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
盈盈生怕令狐衝有失,急展輕功,趕到大車旁,說道“衝哥,有人來了!”令狐衝
笑道“你又在偷聽人家殺雞喂狗了,是不是?怎地聽了這麼久?”盈盈呸了一聲,想到
剛才嶽靈珊確是便要在那大車之中,和林平之“做真正夫妻”,不由得滿臉發燒,說道
“他們……他們在說修習……修習辟邪劍法的事。”令狐衝道“你說話吞吞吐吐,一定
另有古怪,快上車來,說給我聽,不許隱瞞抵賴。”盈盈道“不上來!好沒正經。”令
狐衝笑道“怎麼好沒正經?”盈盈道“不知道!”這時蹄聲更加近了,盈盈道“聽
人數是青城派沒死完的弟子,果真是跟著報仇來啦!”令狐衝坐起身來,說道“咱們慢
慢過去,時候也差不多了。”盈盈道“是。”她知令狐衝對嶽靈珊關心之極,既有敵人
來襲,他受傷再重,也是非過去援手不可,何況任由他一人留在車中,自己出手救人,也
不放心,當下扶著他跨下車來。令狐衝左足踏地,傷口微覺疼痛,身子一側,碰了碰車轅
。拉車的騾子一直悄無聲息,大車一動,隻道是趕它行走,頭一昂,便欲嘶叫。盈盈短劍
一揮,一劍將騾頭切斷,乾淨利落之極。令狐衝輕聲讚道“好!”他不是讚她劍法快捷
,以她這等武功,快劍一揮,騾頭便落,毫不希奇,難得的是當機立斷,竟不讓騾子發出
半點聲息。至於以後如何拉車,如何趕路,那是另一回事了。
令狐衝走了幾步,聽得來騎蹄聲又近了些,當即加快步子。盈盈尋思“他要搶在敵
人頭裡,走得快了,不免牽動傷口。我如伸手抱他負他,豈不羞人?”輕輕一笑,說道
“衝哥,可要得罪了。”不等令狐衝回答,右手抓住他背後腰帶,左手抓住他衣領,將他
身子提了起來,展開輕功,從高粱叢中疾行而前。令狐衝又是感激,又是好笑,心想自己
堂堂恒山派掌門,給她這等如提嬰兒般抓在手裡,倘若教人見了,當真顏麵無存,但若非
如此,隻怕給青城派人眾先到,小師妹立遭凶險,她此舉顯然是深體自己心意。
盈盈奔出數十步,來騎馬蹄聲又近了許多。她轉頭望去,隻見黑暗中一列火把高舉,
沿著大道馳來,說道“這些人膽子不小,竟點了火把追人。”令狐衝道“他們拚死一
擊,甚麼都不顧了,啊喲,不好!”盈盈也即想起,說道“青城派要放火燒車。”令狐
衝道“咱們上去截住了,不讓他們過來。”盈盈道“不用心急,要救兩個人,總還辦
得到。”令狐衝知她武功了得,青城派中餘滄海已死,餘人殊不足道,當下也放寬了心。
盈盈抓著令狐衝,走到離嶽靈珊大車的數丈處,扶他在高粱叢中坐好,低聲道“你安安
穩穩的坐著彆動。”隻聽得嶽靈珊在車中說道“敵人快到了,果然是青城派的鼠輩。”
林平之道“你怎知道?”嶽靈珊道“他們欺我夫妻受傷,竟人人手執火把追來,哼,
肆無忌憚之極。”林平之道“人人手執火把?”嶽靈珊道“正是。”林平之多曆患難
,心思縝密,可比嶽靈珊機靈得多,忙道“快下車,鼠輩要放火燒車!”嶽靈珊一想不
錯,道“是!否則要這許多火把乾甚麼?”一躍下車,伸手握住林平之的手。林平之跟
著也躍了下來。兩人走出數丈,伏在高粱叢中,與令狐衝、盈盈兩人所伏處相距不遠。蹄
聲震耳,青城派眾人馳近大車,先截住了去路,將大車團團圍住。一人叫道“林平之,
你這狗賊,做烏龜麼?怎地不伸出頭來?”眾人聽得車中寂靜無聲,有人道“隻怕是下
車逃走了。”隻見一個火把劃過黑暗,擲向大車。忽然車中伸出一隻手來,接住了火把,
反擲出來。青城眾人大嘩,叫道“狗賊在車裡!
狗賊在車裡!”車中突然有人伸手出來,接住火把反擲,令狐衝和盈盈自是大出意料
之外,想不到大車之中另有強援。嶽靈珊卻更大吃一驚,她和林平之說了這許久話,全沒
想到車中竟有旁人,眼見這人擲出火把,手勢極勁,武功顯是頗高。青城弟子擲出八個火
把,那人一一接住,一一還擲,雖然沒傷到人,餘下青城弟子卻也不再投擲火把,隻遠遠
圍著大車,齊聲呐喊。火光下人人瞧得明白,那隻手乾枯焦黃,青筋突起,是老年人之手
。有人叫道“不是林平之!”另有人道“也不是他老婆。”有人叫道“龜兒子不敢
下車,多半也受了傷。”眾人猶豫半晌,見車中並無動靜,突然間發一聲喊,二十餘人一
湧而上,各挺長劍,向大車中插去。隻聽得波的一聲響,一人從車頂躍出,手中長劍閃爍
,竄到青城派群弟子之後,長劍揮動,兩名青城弟子登時倒地。這人身披黃衫,似是嵩山
派打扮,臉上蒙了青布,隻露出精光閃閃的一雙眼珠,出劍奇快,數招之下,又有兩名青
城弟子中劍倒地。令狐衝和盈盈雙手一握,想的都是同一個念頭“這人使的又是辟邪劍
法。”
但瞧他身形絕不是嶽不群。兩人又是同一念頭“世上除了嶽不群、林平之、左冷禪
三人之外,居然還有第四人會使辟邪劍法。”嶽靈珊低聲道“這人所使的,似乎跟你的
劍法一樣。”林平之“咦”的一聲,奇道“他……他也會使我的劍法?你可沒看錯?”
片刻之間,青城派又有三人中劍。但令狐衝和盈盈都已瞧了出來,這人所使劍招雖是辟邪
劍法,但閃躍進退固與東方不敗相去甚遠,亦不及嶽不群和林平之的神出鬼沒,隻是他本
身武功甚高,遠勝青城諸弟子,加上辟邪劍法的奇妙,以一敵眾,仍大占上風。嶽靈珊道
“他劍法好像和你相同,但出手沒你快。”林平之籲了口氣,道“出手不快,便不合
我家劍法的精義。可是……可是,他是誰?為甚麼會使這劍法?”
酣鬥聲中,青城弟子中又有一人被他長劍貫胸,那人大喝一聲,抽劍出來,將另一人
攔腰斬為兩截。餘人心膽俱寒,四下散開。那人一聲呼喝,衝出兩步。青城弟子中有人“
啊”的一聲叫,轉頭便奔,餘人泄了氣,一窩蜂的都走了。有的兩人一騎,有的不及乘馬
,步行飛奔,刹那間走得不知去向。那人顯然也頗為疲累,長劍拄地,不住喘氣。令狐衝
和盈盈從他喘息之中,知道此人適才一場劇鬥,為時雖暫,卻已大耗內力,多半還已受了
頗重的暗傷。
這時地下有七八個火把仍在燃燒,火光閃耀,明暗不定。這黃衫老人喘息半晌,提起
長劍,緩緩插入劍鞘,說道“林少俠、林夫人,在下奉嵩山左掌門之命,前來援手。”
他語音極低,嗓音嘶啞,每一個字都說得含糊不清,似乎口中含物,又似舌頭少了一截,
聲音從喉中發出。林平之道“多謝閣下相助,請教高姓大名。”說著和嶽靈珊從高粱叢
中出來。那老人道“左掌門得悉少俠與夫人為奸人所算,受了重傷,命在下護送兩位前
往穩妥之地,治傷療養,擔保令嶽無法找到。”
令狐衝、盈盈、林平之、嶽靈珊均想“左冷禪怎會知道其中諸般關節?”林平之道
“左掌門和閣下美意,在下甚是感激。養傷一節,在下自能料理,卻不敢煩勞尊駕了。
”那老人道“少俠雙目為塞北明駝毒液所傷,不但複明甚難,而且此人所使毒藥極為陰
狠厲害,若不由左掌門親施刀圭藥石,隻怕……隻怕……少俠的性命亦自難保。”
林平之自中了木高峰的毒水後,雙目和臉上均是麻癢難當,恨不得伸指將自己眼珠挖
了出來,以大耐力,方始強行克製,知道此人所言非虛,沉吟道“在下和左掌門無親無
故,左掌門如何這等眷愛?閣下若不明言,在下難以奉命。”那老人嘿嘿一笑,說道“
同仇敵愾,那便如同有親有故一般了。左掌門的雙目為嶽不群所傷。閣下雙目受傷,推尋
源由,禍端也是從嶽不群身上而起。嶽不群既知少俠已修習辟邪劍法,少俠便避到天涯海
角,他也非追殺你不可。他此時身為五嶽派掌門,權勢熏天,少俠一人又如何能與之相抗
?何況……何況……嘿嘿,嶽不群的親生愛女,便朝夕陪在少俠身旁,少俠便有通天本領
,也難防床頭枕邊的暗算……”嶽靈珊突然大聲道“二師哥,原來是你!”她這一聲叫
了出來,令狐衝全身一震。他聽那老者說話,聲音雖然十分含糊,但語氣聽來甚熟,發覺
是個相稔之人,聽嶽靈珊一叫,登時省悟,此人果然便是勞德諾。隻是先前曾聽嶽靈珊說
道,勞德諾已在福州為人所殺,以致萬萬想不到是他,然則嶽靈珊先前所雲的死訊並非事
實。隻聽那老者冷冷的道“小丫頭倒也機警,認出了我的聲音。”他不再以喉音說話,
語音清晰,確是勞德諾。林平之道“二師哥,你在福州假裝為人所殺,然則……然則八
師哥是你殺的?”勞德諾哼了一聲,說道“不是。英白羅是小孩兒,我殺他乾麼?”嶽
靈珊大聲道“還說不是呢?他……他……小林子背上這一劍,也是你砍的。我一直還冤
枉了大師哥。哼,你做得好事,你又另外殺了一個老人,將他麵目剁得稀爛,把你的衣服
套在死人身上,人人都道你是給人害死了。”勞德諾道“你所料不錯,若非如此,嶽不
群豈能就此輕易放過了我?但林少俠背上這一劍,卻不是我砍的。”嶽靈珊道“不是你
?難道另有旁人?”
勞德諾冷冷的道“那也不是旁人,便是你的令尊大人。”嶽靈珊叫道“胡說!自
己乾了壞事,卻來含血噴人。我爹爹好端端的,為甚麼要劍砍平弟?”勞德諾道“隻因
為那時候,你爹爹已從令狐衝身上得到了辟邪劍譜。這劍譜是林家之物,嶽不群第一個要
殺的,便是你的平弟。林平之倘若活在世上,你爹爹怎能修習辟邪劍法?”
嶽靈珊一時無語,在她內心,知道這幾句話甚是有理,但想到父親竟會對林平之忽施
暗算,總是不願相信。她連說幾句“胡說八道”,說道“就算我爹爹要害平弟,難道一
劍會砍他不死?”林平之忽道“這一劍,確是嶽不群砍的,二師哥可沒說錯。”嶽靈珊
道“你……你……你也這麼說?”林平之道“嶽不群一劍砍在我背上,我受傷極重,
情知無法還手,倒地之後,立即裝死不動。那時我還不知暗算我的竟是嶽不群,可是昏迷
之中,聽到八師哥的聲音,他叫了句‘師父!’八師哥一句‘師父’,救了我的性命,
卻送了他自己的性命。”嶽靈珊驚道“你說八師哥也……也……也是我爹爹殺的?”林
平之道“當然是啦!我隻聽得八師哥叫了‘師父’之後,隨即一聲慘呼。我也就暈了過
去,人事不知了。”勞德諾道“嶽不群本來想在你身上再補一劍,可是我在暗中窺伺,
當下輕輕咳嗽了一聲。嶽不群不敢逗留,立即回入屋中。林兄弟,我這聲咳嗽,也可說是
救了你的性命。”嶽靈珊道“如果……如果我爹爹真要害你,以後……以後機會甚多,
他怎地又不動手了?”林平之冷冷的道“我此後步步提防,教他再也沒下手的機會。那
倒也多虧了你,我成日和你在一起,他想殺我,就沒這麼方便。”嶽靈珊哭道“原來…
…原來……你所以娶我,既是為了掩人耳目,又……又……不過將我當作一麵擋箭牌。”
林平之不去理她,向勞德諾道“勞兄,你幾時和左掌門結交上了?”勞德諾道“
左掌門是我恩師,我是他老人家的第三弟子。”林平之道“原來你改投了嵩山派門下。
”勞德諾道“不是改投嵩山門下。我一向便是嵩山門下,隻不過奉了恩師之命,投入華
山,用意是在查察嶽不群的武功,以及華山派的諸般動靜。”令狐衝恍然大悟。勞德諾帶
藝投師,本門中人都是知道的,但他所演示的原來武功駁雜平庸,似是雲貴一帶旁門所傳
,萬料不到竟是嵩山高弟。原來左冷禪意圖吞並四派,蓄心已久,早就伏下了這著棋子;
那麼勞德諾殺陸大有、盜紫霞神功的秘譜,自是順理成章,再也沒甚麼希奇了。隻是師父
為人機警之極,居然也會給他瞞過。
林平之沉思片刻,說道“原來如此,勞兄將紫霞神功秘笈和辟邪劍譜從華山門中帶
到嵩山,使左掌門習到這路劍法,功勞不小。”令狐衝和盈盈都暗暗點頭,心道“左冷
禪和勞德諾所以會使辟邪劍法,原來由此。林平之的腦筋倒也動得甚快。”勞德諾恨恨的
道“不瞞林兄弟說,你我二人,連同我恩師,可都栽在嶽不群這惡賊手下了。這人陰險
無比,咱們都中了他的毒計。”林平之道“嘿,我明白了。勞兄盜去的辟邪劍譜,已給
嶽不群做了手腳,因此左掌門和勞兄所使的辟邪劍法,有些不大對頭。”
勞德諾咬牙切齒的道“當年我混入華山派門下,原來嶽不群一起始便即發覺,隻是
不動聲色,暗中留意我的作為。嶽不群所錄的辟邪劍譜上,所記的劍法雖妙,卻都似是而
非,更缺了修習內功的法門。他故意將假劍譜讓我盜去,使我恩師所習劍法不全。一到生
死決戰之際,他引我恩師使此劍法,以真劍法對假劍法,自是手操勝券了。否則五嶽派掌
門之位,如何能落入他手?”林平之歎了口氣,道“嶽不詐凶險,你我都墮入了他
的彀中。”勞德諾道“我恩師十分明白事理,雖然給我壞了大事,卻無一言一語責怪於
我,可是我做弟子的卻於心何安?我便拚著上刀山、下油鍋,也要殺了嶽不群這奸賊,為
恩師報仇雪恨。”這幾句話語氣激憤,顯得心中怨毒奇深。林平之嗯了一聲。勞德諾又道
“我恩師壞了雙眼,此時隱居嵩山西峰。西峰上另有十來位壞了雙目之人,都是給嶽不
群與令狐衝害的。林兄弟隨我去見我恩師,你是福州林家辟邪劍門的唯一傳人,便是辟邪
劍門的掌門,我恩師自當以禮相待,好生相敬。你雙目能夠治愈,那是最好,否則和我恩
師隱居在一起,共謀報此大仇,豈不甚妙?”這番話隻說得林平之怦然心動,心想自己雙
目為毒液所染,自知複明無望,所謂治愈雲雲,不過是自欺自慰,自己和左冷禪都是失明
之人,同病相憐,敵愾同仇,原是再好不過,隻是素知左冷禪手段厲害,突然對自己這樣
好,必然另有所圖,便道“左掌門一番好意,在下卻不知何以為報。勞兄是否可以先加
明示?”勞德諾哈哈一笑,說道“林兄弟是明白人,大家以後同心合力,自當坦誠相告
。我在嶽不群那裡取了一本不儘不實的劍譜去,累我師徒大上其當,心中自然不甘。我一
路上見到林兄弟大施神威,以奇妙無比的劍法殺木高峰,誅餘滄海,青城小醜,望風披靡
,顯是已得辟邪劍法真傳,愚兄好生佩服,抑且豔羨得緊……”林平之已明其意,說道
“勞兄之意,是要我將辟邪劍譜的真本取出來讓賢師徒瞧瞧?”勞德諾道“這是林兄弟
家傳秘本,外人原不該妄窺。但今後咱們歃血結盟,合力撲殺嶽不群。林兄弟倘若雙目完
好,年輕力壯,自亦不懼於他。但以今日局麵,卻隻有我恩師及愚兄都學到了辟邪劍法,
三人合力,才有誅殺嶽不群的指望,林兄弟莫怪。”林平之心想自己雙目失明,實不知
何以自存,何況若不答應,勞德諾便即用強,殺了自己和嶽靈珊二人,勞德諾此議倘是出
於真心,於己實利多於害,便道“左掌門和勞兄願與在下結盟,在下是高攀了。在下家
破人亡,失明殘廢,雖是由餘滄海而起,但嶽不群的陰謀亦是主因,要誅殺嶽不群之心,
在下與賢師徒一般無異。你我既然結盟,這辟邪劍譜,在下何敢自秘,自當取出供賢師徒
參閱。”
勞德諾大喜,道“林兄弟慷慨大量,我師徒得窺辟邪劍譜真訣,自是感激不儘,今
後林兄弟永遠是我嵩山派上賓。你我情同手足,再也不分彼此。”林平之道“多謝了。
在下隨勞兄到得嵩山之後,立即便將劍譜真訣,儘數背了出來。”勞德諾道“背了出來
?”林平之道“正是。勞兄有所不知,這劍譜真訣,本由我家曾祖遠圖公錄於一件袈裟
之上。這件袈裟給嶽不群盜了去,他才得窺我家劍法。後來陰錯陽差,這袈裟又落在我手
中。小弟生怕嶽不群發覺,將劍譜苦記背熟之後,立即將袈裟毀去。倘若將袈裟藏在身上
,有我這樣一位賢妻相伴,姓林的焉能活到今日?”嶽靈珊在旁聽著,一直不語,聽到他
如此譏諷,又哭了起來,泣道“你……你……”
勞德諾在車中曾聽到他夫妻對話,情知林平之所言非虛,便道“如此甚好,咱們便
同回嵩山如何?”林平之道“很好。”勞德諾道“須當棄車乘馬,改行小道,否則途
中撞上了嶽不群,咱們可還不是他的對手。”他略略側頭,問嶽靈珊道“小師妹,你是
幫父親呢?還是幫丈夫?”
嶽靈珊收起了哭聲,說道“我是兩不相幫!我……我是個苦命人,明日去落發出家
,爹爹也罷,丈夫也罷,從此不再見麵了。”林平之冷冷的道“你到恒山去出家為尼,
正是得其所在。”嶽靈珊怒道“林平之,當日你走投無路之時,若非我爹爹救你,你早
已死在木高峰的手下,焉能得有今日?就算我爹爹對你不起,我嶽靈珊可沒對你不起。你
說這話,那是甚麼意思?”林平之道“甚麼意思?我是要向左掌門表明心跡。”聲音極
是凶狠。突然之間,嶽靈珊“啊”的一聲慘呼。
令狐衝和盈盈同時叫道“不好!”從高粱叢中躍了出來。令狐衝大叫“林平之,
彆害小師妹。”
勞德諾此刻最怕的,是嶽不群和令狐衝二人,一聽到令狐衝的聲音,不由得魂飛天外
,當即抓住林平之的左臂,躍上青城弟子騎來的一匹馬,雙腿力挾,縱馬狂奔。令狐衝掛
念嶽靈珊的安危,不暇追敵,隻見嶽靈珊倒在大車的車夫座位上,胸口插了一柄長劍,探
她鼻息,已是奄奄一息。令狐衝大叫“小師妹,小師妹。”嶽靈珊道“是……是大師
哥麼?”令狐衝喜道“是……是我。”伸手想去拔劍,盈盈忙伸手一格,道“拔不得
。”
令狐衝見那劍深入半尺,已成致命之傷,這一拔出來,立即令她氣絕而死,眼見無救
,心中大慟,哭了出來,叫道“小……小師妹!”嶽靈珊道“大師哥,你陪在我身邊
,那很好。平弟……平弟,他去了嗎?”令狐衝咬牙切齒,哭道“你放心,我一定殺了
他,給你報仇。”嶽靈珊道“不,不!他眼睛看不見,你要殺他,他不能抵擋。我……
我……我要到媽媽那裡去。”令狐衝道“好,我送你去見師娘。”盈盈聽她話聲越來越
微,命在頃刻,不由得也流下淚來。
嶽靈珊道“大師哥,你一直待我很好,我……我對你不起。我……我就要死了。”
令狐衝垂淚道“你不會死的,咱們能想法子治好你。”嶽靈珊道“我……我這裡痛…
…痛得很。大師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千萬要答允我。”令狐衝握住她左手,道“
你說,你說,我一定答允。”嶽靈珊歎了口氣,道“你……你……不肯答允的……而且
……也太委屈了你……”聲音越來越低,呼吸也越是微弱。令狐衝道“我一定答允的,
你說好了。”嶽靈珊道“你說甚麼?”令狐衝道“我一定答允的,你要我辦甚麼事,
我一定給你辦到。”嶽靈珊道“大師哥,我的丈夫……平弟……他……他……瞎了眼睛
……很是可憐……你知道麼?”令狐衝道“是,我知道。”嶽靈珊道“他在這世上,
孤苦伶仃,大家都欺侮……欺侮他。大師哥……我死了之後,請你儘力照顧他,彆……彆
讓人欺侮了他……”
令狐衝一怔,萬想不到林平之毒手殺妻,嶽靈珊命在垂危,竟然還是不能忘情於他。
令狐衝此時恨不得將林平之抓來,將他千刀萬剮,日後要饒了他性命,也是千難萬難,如
何肯去照顧這負心的惡賊?
嶽靈珊緩緩的道“大師哥,平弟……平弟他不是真的要殺我……他怕我爹爹……他
要投靠左冷禪,隻好……隻好刺我一劍……”令狐衝怒道“這等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
惡賊,你……你還念著他?”嶽靈珊道“他……他不是存心殺我的,隻不過……隻不過
一時失手罷了。大師哥……我求求你,求求你照顧他……”月光斜照,映在她臉上,隻見
她目光散亂無神,一對眸子渾不如平時的澄澈明亮,雪白的腮上濺著幾滴鮮血,臉上全是
求懇的神色。令狐衝想起過去十餘年中,和小師妹在華山各處攜手共遊,有時她要自己做
甚麼事,臉上也曾露出過這般祈懇的神氣,不論這些事多麼艱難,多麼違反自己的心願,
可從來沒拒卻過她一次。她此刻的求懇之中,卻又充滿了哀傷,她明知自己頃刻間便要死
去,再也沒機會向令狐衝要求甚麼,這是最後一次的求懇,也是最迫切的一次求懇。霎時
之間,令狐衝胸中熱血上湧,明知隻要一答允,今後不但受累無窮,而且要強迫自己做許
多絕不願做之事,但眼見嶽靈珊這等哀懇的神色和語氣,當即點頭道“是了,我答允便
是,你放心好了。”
盈盈在旁聽了,忍不住插嘴道“你……你怎可答允?”嶽靈珊緊緊握著令狐衝的手
,道“大師哥,多……多謝你……我……我這可放心……放心了。”她眼中忽然發出光
彩,嘴角邊露出微笑,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令狐衝見到她這等神情,心想“能見到她
這般開心,不論多大的艱難困苦,也值得為她抵受。”
忽然之間,嶽靈珊輕輕唱起歌來。令狐衝胸口如受重擊,聽她唱的正是福建山歌,聽
到她口中吐出了“姊妹,上山采茶去”的曲調,那是林平之教她的福建山歌。當日在思過
崖上心痛如絞,便是為了聽到她口唱這山歌。她這時又唱了起來,自是想著當日與林平之
在華山兩情相悅的甜蜜時光。她歌聲越來越低,漸漸鬆開了抓著令狐衝的手,終於手掌一
張,慢慢閉上了眼睛。歌聲止歇,也停住了呼吸。令狐衝心中一沉,似乎整個世界忽然間
都死了,想要放聲大哭,卻又哭不出來。他伸出雙手,將嶽靈珊的身子抱了起來,輕輕叫
道“小師妹,小師妹,你彆怕!我抱你到你媽媽那裡去,沒有人再欺侮你了。”
盈盈見到他背上殷紅一片,顯是傷口破裂,鮮血不住滲出,衣衫上的血跡越來越大,
但當此情景,又不知如何勸他才好。令狐衝抱著嶽靈珊的屍身,昏昏沉沉的邁出了十餘步
,口中隻說“小師妹,你彆怕,彆怕!我抱你去見師娘。”突然間雙膝一軟,撲地摔倒
,就此人事不知了。迷糊之中,耳際聽到幾下丁冬、丁冬的清脆琴聲,跟著琴聲宛轉往複
,曲調甚是熟習,聽著說不出的受用。他隻覺全身沒半點力氣,連眼皮也不想睜開,隻盼
永遠永遠聽著這琴聲不斷。琴聲果然絕不停歇的響了下去,聽得一會,令狐衝迷迷糊糊的
又睡著了。待得二次醒轉,耳中仍是這清幽的琴聲,鼻中更聞到芬芳的花香。他慢慢睜開
眼來,觸眼儘是花朵,紅花、白花、黃花、紫花,堆滿眼前,心想“這是甚麼地方?”
聽得琴聲幾個轉折,正是盈盈常奏的《清心普善咒》,側過頭來,見到盈盈的背影,她坐
在地下,正自撫琴。他漸漸看清楚了置身之所,似乎是在一個山洞之中,陽光從洞口射進
來,自己躺在一堆柔軟的草上。令狐衝想要坐起,身下所墊的青草簌簌作聲。琴聲嘎然而
止,盈盈回過頭來,滿臉都是喜色。她慢慢走到令狐衝身畔坐下,凝望著他,臉上愛憐橫
溢。
刹那之間,令狐衝心中充滿了幸福之感,知道自己為嶽靈珊慘死而暈了過去,盈盈將
自己救到這山洞中,心中突然又是一陣難過,但逐漸逐漸,從盈盈的眼神中感到了無比溫
馨。兩人脈脈相對,良久無語。
令狐衝伸出左手,輕輕撫摸盈盈的手背,忽然間從花香之中,聞到一些烤肉的香氣。
盈盈拿起一根樹枝,樹枝上穿著一串烤熟了的青蛙,微笑道“又是焦的!”令狐衝大笑
了起來。兩人都想到了那日在溪邊捉蛙燒烤的情景。兩次吃蛙,中間已經過了無數變故,
但終究兩人還是相聚在一起。令狐衝笑了幾聲,心中一酸,又掉下淚來。盈盈扶著他坐了
起來,指著山外一個新墳,低聲道“嶽姑娘便葬在那裡。”令狐衝含淚道“多……多
謝你了。”盈盈緩緩搖了搖頭,道“不用多謝。各人有各人的緣份,也各有各的業報。
”令狐衝心下暗感歉仄,說道“盈盈,我對小師妹始終不能忘情,盼你不要見怪。”盈
盈道“我自然不會怪你。如果你當真是個浮滑男子,負心薄幸,我也不會這樣看重你了
。”低聲道“我開始……開始對你傾心,便因在洛陽綠竹巷中,隔著竹簾,你跟我說怎
樣戀慕你的小師妹。嶽姑娘原是個好姑娘,她……她便是和你無緣。如果你不是從小和她
一塊兒長大,多半她一見你之後,便會喜歡你的。”令狐衝沉思半晌,搖了搖頭,道“
不會的。小師妹崇仰我師父,她喜歡的男子,要像她爹爹那樣端莊嚴肅,沉默寡言。我隻
是她的遊伴,她從來……從來不尊重我。”盈盈道“或許你說得對。正好林平之就像你
師父一樣,一本正經,卻滿肚子都是機心。”令狐衝歎了口氣,道“小師妹臨死之前,
還不信林平之是真的要殺她,還是對他全心相愛,那……那也很好。她並不是傷心而死。
我想過去看看她的墳。”盈盈扶著他手臂,走出山洞。令狐衝見那墳雖以亂石堆成,卻大
小石塊錯落有致,殊非草草,墳前墳後都是鮮花,足見盈盈頗花了一番功夫,心下暗暗感
激。墳前豎著一根削去了枝葉的樹乾,樹皮上用劍尖刻著幾個字“華山女俠嶽靈珊姑娘
之墓”。令狐衝又怔怔的掉下淚來,說道“小師妹或許喜歡人家叫她林夫人。”盈盈道
“林平之如此無情無義,嶽姑娘泉下有靈,明白了他的歹毒心腸,不會願作林夫人了。
”心道“你不知她和林平之的夫妻有名無實,並不是甚麼夫妻。”令狐衝道“那也說
得是。”隻見四周山峰環抱,處身之所是在一個山穀之中,樹林蒼翠,遍地山花,枝頭啼
鳥唱和不絕,是個十分清幽的所在。盈盈道“咱們便在這裡住些時候,一麵養傷,一麵
伴墳。”令狐衝道“好極了。小師妹獨自個在這荒野之地,她就算是鬼,也很膽小的。
”盈盈聽他這話甚癡,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兩人便在這翠穀之中住了下來,烤蛙摘果,倒也清靜自在。令狐衝所受的隻是外傷,
既有恒山派的治傷靈藥,兼之內功深厚,養了二十餘日,傷勢已痊愈了。盈盈每日教
他奏琴,令狐衝本極聰明,潛心練習,進境也是甚速。這日清晨起來,隻見嶽靈珊的墳上
茁發了幾枚青草的嫩芽,令狐衝怔怔的瞧著這幾枚草芽,心想“小師妹墳上也生青草了
。她在墳中,卻又不知如何?”
忽聽得背後傳來幾下清幽的簫聲,他回過頭來,隻見盈盈坐在一塊岩石之上,手中持
簫正自吹奏,所奏的便是《清心普善咒》。他走將過去,見那簫是根新竹,自是盈盈用劍
削下竹枝,穿孔調律,製成了洞簫。他搬過瑤琴,盤膝坐下,跟著她的曲調奏了起來。漸
漸的潛心曲中,更無雜念,一曲既罷,隻覺精神大爽。兩人相對一笑。
盈盈道“這曲《清心普善咒》你已練得熟了,從今日起,咱們來練那《笑傲江湖曲
》如何?”令狐衝道“這曲子如此難奏,不知甚麼時候才跟得上你。”盈盈微笑道“
這曲子樂旨深奧,我也有許多地方不明白。但這曲子有個特異之處,何以如此,卻難以索
解,似乎若是二人同奏,互相啟發,比之一人獨自摸索,進步一定要快得多。”令狐衝拍
手道“是了,當日我聽衡山派劉師叔,與魔……與日月教的曲長老合奏此曲,琴簫之聲
共起鳴響,確是動聽無比。這一首曲子,據劉師叔說,原是為琴簫合奏而作的。”盈盈道
“你撫琴,我吹簫,咱們慢慢一節一節的練下去。
”令狐衝微笑道“隻可惜這是簫,不是瑟,琴瑟和諧,那就好了。”盈盈臉上一紅
,道“這些日子沒聽你說風言風語,隻道是轉性了,卻原來還是一般。”令狐衝做個鬼
臉,知道盈盈性子是最靦腆,雖然荒山空穀,孤男寡女相對,卻從來不許自己言行稍有越
禮,再說句笑話,隻怕她要大半天不理自己,當下湊過去看她展開琴簫之譜,靜心聽她解
釋,學著奏了起來。撫琴之道原非易事,《笑傲江湖曲》曲旨深奧,變化繁複,更是艱難
,但令狐衝秉性聰明,既得名師指點,而當日在洛陽綠竹巷中就已起始學奏,此後每逢閒
日,便即練習,時日既久,自有進境。此刻合奏,初時難以合拍,慢慢的終於也跟上去了
,雖不能如曲劉二人之曲儘其妙,卻也略有其意境韻味。此後十餘日中,兩人耳鬢廝磨,
合奏琴簫,這青鬆環繞的翠穀,便是世間的洞天福地,將江湖上的刀光劍影,漸漸都淡忘
了。兩人都覺得若能在這翠穀中偕老以終,再也不被卷入武林鬥毆仇殺之中,那可比甚麼
都快活了。這日午後,令狐衝和盈盈合奏了大半個時辰,忽覺內息不順,無法寧靜,接連
奏錯了幾處,心中著急,指法更加亂了。盈盈道“你累嗎?休息一會再說。”令狐衝道
“累倒不累,不知怎的,覺得有些煩躁。我去摘些桃子來,晚上再練琴。”盈盈道“
好,可彆走遠了。”
令狐衝知道山穀東南有許多野桃樹,其時桃實已熟,當下分草拂樹,行出裡,來
到野桃樹下,縱身摘了兩枚桃子,二次縱起時又摘了三枚。眼見桃子已然熟透,樹下已掉
了不少,數日間便會儘數自落,在地下爛掉,當下一口氣摘了數十枚,心想“我和盈盈
吃了桃子之後,將桃核種在山穀四周,數年後桃樹成長,翠穀中桃花燦爛,那可多美?”
忽然間想起了桃穀六仙“這山穀四周種滿桃樹,豈不成為桃穀?我和盈盈豈不變成了桃
穀二仙?日後我和她生下六個兒子,那不是小桃穀六仙?那小桃穀六仙倘若便如那老桃穀
六仙一般,說話纏夾不清,豈不糟糕?”
想到這裡,正欲縱聲大笑,忽聽得遠處樹叢中簌的一聲響。令狐衝立即伏低,藏身長
草之中,心想“老是吃烤蛙野果,嘴也膩了,聽這聲音多半是隻野獸,若能捉到一隻羚
羊野鹿,也好教盈盈驚喜一番。”思念未定,便聽得腳步聲響,竟是兩個人行走之聲。令
狐衝吃了一驚“這荒穀中如何有人?定是衝著盈盈和我來了。”
便在此時,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沒弄錯嗎?嶽不群那廝確會向這邊來?”
令狐衝驚訝更甚“他們是追我師父來了,那是甚麼人?”另一個聲音低沉之人道“史
香主四周都查察過了。嶽不群的女兒女婿突然在這一帶失蹤,各處市鎮碼頭、水陸兩道,
都不見這對小夫婦的蹤跡,定是躲在近一帶山穀中養傷。嶽不群早晚便會尋來。”
令狐衝心中一酸,尋思“原來他們知道小師妹受傷,卻不知她已經死了,自是有不
少人在尋覓她的下落,尤其是師父師娘。若不是這山穀十分偏僻,早就該尋到這裡了。”
隻聽那聲音蒼老之人道“倘若你所料不錯,嶽不群早晚會到此處,咱便在山穀入口處設
伏。”那聲音低沉之人道“就算嶽不群不來,咱們布置好了之後,也能引他過來。”那
老者拍了兩下手掌,道“此計大妙,薛兄弟,瞧你不出,倒還是智多星呢。”那姓薛的
笑道“葛長老說得好。屬下蒙你老人家提拔,你老人家有甚麼差遣,自當儘心竭力,報
答你老的恩典。”令狐衝心下恍然“原來是日月教的,是盈盈的手下。最好他們走得遠
遠地,彆來騷擾我和盈盈。”又想“此刻師父武功大進,他們人數再多,也決計不是師
父的敵手。師父精明機警,武林中無人能及,憑他們這點兒能耐,想要誘我師父上當,那
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了。”
忽聽得遠處有人拍拍拍的擊了三下手掌,那姓薛的道“杜長老他們也到了。”葛長
老也拍拍拍的擊了三下。腳步聲響,四人快步奔來,其中二人腳步沉滯,奔到近處,令狐
衝聽了出來,這二人抬著一件甚麼物事。
葛長老喜道“杜老弟,抓到嶽家小妞兒了?功勞不小哪。”一個聲音洪亮之人笑道
“嶽家倒是嶽家的,是大妞兒,可不是小妞兒。”葛長老“咦”了一聲,顯是驚喜交集
,道“怎……怎……拿到了嶽不群的老婆?”
令狐衝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便欲撲出救人,但隨即記起身上沒帶劍。他手無長劍,
武功便不敵尋常高手,心下暗暗著急,隻聽那杜長老道“可不是嗎?”葛長老道“嶽
夫人劍法了得,杜兄弟怎地將她拿到?啊,定是使了迷藥。”杜長老笑道“這婆娘失魂
落魄,來到客店之中,想也不想,倒了一碗茶便喝。人家說嶽不群的老婆寧中則如何了不
起,卻原來是草包一個。”令狐衝心下惱怒,暗道“我師娘聽說愛女受傷失蹤,數十天
遍尋不獲,自然是心神不定,這是愛女心切,哪裡是草包一個?你們辱我師娘,待會教你
們一個個都死於我劍下。”尋思“怎能奪到一柄長劍就好了。沒劍,刀也行。”隻聽那
葛長老道“咱們既將嶽不群的老婆拿到手,事情就大大好辦了。杜兄弟,眼下之計,是
如何將嶽不群引來。”杜長老道“引來之後,卻又如何?”葛長老微一躊躇,道“咱
們以這婆娘作為人質,逼他棄劍投降。料那嶽不群夫妻情深義重,決計不敢反抗。”杜長
老道“葛兄之言有理,就隻怕這嶽不群心腸狠毒,夫妻間情不深,義不重,那可就有點
兒棘手。”葛長老道“這個……這個……嗯,薛兄弟,你看如何?”那姓薛的道“在
兩位長老之前,原挨不上屬下說話……”正說到這裡,西首又有一人接連擊掌三下。杜長
老道“包長老到了。”片刻之間,兩人自西如飛奔來,腳步極快。葛長老道“莫長老
也到了。”令狐衝暗暗叫苦“從腳步聲聽來,這二人似乎比這葛杜二人武功更高。我赤
手空拳,如何才救得師娘?”隻聽葛杜二長老齊聲說道“包莫二兄也到了,當真再好不
過。”葛長老又道“杜兄弟立了一件大功,拿到了嶽不群的婆娘。”一個老者喜道“
妙極,妙極!兩位辛苦了。”葛長老道“那是杜兄弟的功勞。”那老者道“大家奉教
主之命出來辦事,不論是誰的功勞,都是托教主的洪福。”令狐衝聽這老者的聲音有些耳
熟,心想“莫非是當日在黑木崖上曾經見過的?”他運起內功,聽得到各人說話,卻不
敢探頭查看。魔教中的長老都是武功高手,自己稍一動彈,隻怕便給他們查覺了。葛長老
道“包莫二兄,我正和杜兄弟在商議,怎生才誘得嶽不群到來,擒他到黑木崖去。”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