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崖頂疑陣_射雕英雄傳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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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崖頂疑陣(1 / 2)

射雕英雄傳!

帳中六怪低聲計議。韓小瑩道“那人傳授靖兒的是上乘內功,自然不是惡意。”全金

發道“他為甚麼不讓咱們知道?又乾麼不對靖兒明言這是內功?”朱聰道“隻怕是咱們

相識之人。”韓小瑩道“相識之人?那麼不是朋友,就是對頭了。”全金發沉吟道“咱

們交好的朋友之中,可沒一個有這般高明的功夫。”韓小瑩道“要是對頭,乾麼來教靖兒

功夫?”柯鎮惡冷冷的道“焉知他不是安排著陰謀毒計。”眾人心中都是一凜。朱聰道

“今晚我和六弟悄悄躡著靖兒,去瞧瞧到底是何方高人。”五怪點頭稱是。

等到天黑,朱聰與全金發伏在郭靖母子的蒙古包外,過了小半個時辰,隻聽郭靖說道

“媽,我去啦!”便從蒙古包中出來。兩人悄悄跟在後麵,見他腳步好快,片刻間已奔出老

遠,好在草原之上並無他物遮蔽,相隔雖遠,仍可見到。兩人加緊腳步跟隨,隻見他奔到懸

崖之下,仍不停步,徑自爬了上去。這時郭靖輕身功夫大進,這懸崖又是晚晚爬慣了的,已

不須那道人援引,眼見他漸爬漸高,上了崖頂。朱聰和全金發更加驚訝,良久作聲不得。過

了一會,柯鎮惡等四人也跟著到了。他們怕遇上強敵,身邊都帶了兵刃暗器。朱聰說道郭靖

已上了崖頂,韓小瑩抬頭仰望,見高崖小半截沒在雲霧之中,不覺心中一寒,說道“咱們

可爬不上。”柯鎮惡道“大家在樹叢裡伏下,等他們下來。”各人依言埋伏。韓小瑩想起

十年前夜鬥黑風雙煞,七兄妹埋伏待敵,其時寒風侵膚,冷月窺人,四下裡黃沙莽莽,荒山

寂寂,萬籟俱靜之中,遠處偶爾傳來幾下馬嘶,此情此景,宛若今宵,隻是自那一晚後,張

阿生那張老是嘻嘻傻笑的肥臉,卻再也見不到了,忍不住一陣心酸。

時光一刻一刻的過去,崖頂始終沒有動靜,直等到雲消日出,天色大明,還是不見郭靖

和傳他內功的奇人下來,又等了一個時辰,仍舊不見人影。極目上望,崖頂空蕩蕩的不似有

人。朱聰道“六弟,咱們上去探探。”韓寶駒道“能上去麼?”朱聰道“不一定,試

一試再說。”

他奔回帳去,拿了兩條長索,兩柄斧頭,數十枚巨釘,和全金發一路鑿洞打釘,互相牽

引,仗著輕身功夫了得,雖是累出了一身大汗,終於上了崖頂,翻身上崖,兩人同時驚呼,

臉色大變。但見崖頂的一塊巨石之旁,整整齊齊的堆著九個白骨骷髏頭,下五中三頂一,就

和當日黑風雙煞在荒山上所擺的一模一樣。再瞧那些骷髏,每個又都是腦門上五個指孔。隻

是指孔有如刀剜,孔旁全無細碎裂紋。比之昔年,那人指力顯已大進。兩人心中怦怦亂跳,

提心吊膽的在崖頂巡視一周,卻不見有何異狀,當即縋下崖來。

韓寶駒等見兩人神色大異,忙問端的。朱聰道“梅超風!”四人大吃一驚,韓小瑩急

道“靖兒呢?”全金發道“他們從另一邊下去了。”當下把崖頂所見說了。

柯鎮惡歎道“咱們一十八年辛苦,想不到竟是養虎貽患。”韓小瑩道“靖兒忠厚老

實,決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柯鎮惡冷笑道“忠厚老實?他怎地跟那妖婦練了兩年武功,

卻不透露半點口風。”韓小瑩默然,心中一片混亂。韓寶駒道“莫非那妖婦眼睛盲了,因

此要借靖兒之手加害咱們?”朱聰道“必是如此。”韓小瑩道“就算靖兒存心不良,他

也不能裝假裝得這樣像。”全金發道“或許妖婦覺得時機未至,尚未將陰謀對他說知。”

韓寶駒道“靖兒輕功雖高,內功也有了根底,但講到武藝,跟咱們還差得遠。那妖婦乾麼

不教他?”柯鎮惡道“那妖婦隻不過是借刀殺人,她對靖兒難道還能安甚麼好心?她丈夫

不是死在靖兒手裡的嗎?”朱聰明道“對啦,對啦!她也要咱們個個死在靖兒手下,那時

她再下手殺了靖兒,這才算是真正報了大仇。”五人均覺有理,無不栗然。柯鎮惡將鐵杖在

地下重重一頓,低沉了聲音道“咱們現下回去,隻作不知,待靖兒回來,先把他廢了。那

妖婦必來找他,就算她功力已非昔比,但眼睛不便,咱六人也必應付得了。”韓小瑩驚道

“把靖兒廢了?那麼比武之約怎樣?”

柯鎮惡冷冷的道“性命要緊呢,還是比武要緊?”眾人默然不語。南希仁忽道“不

能!”韓寶駒道“不能甚麼?”南希仁道“不能廢了。”韓寶駒道“不能將靖兒廢

了?”南希仁點了點頭。韓小瑩道“我和四哥意思一樣,總得先仔細問個水落石出,再作

道理。”全金發道“這事非同小可。要是咱們一念之仁,稍有猶豫,給他泄露了機密,那

怎麼辦?”朱聰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咱們要對付的是妖婦梅超風,可不是旁人。”

柯鎮惡道“三弟你說怎樣?“

韓寶駒心中模棱兩可,決斷不下,見七妹淚光瑩瑩,神色可憐,就道“我在四弟一

麵。要殺靖兒,我終究下不了手。”這時六人中三人主張對郭靖下殺手,三人主張持重。朱

聰歎道“要是五弟還在,咱們就分得出哪一邊多,哪一邊少。”韓小瑩聽他提到張阿生,

心中一酸,忍住眼淚,說道“五哥之仇,豈能不報?咱們聽大哥吩咐罷!”柯鎮惡道

“好,回去。”六人回到帳中,個個思潮起伏,心緒不寧。柯鎮惡道“待他來時,二弟與

六弟擋住退路,我來下手。”那晚郭靖爬上崖去,那道人已在崖頂等著,見他上來,便向巨

石旁一指,悄聲道“你瞧!”郭靖走近一看,月光下見是九個骷髏頭,嚇了一跳,顫聲

道“黑風雙煞又……又來了。”那道人奇道“你也知道黑風雙煞?”郭靖將當年荒山夜

鬥、五師父喪命,以及自己無意中刺死陳玄風的事說了一遍。述說這段往事時,想到昔日荒

山夜鬥雙屍的諸般情狀,心中不寒自栗,語音不斷發顫。刺死陳玄風之時,他年紀尚極幼

小,但那晚的情景實在太過可怖,已深深印入小小的腦海之中。那道人歎道“那銅屍無惡

不作,卻原來已死在你手!”郭靖道“我六位師父時時提起黑風雙煞,三師父與七師父料

想鐵屍已經死了,大師父卻總是說‘未必,未必!’這九個骷髏頭是今天擺在這兒的,那

麼鐵屍果然沒……沒死!”說到這句話,忍不住打個寒噤,問道“你見到她了嗎?”那道

人道“我也剛來了不多一會,一上來就見到這堆東西。這麼說來,那鐵屍定是衝著你六位

師父和你來啦。”郭靖道“她雙眼已給大師父打瞎了,咱們不怕她。”那道人拿起一顆骷

髏骨,細細摸了一遍,搖頭道“這人武功當真厲害之極,隻怕你六位師父不是她的敵手,

再加上我,也勝不了。”郭靖聽他說得鄭重,心下驚疑,道“十年前惡鬥時,她眼睛不

盲,還敵不過我七位恩師,現下咱們有八個人。你……你當然幫我們的,是不是?”那道人

出了一會神,道“先前我已琢磨了半晌,猜想不透她手指之力怎會如此了得。善者不來,

來者不善。她既敢前來尋仇,必是有恃無恐。”郭靖道“她乾麼把骷髏頭擺在這裡?豈不

是讓咱們知道之後有了防備?”那道人道“料想這是練九陰白骨爪的規矩。多半她想這懸

崖高險難上,必定無人到來,哪知陰差陽錯,竟教咱們撞見了。”郭靖生怕梅超風這時已找

上了六位師父,道“我這就下去稟告師父。”那道人道“好。你說有個好朋友要你傳

話,最好是避她一避,再想善策,犯不著跟她硬拚。”郭靖答應了,正要溜下崖去,那道人

忽然伸臂在他腰裡一抱,縱身而起,輕輕落在一塊大岩石之後,蹲低了身子。郭靖待要發

問,嘴巴已被按住,當下伏在地上,不敢作聲,從石後露出一對眼睛,注目凝視。

過不多時,懸崖背後一條黑影騰躍而上,月光下長發飛舞,正是鐵屍梅超風。那崖背比

崖前更加陡峭,想來她目不見物,分不出兩者的難易。幸而如此,否則江南六怪此時都守在

崖前,要是她從正麵上來,雙方一動上手,隻怕六怪之中已有人遭到她的毒手了。

梅超風鬥然間轉過身子,郭靖嚇得忙縮頭岩下,過得片刻,才想起她雙目已盲,又悄悄

探出頭來,隻見她盤膝坐在自己平素打坐的大石上,做起吐納功夫來。郭靖恍然大悟,才知

這呼吸運氣,果然便是修習內功,心中對那道人暗暗感激不已。過了一陣,忽聽得梅超風全

身發出格格之聲,初時甚為緩慢,後來越來越密,猶如大鍋沙炒豆,豆子熟時紛紛爆裂一

般。聽聲音是發自人身關節,但她身子紋絲不動,全身關節竟能自行作響,郭靖雖不知這是

上乘奇門內功,但也覺得此人功夫實在非同小可。這聲音繁音促節的響了良久,漸漸又由急

而慢,終於停息,隻見她緩緩站起身來,左手在腰裡一拉一抖,月光下突然飛出爛銀也似的

一條長蛇來,郭靖吃了一驚,凝神看時,原來是條極長的銀色軟鞭。他三師父韓寶駒的金龍

鞭長不過六尺,梅超風這條鞭子竟長了七八倍,眼見是四丈有奇。隻見她緩緩轉過身來,月

光照在她臉上,郭靖見她容顏仍是頗為秀麗,隻是閉住了雙目,長發垂肩,一股說不出的陰

森詭異之氣。

一片寂靜之中,但聽得她幽幽歎了口氣,低聲“賊漢子,你在陰世,可也天天念著我

嗎?“隻見她雙手執在長鞭中腰,兩邊各有二丈,一聲低笑,舞了起來。

這鞭法卻也古怪之極,舞動並不迅捷,並無絲毫破空之聲,東邊一卷,西邊一翻,招招

全然出人意料之外,突然間她右手橫溜,執住鞭梢,四丈長的鞭子伸將出去,搭住一塊大

石,卷了起來,這一下靈便確實,有如用手一般。郭靖正在驚奇,那鞭頭甩去了大石,忽然

向他頭上卷來,月光下看得分明,鞭頭裝著十多隻明晃晃的尖利倒鉤。郭靖早已執刀在手,

眼見鞭到,更不思索,順手揮刀往鞭頭上撩去,突然手臂一麻,背後一隻手伸過來將他掀倒

在地,眼前銀光閃動,長鞭的另一端已從頭頂緩緩掠過。郭靖嚇出一身冷汗,心想“如不

是伯伯相救,這一刀隻要撩上了鞭子,我已被長鞭打得腦漿迸裂了。”幸喜剛才那道人手法

敏捷,沒發出半點聲響,梅超風並未察覺。

她練了一陣,收鞭回腰,從懷裡摸出一大塊東西來,攤在地下,用手摸索,想了一會,

站起來做了幾個姿勢,又在那東西上摸索尋思,這般鬨了許久,才把那塊不知是布是革的東

西收入懷裡,從懸崖背後翻了下去。

郭靖長長喘了口氣,站起身來。那道人低聲道“咱們跟著她,瞧她還鬨甚麼鬼。”抓

住郭靖的腰帶,輕輕從崖後溜將下去。兩人下崖著地時,梅超風的人影已在北麵遠處。那道

人左手托在郭靖腋下,郭靖登時覺得行走時身子輕了大半。兩人步履如飛,遠遠跟蹤,在大

漠上不知走了多少路,天色微明時,見前麵影影綽綽豎立著數十個大營帳,梅超風身形晃

動,隱沒在營帳之中。兩人加快腳步,避過巡邏的哨兵,搶到中間一座黃色的大帳之外,伏

在地下,揭開帳幕一角往裡張望時,隻見一人拔出腰刀,用力劈落,將一名大漢砍死在地。

那大漢倒將下來,正跌在郭靖與道人眼前。郭靖識得這人是鐵木真的親兵,不覺一驚,心

想“怎麼他在這裡給人殺死?”轉輕把帳幕底邊又掀高了些,持刀行凶的那人正好轉過麵

來,卻是王罕的兒子桑昆。隻見他把長刀在靴底下擦去血跡,說道“現下你再沒疑心了

罷?”另一人道“鐵木真義兄智勇雙全,就怕這事不易成功。”郭靖認得這人是鐵木真的

義弟劄木合。桑昆冷笑道“你愛你義兄,那就去給他報信罷。”劄木合道“你也是我的

義弟,你父親待我這般親厚,我當然不會負你。再說,鐵木真一心想並吞我的部眾,我又不

是不知,隻不過瞧在結義的份上,沒有跟他破臉而已。”郭靖尋思“難道他們陰謀對付鐵

木真汗?這怎麼會?”又聽得帳中另一人說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若是給他先動

手乾你們,你們就糟了。事成之後,鐵木真的牲口、婦女、財寶全歸桑昆他的部眾全歸劄

木合,我大金再封劄木合為鎮北招討使。”郭靖隻見到這人的背影,於是悄悄爬過數尺,瞧

他側麵,這人好生麵熟,身穿鑲貂的黃色錦袍,服飾甚是華貴,琢磨一下他的語氣,這才想

起“嗯,他是大金國的六王爺。”劄木合聽了這番話,似乎頗為心動,道“隻要是義父

王罕下令,我當然服從。”桑昆大喜,道“事已如此,爹爹如不下令,便是得罪了大金

國。回頭我去請令,他不會不給六王爺的麵子。”完顏洪烈道“我大金國就要興兵南下滅

宋,那時你們每人統兵二萬前去助戰,大功告成之後,另有封賞。”桑昆喜道“向來聽說

南朝是花花世界,滿地黃金,女人個個花朵兒一般。六王爺能帶我們兄弟去遊玩一番,真是

再好不過。完顏洪烈微微一笑,道“那還不容易?就隻怕南朝的美女太多,你要不了這麼

多。”說著二人都笑了起來。完顏洪烈道“如何對付鐵木真,請兩位說說。”頓了一頓,

又道“我先已和鐵木真商議過,要他派兵相助攻宋,這家夥隻是不允。他為人精明,莫要

就此有了提防,怕我圖謀於他。這件事可須加倍謹慎才是。”這時那道人在郭靖衣襟上一

扯,郭靖回過頭來,隻見梅超風在遠處抓住了一個人,似乎在問他甚麼。郭靖心想“不管

她在這裡搗甚麼鬼,恩師們總是暫且不妨。我且聽了他們計算大汗的法子,再作道理。”於

是又伏下地來。隻聽桑昆道“他已把女兒許給了我兒子,剛才他派人來跟我商量成親的日

子。”說著向那被他砍死的大漢一指,又道“我馬上派人去,請他明天親自來跟我爹爹麵

談。他聽了必定會來,也決不會多帶人手。我沿路埋伏軍馬,鐵木真就有三頭六臂,也逃不

出我手掌心了。”說著哈哈大笑。劄木合道“好,乾掉鐵木真後,咱們兩路兵馬立即衝他

大營。”郭靖又氣又急,萬料不到人心竟會如此險詐,對結義兄弟也能圖謀暗算,正待再聽

下去,那道人往他腰裡一托,郭靖身子略側,耳旁衣襟帶風,梅超風的身子從身旁擦了過

去,隻見她腳步好快,轉眼已走出好遠,手裡卻仍抓著一人。那道人牽著郭靖的手,奔出數

十步,遠離營帳,低聲道“她是在詢問你師父們的住處。咱們須得快去,遲了怕來不及

啦。”兩人展開輕身功夫,全力奔跑,回到六怪的蒙古包外時,已近午時。那道人道“我

本來不願顯露行藏,因此要你不可跟六位師父說知,但眼下事急,再也顧不得小節。你進去

通報,說全真教馬鈺求見江南六俠。”

郭靖兩年來跟他夜夜相處,這時才知他的名字。他也不知全真教馬鈺是多大的來頭,當

下點頭答應,奔到蒙古包前,揭開帳門,叫聲“大師父!”跨了進去。

突然兩隻手的手腕同時一緊,已被人抓住,跟著膝後劇疼,被人踢倒在地,呼的一聲,

鐵杖當頭砸將下來。郭靖側身倒地,隻見持杖打來的正是大師父柯鎮惡,隻嚇得魂飛天外,

再也想不到抵擋掙紮,隻有閉目待死,卻聽得當的一聲,兵刃相交,一人撲在自己身上。

他睜眼看時,隻見七師父韓小瑩護住了自己,叫道“大哥,且慢!”她手中長劍卻已

被柯鎮惡鐵杖砸飛。柯鎮惡長歎一聲,鐵杖在地下重重一頓,道“七妹總是心軟。”郭靖

這時才看清楚抓住自己雙手的是朱聰和全金發,膽戰心驚之下,全然胡塗了。柯鎮惡森然

道“教你內功的那個人呢?”郭靖結結巴巴的道“他他……他……在外麵,求見六位師

父。”六怪聽說梅超風膽敢白日上門尋仇,都是大出意料之外,一齊手執兵刃,搶出帳外,

日影下隻見一個蒼髻道人拱手而立,哪裡有梅超風的影子?

朱聰仍是抓著郭靖右腕脈門不放,喝道“梅超風那妖婦呢?”郭靖道“弟子昨晚見

到她啦,隻怕待會就來。”六怪望著馬鈺,驚疑不定。馬鈺搶步上前,拱手說道“久慕江

南六俠威名,今日識荊,幸何如之。”朱聰仍是緊緊抓住郭靖的手腕不放,隻點頭為禮,說

道“不敢,請教道長法號。”

郭靖想起自己還未代他通報,忙搶著道“他是全真教馬鈺。”六怪吃了一驚,他們知

道馬鈺道號丹陽子,是全真教教祖王重陽的首徒,王重陽逝世後,他便是全真教的掌教,長

春子丘處機還是他的師弟。隻是他閉觀靜修,極少涉足江湖,是以在武林中名氣不及丘處

機,至於武功修為,卻是誰也沒有見過,無人知道深淺。柯鎮惡道“原來是全真教掌教到

了,我們多有失敬。不知道長光降漠北,有何見教?可是與令師弟嘉興比武之約有關嗎?”

馬鈺道“敝師弟是修道練性之人,卻愛與人賭強爭勝,大違清靜無為的道理,不是出家人

所當為,貧道曾重重數說過他幾次。他與六俠賭賽之事,貧道實不願過問,更與貧道沒半點

乾係。兩年之前,貧道偶然和這孩子相遇,見他心地純良,擅自授了他一點兒強身養性、以

保天年的法門,事先未得六俠允可,務請勿予怪貴。隻是貧道沒傳他一招半式武功,更無師

徒名份,說來隻是貧道結交一個小朋友,倒也沒壞了武林中的規矩。”說著溫顏微笑。

六俠均感詫異,卻又不由得不信。朱聰和全金發當即放脫了郭靖的手腕。韓小瑩喜道

“孩子,是這位道長教你本事的嗎?你乾麼不早說?我們都錯怪你啦。”說著伸手撫摸他肩

頭,心中十分憐惜。郭靖道“他……他叫我不要說的。”韓小瑩斥道“甚麼他不他的?

沒點規矩,傻孩子,該叫‘道長’。”雖是斥責,臉上卻儘是喜容。郭靖道“是,是道

長。”這兩年來,他與馬鈺向來“你、我”相稱,從來不知該叫“道長”,馬鈺也不以為

意。馬鈺道“貧道雲遊無定,不喜為人所知,是以與六俠雖近在咫尺,卻未前來拜見,伏

乞恕罪。”說著又行了一禮。原來馬鈺得知江南六怪的行事之後,心中好生相敬,又從尹誌

平口中查知郭靖並無內功根基。他是全真教掌教,深明道家抑己從人的至理,雅不欲師弟丘

處機又在這件事上壓倒了江南六怪。但數次勸告丘處機認輸,他卻說甚麼也不答應,於是遠

來大漠,苦心設法暗中成全郭靖。否則哪有這麼巧法,他剛好會在大漠草原之中遇到郭靖?

又這般毫沒來由的為他花費兩年時光?若不是梅超風突然出現,他一待郭靖內功已有根基,

便即飄然南歸,不論江南六怪還是丘處機,都不會知道此中原委的了。六怪見他氣度謙衝,

真是一位有道之士,與他師弟慷慨飛揚的豪態截然不同,當下一齊還禮。正要相詢梅超風之

事,忽聽得馬蹄聲響,數騎馬飛馳而來,奔向鐵木真所居的大帳。郭靖知道是桑昆派來誘殺

鐵木真的使者,心中大急,對柯鎮惡道“大師父,我過去一會就回來。”柯鎮惡適才險些

傷了他性命,心下甚是歉疚,對這徒兒更增憐愛,隻怕他走開之後,竟遇上了梅超風而受到

傷害,忙道“不,你留在我們身邊,千萬不可走開。”

郭靖待要說明原委,卻聽柯鎮惡已在與馬鈺論當年荒山夜鬥雙煞的情景。他焦急異常,

大師父性子素來嚴峻,動不動便大發脾氣,實不敢打斷他的話頭,隻待他們說話稍停,即行

稟告,忽見一騎馬急奔而來,馬背上一人身穿黑狐皮短裘,乃是華箏,離開他們十多步遠就

停住了,不住招手。郭靖怕師父責怪,不敢過去,招手要她走近。

華箏雙目紅腫,似乎剛才大哭過一場,走近身來,抽抽噎噎的道“爹爹要我,要我就

去嫁給那個都史……”一言方畢,眼淚又流了下來。郭靖道“你快去稟告大汗,說桑昆與

劄木合安排了詭計,要騙了大汗去害死他。”華箏大吃一驚,道“當真?”郭靖道“千

真萬確,是我昨晚親耳聽見的,你快去對你爹爹說。”華箏道“好!”登時喜氣洋洋,轉

身上馬,急奔而去。郭靖心想“人家安排了陰謀要害大汗,你怎麼反而高興?”轉念一

想“啊,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去嫁給都史了。”他與華箏情若兄妹,一直對她十分關切愛

護,想到她可以脫卻厄運,不禁代她歡喜,笑容滿臉的轉過身來。隻聽馬鈺說道“不是貧

道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那梅超風顯然已得東海桃花島島主黃藥師的真傳,九陰白骨爪

固然已練到出神入化,而四丈銀鞭的招數更是奧妙無方。咱們合八人之力,當然未必便輸給

了她,但要除她,隻怕自己也有損傷。”韓小瑩道“這女子的武功確是十分厲害,但我們

江南七怪跟她仇深似海。”馬鈺道“聽說張五俠與飛天神龍柯大俠都是為銅屍陳玄風所

害。但各位既口誅了陳玄風,大仇可說已經報了。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梅超風一個孤

身女子,又有殘疾,處境其實也很可憐。”六怪默然不語。過了一會,韓寶駒道“她練這

陰毒功夫,每年不知害死多少無辜,道長俠義為懷,總不能任由她如此為非作歹。”朱聰

道“現下是她找上門來,不是我們去找他。”全金發道“就算這次我們躲過了,隻要她

存心報仇,今後總是防不勝防。”馬鈺道“貧道已籌劃了一個法子,不過要請六俠寬大為

懷,念她孤苦,給她一條自新之路。”朱聰等不再接口,靜候柯鎮惡決斷。柯鎮惡道“我

們江南七怪生性粗魯,向來隻知蠻拚硬鬥。道長指點明路,我們感激不儘,就請示下。”他

聽了馬鈺的語氣,知道梅超風在這十年之中武功大進,馬鈺口中說求他們饒她一命,其實是

顧全六怪麵子,真意是在指點他們如何避開她的毒手。韓寶駒等卻道大哥忽然起了善念,都

感詫異。馬鈺道“柯大俠仁心善懷,必獲天佑。此外還有一層緊要之事。據貧道猜想,這

十年之中,那梅超風一定又得了黃藥師的傳授。”朱聰驚道“聽說黑風雙煞是桃花島的叛

徒,黃藥師怎能再傳她功夫?”馬鈺道“貧道本也這樣想,但聽柯大俠所說當年荒山之戰

的情形,那梅超風當時的功夫與現下相差甚遠。她如不再得明師指點,但憑自己苦練,決計

到不了眼下這個地步。咱們今日誅了鐵屍,要是黃藥師見怪,這……”柯鎮惡和朱聰都曾聽

人說過黃藥師的武功,總是誇大到了荒誕離奇的地步。未必可信,但全真教是天下武術正

宗,馬鈺以掌教之尊,對他尚且如此忌憚,自然是非同小可。朱聰說道“道長顧慮周詳,

我兄弟佩服得緊,就請示下妙策。”馬鈺道“貧道這法子說來有點狂妄自大,還請六俠不

要見笑才好。”朱聰道“道長不必過謙,重陽門下全真七子威震天下,誰不欽仰?”這句

話向著馬鈺說來,他是一片誠敬之意。丘處機雖也是全真七子之一,朱聰卻萬萬不甘對他說

這句話。馬鈺道“仗著先師遺德,貧道七個師兄弟在武林之中尚有一點兒虛名,想來那梅

超風還不敢同時向全真七子下手。是以貧道想施個詭計,用這點兒虛名將她驚走。這法子說

來實非光明正大,隻不過咱們的用意是與人為善,詭道亦即正道,不損六俠的英名令譽。”

當下把計策說了出來。

六怪聽了,均覺未免示弱,又想就算梅超風當真武功大進,甚至黃藥師親來,那又如

何?最多也不過都如張阿生一般命喪荒山得是了。馬鈺勸之再三,最後說到“勝之不武”的

話來,柯鎮惡等衝著他的麵子,又感念他對郭靖的盛情厚意,終於都答允了。各人飽餐之

後,齊向懸崖而去。馬鈺和郭靖先上。朱聰等見馬鈺毫不炫技逞能,跟在郭靖之後,慢慢的

爬上崖去,然見他步法穩實,身形端凝,顯然功力深厚。均想“他功夫決不在他師弟丘處

機之下,隻是丘處機名震南北,他卻沒沒無聞,想來是二人性格不同使然了。”馬鈺與郭靖

爬上崖頂之後,垂下長索,將六怪逐一吊上崖去。

六怪檢視梅超風在崖石上留下的一條條鞭痕,儘皆駭然,這時才全然信服馬鈺確非危言

聳聽。

八人在崖頂盤膝靜坐,眼見暮色罩來,四野漸漸沉入黑暗之中,又等良久,已是亥末子

初。韓寶駒焦躁起來,道“怎麼她還不來?”柯鎮惡道“噓,來啦。”眾人心裡一凜,

側耳靜聽,卻是聲息全無。這時梅超風尚在數裡之外,柯鎮惡耳朵特靈,這才聽到。那梅超

風身法好快,眾人極目下望,月光下隻見沙漠上有如一道黑煙,滾滾而來,轉瞬間衝到了崖

下,跟著便迅速之極的攀援而上。朱聰向全金發和韓小瑩望了一眼,見兩人臉色慘白,神色

甚為緊張,想來自己也必如此。過不多時,梅超風縱躍上崖,她背上還負了一人,但軟軟的

絲毫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郭靖見那人身上穿了黑狐皮短裘,似是華箏之物,凝神再看,卻不是華箏是誰?不由得

失聲驚呼,嘴巴甫動,妙手書生朱聰眼明手快,伸過來一把按住,朗聲說道“梅超風這妖

孽,隻要撞在我丘處機手裡,決不與她乾休!”梅超風聽得崖頂之上竟有人聲,已是一驚,

而聽朱聰自稱丘處機,還提及她的名字,更是驚詫,當下縮身在岸石之後傾聽。馬鈺和江南

六怪看得清清楚楚,雖在全神戒備之中,也都不禁暗自好笑。郭靖卻懸念華箏的安危,心焦

如焚。韓寶駒道“梅超風把白骨骷髏陣布在這裡,待會必定前來,咱們在這裡靜候便

了。”

梅超風不知有多少高手聚在這裡,縮於石後,不敢稍動。韓小瑩道“她雖然作惡多

端,但全真教向來慈悲為懷,還是給她一條自新之路吧。”朱聰笑道“清靜散人總是心腸

軟。無怪師父一再說你成道容易。”

全真教創教祖師王重陽門下七子,武林中見聞稍廣的無不知名大弟子丹陽子馬鈺,二

弟子長真子譚處端,以下是長生子劉處玄、長春子丘處機、玉陽子王處一、廣寧子郝大通,

最末第七弟子清靜散人孫不二,則是馬鈺出家以前所娶的妻子。韓小瑩道“譚師哥你說怎

樣?”南希仁道“此人罪不容誅。”朱聰道“譚師哥,你的指筆功近來大有精進,等那

妖婦到來,請你出手,讓眾兄弟一開眼界如何?”南希仁道“還是讓王師弟施展鐵腳功。

踢她下岸,摔個身魂俱滅。”全真七子中丘處機威名最盛,其次則屬玉陽子王處一。他某次

與人賭勝,曾獨足跂立,憑臨萬丈深穀之上,大袖飄飄,前搖後擺,隻嚇得山東河北數十位

英雄好漢目迷神眩,橋舌不下,因而得了個“鐵腳仙”的名號。他洞居九年,刻苦修練,丘

處機對他的功夫也甚佩服,曾送他一首詩,內有“九夏迎陽立,三冬抱雪眠”等語,描述他

內功之深。馬鈺和朱聰等你一言我一語,所說的話都是事先商酌好了的。柯鎮惡曾與黑風雙

煞說過幾次話,怕她認出聲音,始終一言不發。梅超風越聽越驚,心想“原來全真七子全

都在此,單是一個牛鼻子,我就未必能勝,何況七子聚會?我行藏一露,哪裡還有性命?”

此時皓月中天,照得滿崖通明。朱聰卻道“今晚烏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大家可要小心

了,彆讓那妖婦乘黑逃走。”梅超風心中竊喜“幸好黑漆一團,否則他們眼力厲害,隻怕

早就見到我了。謝天謝地,月亮不要出來。”

郭靖一直望著華箏,忽然見她慢慢睜開眼來,知她無恙,不禁大喜,雙手連搖,叫她不

要作聲。華箏也見到了郭靖,叫道“快救我,快救我!”郭靖大急,叫道“彆說話!”

梅超風這一驚決不在郭靖之下,立即伸指點了華箏的啞穴,心頭疑雲大起。全金發道“誌

平,剛才是你說話來著?”郭靖扮的是小道士尹誌平的角色,說道“弟子……弟子……”

朱聰道“我好似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郭靖忙道“正是。”梅超風心念一動“全真

七子忽然來到大漠,聚在這荒僻之極的懸崖絕頂,哪有如此巧事?莫非有人欺我目盲,故布

疑陣,叫我上當?”馬鈺見她慢慢從岩石後麵探身出來,知她已起疑心,要是她發覺了破

綻,立即動手,自己雖然無礙,華箏性命必定不保,六怪之中隻怕也有損折,不覺十分焦

急,隻是他向無急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朱聰見梅超風手中提了一條銀光閃耀的長鞭,慢慢舉起手來,眼見就要發難,朗聲說

道“大師哥,你這幾年來勤修師父所傳的‘金關玉鎖二十四訣’,定是極有心得,請你試

演幾下,給我們見識見識如何?”

馬鈺會意,知道朱聰是要他立顯功夫以折服梅超風,當即說道“我雖為諸同門之長,

但資質愚魯,怎及得上諸位師弟?師父所傳心法,說來慚愧,我所能領會到的實是十中不到

一二。”一字一語的說來,中氣充沛之極,聲音遠遠傳送出去。他說話平和謙衝,但每一個

字都震得山穀鳴響,最後一句話未說完,第一句話的回聲已遠遠傳來,夾著崖頂風聲,真如

龍吟虎嘯一般。梅超風聽得他顯了如此深湛的內功,哪裡還敢動手,慢慢縮回岩後。馬鈺又

道“聽說那梅超風雙目失明,也是情有可憫,要是她能痛改前非,決不再殘害無辜,也不

再去和江南六怪糾纏,那麼咱們就饒她一命吧。何況先師當年,跟桃花島主也互相欽佩。丘

師弟,你跟江南六怪有交情,你去疏通一下,請他們不要再找梅超風清算舊帳。兩家既往不

咎,各自罷手。”這番話卻不再蘊蓄內力,以免顯得餘人功力與他相差太遠。朱聰接口道

“這倒容易辦到,關鍵是在那梅超風肯不肯改過。”突然岩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多謝全

真七子好意,我梅超風在此。”說著長出身形。

馬鈺本擬將她驚走,望她以後能痛悟前非,改過遷善,不意這鐵屍藝高膽大,竟敢公然

露麵,倒大非始料所及。又聽梅超風道“我是女子,不敢向各位道長請教。久仰清靜散人

武術精湛,我想領教一招。”說著橫鞭而立,靜待韓小瑩發聲。這時郭靖見華箏橫臥地下,

不明生死,他自小與拖雷、華箏兄妹情如手足,哪裡顧得梅超風的厲害,忽地縱身過去,扶

起華箏。梅超風左手反鉤,已拿住他的左腕。郭靖跟馬鈺學了兩年玄門正宗內功,周身百骸

已有自然之勁,當下右手急送,將華箏向韓小瑩擲去,左手力扭回奪,忽地掙脫。梅超風手

法何等快捷,剛覺他手腕滑開,立即又是向前擒拿,再度抓住,這次扣住了他脈門,使他再

也動彈不得,厲聲喝道“是誰?”朱聰叫道“誌平,小心!”郭靖被她抓住,心下大為

慌亂,正想脫口而出“我是郭靖。”聽得二師父這句話,才道“弟子長春……長春真人

門下尹……尹誌平。”這幾個字他早已念三四十遍,這時惶急之下,竟然說來還是結結巴

巴。梅超風心想“他門下一個少年弟子,內功竟也不弱,不但在我掌底救得了人去,第一

次給我抓住了又居然能夠掙脫。看來我隻好避開了。”當下哼了一聲,鬆開手指。郭靖急忙

逃回,隻見左腕上五個手指印深嵌入肉,知她心有所忌,這一抓未用全力,否則自己手腕早

已被她捏斷,思之不覺駭然。這一來,梅超風卻也不敢再與假冒孫不二的韓小瑩較藝,忽地

心念一動,朗聲道“馬道長,‘鉛汞謹收藏’,何解?”馬鈺順口答道“鉛體沉墜,以

比腎水汞性流動,而擬心火。‘鉛汞謹收藏’就是說當固腎水,息心火,修息靜功方得有

成。”梅超風又道“‘姹女嬰兒’何解?”馬鈺猛地省悟她是在求教內功秘訣,大聲喝

道“邪魔外道,妄想得我真傳。快走快走!”梅超風哈哈一笑,說道“多謝道長指

點。”倏地拔起身子,銀鞭在石上一卷,身隨鞭落,淩空翻下崖頂,身法之快,人人都覺確

是生平僅見。各人眼見她順著崖壁溜將下去,才都鬆了一口氣,探首崖邊,但見大漠上又如

一道黑煙般滾滾而去。倏來倏去,如鬼如魅,雖已遠去,兀自餘威懾人。

馬鈺解開華箏等穴道,讓她躺在石上休息。朱聰謝道“十年不見,不料這鐵屍的功夫

已練到這等地步,若不是道長仗義援手,我們師徒七人今日難逃大劫。”馬鈺謙遜了幾句,

眉頭深蹙,似有隱憂。朱聰道“道長如有未了之事,我兄弟雖然本事不濟,當可代供奔走

之役,請道長不吝差遣。”馬鈺歎了一口氣道“貧道一時不察,著了這狡婦的道兒。”各

人大驚,齊問“她竟用暗器傷了道長嗎?”馬鈺道“那倒不是。她剛才問我一句話,我

匆忙間未及詳慮,順口回答,隻怕成為日後之患。”眾人都不明其意。馬鈺道“這鐵屍的

外門功夫,已遠在貧道與各位之上,就算丘師弟與王師弟真的在此,也未必定能勝得了她。

桃花島主有徒如此,真乃神人也。隻是這梅超風內功卻未得門徑。不知她在哪裡偷聽到了一

些修練道家內功的奧秘,卻因無人指點,未能有成。適才她出我不意所問的那句話,必是她

苦思不得其解的疑難之一。雖然我隨即發覺,未答她第二句語,但是那第一句話,也已能使

她修習內功時大有精進。”韓小瑩道“隻盼她頓悟前非,以後不再作惡。”馬鈺道“但

願如此,否則她功力一深,再作惡起來,那是更加難製了。唉,隻怪我胡塗,沒防人之

心。”過了一會,又沉吟道“桃花島武功與我道家之學全然不同,可是梅超風所問的兩

句,卻純是道家的內功,卻不知何故?”

他說到這裡,華箏“啊”的一聲,從石上翻身坐起,叫道“郭靖,爹爹不信我的話,

已到王罕那裡去啦。”郭靖大吃一驚,忙問“他怎麼不信?”

華箏道“我對他說,桑昆叔叔和劄木合叔叔要謀害他。他哈哈大笑,說我不肯嫁給都

史,膽敢捏造謊話騙他。我說是你親耳聽來的,他更加不信,說道回來還要罰你。我見他帶

了三位哥哥和幾隊衛兵去了,忙來找你,哪知道半路上給那瞎婆娘抓住了。她是帶我來見你

嗎?”眾人心想“要是我們不在這裡,你腦袋上早已多了五個窟窿了。”郭靖急問“大

汗去了有多久啦?”華箏道“好大半天啦。爹爹說要儘快趕到,不等天明就動身,他們騎

的都是快馬,這會兒早去得老遠了。桑昆叔叔真要害爹爹嗎?那怎麼辦?”說著哭了起來。

郭靖一生之中初次遇到重大難事,登時彷徨無策。朱聰道“靖兒,你快下去,騎小紅馬去

追大汗,就算他不信你的話,也請他派人先去查探明白。華箏,你去請你拖雷哥哥趕快集

兵,開上去救你爹爹。”

郭靖連聲稱是,搶先下崖。接著馬鈺用長索縛住華箏,吊了下去。郭靖急奔回他母子所

住的蒙古包旁,跨上小紅馬,疾馳而去。這時晨曦初現,殘月漸隱,郭靖心中焦急異常

“隻怕大汗進了桑昆的埋伏,那麼就是趕上也沒用了。”那小紅馬神駿無倫,天生喜愛急馳

狂奔。跑發了性,越跑越快,越跑越是高興,到後來在大草原上直如收不住了腳。郭靖怕它

累倒,勒韁小休,它反而不願,隻要韁繩一鬆,立即歡呼長嘶,向前猛衝。這馬雖然發力急

馳,喘氣卻也並不如何加劇,似乎絲毫不見費力。

這般大跑了兩個時辰,郭靖才收韁下馬稍息,然後上馬又跑,再過一個多時辰,忽見遠

處草原上黑壓壓的列著三隊騎兵,瞧人數是三個千人隊。轉眼之間,紅馬已奔近隊伍。郭靖

看騎兵旗號,知是王罕的部下,隻見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嚴陣戒備,心中暗暗叫苦“大

汗已走過了頭,後路給人截斷啦。”雙腿一夾,小紅馬如箭離弦,呼的縱出,四蹄翻騰,從

隊伍之側飛掠而過。帶隊的將官大聲喝阻,一人一騎早去得遠了。郭靖不敢停留,一連又繞

過了三批伏兵,再奔一陣,隻見鐵木真的白毛大纛高舉在前,數百騎人馬排成了一列,各人

坐騎得得小跑,正向北而行。郭靖催馬上前,奔到鐵木真馬旁,叫道“大汗,快回轉去,

前麵去不得!”鐵木真愕然勒馬,道“怎麼?”郭靖把前晚在桑昆營外所見所聞、以及後

路已被人截斷之事說了。鐵木真將信將疑,斜眼瞪視郭靖。瞧他是否玩弄詭計,心想“桑

昆那廝素來和我不睦,但王罕義父正在靠我出力,劄木合義弟和我又是生死之交,怎能暗中

算計於我?難道當真是那大金國的六太子從中挑撥?”郭靖見他有不信之意,忽道“大

汗,你派人向來路查探便知。”鐵木真身經百戰,自幼從陰謀詭計之中惡鬥出來,雖覺王罕

與劄木合聯兵害他之事絕無可能,但想“過份小心,一千次也不打緊莽撞送死,一次也

太多了!”當下吩咐次子察合台與大將赤老溫“回頭哨探!”兩人放馬向來路奔去。鐵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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