帶得有米,連鍋子碗筷等等也一應俱備,當下便在草棚旁埋鍋造飯。令狐衝

在車中坐得久了,甚是氣悶,在恒山派金創藥內服外敷之下,傷勢已好了許多,鄭萼與秦

絹二人攜扶著他,下車來在草棚中坐著休息。他眼望東邊,心想“不知小師妹會不會來

?”隻見大道上塵土飛揚,一群人從東而至,正是餘滄海等一行。青城派人眾來到草棚外

,也即下馬做飯打尖。餘滄海獨自坐在一張板桌之旁,一言不發,呆呆出神。顯然他自知

命運已然注定,對恒山派眾人也不回避忌憚,當真是除死無大事,不論恒山派眾人瞧見他

如何死法,都沒甚麼相乾。過不多久,西首馬蹄聲響,一騎馬緩緩行來,馬上乘客錦衣華

服,正是林平之。他在草棚外勒定了馬,見青城派眾人對他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各人自顧

煮飯的煮飯,喝茶的喝茶。這情形倒大出他意料之外,當下哈哈一笑,說道“你們不動

手,我一樣的要殺人。”躍下馬來,在馬臀上一拍,那馬踱了開去,自去吃草。他見草棚

中尚有兩張空著的板桌,便去一張桌旁坐下。他一進草棚,令狐衝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氣

,但見林平之的服色考究之極,顯是衣衫上都熏了香,帽子上綴著一塊翠玉,手上戴了隻

紅寶石戒指,每隻鞋頭上都縫著兩枚珍珠,直是家財萬貫的豪富公子打扮,哪裡像是個武

林人物?令狐衝心想“他家裡本來開福威鏢局,原是個極有錢的富家公子。在江湖上吃

了幾年苦,現下學成了本事,那是要好好享用一番了。”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塊雪白的綢

帕,輕輕抹了抹臉。他相貌俊美,這幾下取帕、抹臉、抖衣,簡直便如是戲台上的花旦。

林平之坐定後,淡淡的道“令狐兄,你好!”令狐衝點了點頭,道“你好!”林平之

側過頭去,見一名青城弟子捧了一壺熱茶上來,給餘滄海斟茶,說道“你叫於人豪,是

不是?當年到我家來殺人,便有你的份兒。你便化成了灰,我也認得。”於人豪將茶壺往

桌上重重一放,倏地回身,手按劍柄,退後兩步,說道“老子正是於人豪,你待怎地?

”他說話聲音雖粗,卻是語音發顫,臉色鐵青。林平之微微一笑,道“英雄豪傑,青城

四秀!你排第三,可沒半點豪傑的氣概,可笑啊可笑。”

“英雄豪傑,青城四秀”,是青城派武功最強的四名弟子,侯人英、洪人雄、於人豪

、羅人傑。其中羅人傑已在湘南醉仙樓頭為令狐衝所殺,其餘三人都在眼前。林平之又冷

笑一聲,說道“那位令狐兄曾道‘狗熊野豬,青城四獸’,他將你們比作野獸,那還

是看得起你們了。依我看來,哼哼,隻怕連禽獸也不如。”於人豪又怕又氣,臉色更加青

了,手按劍柄,這把劍卻始終沒拔將出來。

便在此時,東首傳來馬蹄聲響,兩騎馬快奔而至,來到草棚前,前麵一人勒住了馬。

眾人回頭一看,有的人“咦”的一聲,叫了出來。前麵馬上坐的是個身材肥矮的駝子,正

是外號“塞北明駝”的木高峰。後麵一匹馬上所乘的卻是嶽靈珊。令狐衝一見到嶽靈珊,

胸口一熱,心中大喜,卻見嶽靈珊雙手被縛背後,坐騎的韁繩也是牽在木高峰手中,顯是

被他擒住了,忍不住便要發作,轉念又想“她丈夫便在這裡,何必要我外人強行出頭?

倘若她丈夫不理,那時再設法相救不遲。”林平之見到木高峰到來,當真如同天上掉下無

數寶貝來一般,喜悅不勝,尋思“害死我爹爹媽媽的,也有這駝子在內,不料陰差陽錯

,今日他竟會自己送將上來,真叫做老天爺有眼。”木高峰卻不識得林平之。那日在衡山

劉正風家中,二人雖曾相見,但林平之裝作了個駝子,臉上帖滿了膏藥,與此刻這樣一個

玉樹臨風般的美少年,自是渾不相同,後來雖知他是假裝駝子,卻也沒見過他真麵目。木

高峰轉頭向嶽靈珊道“難得有許多朋友在此,咱們走罷。”他見到青城和恒山兩派人眾

,心下頗為忌憚,料想有人會出手相救嶽靈珊,不如及早遠離的為是。他一聲吆喝,縱馬

便行。早一日嶽靈珊受傷獨行,想回到嵩山爹娘身畔,但行不多時,便遇上了木高峰。木

高峰心眼兒極窄,那日與嶽不群較量內功不勝,後來林震南夫婦又被他救了去,心下引為

奇恥大辱,後來聽得林震南的兒子林平之投入華山門下,又娶嶽不群之女為妻,料想這部

《辟邪劍譜》自然也帶入了華山門下,更是氣惱萬分。五嶽派開宗立派,他也得到了消息

,隻是五嶽劍派中人素來瞧他不起,左冷禪也沒給他請柬。他心中氣不過,伏在嵩山左近

,隻待五嶽派門人下山,若是成群結隊,有長輩同行,他便不露麵,隻要有人落了單,他

便要暗中料理幾個,以泄心中之憤。但見群雄紛紛下山,都是數十人、數百人同行,欲待

下手,不得其便,好容易見到嶽靈珊單騎奔來,當即上前截住。

嶽靈珊武功本就不及木高峰,加之身上受傷,木高峰又是忽施偷襲,占了先機,終於

被他所擒。木高峰聽她口出恫嚇之言,說是嶽不群的女兒,更是心花怒放,當下想定主意

,要將她藏在一個隱秘之所,再要嶽不群用《辟邪劍譜》來換人。一路上縱馬急行,不料

卻撞見了青城、恒山兩派人眾。嶽靈珊心想“此刻若教他將我帶走了,哪裡還有人來救

我?”顧不得肩頭傷勢,斜身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木高峰喝道“怎麼啦?”躍下馬來,

俯身往嶽靈珊背上抓去。令狐衝心想林平之決不能眼睜睜的瞧著妻子為人所辱,定會出手

相救,哪知林平之全不理會,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一柄泥金柄折扇,輕輕揮動,一個翡翠扇

墜不住晃動。其時三月天時,北方冰雪初銷,哪裡用得著扇子?他這麼裝模作樣,顯然隻

不過故示閒暇。木高峰抓著嶽靈珊背心,說道“小心摔著了。”手臂一舉,將她放上馬

鞍,自己躍上馬背,又欲縱馬而行。林平之說道“姓木的,這裡有人說道,你的武功甚

是稀鬆平常,你以為如何?”

木高峰一怔,眼見林平之獨坐一桌,既不似青城派的,也不似是恒山派的,一時摸不

清他的來路,便問“你是誰?”林平之微笑道“你問我乾甚麼?說你武功稀鬆平常的

,又不是我。”木高峰道“是誰說的?”林平之拍的一聲,扇子合了攏來,向餘滄海一

指,道“便是這位青城派的餘觀主。他最近看到了一路精妙劍術,乃是天下劍法之最,

好像叫作辟邪劍法。”木高峰一聽到“辟邪劍法”四字,精神登時大振,斜眼向餘滄海瞧

去,隻見他手中捏著茶杯,呆呆出神,對林平之的話似是聽而不聞,便道“餘觀主,恭

喜你見到了辟邪劍法,這可不假罷?”餘滄海道“不假!在下確是從頭至尾、一招一式

都見到了。”木高峰又驚又喜,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坐到餘滄海的桌畔,說道“聽說這

劍譜給華山派的嶽不群得了去,你又怎地見到了?”餘滄海道“我沒見到劍譜,隻見到

有人使這路劍法。”木高峰道“哦,原來如此。辟邪劍法有真有假,福州福威鏢局的後

人,就學得了一套辟邪劍法,使出來可教人笑掉了牙齒。你所見到的,想必是真的

了?”餘滄海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使這路劍之人,便是福州福威鏢局的後人。”木

高峰哈哈大笑,說道“枉為你是一派宗主,連劍法的真假也分不出。福威鏢局的那個林

震南,不就是死在你手下的嗎?”餘滄海道“辟邪劍法的真假,我確然分不出。你木大

俠見識高明,定然分得出了。”

木高峰素知這矮道人武功見識,俱是武林中第一流的人才,忽然說這等話,定是彆有

深意,他嘿嘿嘿的乾笑數聲,環顧四周,隻見每個人都在瞧著他,神色甚是古怪,倒似自

己說錯了極要緊的話一般,便道“倘若給我見到,好歹總分辨得出。”餘滄海道“木

大俠要看,那也不難。眼前便有人會使這路劍法。”木高峰心中一凜,眼光又向眾人一掃

,見到林平之神情最是滿不在乎,問道“是這少年會使嗎?”餘滄海道“佩服,佩服

!木大俠果然眼光高明,一眼便瞧了出來。”木高峰上上下下的打量林平之,見他服飾華

麗,便如是個家財豪富的公子哥兒,心想“餘矮子這麼說,定有陰謀詭計要對付我。對

方人多,好漢不吃眼前虧,不用跟他們糾纏,及早動身的為是,隻要嶽不群的女兒在我手

中,不怕他不拿劍譜來贖。”當即打個哈哈,說道“餘矮子,多日不見,你還是這麼愛

開玩笑。駝子今日有事,恕不奉陪了。辟邪劍法也好,降魔劍法也好,駝子從來就沒放在

心上,再見了。”這句話一說完,身子彈起,已落上馬背,身法敏捷之極。便在這時,眾

人隻覺眼前一花,似乎見到林平之躍了出去,攔在木高峰的馬前,但隨即又見他折扇輕搖

,坐在板桌之旁,卻似從未離座。眾人正詫異間,木高峰一聲吆喝,催馬便行。但令狐衝

、盈盈、餘滄海這等高手,卻清清楚楚見到林平之曾伸手向木高峰的坐騎點了兩下,定是

做了手腳。果然那馬奔出幾步,驀地一頭撞在草棚的柱上。這一撞力道極大,半邊草棚登

時塌了下來。餘滄海一躍而起,縱出棚外。令狐衝與林平之等人頭上都落滿了麥杆茅草。

鄭萼伸手替令狐衝撥開頭上柴草。林平之卻毫不理會,目不轉睛的瞪視著木高峰。木高峰

微一遲疑,縱下馬背,放開了韁繩。那馬衝出幾步,又是一頭撞在一株大樹上,一聲長嘶

,倒在地下,頭上滿是鮮血。這馬的行動如此怪異,顯是雙眼盲了,自是林平之適才以快

速無倫的手法刺瞎了馬眼。

林平之用折扇慢慢撥開自己左肩上的茅草,說道“盲人騎瞎馬,可危險得緊哪!”

木高峰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小子囂張狂妄,果然有兩下子。餘矮子說你會使辟邪

劍法,不妨便使給老爺瞧瞧。”林平之道“不錯,我確是要使給你看。你為了想看我家

的辟邪劍法,害死了我爹爹媽媽,罪惡之深,與餘滄海也不相上下。”木高峰大吃一驚,

沒想到眼前這公子哥兒便是林震南的兒子,暗自盤算“他膽敢如此向我挑戰,當然是有

恃無恐。他五嶽劍派已聯成一派,這些恒山派的尼姑,自然都是他的幫手了。”心念一動

,回手便向嶽靈珊抓去,心想“敵眾我寡,這小娘兒原來是他老婆,挾製了她,這小子

還不服服貼貼嗎?”突然背後風聲微動,一劍劈到。木高峰斜身閃開,卻見這一劍竟是嶽

靈珊所劈。原來盈盈已割斷了縛在她手上的繩索,解開了她身上被封的穴道,再將一柄長

劍遞在她手中。嶽靈珊一劍將木高峰逼開,隻覺傷口劇痛,穴道被封了這麼久,四肢酸麻

,心下雖怒,卻也不再追擊。

林平之冷笑道“枉為你也是成名多年的武林人物,竟如此無恥。你若想活命,爬在

地下向爺爺磕三個響頭,叫三聲‘爺爺’,我便讓你多活一年。一年之後,再來找你如何

?”木高峰仰天打個哈哈,說道“你這小子,那日在衡山劉正風家中,扮成了駝子,向

我磕頭,大叫‘爺爺’,拚命要爺爺收你為徒。爺爺不肯,你才投入了嶽老兒的門下,騙

到了一個老婆,是不是呢?”林平之不答,目光中滿是怒火,臉上卻又大有興奮之色,折

扇一攏,交於左手,右手撩起袍角,跨出草棚,直向木高峰走去。熏風過處,人人聞到一

陣香氣。

忽聽得啊啊兩聲響,青城派中於人豪、吉人通臉色大變,胸口鮮血狂湧,倒了下去。

旁人都不禁驚叫出聲,明明眼見他要出手對付木高峰,不知如何,竟會拔劍刺死了於吉二

人。他拔劍殺人之後,立即還劍入鞘,除了令狐衝等幾個高手之外,但覺寒光一閃,就沒

瞧清楚他如何拔劍,更不用說見他如何揮劍殺人了。令狐衝心頭閃過一個念頭“我初遇

田伯光的快刀之時,也是難以抵擋,待得學了獨孤九劍,他的快刀在我眼中便已殊不足道

。然而林平之這快劍,田伯光隻消遇上了,隻怕擋不了他三劍。我呢?我能擋得了幾劍?

”霎時之間,手掌中全是汗水。木高峰在腰間一掏,抽出一柄劍。他這把劍的模樣可奇特

得緊,變成一個弧形,人駝劍亦駝,乃是一柄駝劍。林平之微微冷笑,一步步向他走去。

突然間木高峰大吼一聲,有如狼嗥,身子撲前,駝劍劃了個弧形,向林平之脅下勾到。林

平之長劍出鞘,反刺他前胸。這一劍後發先至,既狠且準,木高峰又是一聲大吼,身子彈

了出去,隻見他胸前棉襖破了一道大縫,露出胸膛上的一叢黑毛。林平之這一劍隻須再遞

前兩寸,木高峰便是破胸開膛之禍。眾人“哦”的一聲,無不駭然。木高峰這一招死裡逃

生,可是這人凶悍之極,竟無絲毫畏懼之意,吼聲連連,連人和劍的向林平之撲去。林平

之連刺兩劍,當當兩聲,都給駝劍擋開。林平之一聲冷笑,出招越來越快。木高峰竄高伏

低,一柄駝劍使得便如是一個劍光組成的鋼罩,將身子罩在其內。林平之長劍刺入,和他

駝劍相觸,手臂便一陣酸麻,顯然對方內力比自己強得太多,稍有不慎,長劍還會給他震

飛。這麼一來,出招時便不敢托大,看準了他空隙再以快劍進襲。木高峰隻是自行使劍,

一柄駝劍運轉得風雨不透,竟然不露絲毫空隙。林平之劍法雖高,一時卻也奈何他不得。

但如此打法,林平之畢竟是立於不敗之地,縱然無法傷得對方,木高峰可並無還手的餘地

。各高手都看了出來,隻須木高峰一有還擊之意,劍網便會露出空隙,林平之快劍一擊之

下,他絕無抵擋之能。這般運劍如飛,最耗內力,每一招都是用儘全力,方能使後一招與

前一招如水流不斷,前力與後力相續。可是不論內力如何深厚,終不能永耗不竭。

在那駝劍所交織的劍網之中,木高峰吼聲不絕,忽高忽低,吼聲和劍招相互配合,神

威凜凜。林平之幾次想要破網直入,總是給駝劍擋了出來。

餘滄海觀看良久,忽見劍網的圈子縮小了半尺,顯然木高峰的內力漸有不繼。他一聲

清嘯,提劍而上,刷刷刷急攻三劍,儘是指向林平之背心要害。林平之回劍擋架。木高峰

駝劍揮出,疾削林平之的下盤。按理說,餘滄海與木高峰兩個成名前輩,合力夾擊一個少

年,實是大失麵子。但恒山派眾人全本到林平之戕殺青城弟子,下手狠辣,絕不容情,

餘滄海非他敵手,這時眼見二大高手合力而攻,均不以為奇,反覺是十分自然之事。木餘

二人若不聯手,如何抵擋得了林平之勢若閃電的快劍?既得餘滄海聯手,木高峰劍招便變

,有攻有守。三人堪堪又拆了二十餘招,林平之左手一圈,倒轉扇柄,驀地刺出,扇子柄

上突出一枝寸半長的尖針,刺在木高峰右腿“環跳穴”上。木高峰吃了一驚,駝劍急掠,

隻覺左腿穴道上也是一麻。他不敢再動,狂舞駝劍護身,雙腿漸漸無力,不由自主的跪下

來。林平之哈哈大笑,叫道“你這時候跪下磕頭,未免遲了!”說話之時,向餘滄海急

攻三招。

木高峰雙腿跪地,手中駝劍絲毫不緩,急砍急刺。他知已然輸定,每一招都是與敵人

同歸於儘的拚命打法。初戰時他隻守不攻,此刻卻豁出了性命,變成隻攻不守。餘滄海知

道時不我與,若不在數招之內勝得對手,木高峰一倒,自己孤掌難鳴,一柄劍使得有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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