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比武招親_射雕英雄傳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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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比武招親(2 / 2)

儘快將他打發了,我們這就出城,免得多生是非。”說道“那麼公子請寬了長衣。”那公

子微笑道“不用了。”旁觀眾人見過那少女的武藝,心想你如此托大,待會就有苦頭好

吃;也有的說道“穆家父女是走江湖之人,怎敢得罪了王孫公子?定會將他好好打發,不

敬他失了麵子。”又有人悄悄的道“你道他們真是‘比武招親’嗎?他是仗著閨女生得美

貌,又有武藝,父女倆出來騙錢財的。這公子爺這一下可就要破財了。”那少女道“公子

請。”那公子衣袖輕抖,人向右轉,左手衣袖突從身後向少女肩頭拂去。那少女見他出手不

凡,微微一驚,俯身前竄,已從袖底鑽過。哪知這公子招數好快,她剛從袖底鑽出,他右手

衣袖已勢挾勁風,迎麵撲到,這一下教她身前有袖,頭頂有袖,雙袖夾擊,再難避過。那少

女左足一點,身子似箭離弦,倏地向後躍出,這一下變招救急,身手敏捷。那公子叫了聲

“好!”踏步進招,不待她雙足落地,跟著又是揮袖抖去。那少女在空中扭轉身子,左腳飛

出,徑踢對方鼻梁,這是以攻為守之法,那公子隻得向右躍開,兩人同時落地。那公子這三

招攻得快速異常,而那少女三下閃避也是十分靈動,各自心中佩服,互相望了一眼。那少女

臉上一紅,出手進招。兩人鬥到急處,隻見那公子滿場遊走,身上錦袍燦然生光;那少女進

退趨避,紅衫絳裙,似乎化作了一團紅雲。郭靖在一旁越看越奇,心想這兩人年紀和我相

若,竟然都練成了如此一身武藝,實在難得;又想他們年貌相當,如能結成夫妻,閒下來時

時這般“比武招親”,倒也有趣得緊。他張大了嘴巴,正看得興高采烈,忽見公子長袖被那

少女一把抓住,兩下一奪,嗤的一聲,扯下了半截。那少女向旁躍開,把半截袖子往空中一

揚。

穆易叫道“公子爺,我們得罪了。”轉頭對女兒道“這就走罷!”那公子臉色一

沉,喝道“可沒分了勝敗!”雙手抓住袍子衣襟,向外分扯,錦袍上玉扣四下摔落。一名

仆從步進場內,幫他寬下長袍。另一名仆從拾起玉扣。隻見那公子內裡穿著湖綠緞子的中

衣,腰裡束著一根蔥綠汗巾,更襯得臉如冠玉,唇若塗丹。他左掌向上甩起,虛劈一掌,這

一下可顯了真實功夫,一股淩厲勁急的掌風將那少女的衣帶震得飄了起來。這一來郭靖、穆

易和那少女都是一驚,心想“瞧不出這相貌秀雅之人,功夫竟如此狠辣!”這時那公子再

不相讓,掌風呼呼,打得興發,那少女再也欺不到他身旁三尺以內。

郭靖心想“這公子功夫了得,這姑娘不是敵手,這門親事做得成了。”暗自代雙方欣

喜。又想“六位師父常說,中原武學高手甚多,果然不錯。這位公子爺掌法奇妙,變化靈

巧,若是跟我動手,我多半便打他不過。”

穆易也早看出雙方強弱之勢早判,叫道“念兒,不用比啦,公子爺比你強得多。”心

想“這少年武功了得,自不是吃著嫖賭的紈褲子弟。待會問明他家世,隻消不是金國官府

人家,便結了這門親事,我孩兒終身有托。”連聲呼叫,要二人罷鬥。但兩人鬥得正急,一

時哪裡歇得了手?那公子心想“這時我要傷你,易如反掌,隻是有點舍不得。”忽地左掌

變抓,隨手鉤出,已抓住少女左腕,少女一驚之下,立即向外掙奪。那公子順勢輕送,那少

女立足不穩,眼見要仰跌下去,那公子右臂抄去,已將她抱在懷裡。旁觀眾人又是喝彩,又

是喧鬨,亂成一片。那少女羞得滿臉通紅,低聲求道“快放開我!”那公子笑道“你叫

我一聲親哥哥,我就放你!”那少女恨他輕薄,用力一掙,但被他緊緊摟住,卻哪裡掙紮得

脫?穆易搶上前來,說道“公子勝啦,請放下小女罷!”那公子哈哈一笑,仍是不放。

那少女急了,飛腳向他太陽穴踢去,要叫他不能不放開了手。那公子右臂鬆脫,舉手一

擋,反腕鉤出,又已拿住了她踢過來的右腳。他這擒拿功夫竟是得心應手,擒腕得腕,拿足

得足。那少女更急,奮力抽足,腳上那隻繡著紅花的繡鞋竟然離足而去,但總算掙脫了他的

懷抱,坐在地下,含羞低頭,摸著白布的襪子。那公子嘻嘻而笑,把繡鞋放在鼻邊作勢一

聞。旁觀的無賴子哪有不乘機湊趣之理,一齊大叫起來“好香啊!”穆易笑道“你尊姓

大名?”那公子笑道“不必說了吧!”轉身披上錦袍,向那紅衣少女望了一眼,把繡鞋放

入懷裡。便在這時,一陣風緊,天上飄下片片雪花,閒人中許多叫了起來“下雪啦,下雪

啦!”穆易道“我們住在西大街高升客棧,這就一起去談談罷。”那公子道“談甚麼?

天下雪啦,我趕著回家。”穆易愕然變色,道“你既勝了小女,我有言在先,自然將女兒

許配給你。終身大事,豈能馬虎?”那公子哈哈一笑,說道“我們在拳腳上玩玩,倒也有

趣。招親嘛,哈哈,可多謝了!”穆易氣得臉色雪白,一時說不出話來,指著他道

“你……你這……”公子的一名親隨冷笑道“我們公子爺是甚麼人?會跟你這種走江湖賣

解的低三下四之人攀親?你做你的清秋白日夢去罷!”穆易怒極,反手一掌,力道奇勁,那

親隨登時暈了過去。那公子也不和他計較,命人扶起親隨,就要上馬。穆易怒道“你是存

心消遣我們來著?”那公子也不答話,左足踏上了馬鐙。穆易左手一翻,抓住了那公子的左

臂,喝道“好,我閨女也不能嫁你這般輕薄小人,把鞋子還來!”那公子笑道“這是她

甘願送我的,與你何乾?招親是不必了,彩頭卻不能不要。”手臂繞了個小圈,微一運勁,

已把穆易的手震脫。穆易氣得全身發顫,喝道“我跟你拚啦!”縱身高躍,疾撲而前,雙

拳“鐘鼓齊鳴”,往他兩邊太陽穴道打去。那公子仰身避開,左足在馬鐙上一登,飛身躍入

場子,笑道“我如打敗了你這老兒,你就不逼我做女婿了罷?”

旁觀眾人大都氣惱這公子輕薄無行,仗勢欺人,除了幾個無賴混混哈哈大笑之外,餘人

都是含怒不言。穆易不再說話,腰帶一緊,使一招“海燕掠波”,身子躍起,向那公子疾撞

過去。那公子知他怒極,當下不敢怠慢,擰過身軀,左掌往外穿出,“毒蛇尋穴手”往他小

腹擊去。穆易向右避過,右掌疾向對方肩井穴插下。那公子左肩微沉,避開敵指,不待左掌

撤回,右掌已從自己左臂下穿出,“偷雲換日”,上麵左臂遮住了對方眼光,臂下這一掌出

敵不意,險狠之極。穆易左臂一沉,手肘已搭在他掌上,右手橫掃一拳,待他低頭躲過,猝

然間雙掌合攏,“韋護捧杆式”猛劈他雙頰。那公子這時不論如何變招,都不免中他一掌,

心一狠,雙手倏地飛出,快如閃電,十根手指分彆插入穆易左右雙手手背,隨即向後躍開,

十根指尖已成紅色。

旁觀眾人齊聲驚呼,隻見穆易手背鮮血淋漓。那少女又氣又急,忙上來扶住父親,撕下

父親衣襟,給他裹傷。穆易把女兒一推,道“走開,今日不跟他拚了不能算完。”那少女

玉容慘淡,向那公子注目凝視,突然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一劍往自己胸口插去。穆易大

驚,顧不得自己受傷,舉手擋格,那少女收勢不及,這一劍竟刺入了父親手掌。眾人眼見一

樁美事變成血濺當場,個個驚咦歎息,連那些無賴地痞臉上也都有不忍之色。有人在輕輕議

論那公子的不是。郭靖見了這等不平之事,哪裡還忍耐得住?見那公子在衣襟上擦了擦指上

鮮血,又要上馬,當下雙臂一振,輕輕推開身前各人,走入場子,叫道“喂,你這樣乾不

對啊!”那公子一呆,隨即笑道“要怎樣乾才對啊?”他手下隨從見郭靖打扮得土頭土

腦,說話又是一口南方土音,聽公子學他語音取笑,都縱聲大笑。

郭靖楞楞的也不知他們笑些甚麼,正色道“你該當娶了這位姑娘才是。”那公子側過

了頭,笑吟吟的道“要是我不娶呢?”郭靖道“你既不願娶她,乾麼下場比武?她旗上

寫得明明白白是‘比武招親’。”那公子臉色一沉,道“你這小子來多管閒事,要想怎

地?”郭靖道“這位姑娘相貌既好,武藝又高,你乾麼不要?你不見這位姑娘氣得拿刀子

要抹脖子嗎?”那公子道“你這渾小子,跟你多說也白費。”轉身便走。郭靖伸手攔住,

道“咦?怎麼又要走啦?”那公子道“怎麼?”郭靖道“我不是勸你娶了這位姑娘

嗎?”那公子一聲冷笑,大踏步走出。穆易見郭靖慷慨仗義,知他是個血性少年,然而聽他

與那公子一問一答,顯然心地純厚,全然不通世務,當下走近身來,對他道“小兄弟,彆

理他,隻要我有一口氣在,此仇不能不報。”提高了嗓子叫道“喂,你留下姓名來!”那

公子笑道“我說過不能叫你丈人,又問我姓名乾麼?”郭靖大怒,縱身過去,喝道“那

麼你將花鞋還給這位姑娘。”那公子怒道“關你屁事?你自己看上了這姑娘是不是?”郭

靖搖頭道“不是!你到底還不還?”那公子忽出左掌,重重打了郭靖一個耳光。郭靖大

怒,施展擒拿手中的絞拿之法,左手向上向右,右手向下向左,雙手交叉而落,一絞之下,

同時拿住了那公子雙腕脈門。

那公子又驚又怒,一掙沒能掙脫,喝道“你要死嗎?”飛起右足,往郭靖下陰踢去。

郭靖雙手奮力抖出,將他擲回場中。那公子輕身功夫甚是了得,這一擲眼見是肩頭向下,哪

知他將著地時右足距往地下一撐,已然站直。他疾將錦袍抖下,喝道“你這臭小子活得不

耐煩了?有種的過來,跟公子爺較量較量。”郭靖搖頭道“我乾麼要跟你打架?你既不肯

娶她,就將鞋子還了人家。”眾人隻道郭靖出來打抱不平,都想見識見識他的功夫,不料他

忽然臨陣退縮,有些無賴子都噓了起來,叫道“隻說不練,算哪門子的好漢?”那公子剛

才給郭靖這麼拿住雙腕一擲,知他武功不弱,內力強勁,心中也自忌憚三分,見他不願動

手,正合心意,但被迫交還繡鞋,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下得了這個台?當下把錦袍搭在臂

上,冷笑轉身。郭靖伸左手抓住錦袍,叫道“怎麼便走了?”那公子忽施計謀,手臂一

甩,錦袍猛地飛起,罩在郭靖頭上,跟著雙掌齊出,重重打在他的肋上。

郭靖突覺眼前一黑,同時胸口一股勁風襲到,急忙吐氣縮胸,已自不及,拍拍兩聲,肋

上已中了兩掌。幸而他曾跟丹陽子馬鈺修習過兩年玄門正宗的內功,這兩掌雖給打得胸口劇

痛徹骨,卻也傷他不得,當此危急之際,雙腳鴛鴦連環,左起右落,左落右起,倏忽之間接

連踢出了九腿。這是馬王神韓寶駒的生平絕學,腳下曾踢倒無數南北好漢。郭靖雖未學得三

師父腿法的神髓,頭上又罩著錦袍,目不見物,隻得飛腳亂踢,那公子卻也被他踢得手忙腳

亂,避開了前七腿,最後兩腳竟然未能避過,噠噠兩下,左胯右胯均被踢中。

兩人齊向後躍。郭靖忙把罩在頭上的錦袍甩脫,不由得又驚又怒,心想事先說好了是比

武招親,這公子比武得勝,竟會不顧信義,不要人家的姑娘,而自己與他講理,他既打人在

先,又猛下毒手,要不是自己練有內功,受了這兩掌豈非肋骨斷折、內臟震傷?他天性質

樸,自幼又與粗獷誠實之人相處,是以對人性之險惡竟自全然不知。雖然朱聰、全金發等近

年來已說了不少江湖上陰毒狡猾之事給他聽,但這些事他隻當聽故事一般,聽過便算,既非

親身經曆,便難以深印腦中。這時憤怒之下,又是茫然不解,真不信世間竟有這等事情。那

公子中了兩腿,勃然大怒,身形一晃,鬥然間欺到郭靖身邊,左掌“斜掛單鞭”,呼的一

聲,向他頭頂劈落。郭靖舉手擋格,雙臂相交,隻覺胸口一陣劇痛,心裡一驚,被那公子搶

攻數招,腳下一勾,撲地跌倒。公子的仆從都嘻笑起來。那公子拍了拍胯上的塵土,冷笑

道“憑這點三角貓功夫就想打抱不平嗎?回家叫你師娘再教二十年罷?”郭靖一聲不響,

吸了口氣,在胸口運了幾轉,疼痛立減,說道“我沒師娘!”那公子哈哈大笑,說道

“那麼叫你師父趕快娶一個罷!”郭靖正想說“我有六個師父,其中一個是女的。”卻見

那公子正想走出圈子,這句話來不及說了,忙縱身而上,叫道“看拳!”肘底衝拳,往他

後腦擊去。那公子低頭避過,郭靖左手鉤拳從下而上,擊他麵頰。那公子舉臂擋開,兩人雙

臂相格,各運內勁,向外崩擊。郭靖本力較大,那公子武功較深,一時僵住了不分上下。

郭靖猛吸一口氣,正待加強臂上之力,忽覺對方手臂陡鬆,自己一股勁力突然落空,身

不由主的向前撲出,急忙拿樁站穩,後心敵掌已到。郭靖忙回掌招架,但他是憑虛,對方踏

實,那公子道“去罷!”掌力震出,郭靖又是一交跌倒,這一交卻是俯跌。他左肘在地下

一搭,身子已然彈起,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子,左腿橫掃,向那公子胸口踢去。旁觀眾人見他

這一下變招迅捷,欲在敗中取勝,稍會拳藝的人都喝了一聲彩。那公子向左側身,雙掌虛實

並用,一掌擾敵,一掌相攻。郭靖當下展開“分筋錯骨手”雙手飛舞,拿筋錯節,招招不離

對手全身關節穴道。那公子見他來勢淩厲,掌法忽變,竟然也使出“分筋錯骨手”來。隻是

郭靖這路功夫係妙手書生朱聰自創,與中原名師所傳的全然不同。兩人拳路甚近,手法招術

卻是大異,拆得數招,一個伸食中兩指扣拿對方腕後“養老穴”,另一個反手鉤擒,抓向對

方指關節。雙方各有所忌,都不敢把招術使實了,稍發即收,如此拆了三四十招,兀自不分

勝敗。雪片紛落,眾人頭上肩上都已積了薄薄一層白雪。那公子久戰不下,忽然賣個破綻,

露出前胸,郭靖乘機直上,手指疾點對方胸口“鳩尾穴”,心念忽動“我和他並無仇怨,

不能下此重手!”手指微偏,戳在穴道之旁。豈知那公子右臂忽地穿出,將郭靖雙臂掠在外

門,左掌蓬蓬兩拳,擊在他腰眼之中。郭靖忙彎腰縮身,發掌也向那公子腰裡打到。那公子

早算到了這招,右手鉤轉,已刁住他手腕,“順手牽羊”往外帶出,右腿在郭靖右腿迎麵骨

上一撥,借力使力,郭靖站立不定,咕咚一聲,重重的又摔了一交。

穆易雙手由女兒裹好了創口,站在旗下觀鬥,見郭靖連跌三交,顯然不是那公子的對

手,忙搶上扶起,說道“老弟,咱們走罷,不必再跟這般下流胚子一般見識。”郭靖剛才

這一交摔得頭暈眼花,額角撞在地下更是好不疼痛,怒火大熾,掙脫穆易拉住他的手,搶上

去又是拳掌連施,狠狠的向那公子打去。

那公子真料不到他竟然輸了不走,反而愈鬥愈勇,躍開三步,叫道“你還不服輸?”

郭靖並不答話,搶上來仍是狠打。那公子道“你再糾纏不清,可莫怪我下殺手了!”郭靖

道“好!你不把鞋子還出來,咱們永遠沒完。”那公子笑道“這姑娘又不是你親妹子,

乾麼你拚死要做我大舅子?”這句是北京罵人的話兒,旁邊的無賴子一齊哄笑。郭靖全然不

懂,道“我又不認得她,她本來不是我親妹子。”那公子又好氣又好笑,斥道“傻小

子,看招!”兩人搭上了手,翻翻滾滾的又鬥了起來。這次郭靖留了神,那公子連使詭計,

郭靖儘不上當。講到武功,那公子實是稍勝一籌,但郭靖拚著一股狠勁,奮力劇戰,身上儘

管再中拳掌,卻總是纏鬥不退。他幼時未學武藝之時,與都史等一群小孩打架便已是如此。

這時武藝雖然高了,打法其實仍是出於天性,與幼時一般無異,蠻勁發作,早把四師父所說

“打不過,逃!”的四字真言拋到了九霄雲外。在他內心,一向便是六字真言“打不過,

加把勁。”隻是自己不知而已。這時聞聲而來圍觀的閒人越聚越眾,廣場上已擠得水泄不

通。風雪漸大,但眾人有熱鬨好瞧,竟是誰也不走。

穆易老走江湖,知道如此打鬥下去,定會驚動官府,鬨出大事來,但人家仗義出來打抱

不平,自己豈能就此一走了之,在一旁瞧著,心中十分焦急,無意中往人群一瞥,忽見觀鬥

眾人中竟多了幾個武林人物、江湖豪客,或凝神觀看,或低聲議論。適才自己全神貫注的瞧

著兩個少年人相鬥,也不知這些人是幾時來的。穆易慢慢移動腳步,走近那公子的隨從聚集

之處,側目斜睨,隻見隨從群中站著三個相貌特異之人。一個身披大紅袈裟,頭戴一頂金光

燦然的僧帽,是個藏僧,他身材魁梧之極,站著比四周眾人高出了一個半頭。另一個中等身

材,滿頭白發如銀,但臉色光潤,不起一絲皺紋,猶如孩童一般,當真是童顏白發,神采奕

奕,穿一件葛布長袍,打扮非道非俗。第三個五短身材,滿眼紅絲,卻是目光如電,上唇短

髭翹起。穆易看得暗暗驚訝,隻聽一名仆從道“上人,你老下去把那小子打發了罷,再纏

下去,小王爺要是一個失手,受了點兒傷,咱們跟隨小王爺的下人們可都活不了啦。”穆易

大吃一驚,心道“原來這無賴少年竟是小王爺,再鬥下去,可要闖出大禍來。看來這些人

都是王府裡的好手,想必眾隨從害怕出事,去召了來助拳。”隻見那藏僧微微一笑,並不答

話。那白發老頭笑道“靈智上人是西藏密宗大高手,等閒怎能跟這種渾小子動手,沒的失

了自己身分。”轉頭向那仆從笑道“最多王爺打折你們的腿,還能要了性命嗎?”那矮小

漢子說道“小王爺功夫比那小子高,怕甚麼?”他身材短小,卻是聲若洪鐘。旁人都嚇了

一跳,人人回頭看他,被他閃電似的目光一瞪,又都急忙回頭,不敢再看。

那白發老人笑道“小王爺學了這一身功夫,不在人前露臉,豈不是空費了這多年寒暑

之功?要是誰上去相幫,他準不樂意。”那矮小漢子道“梁公,你說小王爺的掌法是哪一

門功夫?”這次他壓低了嗓門。白發老人嗬嗬笑道“彭老弟,這是考較比老哥來著?小王

爺掌法飛翔靈動,虛實變化,委實不容易。要是你老哥不走了眼,那麼他必是跟全真教道士

學的武功。”穆易心中一凜“這下流少年是全真派的?”那矮小漢子道“梁公好眼力。

你向在長白山下修仙煉藥,聽說很少到中原來,對中原武學的家數門派卻是一瞧便知,兄弟

很是佩服。”那白發老頭微笑道“彭老弟取笑了。”那矮小漢子又道“隻是全真教的道

士個個古怪,怎會去教小王爺武藝,這倒奇了。”那白發老頭笑道“六王爺折節下交,甚

麼人請不到?似你彭老弟這般縱橫山東山西的豪傑,不是也到了王府裡嗎?”那矮小漢子點

了點頭。

白發老頭望著圈中兩人相鬥,見郭靖掌法又變,出手遲緩,門戶卻守得緊密異常,小王

爺數次搶攻,都被他厚重的掌法震了回去,問那矮小漢子道“你瞧這小子的武功是甚麼家

數?”那人遲疑了一下,道“這小子武功很雜,好似不是一個師父所授。”旁邊一人接口

道“彭寨主說得對,這小子是江南七怪的徒弟。”穆易向他瞧去,見是個青臉瘦子,額上

生了三個肉瘤,心想“這人叫他彭寨主,難道這個矮小漢子,竟然便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大

盜千手人屠彭連虎?江南七怪的名字很久沒聽見了,難道還在人世?”正自疑惑,那青臉瘦

子忽然怒喝“臭小子,你在這裡?”當啷啷一聲,從背上拔出一柄短柄三股鋼叉,縱身躍

入場子。郭靖聽得身後響聲,回頭一看,迎麵便是三個肉瘤不住晃動,正是黃河四鬼的師叔

三頭蛟侯通海搶將進來,吃了一驚,他想事不快,一時不知該當如何才是,就這麼一疏神,

肩頭中了一拳,忙即還手,又與那公子相鬥。

眾人見侯通海手執兵刃躍入場子,自是要相助其中一方,都覺不公,紛紛叫喊起來。穆

易見他與那彭寨主等接話,知他是小王爺府中人物,雙掌一錯,搶上幾步,隻要他向郭靖動

手,自己馬上就接了過來,雖然對方人多勢眾,但勢逼處此,也隻得一拚了。哪知侯通海並

不奔向郭靖,卻是直向對麵人叢中衝去。一個滿臉煤黑、衣衫襤褸的瘦弱少年見他衝來,叫

聲“啊喲!”轉頭就跑。侯通海快步追去,他身後四名漢子跟著趕去。郭靖一瞥之間,見

侯通海所追的正是自己新交好友黃蓉,後麵尚有黃河四鬼,手執兵刃,殺氣騰騰的追趕,心

裡一急,腿上被小王爺踢中了一腳。他跳出圈子,叫道“且住!我出去一下,回頭再

打。”小王爺給他纏住了狠拚爛打,早已沒了鬥誌,隻盼儘早停手,聽他這麼說正是求之不

得,當下冷笑道“你認輸就好!”郭靖一心掛念黃蓉的安危,正要追去相助,忽聽噠噠噠

聲響,黃蓉拖了鞋皮,嘻嘻哈哈的奔回,後麵侯通海連聲怒罵,搖動鋼叉,一叉又一叉的向

他後心刺去。但黃蓉身法甚是敏捷,鋼叉總是差了少些,無法刺著。鋼叉三股叉尖在日光下

閃閃發亮,叉身上套著三個銅環,搖動時互相撞擊,當啷啷的直響。黃蓉在人叢中東鑽西

鑽,頃刻間在另一頭鑽了出來。侯通海趕到近處,眾人無不失聲而笑,原來他左右雙頰上,

各有一個黑黑的五指掌印,顯然是給那瘦小子打的。侯通海在人叢中亂推亂擠,待得挨出,

黃蓉早已去得遠了。哪知他十分頑皮,遠遠站定了等候,連連招手。侯通海氣得哇哇大叫

“不把你這臭小子剝皮拆骨,我三頭蛟誓不為人!”挺著鋼叉疾追過去。黃蓉待他趕到相距

數步,這才發足奔逃。眾人看得好笑,忽見那邊廂三人氣喘籲籲的趕來,正是黃河三鬼,卻

少了個喪門斧錢青健。郭靖看了黃蓉身法,驚喜交集“原來他身懷絕技,日前在張家口黑

鬆林中引走侯通海、把黃河四鬼吊在樹上,自然都是他乾的了。”這邊廂那藏僧等一乾人都

暗自詫異。靈智上人心想“你參仙老怪適才吹得好大的氣兒,說甚麼久在長白山下,卻於

中原武學的家數門派一瞧便知。”說道“參仙,這小叫化身法靈動,卻是甚麼門派?侯老

弟似乎吃了他虧啦!”那童顏白發的老頭名叫梁子翁,是長白山武學的一派宗師,自小服食

野山人參與諸般珍奇藥物,是以駐顏不老,武功奇特,人稱參仙老怪。這“參仙老怪”四字

向來分開了叫,當著麵稱他為“參仙”,不是他一派的弟子,背後都稱他為“老怪”了。他

瞧不出那小叫化來曆,隻是微微搖頭,隔了一會,說道“我在關外時,常聽得鬼門龍王是

一把了不起的高手,怎麼他師弟這樣不濟,連一個小孩子也鬥不過?”那矮小漢子正是彭連

虎,所了皺眉不語。他與鬼門龍王沙通天向來交好,互為奧援,大做沒本錢買賣。他素知三

頭蛟侯通海武功不弱,今日竟如此出醜,實在令人不解。黃蓉與侯通海這樣一鬨,郭靖與小

王爺暫行罷手不鬥。那小王爺激鬥大半個時辰,雖把郭靖摔了六七交,大占上風,對方終於

知難而退,但自己身上也中了不少拳腳,累得手疲腳軟,滿身大汗,抄起腰間絲巾不住抹

汗。

穆易已收起了“比武招親”的錦旗,執住郭靖的手連聲道謝慰問,正要和他儘快離開這

是非之地,忽然噠噠噠拖鞋皮聲響,當啷啷三股叉亂鳴,黃蓉與侯通海一逃一追,奔了回

來。黃蓉手中揚著兩塊布條,看侯通海時,衣襟上撕去了兩塊,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再過一

陣,吳青烈和馬青雄一個挺槍、一個執鞭,氣喘籲籲的趕來。其中少了個斷魂刀沈青剛,想

是被黃蓉做了手腳,不知打倒在哪裡了。這時黃蓉和侯通海又已奔得不見了人影。

旁觀眾人無不又是奇怪,又是好笑。

突然西邊一陣喝道之聲,十幾名軍漢健仆手執藤條,向兩邊亂打,驅逐閒人。眾人紛紛

往兩旁讓道。隻見轉角處六名壯漢抬著一頂繡金紅呢大轎過來。

小王爺的眾仆從叫道“王妃來啦!”小王爺皺眉罵道“多事,誰去稟告王妃來

著?”仆從不敢回答,待繡轎抬到比武場邊,一齊上去侍候。繡轎停下,隻聽得轎內一個女

子聲音說道“怎麼跟人打架啦?大雪天裡,也不穿長衣,回頭著了涼!”聲音甚是嬌柔。

穆易遠遠聽到這聲音,有如身中雷轟電震,耳朵中嗡的一聲,登時出了神,心中突突亂跳

“怎麼這說話的聲音,和我那人這般相似?”隨即黯然“這是大金國的王妃,我想念妻子

發了癡,真是胡思亂想。”但總是情不自禁,緩緩的走近轎邊。隻見轎內伸出一隻纖纖素

手,手裡拿著一塊手帕,給小王爺拭去臉上汗水塵汙,又低聲說了幾句不知甚麼話,多半又

是責備又是關切之意。小王爺道“媽,我好玩呢,一點沒事。”王妃道“快穿衣服,咱

娘兒倆一起回去。”穆易又是一驚“天下怎會有說話聲音如此相同之人?”眼見那隻雪白

的手縮入轎中,轎前垂著一張暖帷,帷上以金絲繡著幾朵牡丹。他雖瞪目凝望,眼光又怎能

透得過這張金碧輝煌的暖帷。小王爺的一名隨從走到郭靖跟前,拾起小王爺的錦袍,罵道

“小畜生,這件袍子給你弄得這個樣子!”一名隨著王妃而來的軍漢舉起藤條,刷的一鞭往

郭靖頭上猛抽下去。郭靖側身讓開,隨手鉤住他手腕,左腳掃出,這軍漢撲地倒了。郭靖奪

過藤條,在他背上刷刷刷三鞭,喝道“誰叫你亂打人?”旁觀的百姓先前有多人曾被眾軍

漢藤條打中,這時見郭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無不暗暗稱快。其餘十幾名軍漢高聲叫

罵,搶上去救援同伴,被郭靖一雙雙的提起,扔了出去。小王爺大怒,喝道“你還要猖

狂?”接住郭靖迎麵擲來的兩名軍漢,放在地上,跟著搶上前去,左足踢出,直取郭靖小

腹。郭靖閃身進招,兩人又搭上了手。那王妃連聲喝止,小王爺對母親似乎並不畏懼,頗有

點兒恃寵而驕,回頭叫道“媽,你瞧我的!這鄉下小子到京師來撒野,不好好給他吃點苦

頭,隻怕他連自己老子姓甚麼也不知道。”

兩人拆了數十招,小王爺賣弄精神,存心要在母親麵前顯示手段,隻見他身形飄忽,掌

法靈動,郭靖果然抵擋不住,又給他打中一拳,跟著連摔了兩交。

穆易這時再也顧不到彆處,凝神注視轎子,隻見繡帷一角微微掀起,露出一雙秀眼、幾

縷鬢發,眼光中滿是柔情關切,瞧著小王爺與郭靖相鬥。穆易望著這雙眼睛,身子猶如泥塑

木雕般釘在地下,再也動彈不得。

郭靖雖是接連輸招,卻是愈戰愈勇。小王爺連下殺手,隻想傷得他無力再打,但郭靖皮

堅肉厚,又練有內功,身上吃幾拳並不在乎,兼之小王爺招術雖巧,功力卻以限於年齡,未

見狠辣,一時也傷不了他。小王爺十指成爪,不斷戳出,便以先前傷了穆易的陰毒手法抓向

郭靖。但郭靖使出分筋錯骨手來,儘能抵擋得住。鬥了一陣,黃蓉與侯通海又一逃一追的奔

來。這次侯通海頭發上插了老大一個草標,這本是出賣物件的記號,插在頭上,便是出賣人

頭之意,自是受了黃蓉的戲弄,但他竟茫然不覺,隻是發足疾追,後麵的黃河二鬼也已不知

去向,想必都是給黃蓉打倒在哪裡了。

梁子翁等無不納罕,猜不透黃蓉究是何等人物,眼見侯通海奔跑著實迅捷,卻終是追不

上這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彭連虎忽道“難道這小子是丐幫中的?”丐幫是當時江湖上第一

大幫會,幫中上下個個都是乞丐。梁子翁臉上肌肉一動,卻不答話。圈子中兩個少年拳風虎

虎,掌影飄飄,各自快速搶攻,突然間郭靖左臂中了一掌,過一會小王爺右腿給踢了一腳,

兩人愈鬥愈近,呼吸相聞。旁觀眾人中不會武藝的固然是看的神馳目眩,就是內行的會家

子,也覺兩人拚鬥越來越險,稍一疏神,不死也受重傷。彭連虎和梁子翁手裡都扣了暗器,

以備在小王爺遇險時相救,眼看著兩人鬥了這許多時候,郭靖雖狠,武藝卻也不過如此,緊

急時定能及時製得住他。郭靖鬥發了性,他自小生於大漠,曆經風沙冰雪、兵戈殺伐,那小

王爺究竟嬌生慣養,似這樣狠鬥硬拚,竟然有點不支起來。他見郭靖左掌劈到,閃身避過,

回了一拳。郭靖乘他這拳將到未到之際,右手在他右肘上急撥,搶身上步,左臂已自他右腋

下穿入,左手反鉤上來,同時右手拿向對方咽喉。小王爺料不到他如此大膽進襲,左掌急

翻,刁住對方手腕,右手五指也已抓住郭靖的後領。兩人胸口相貼,各自運勁,一個要叉住

對方喉頭,一個要扭斷敵人的手腕,眼見情勢緊迫,頃刻之間,勝負便決。

眾人齊聲驚叫,那王妃露在繡帷外的半邊臉頰變得全無血色。穆易的女兒本來坐在地

上,這時也躍起身來,臉色驚惶。隻聽得拍的一聲,郭靖臉上重重中了一掌,原來小王爺忽

然變招,右手陡鬆,快如閃電般的擊出一掌。郭靖被打得頭暈眼花,左目中眼淚直流,驀地

大喝一聲,雙手抓住小王爺的衣襟,把他身子舉了起來,用力往地下擲去。這一招既非分筋

錯骨手,也不是擒拿短打,卻是蒙古人最擅長的摔交之技,是郭靖跟著神射手哲彆學來的。

那小王爺武功也確有過人之處,身剛著地,立向前撲出,伸臂抱住郭靖雙腿,兩人同時

跌倒,小王爺壓在上麵。他當即放手躍起,回身從軍漢手裡搶過一柄大槍,挺槍往郭靖小腹

上刺去。郭靖急滾逃開,小王爺刷刷刷連環三槍,急刺而至,槍法竟是純熟之極。郭靖大

駭,一時給槍招罩住了無法躍起,隻得仰臥在地,施展空手奪白刃之技想奪他大槍,幾次出

手都抓奪不到。小王爺抖動槍杆,朱纓亂擺,槍頭嗤嗤聲響,顫成一個大紅圈子。那王妃叫

道“孩兒,千萬彆傷人性命。你贏了就算啦!”但小王爺隻盼一槍將郭靖釘在地下,母親

的話全沒聽到。郭靖隻覺耀眼生花,明晃晃的槍尖離鼻頭不過數寸,情急之下手臂揮出,硬

生生格開槍杆,一個筋鬥向後翻出,順手拖過穆易那麵“比武招親”的錦旗,橫過旗杆,一

招“撥雲見日”,挺杆直截,跟著長身橫臂,那錦旗呼的一聲直翻出去,罩向小王爺麵門。

小王爺斜身移步,槍杆起處,圓圓一團紅影,槍尖上一點寒光疾向郭靖刺來。郭靖揮旗擋

開。兩人這時動了兵刃,郭靖使的是大師父飛天蝙蝠柯鎮惡所授的降魔杖法,雖然旗杆長

大,使來頗不順手,但這套杖法變化奧妙,原是柯鎮惡苦心練來對付鐵屍梅超風之用,招中

蘊招,變中藏變,詭異之極。小王爺不識這杖法,挺槍進招,那旗杆忽然倒翻上來,如不是

閃避得快,小腹已被挑中,隻得暫取守勢。穆易初見那小王爺掄動大槍的身形步法,已頗訝

異,後來愈看愈奇,隻見他刺、紮、鎖、拿、盤、打、坐、崩,招招是“楊家槍法”。這路

槍法是楊家的獨門功夫,向來傳子不傳女,在南方已自少見,誰知竟會在大金國的京城之中

出現。隻是他槍法雖然變化靈動,卻非楊門嫡傳正宗,有些似是而非,倒似是從楊家偷學去

的。他女兒雙蛾深蹙,似乎也是心事重重。隻見槍頭上紅纓閃閃,長杆上錦旗飛舞,卷的片

片雪花狂轉急旋。那王妃眼見兒子累得滿頭大汗,兩人這一動上兵刃,更是刻刻有性命之

憂,心中焦急,連叫“住手,彆打啦!”彭連虎聽得王妃的說話,大踏步走向場中,左臂

振出,格在旗杆之上。郭靖鬥然間隻覺雙手虎口鬥然劇痛,旗杆脫手飛向天空。錦旗在半空

被風一吹,張了開來,獵獵作響,雪花飛舞中展出“比武招親”四個金字。

郭靖大吃一驚,尚未看清楚對方身形麵貌,隻覺風聲颯然,敵招已攻到麵門,危急中斜

竄出去,饒是他身法快捷,彭連虎一掌已擊中他的手臂。郭靖站立不穩,登時摔倒。彭連虎

向小王爺一笑,說道“小王爺,我給你料理了,省得以後這小子再糾纏不清!”右手後

縮,吸一口氣,手掌抖了兩抖,暴伸而出,猛往郭靖頭頂拍落。

郭靖心知無幸,隻得雙臂挺舉,運氣往上擋架。靈智上人與參仙老怪對望了一眼,知道

郭靖雙臂已不能保全,千手人屠彭連虎這掌下來,他手臂非斷不可。

就在這一瞬間,人叢中一人喝道,“慢來!”一道灰色的人影倏地飛出,一件異樣兵刃

在空中一揮,彭連虎的手腕已被卷住。彭連虎右腕運勁回拉,噠的一聲,把來人的兵器齊中

拉斷,左掌隨即發出。那人低頭避過,左手將郭靖攔腰抱起,向旁躍開。眾人才看清楚那人

是個中年道人,身披灰色道袍,手中拿著的拂麈隻剩一個柄,拂麈的絲條已被彭連虎拉斷,

還繞在他手腕之上。

那道人與彭連虎互相注視,適才雖隻換了一招,但都已知對方甚是了得。那道人道

“足下可是威名遠震的彭寨主?今日識荊,幸何如之。”彭連虎道“不敢,請教道長法

號。”這時數百道目光,齊向那道人注視。

那道人並不答話,伸出左足向前踏了一步,隨即又縮腳回來,隻見地下深深留了一個印

痕,深竟近尺,這時大雪初落,地下積雪未及半寸,他漫不經意的伸足一踏,竟是這麼一個

深印,腳下功夫當真驚世駭俗。彭連虎心頭一震,道“道長可是人稱鐵腳仙的玉陽子王真

人嗎?”那道人道“彭寨主言重了。貧道正是王處一,‘真人’兩字,決不敢當。”彭連

虎與梁子翁、靈智上人等都知王處一是全真教中響當當的角色,威名之盛,僅次於長春子丘

處機,隻是雖然久聞其名,卻是從未見過,這時仔細打量,隻見他長眉秀目,頦下疏疏的三

叢黑須,白襪灰鞋,似是一個十分著重修飾的羽士,若非適才見到他的功夫,真不信此人就

是獨足跂立憑臨萬丈深穀,使一招“風擺荷葉”,由此威服河北、山東群豪的鐵腳仙玉陽

子。王處一微微一笑,向郭靖一指,說道“貧道與這位小哥素不相識,隻是眼看他見義勇

為,奮不顧身,心下好生相敬,鬥膽求彭寨主饒他一命。”彭連虎聽他說得客氣,心想既有

全真教的高手出頭,隻得賣個人情,當下抱拳道“好說,好說!”王處一拱手相謝,轉過

身來,雙眼一翻,霎時之間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嚴霜,厲聲向那小王爺道“你叫甚麼名字?

你師父是誰?”那小王爺聽到王處一之名,心中早已惴惴,正想趕快溜之大吉,不料他突然

厲聲相詢,隻得站定了答道“我叫完顏康,我師父名字不能對你說。”王處一道“你師

父左頰上有一顆紅痣,是不是?”完顏康嘻嘻一笑,正想說句俏皮話,突見王處一兩道目光

猶如閃電般射來,心中一驚,登時把一句開玩笑的話吞進了肚裡,點了點頭。

王處一道“我早料到你是丘師兄的弟子。哼,你師父傳你武藝之前,對你說過甚麼話

來?”完顏康暗覺事情要糟,不由得惶急“今日之事要是給師父知道了,可不得了。”心

念一轉,當即和顏悅色的道“道長既識得家師,必是前輩,就請道長駕臨舍下,待晚輩恭

聆教益。”王處一哼了一聲,尚未答話。完顏康又向郭靖作了一揖,微笑道“我與郭兄不

打不相識。郭兄武藝,小弟佩服得緊,請郭兄與道長同到舍下,咱們交個朋友如何?”郭靖

指著穆易父女道“那麼你的親事怎麼辦?”完顏康臉現尷尬之聲,道“這事慢慢的從長

計議。”穆易一拉郭靖的衣袖,說道“郭小哥,咱們走罷,不用再理他。”完顏康向王處

一又作了一揖,說道“道長,晚輩在舍下恭候,你問趙王府便是。天寒地凍,正好圍爐賞

雪,便請來喝上幾杯罷。”跨上仆從牽過來的駿馬,韁繩一抖,縱馬就向人叢中奔去,竟不

管馬蹄是否會傷了旁人。眾人紛紛閃避。王處一見了他這副驕橫的模樣,心頭更氣,向郭靖

道“小哥,你跟我來。”郭靖道“我要等我的好朋友。”剛說得這句話,隻見黃蓉從人

叢中向上躍起,笑道“我沒事,待會我來找你。”兩句話說畢,隨即落下。他身材矮小,

落入人堆之中,登時便不見蹤影,卻見那三頭蛟侯通海又從遠處搖叉奔來。郭靖回過身來,

當即在雪地裡跪倒,向王處一叩謝救命之恩。王處一雙手扶起,拉住他的手臂,擠出人叢,

腳不點地般快步向郊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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