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聚殲_笑傲江湖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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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聚殲(1 / 2)

笑傲江湖!

令狐衝和盈盈你瞧著我,我瞧著你,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陽光從窗中照射過來,剃刀

上一閃一閃發光。令狐衝心想“想不到這場厄難,竟會如此度過?”

忽然聽得懸空寺下隱隱有說話之聲,相隔遠了,聽不清楚。過得一會,聽得有人走近

寺來,令狐衝叫道“有人!”這一聲叫出,才知自己啞穴已解。人身上啞穴點得最淺,

他內力較盈盈為厚,竟然先自解了。盈盈點了點頭。令狐衝想伸展手足,兀自動彈不得。

但聽得有七八人大聲說話,走進懸空寺,跟著拾級走上靈龜閣來。

隻聽一人粗聲粗氣的道“這懸空寺中鬼也沒有一個,卻搜甚麼?可也忒煞小心了。

”正是頭陀仇鬆年。西寶和尚道“上邊有令,還是照辦的好。”

令狐衝急速運氣衝穴,可是他的內力主要得自旁人,雖然渾厚,卻不能運用自如,越

著急,穴道越是難解。聽得嚴三星道“嶽先生說成功之後,將辟邪劍法傳給咱們,我看

這話有九分靠不住。這次來到恒山乾事,雖然大功告成,但立功之人如此眾多,咱們又沒

出甚麼大力氣,他憑甚麼要單單傳給咱們?”說話之間,幾人已上得樓來,一推開閣門,

突然見到令狐衝和盈盈二人手足被縛,吊在梁上,不禁齊聲驚呼。“滑不留手”遊迅道

“任大小姐怎地在這裡?唔,還有一個和尚。”張夫人道“誰敢對任大小姐如此無禮?

”走到盈盈身邊,便去解她的綁縛。遊迅道“張夫人,且慢,且慢!”張夫人道“甚

麼且慢?”遊迅道“這可有點奇哉怪也。”玉靈道人突然叫道“咦,這不是和尚,是

……是令狐掌門令狐衝。”幾個人一齊轉頭,向令狐衝瞧去,登時認了出來。這八人素來

對盈盈敬畏,對令狐衝也十分忌憚,當下麵麵相覷,一時沒了主意。嚴三星和仇鬆年突然

同時說道“大功一件!”玉靈道人道“正是。他們抓到些小尼姑,有甚麼希罕?拿到

恒山派的掌門,那才是大大的功勞。這一下,嶽先生非傳我們辟邪劍法不可。”張夫人問

道“那怎麼辦?”八人心中轉的都是一般念頭“倘若將任大小姐放了。彆說拿不到令

狐衝,咱們幾人立時便性命不保,那怎麼辦?”但在盈盈積威之下,若說不去放她,卻又

萬萬不敢。

遊迅笑嘻嘻的道“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不做君子,那也罷了,

不做大丈夫,未免可惜!可惜得很!”玉靈道人道“你說是乘機下手,殺人滅口?”遊

迅道“我沒說過,是你說的。”張夫人厲聲道“聖姑待咱們恩重,誰敢對她不敬,我

第一個就不答應。”仇鬆年道“你到這時候再放她,難道她還會領咱們的情?她又怎肯

讓咱們擒拿令狐衝?”張夫人道“咱們好歹也入過恒山派的門,欺師叛門,是謂不義。

”說著伸手便去解盈盈的綁縛。

仇鬆年厲聲喝道“住手!”張夫人怒道“你說話大聲,嚇唬人嗎?”仇鬆年刷的

一聲,戒刀出鞘。張夫人動作極是迅捷,懷中抽出短刀,將盈盈手足上的繩索兩下割斷。

她想盈盈武功極高,隻須解開她的綁縛,七人便群起而攻,也無所懼。刀光閃處,仇鬆年

一刀已砍了過來。張夫人短刀嗤嗤有聲,連刺三刀,將仇鬆年逼退了兩步。

餘人見盈盈綁縛已解,心下均有懼意,退到門旁,便欲爭先下樓,但見盈盈摔在地下

,竟不躍起,才知她穴道被點,又都慢慢回來。遊迅笑嘻嘻的道“我說呢,大家是好朋

友,為甚麼要動刀子,那不是太傷和氣嗎?”仇鬆年叫道“任大小姐穴道一解,咱們還

有命嗎?”持刀又向張夫人撲去,戒刀對短刀,登時打得十分激烈。仇鬆年身高力大,戒

刀又極沉重,但在張夫人貼身肉搏之下,這頭陀竟占不到絲毫便宜。遊迅笑道“彆打,

彆打,有話慢慢商量。”拿著折扇,走近相勸。仇鬆年喝道“滾開,彆礙手礙腳!”遊

迅笑道“是,是!”轉過身來,突然間右手一抖,張夫人一聲慘呼,遊迅手中那柄鋼骨

折扇已從她喉頭插入。遊迅笑道“大家自己人,我勸你彆動刀子,你一定不聽,那不是

太不講義氣了嗎?”折扇一抽,張夫人喉頭鮮血疾噴出來。

這一著大出各人意料之外,仇鬆年一驚退開,罵道“,龜兒子原來幫我。”

遊迅笑道“不幫你,又幫誰?”轉過身來,向盈盈道“任大小姐,你是任教主的

千金,大家瞧在你爹爹份上,都讓你三分,不過大家對你又敬又怕,還是為了你有‘三屍

腦神丹’的解藥。把這解藥拿了過來,你聖姑也就不足道了。”六人都道“對,對,拿

了她解藥,殺了她滅口。”玉靈道人道“大夥兒先得立一個誓,這件事倘若有人泄漏半

句,身上的‘三屍腦神丹’立時便即發作。”這幾人眼見已非殺盈盈不可,但一想到任我

行,無不驚怖,這事如果泄漏了出去,江湖雖大,可無容身之所。當下七人一齊起誓。

令狐衝知道他們一起完誓,使會動刀殺了盈盈,急運內功在幾處被封穴道上衝了幾下

,卻全無動靜。他心中一急,向盈盈瞧去,隻見她一雙妙目凝望自己,眼神中全無懼色,

當即心中一寬“反正總是要死,我二人同時畢命,也好得很。”仇鬆年向遊迅道“動

手啊。”遊迅道“仇頭陀向來行事爽快,最有英雄氣概,還是請仇兄動手。”仇鬆年罵

道“你不動手,我先宰了你。”遊迅笑道“仇兄既然不敢,那麼嚴兄出手如何?”仇

鬆年罵道“你,我為甚麼不敢?今日老子就是不想殺人。”玉靈道人道“不論

是誰動手都是一樣,反正沒人會說出去。”西寶和尚道“既然都是一樣,那麼就請道兄

出手好了。”嚴三星道“有甚麼推三阻四的?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夥兒誰也信不過誰,

大家都拔出兵刃來,同時往任大小姐身上招呼。”這些人雖然都是窮凶極惡之輩,但臨到

決意要殺盈盈了,還是不敢對她有甚麼輕侮的言語。遊迅道“且慢,讓我先取了解藥在

手再說。”仇鬆年道“為甚麼讓你先取?你拿在手中,便來要挾旁人,讓我來取。”遊

迅道“給你拿了,誰敢說你不會要挾?”玉靈道人道“彆挨時候了!挨到她穴道解了

,那可糟糕。先殺人,再分藥!”刷的一聲,拔出了長劍。餘人紛紛取出兵刃,圍在盈盈

身周。盈盈眼見大限已到,目不轉睛的瞧著令狐衝,想著這些日子來和他同過的甜蜜時光

,嘴邊現出了溫柔微笑。嚴三星叫道“我叫一二三,大家同時下手,一、二、三!”他

“三”字一出口,七件兵刃同時向盈盈身上遞去。哪知七件兵刃遞到她身邊半尺之處,不

約而同的都停住不前。仇鬆年罵道“膽小鬼,乾麼不敢殺過去?就想旁人殺了她,自己

不落罪名!”西寶和尚道“你膽子倒大得很,你的戒刀可也沒砍下!”七人心中各懷鬼

胎,均盼旁人先將盈盈殺了,自己的兵刃上不用濺血,要殺這個向來敬畏的人,可著實不

易。仇鬆年道“咱們再來!這一次誰的兵刃再停著不動,那便是龜兒子王八蛋,婊子養

的,豬狗不如!我來叫一二三。一——二——”這“三”字尚未出口,令狐衝叫道“辟

邪劍法!”七人一聽,立即回頭,倒有四人齊聲問道“甚麼?”嶽不群以辟邪劍法在封

禪台上刺瞎左冷禪,轟傳武林,這七人豔羨之極,這些時候來日思夜想,便是這辟邪劍譜

。令狐衝念道“辟邪劍法,劍術至尊,先練劍氣,再練劍神。氣神基定,劍法自精。劍

氣如何養,劍神如何生?奇功兼妙訣,皆在此中尋。”他念一句,七人向他移近半步,念

得六七句,七個人都已離開盈盈身畔,走到了他身邊。仇鬆年聽他住口不念,問道“這

……這便是辟邪劍譜嗎?”令狐衝道“不是辟邪劍譜,難道是邪辟劍譜?”仇鬆年道

“你念下去。”令狐衝念道“練氣之道,首在意誠,凝意集思,心田無塵……”念到這

裡便不念了。西寶和尚催道“念下去,念下去。”玉靈道人卻口舌微動,跟著念誦,用

心記憶“練氣之道,首在意誠,凝意集思,心田無塵。”

其實令狐衝從未見過辟邪劍譜,他所念的,隻是華山劍法的歌訣,將“華山之劍,至

輕至靈”這八字改成了“辟邪劍法,劍術至尊”而已。這本是嶽不群所傳的“氣宗”歌訣

,因此有甚麼“先練劍氣,再練劍神”的詞句。否則令狐衝讀書不多,識得的字便已有限

,倉卒之際,如何能出口成章,這等似模似樣?但仇鬆年等人一來沒聽過華山劍法的歌訣

,二來心中念念不忘於辟邪劍法,已如入魔一般,一聽有人背誦辟邪劍法的歌訣,個個神

魂顛倒,哪裡還有餘暇來細思劍譜的真假?令狐衝繼續念道“綿綿汩汩,劍氣充盈,辟

邪劍出,殺個乾淨……”這“殺個乾淨”四字,是他信口胡謅的,華山劍訣中並無這等說

法,他念到此處,說道“這個,這個……下麵好像是‘殺不乾淨,劍法不靈’,又好像

不是,有點記不清楚了。”西寶和尚等齊問“劍譜在哪裡?”令狐衝道“這劍譜……

可決不是在我身上。”一麵說,一麵眼望自己腹部。這句話當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一言既出,兩隻手同時伸入他懷中摸去,一隻是西寶和尚的,一隻是仇鬆年的。突然間

兩人齊聲慘叫,西寶和尚腦漿迸裂,仇鬆年背上一枝長劍貫胸而出,卻是分彆遭了嚴三星

和玉靈道人的毒手。嚴三星冷笑道“大夥兒辛辛苦苦的找這辟邪劍譜,好容易劍譜出現

,這兩個龜蛋卻想獨占,天下有這等便宜事?”砰砰兩聲,飛腿將兩人屍體踢了開去。

令狐衝初時假裝念誦辟邪劍譜,隻是眼見盈盈命在頃刻,情急智生,將眾人引開,隻

盼拖延時刻,自己或盈盈被點的穴道得能解開,沒想到此計十分靈驗,不但引開了七人,

而且逗得他們自相殘殺,七人中隻剩下了五人,不由得暗暗心喜。遊迅道“這劍譜是否

真在令狐衝身上,誰也沒瞧見,咱們自己先砍殺起來,未免太心急了些……”他一言未畢

,嚴三星已翻著怪眼,惡狠狠的瞪著他,說道“你說我們心急,你心中不服,是不是?

隻怕你想獨吞劍譜了?”遊迅道“獨吞是不敢,像這位大和尚這般腦袋瓜子開花,有甚

麼好玩?不過這劍譜天下聞名,大夥兒一齊開開眼界,總是想的。”桐柏雙奇齊聲道“

不錯,誰也不能獨吞,要瞧便一起瞧。”嚴三星向遊迅道“好,那麼你去這小子懷中,

將劍譜取出來。”遊迅搖頭微笑,說道“在下決無獨吞之意,也不敢先睹為快。嚴兄取

了出來,讓在下瞧上幾眼,也就心滿意足了。”嚴三星向玉靈道人道“那麼你去取!”

玉靈道人道“還是嚴兄去取的好。”嚴三星向桐柏雙奇二人望去,二人也都搖了搖頭。

嚴三星怒道“你們四個龜蛋打的是甚麼主意,難道我不明白?你們想老子去取劍譜,乘

機害了老子,姓嚴的可不上這個當。”五人麵麵相覷,登成僵持之局。令狐衝生怕他們又

去加害盈盈,說道“你們且不用忙,讓我再記一記看,嗯,辟邪劍出,殺個乾淨,殺不

乾淨,劍法不靈……不對,不對,劍法不靈,何必獨吞?糟糕,糟糕,這劍譜深奧得很,

說甚麼也記不全。”

那五人一心一意誌在得到劍譜,怎聽得出這劍法的語句粗陋不文,反而更加心癢難搔

。嚴三星單刀一揚,喝道“要我去這小子懷中取劍譜,那也不難。你們四人都退到門外

去,免得龜兒子不存好心,我一伸手,刀劍拐杖,便招呼到老子後心。”桐柏雙奇一言不

發,便退到了門外。遊迅笑嘻嘻的也退了出去。玉靈道人略一遲疑,退了幾步。嚴三星喝

道“你兩隻腳都站到門檻外麵去!”玉靈道人道“你吆喝甚麼?老子愛出便出去,不

愛出去,你管得著嗎?”話雖如此,終於還是走到了門檻之外。四人目不轉睛的監視著他

,料想這靈龜閣懸空而築,若要脫身,樓梯是必經之途,不怕他取得劍譜之後飛上天去。

嚴三星轉過身來,背向令狐衝,兩眼凝視著門外的四人,唯恐他們暴起發難,向自己襲擊

,反轉左手,到令狐衝懷中摸索,摸了一會,不覺有何書冊,當下將單刀橫咬在口,左手

抓住令狐衝胸口,伸右手去摸。左手隻這麼一使勁,登時覺得內力突然外泄,他一驚之下

,急忙縮手,豈知那隻手卻如粘在令狐衝肌膚上一般,竟然縮不回來。他越加吃驚,急忙

運力外奪,越運勁,內力外泄越快。他拚命掙紮,內力便如河堤決口般奔瀉出去。令狐衝

於危急之際,忽有敵人內力源源自至,心中大喜,說道“你何必製住我心脈?我將劍訣

背給你聽便是了。”嘴唇亂動,作說話之狀。玉靈道人等在門外見了,還道他真在背誦劍

譜,自己一句也聽不到,豈不太也吃虧,當即一湧而入,搶到令狐衝身前。令狐衝道“

是了,這本便是劍譜,你取出來給大家瞧瞧罷!”可是嚴三星的左手粘在他身上,哪裡伸

得出來?玉靈道人隻道嚴三星已抓住了劍譜,不即取出,自是意欲獨吞,當即伸手也往令

狐衝懷中抓去,一碰到令狐衝的肌膚,內力外泄,一隻手也給粘住了。

令狐衝叫道“喂,喂,你們兩個不用爭,將劍譜撕爛了,大家都看不成!”桐柏雙

奇互相使了個眼色,黃光閃處,兩根黃金拐杖當空擊下,嚴三星和玉靈道人登時腦漿迸裂

而死。兩人一死,內力消散,兩隻手掌離開令狐衝身體,屍橫就地。令狐衝突然得到二人

的內力,這是來自被封穴道之外的勁力,不因穴道被封而有窒滯,自外向內一加衝擊,被

封的穴道登時解了。他原來的內力何等深厚,微一使力,手上所綁繩索立即崩斷,伸手入

懷,握住了短劍劍柄,說道“劍譜在這裡,哪一位來取罷。”

桐柏雙奇腦筋遲鈍,對他雙手脫縛竟不以為異,聽他說願意交出劍譜,大喜之下,一

齊伸手來接。突然間白光一閃,拍拍兩聲,兩人的右手一同齊腕而斷,手掌落地。兩人一

聲慘叫,向後躍開。令狐衝崩斷腳上繩索,飛身躍在盈盈麵前,向遊迅道“劍法一靈,

殺個乾淨!遊兄,你要不要瞧瞧這劍譜?”饒是遊迅老奸巨猾,這時也已嚇得麵如土色,

顫聲道“謝謝,我……我不要瞧了。”

令狐衝笑道“不用客氣,瞧上一瞧,那也不妨的。”伸左手在盈盈背心和腰間推拿

數下,解開了她被封的穴道。遊迅全身簌簌的抖個不住,說道“令狐公……公子……令

狐大……大……大俠,你你……你……”雙膝一屈,跪倒在地,說道“小人罪該萬死,

多說……多說也是無用,聖姑和掌門人但有所命,小人火裡火裡去,水裡水裡去……”令

狐衝笑道“練那辟邪劍法,第一步功夫是很好玩的,你這就做起來罷!”遊迅連連磕頭

,說道“聖姑和掌門人寬宏大量,武林中眾所周知,今日讓小人將功贖罪,小人定當往

江湖之上,大大宣揚兩位聖德……不,不,不……”他一說到“聖德”二字,這才想起,

自己在驚惶中又闖了大禍,盈盈最惱的就是旁人在背後說她和令狐衝的長短,待要收口,

已然不及。盈盈見桐柏雙奇並肩而立,兩人雖都斷了一隻手掌,血流不止,但臉上竟無懼

色,問道“你二人是夫妻麼?”桐柏雙奇男的叫周孤桐,女的叫吳柏英。周孤桐道“

今日落在你手,要殺要剮,我二人不會皺一皺眉頭,你多問甚麼?”盈盈倒喜歡他的傲氣

,冷冷的道“我問你們二人是不是夫妻。”吳柏英道“我和他並不是正式夫妻,但二

十年來,比人家正式夫妻還更加要好些。”盈盈道“你二人之中,隻有一人可以活命。

你二人都少了一手一足,又少了……”想到自己父親和他二人一樣,也是少了一隻眼睛,

便不說下去了,頓一頓,道“你二人這就動手,殺了對方,剩下的一人便自行去罷!”

桐柏雙奇齊聲道“很好!”黃光閃動,二人翻起黃金拐杖,便往自己額頭擊落。盈盈叫

道“且慢!”右手長劍,左手短劍同時齊出,往二人拐杖上格去,錚錚兩聲,隻覺肩臂

皆麻,雙劍險些脫手,才將兩根拐杖格開,但左手勁力較弱,吳柏英的拐杖還是擦到了額

頭,登時鮮血長流。

周孤桐大聲叫“我殺了自己,聖姑言出如山,即便放你,有甚麼不好?”吳柏英道

“當然是我死你活,那又有甚麼可爭的?”盈盈點頭道“很好,你二人夫妻情重,我

好生相敬,兩個都不殺。快將斷手處傷口包了起來。”兩人一聽大喜,拋下拐杖,搶上去

為對方包紮傷口。盈盈道“但有一事,你兩個須得遵命辦理。”周吳二人齊聲答應。盈

盈道“下山之後,即刻去拜堂成親。兩個人在一起,不做夫妻,成……成……”她本想

說“成甚麼樣子”,但立即想到自己和令狐衝在一起,也未拜堂成親,不由得滿臉飛紅。

周吳二人對望了一眼,一齊躬身相謝。遊迅道“聖姑大恩大德,不但饒命不殺,還顧念

到你們的終身大事。你小兩口兒當真福命不小。我早知聖姑她老人家待屬下最好。”盈盈

道“你們這次來到恒山,是奉了誰的號令?有甚麼圖謀?”遊迅道“小人是受了華山

嶽不群那狗頭的欺騙,他說是奉了神教任教主的黑木令旨,要將恒山群尼一齊擒拿到黑木

崖去,聽由任教主發落。”盈盈問道“嶽不群手中有黑木令?”遊迅道“是,是!下

屬仔細看過,他拿的確是日月神教的黑木令,否則屬下對教主和聖姑忠心耿耿,又怎會聽

嶽不群這狗頭的話?”盈盈尋思“嶽不群怎會有我教的黑木令?阿,是了,他服了三屍

腦神丹,自當聽我爹爹號令,這是爹爹給他的。”又問“嶽不群又說成事之後,他傳

你們辟邪劍法,是不是?”

遊迅連連磕頭,說道“嶽不群這狗頭就會騙人,誰也不會當真信了他的。”盈盈道

“你們說這次來恒山乾事,大功告成,到底怎樣了?”遊迅道“有人在山上的幾口井

中都下了迷藥,將恒山派的眾位師父一起都迷倒了。彆院中許多未知內情的人,也都給迷

倒了。這當兒已然首途往黑木崖去。”令狐衝忙問“可殺傷了人沒有?”遊迅答道“

殺死了個人,都是彆院中的。他們沒給迷倒,動手抵抗,便給殺了。”令狐衝問“

是哪幾個人?”遊迅道“小人叫不出他們名字。令狐大俠你老……老人家的好朋友都不

在其內。”令狐衝點點頭,放下了心。盈盈道“咱們下去罷。”令狐衝道“好。”拾

起地下西寶和尚所遺下的長劍,笑道“見到那惡婆娘,可得好好跟她較量一下。”遊迅

道“多謝聖姑和令狐掌門不殺之恩。”盈盈道“何必這麼客氣?”左手一揮,短劍脫

手飛出,噗的一聲,從遊迅胸口插入,這一生奸猾的“滑不留手”遊迅登時斃命。兩人並

肩走下樓來,空山寂寂,唯聞鳥聲。盈盈向令狐衝瞧了一眼,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令狐衝歎道“令狐衝削發為僧,從此身入空門。女施主,咱們就此彆過。”盈盈明知他

是說笑,但情之所鐘,關心過切,不由得身子一顫,抓住他手臂,道“衝哥,你彆……

彆跟我說這等笑話,我……我……”適才她飛劍殺遊迅,眼睛也不眨一下,這時語聲中卻

大現懼意。令狐衝心下感動,左手在自己光頭上打了個暴栗,歎道“但世上既有這樣一

位如花似玉的娘子,大和尚隻好還俗。”

盈盈嫣然一笑,說道“我隻道殺了遊迅之後,武林中便無油腔滑調之徒,從此耳根

清靜,不料……嘻嘻!”令狐衝笑道“你摸一摸我這光頭,那也是滑不留手。”盈盈臉

上一紅,啐了一口,道“咱們說正經的。恒山群弟子給擄上了黑木崖後,再要相救,那

就千難萬難了,而且也大傷我父女之情……”令狐衝道“更加是大傷我翁婿之情。”盈

盈橫了他一眼,心中卻甜甜的甚為受用。令狐衝道“事不宜遲,咱們得趕將上去,攔路

救人。”盈盈道“趕儘殺絕,彆留下活口,彆讓我爹爹知道,也就是了。”她走了幾步

,歎了口氣。令狐衝明白她的心事,這等大事要瞞過任我行的耳目,那是談何容易,但自

己既是恒山派掌門,恒山門人被俘,如何不救?她是打定主意向著自己,縱違父命,也是

在所不惜了。他想事已至此,須當有個了斷,伸出左手去抓住了她右手。盈盈微微一掙,

但見四下裡無一人,便讓他握住了手。令狐衝道“盈盈,你的心事,我很明白。此事勢

將累你父女失和,我很是過意不去。”盈盈微微搖頭,說道“爹爹倘若顧念著我,便不

該對恒山派下手。不過,我猜想他對你倒也不是心存惡意。”令狐衝登時省悟,說道“

是了,你爹爹擒拿恒山派弟子,用意是在脅迫我加盟日月神教。”盈盈道“正是。爹爹

其實很喜歡你,何況你又是他神功的唯一傳人。”令狐衝道“我決不願加盟神教,

甚麼‘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甚麼‘文成武德,澤被蒼生’這些肉麻話,我聽了就要作

嘔。”盈盈道“我知道,因此從來沒勸過你一句。如果你入了神教,將來做了教主,一

天到晚聽這種恭維肉麻話,那就……那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子了。唉,爹爹重上黑木崖,他

整個性子很快就變了。”令狐衝道“可是咱們也不能得罪了你爹爹。”伸出右手,將她

左手也握住了,說道“盈盈,救出恒山門人之後,我和你立即拜堂成親,也不必理會甚

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退出武林,封劍隱居,從此不問外事,專生兒子。”盈盈

初時聽他說得一本正經,臉上暈紅,心下極喜,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吃了一驚,運力一掙

,將他雙手摔開了。令狐衝笑道“做了夫妻,難道不生兒子?”盈盈嗔道“你再胡說

八道,我三天不跟你說話。”令狐衝知她說得到,做得到,伸了伸舌頭,說道“好,笑

話少說,趕辦正事要緊。咱們得上見性峰去瞧瞧。”

兩人展開輕功,徑上見性峰來,見無色庵中已無一人,眾弟子所居之所也隻餘空房,

衣物零亂,刀劍丟了一地。幸好地下並無血跡,似未傷人。兩人又到通元穀彆院中察看,

也不見有人。桌上酒肴雜陳,令狐衝酒癮大發,卻哪敢喝上一口,說道“肚子餓得狠了

,快到山下去喝酒吃飯。”盈盈撕下令狐衝長衣上的一塊衣襟,替他包在頭上。令狐衝笑

道“這才像樣,否則大和尚拐帶良家少女,到處亂闖,太也不成體統。”到得山下,已

是未牌時分,好容易找到一家小飯店,這才吃了個飽。兩人辨明去黑木崖的路徑,提氣疾

趕,奔出一個多時辰,忽聽得山後隱隱傳來一陣陣喝罵之聲,停步一聽,似是桃穀六仙。

兩人尋聲趕去,漸漸聽得清楚,果然便是桃穀六仙。盈盈悄聲道“不知這六個寶貝在跟

誰爭鬨?”

兩人轉過山坳,隱身樹後,隻見桃穀六仙口中吆喝,圍住了一人,鬥得甚是激烈。那

人倏來倏往,身形快極,唯見一條灰影在六兄弟間穿插來去,竟然便是儀琳之母、懸空寺

中假裝聾啞的那個婆婆。跟著拍拍聲響,桃根仙和桃實仙哇哇大叫,都給她打中了一記耳

光。令狐衝大喜,低聲道“六月債,還得快,我也來剃她的光頭。”手按劍柄,隻待桃

穀六仙不敵,便躍出報仇。但聽得拍拍之聲密如聯珠,六兄弟人人給她打了好多下耳光。

桃穀六仙怒不可遏,隻盼抓住她手足,將她撕成四塊。但這婆婆行動快極,如鬼如魅,幾

次似乎一定抓住了,卻總是差著數寸,給她避開,順手又是幾記耳光。但那婆婆也瞧出六

人厲害,隻怕使勁稍過,打中一二人後,便給餘人抓住。又鬥一陣,那婆婆知道難以取勝

,展開雙掌,拍拍劈劈打了四人四記耳光,突然向後躍出,轉身便奔。她奔馳如電,一刹

那間已在數丈之外,桃穀六仙齊聲大呼,再也追趕不上。令狐衝橫劍而出,喝道“往哪

裡逃?”白光閃動,挺劍指向她的咽喉。這一劍直攻要害,那婆婆吃了一驚,急忙縮頭躲

過,令狐衝斜劍刺她右肩,那婆婆無可閃避,隻得向後急退兩步。令狐衝一劍逼得她又退

了一步。他長劍在手,那婆婆如何是他之敵?刷刷刷三劍,迫得她連退五步,若要取她性

命,這婆婆早已一命嗚呼了。

桃穀六仙歡呼聲中,令狐衝長劍劍尖已指往她胸口。桃根仙等四人一撲而上,抓住了

她四肢,提將起來,令狐衝喝道“彆傷她性命!”桃花仙提掌往她臉上打去。令狐衝喝

道“將她吊起來再說。”桃根仙道“是,拿繩來,拿繩來。”但六人身邊均無繩索,

荒野之間更無找繩索處,桃花仙和桃乾仙四頭尋覓。突然間手中一鬆,那婆婆一掙而脫,

在地下一滾,衝了出去,正想奔跑,突覺背上微微刺痛,令狐衝笑道“站著罷!”長劍

劍尖輕戳她後心肌膚。那婆婆駭然變色,隻得站著不動。桃穀六仙奔將上來,六指齊出,

分點了那婆婆肩脅手足的六處穴道。桃乾仙摸著給那婆婆打得腫起了的麵頰,伸手便欲打

還她耳光。令狐衝心想看在儀琳的麵上,不應讓她受毆,說道“且慢,咱們將她吊了起

來再說。”桃穀六仙聽得要將她高高吊起,大為歡喜,當下便去剝樹皮搓繩。令狐衝問起

六人和她相鬥的情由。桃枝仙道“咱六兄弟正在這裡大便,便得興高采烈之際,忽然這

婆娘狂奔而來,問道‘喂,你們見到一個小尼姑沒有?’她說話好生無禮,又打斷了咱

們大便的興致……”盈盈聽他說得肮臟,皺了眉頭,走了開去。令狐衝笑道“是啊,這

婆娘最是不通人情世故。”桃葉仙道“咱們自然不理她,叫她滾開。這婆娘出手便打人

,大夥兒就這樣打了起來。本來我們自然一打便贏,隻不過屁股上大便還沒抹乾淨,打起

來不大方便。令狐兄弟,若不是你及時趕到,差些兒還讓她給逃了去。”桃花仙道“那

倒未必,咱們讓她先逃幾步,然後追上,教她空歡喜一場。”桃實仙道“桃穀六仙手下

,不逃無名之將,那一定是會捉回來的。”桃根仙道“這是貓捉老鼠之法,放它逃幾步

,再撲上去捉回來。”令狐衝笑道“一貓捉六鼠尚且捉到了,何況六貓捉一鼠,那自是

手到擒來。”桃穀六仙聽得令狐衝附和其說,儘皆大喜。說話之間,已用樹皮搓成了繩索

,將那婆娘手足反縛了,吊在一株高樹之上。

令狐衝提起長劍,在那樹上一掠而下,削下七八尺長的一片,提劍在樹乾上劃了七個

大字“天下第一醋壇子”。桃根仙問道“令狐兄弟,這婆娘為甚麼是天下第一醋壇子

,她喝醋的本領十分了得麼?我偏不信,咱們放她下來,我就來跟她比劃比劃!”令狐衝

笑道“醋壇子是罵人的話。桃穀六仙英雄無敵,義薄雲天,文才武略,眾望所歸,豈是

這惡婆娘所能及?那也不用比劃了。”桃穀六仙咧開了嘴合不攏來,都說“對,對,對

!”令狐衝問道“你們到底見到儀琳師妹沒有?”桃枝仙道“你問的是恒山派那個美

貌小尼姑嗎?小尼姑沒見到,大和尚倒見到兩個。”桃乾仙道“一個是小尼姑的爸爸,

一個是小尼姑的徒弟。”令狐衝問道“在哪裡?”桃葉仙道“這二人過去了約莫一個

時辰,本來約我們到前麵鎮上喝酒。我們說大便完了就去,哪知這惡婆娘前來夾纏不清。

”令狐衝心念一動,道“好,你們慢慢來,我先去鎮上。你們六位大英雄,不打被縛之

將,要是去打這惡婆娘的耳光,有損六位大英雄的名頭。”桃穀六仙齊聲稱是。令狐衝當

即和盈盈快步而行。盈盈笑道“你沒剃光她的頭發,總算是瞧在儀琳小師妹的份上,報

仇隻報三分。”

行出十餘裡後,到了一處大鎮甸上,尋到第二家酒樓,便見不戒和尚與田伯光二人據

案而坐。二人一見令狐衝和盈盈,“啊”的一聲,跳將起來,不勝之喜。不戒忙叫添酒添

菜。令狐衝問起見到有何異狀。田伯光道“我在恒山出了這樣一個大醜,沒臉再耽下去

,求著太師父急急離開。那通元穀中是再也不能去了。”令狐衝心想,原來他們尚不知恒

山派弟子被擄之事,向不戒和尚道“大師,我拜托你辦一件事,行不行?”不戒道“

行啊,有甚麼不行?”令狐衝道“不過此事十分機密,你這位徒孫可不能參與其事。”

不戒道“那還不容易?我叫他走得遠遠地,彆來礙老子的事就是了。”

令狐衝道“此去向東南十餘裡處,一株高樹之上,有人給綁了起來,高高吊起……

”不戒“啊”的一聲,神色古怪,身子微微發抖。令狐衝道“那人是我的朋友,請你勞

駕去救他一救。”不戒道“那還不容易?你自己卻怎地不救?”令狐衝道“不瞞你說

,這是個女子。”他向盈盈努努嘴,道“我和任大小姐在一起,多有不便。”不戒哈哈

大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任大小姐喝醋。”盈盈向他二人瞪了一眼。令狐衝一笑,

說道“那女人的醋勁兒才大著呢,當年她丈夫向一位夫人瞧了一眼,讚了一句,說那夫

人美貌,那女人就此不告而彆,累得她丈夫天涯海角,找了她十幾年。”不戒越聽眼睛睜

得越大,連聲道“這……這……這……”喘息聲越來越響。令狐衝道“聽說她丈夫找

到這時候,還是沒找到。”正說到這裡,桃穀六仙嘻嘻哈哈的走上樓來。不戒恍若不見,

雙手緊緊抓住令狐衝的手臂,道“當……當真?”令狐衝道“她跟我說,她丈夫倘若

找到了她,便是跪在麵前,她也不肯回心轉意。因此你一放下她,她立刻就跑。這女子身

法快極,你一眨眼,她就溜得不見了。”不戒道“我決不眨眼,決不眨眼。”令狐衝道

“我又問她,為甚麼不肯跟丈夫相會。她說她丈夫是天下第一負心薄幸、好色無厭之徒

,就再相見,也是枉然。”不戒大叫一聲,轉身欲奔,令狐衝一把拉住,在他耳邊低聲道

“我教你一個秘訣,她就逃不了啦。”不戒又驚又喜,呆了一呆,突然雙膝跪地,咚咚

咚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令狐兄弟,不,令狐掌門,令狐祖宗,令狐師父,你快教我

這秘訣,我拜你為師。”令狐衝忍笑道“不敢,不敢,快快請起。”拉了他起來,在他

耳邊低聲道“你從樹上放她下來,可彆鬆她綁縛,更不可解她穴道,抱她到客店之中,

住一間店房。你倒想想,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樣才不會逃出店房?”不戒伸手搔頭,躊躇

道“這個……這個可不大明白。”令狐衝低聲道“你先剝光她衣衫,再解她穴道,她

赤身露體,怎敢逃出店去?”不戒大喜,叫道“好計,好計!令狐師父,你大恩大德…

…”不等話說完,呼的一聲,從窗子中跳落街心,飛奔而去。桃根仙道“咦,這和尚好

奇怪,他乾甚麼去了?”桃枝仙道“他定是尿急,迫不及待。”桃葉仙道“那他為甚

麼要向令狐兄弟磕頭,大叫師父?難道年紀這麼大了,拉尿也要人教?”桃花仙道“拉

尿跟年紀大小,有甚麼乾係?莫非三歲小兒拉尿,便要人教?”盈盈知道這六人再說下去

多半沒有好話,向令狐衝一使眼色,走下樓去。

令狐衝道“六位桃兄,素聞六位酒量如海,天下無敵,你們慢慢喝,兄弟量淺,少

陪了。”桃穀六仙聽他稱讚自己酒量,大喜之下,均想若不喝上幾壇,未免有負雅望,大

叫“先拿六壇酒來!”“你酒量跟我們自然差得遠了。”“你們先走罷,等我們喝夠,

隻怕要等到明天這個時候。”令狐衝隻一句話,便擺脫了六人的糾纏,走到酒樓下。盈盈

抿嘴笑道“你撮合人家夫妻,功德無量,隻不過教他的法兒,未免……未免……”說著

臉上一紅,轉過了頭,令狐衝笑嘻嘻的瞧著她,隻不作聲。

兩人步出鎮外,走了一段路,令狐衝隻是微笑,不住瞧她。盈盈嗔道“瞧甚麼?沒

見過麼?”令狐衝笑道“我是在想,那惡婆娘將你和我吊在梁上,咱們一報還一報,將

她吊在樹上。她剃光我頭發,我叫她丈夫剝光她衣衫,那也是一報還一報。”盈盈嗤的一

笑,道“這也叫做一報還一報?”令狐衝笑道“隻盼不戒大師不要鹵莽,這次夫妻倆

破鏡重圓才好。”盈盈笑道“你小心著,下次再給那惡婆娘見到,你可有得苦頭吃了。

”令狐衝笑道“我助她夫妻團圓,她多謝我還來不及呢。”說著又向盈盈瞧了幾眼,笑

了一笑,神色甚是古怪。盈盈道“又笑甚麼了?”令狐衝道“我在想不戒大師夫妻重

逢,不知說甚麼話。”

盈盈道“那你怎地老是瞧著我?”忽然之間,明白了令狐衝的用意,這浪子在想不

戒大師在客店之中,脫光了他妻子的衣衫,他心中想的是此事,卻眼睜睜的瞧著自己,用

心之不堪,可想而知,霎時間紅暈滿頰,揮手便打。

令狐衝側身一避,笑道“女人打老公,便是惡婆娘!”正在此時,忽聽得遠處噓溜

溜的一聲輕響,盈盈認得是本教教眾傳訊的哨聲,左手食指豎起,按在唇上,右手做個手

勢,便向哨聲來處奔去。

兩人奔出數十丈,隻見一名女子正自西向東快步而來。當地地勢空曠,無處可避。那

人見了盈盈,一怔之下,忙上前行禮,說道“神教教下天風堂香主桑三娘,拜見聖姑。

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盈盈點了點頭,接著東首走出一個老者,快步走近,也向盈

盈躬身行禮,說道“秦偉邦參見聖姑,教主中興聖教,澤被蒼生。”

盈盈道“秦長老,你也在這裡。”秦偉邦道“是!小人奉教主之命,在這一帶打

探消息。桑香主,可探聽到甚麼訊息?”桑三娘道“啟稟聖姑、秦長老,今天一早,屬

下在臨風驛見到嵩山派的六七十人,一齊前赴華山。”秦偉邦道“他們果然是去華山!

”盈盈問道“嵩山派人眾,去華山乾甚麼?”秦偉邦道“教主他老人家得到訊息,華

山派嶽不群做了五嶽派掌門之後,便欲不利於我神教,日來召集五嶽派各派門人弟子,前

赴華山。看他的用意,似是要向我黑木崖大舉進襲。”盈盈道“有這等事?”心想“

這秦偉邦老奸巨猾,擒拿恒山門人之事,多半便是他奉了爹爹之命,在此主持。他卻推得

乾乾淨淨。隻是那桑三娘的話,似非捏造,看來中間另有彆情。”說道“令狐公子是恒

山派掌門,怎地他不知此事,那可有些奇了。”秦偉邦道“屬下查得泰山、衡山兩派的

門人,已陸續前往華山,隻恒山派未有動靜。向左使昨天傳來號令,說道鮑大楚長老率同

下屬,已進恒山彆院查察動靜,命屬下就近與之連絡。屬下正在等候鮑長老的訊息。”

盈盈和令狐衝對望一眼,均想“鮑大楚混入恒山彆院,多半屬實。這秦偉邦卻並未

隱瞞,難道他所說不假?”秦偉邦向令狐衝躬身行禮,說道“小人奉命行事,請令狐掌

門恕罪則個。”令狐衝抱拳還禮,說道“我和任大小姐,不日便要成婚……”盈盈滿麵

通紅,“啊”的一聲,卻也不否認。令狐衝續道“秦長老是奉我嶽父之命,我們做小輩

的自當擔代。”秦偉邦和桑三娘滿麵堆歡,笑道“恭喜二位。”盈盈轉身走開。秦偉邦

道“向左使一再叮囑鮑長老和在下,不可對恒山門人無禮,隻能打探訊息,決計不得動

粗,屬下自當凜遵。”突然他身後有個女子聲音笑道“令狐公子劍法天下無雙,向左使

叫你們不可動武,那是為你們好。”令狐衝一抬頭,隻見樹叢中走出一個女子,正是五毒

教教主藍鳳凰,笑道“大妹子,你好。”藍鳳凰向令狐衝道“大哥,你也好。”轉頭

向秦偉邦道“你向我拱手便拱手,卻為甚麼要皺起了眉頭?”秦偉邦道“不敢。”他

知道這女子周身毒物,極不好惹,搶前幾步,向盈盈道“此間如何行事,請聖姑示下。

”盈盈道“你們照著教主令旨辦理便了。”秦偉邦躬身道“是。”與桑三娘二人向盈

盈等三人行禮道彆。

藍鳳凰待他二人去遠,說道“恒山派的尼姑們都給人拿去了,你們還不去救?”令

狐衝道“我們正從恒山追趕來,一路上卻沒見到蹤跡。”藍鳳凰道“這不是去華山的

路,你們走錯了路啦。”令狐衝道“去華山?她們是給擒去了華山?你瞧見了?”藍鳳

凰道“昨兒早在恒山彆院,我喝到茶水有些古怪,也不說破,見彆人紛紛倒下,也就假

裝給迷藥迷倒。”令狐衝笑道“向五仙教藍教主使藥,那不是自討苦吃嗎?”藍鳳凰嫣

然一笑,道“這些王八蛋當真不識好歹。”令狐衝道“你不還敬他們幾口毒藥?”藍

鳳凰道“那還有客氣的?有兩個王八蛋還道我真的暈倒了,過來想動手動腳,當場便給

我毒死了。餘人嚇得再也不敢過來,說道我就算死了,也是周身劇毒。”說著格格而笑。

令狐衝道“後來怎樣?”藍鳳凰道“我想瞧他們搗甚麼鬼,就一直假裝昏迷不醒。後

來這批王八蛋從見性峰上擄了許多小尼姑下來,領頭的卻是你的師父嶽先生。大哥,我瞧

你這個師父很不成樣子,你是恒山派的掌門,他卻率領手下,將你的徒子徒孫、老尼姑小

尼姑,一古腦兒都捉了去,豈不是存心拆你的台?”令狐衝默然。藍鳳凰道“我瞧著氣

不過,當場便想毒死了他。後來想想,不知你意下如何,真要毒死他,也不忙在一時。”

令狐衝道“你顧著我的情麵,可多謝你啦。”藍鳳凰道“那也沒甚麼。我聽他們說,

乘著你不在恒山,快快動身,免得給你回山時撞到。又有人說,這次不巧得很,你不在山

上,否則一起捉了去,豈不少了後患?哼哼!”令狐衝道“有你大妹子在場,他們想要

拿我,可沒這麼容易。”藍鳳凰甚是得意,笑道“那是他們運氣好,倘若他們膽敢動你

一根毫毛,我少說也毒死他們一百人。”轉頭向盈盈道“任大小姐,你彆喝醋。我隻當

他親兄弟一般。”盈盈臉上一紅,微笑道“令狐公子也常向我提到你,說你待他真好。

”藍鳳凰大喜,道“那好極啦!我還怕他在你麵前不敢提我的名字呢。”盈盈問道“

你假裝昏迷,怎地又走了出來?”藍鳳凰道“他們怕我身上有毒,都不敢來碰我。有人

說不如一刀將我殺了,又說放暗器射我幾下,可是口中說得起勁,誰也不敢動手,一窩蜂

的便走了。我跟了他們一程,見他們確是去華山,便出來到處找尋大哥,要告知你們這訊

息。”令狐衝道“這可真要多謝你啦,否則我們趕去黑木崖,撲了個空,待得回頭再找

,那些老尼姑、小尼姑、不老不小的中尼姑,可都已經吃了大虧啦。事不宜遲,咱們便去

華山。”

三人當下折而向西,兼程急趕,但一路之上竟沒見到半點線索。令狐衝和盈盈都是心

下嘀咕,均想“一行數百之眾,一路行來,定然有人瞧見,飯鋪客店之中,也必留下形

跡,難道他們走的不是這條路?”

第三日上,在一家小飯鋪中見到了四名衡山派門人。令狐衝這時已改了裝扮,這四人

並未認出。令狐衝等暗中跟著細聽他們說話,果然是去華山的。瞧他們興高采烈的模樣,

倒似山上有大批金銀珍寶,等候他們去拾取一般。聽其中一人道“幸好黃師兄夠交情,

傳來訊息,又虧得咱們在山西,就近趕去,隻怕還來得及。衡山老家那些師兄弟們,這次

可錯過良機了。”另一人道“咱們還是越早趕到越好。這種事情,時時刻刻都有變化。

”令狐衝想要知道他們這麼性急趕去華山,到底有何圖謀,但這四人始終一句也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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