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地底老婦_神雕俠侶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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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地底老婦(1 / 2)

神雕俠侶!

楊過身子與水麵相觸的一瞬之間,心中一喜,知道性命暫可無礙,否則二人從數十丈高

處直墮不住,那是非死不可。衝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覺不住的往下潛沉,竟似永無止歇。

他閉住呼吸,待沉勢一緩,左手抱著綠萼,右手撥水上升,剛鑽出水麵吸了口氣,突然鼻中

聞到一股腥臭,同時左首水波激蕩,似有甚麼巨大水族來襲。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轉過“賊穀主將我二人陷在此處,豈有好事?”右手發掌向左猛劈

出去,砰的一聲巨響,擊中了甚麼堅硬之物,跟著波濤洶湧,他借著這一掌之勢,己抱著公

孫綠萼向右避開。

他不精水性,所以能在水底支持,純係以內功閉氣所致。此時眼前一片漆黑,隻聽得左

首和後麵擊水之聲甚急,他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涼粗糙之物,似是水族的鱗甲,大

吃一驚“難道世間真有毒龍?”手上使勁,騰身而起,那怪物卻被他按入了水底。他深深

吸了口氣,準擬再潛入水中,那知右足竟然己踏上了實地,這一下非事先所料,足上使的勁

力不對,撞得急了,右腿好不疼痛。

但心喜之餘,腿上疼痛也顧不得了,伸手摸去,原來是深淵之旁的岩石。他隻怕怪物繼

續襲來,忙向高處爬去,坐穩之後,驚魂稍定。公孫綠萼吃了好幾口水,人已半暈。楊過讓

她伏在自己腿上,緩緩吐水。隻聽得岩石上有爬搔之聲,腥臭氣息漸濃,有幾隻怪物從水潭

中爬了上來。

公孫綠萼翻身坐起,摟住了楊過脖子,驚道“那是甚麼?”楊過道“彆怕,你躲在

我身後。”公孫綠萼不動,隻是摟得他更加緊了,顫聲道“鱷魚,鱷魚!”

楊過在桃花島居住之時曾見過不少鱷魚,知道此物凶猛殘忍,尤勝陸上虎狼,當日他與

郭芙、武氏兄弟等見到,也是不敢招惹,總是遠而避之,不意今日竟會在這地底深淵之中相

遇,當下坐穩身子,凝神傾聽,從腳步聲中察覺共有三條鱷魚,正一步步的爬近。

公孫綠萼低聲道“楊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處。”語氣中竟有喜慰之意。楊過笑

道“便是要死,咱們也得先殺幾條鱷魚再說。”

這時當先一條鱷魚距楊過腳邊已不到一丈,綠萼叫道“快打!”楊過道“再等一

下。”伸出右足,垂在岩邊,那鱷魚又爬近數尺,張開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楊過右足

回縮,跟著揮腳踢出,正中鱷魚下顎。那鱷魚一個筋鬥翻入淵中,隻聽得水聲響動,淵中群

鱷一陣騷動,另外兩條鱷魚卻又已爬近。

楊過雖中情花劇毒,武功卻絲毫未失,適才這一踢實有數百斤的力道,踢中鱷魚後足尖

隱隱生疼,那鱷魚跌入潭中後卻仍是遊泳自如,想見其皮甲之堅厚,心想“單憑空手,終

究奈何不了這許多凶鱷,鬥到後來,我與公孫姑娘遲早會膏於鱷吻,如何想個法子,方能將

這些鱷魚儘數殺死?”伸手出法想摸塊大石當武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連泥沙也無一粒,隻

聽得兩頭鱷魚又爬近了些,忙問“你身上有佩劍麼?”

公孫綠萼道“我身上?”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隻餘下貼身的小衣,這時卻偎

身於楊過懷中,不由得大羞,登時全身火熱,心中卻甜甜的喜悅不勝。

楊過全神貫注在鱷魚來襲,並未察覺她有何異狀,耳聽得兩頭鱷魚距身前已不過丈許,

身後又有兩頭,若是發掌劈打,原可將之擊落潭中,但轉瞬又複來攻,於事無補,自己內力

卻不絕耗損,於是蓄勢不發,待二鱷爬到身前三尺之處,猛地裡雙掌齊發,拍拍兩聲,同時

擊在二鱷頭上。鱷魚轉動不靈,楊過掌到時不知趨避,但皮甲堅厚,隻是暈了一陣,滑入潭

中。就在此時,身後二鱷已然爬到,楊過左足將一鱷踢下岩去,這一腳踢得重了,抱持綠萼

不穩,她身子一側,向岩下滑落。

公孫綠萼驚叫一聲,右手按住岩石,運勁竄上。楊過伸掌在她背心一托,將她救上。這

麼一耽擱,最後一頭鱷魚已迫近身邊,張開巨口往楊過肩頭咬落。這時拳打足踢均已不及,

雖可躍開閃避,但那巨口的雙顎一合,說不定便咬在綠萼身上,危急中雙手齊出,一手扳住

鱷魚的上顎,一手扳住下顎,運起內力,大喝一聲,隻聽得喀喇一響,鱷魚兩顎從中裂開,

登時身死。

楊過雖扳死凶鱷,背上卻也已驚得全是冷汗。綠萼道“你沒受傷罷?”楊過聽她語聲

之中又是溫柔,又是關切,心中微微一動,道“沒有。”隻是適才使力太猛,雙臂略覺疼

痛。綠萼察覺死鱷身軀躺在岩上,一動也不動,心下極是欽佩,道“你空手怎麼將它弄死

的?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楊過道“我隨著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隻要略有微

光,便能見物。”他說到姑姑與古墓,不由得一聲長歎,突然全身劇痛,萬難忍受,不由得

縱聲大叫,同時飛足將死鱷踢入潭中。

兩頭鱷魚正向岩上爬上來,聽到他慘呼之聲,嚇得又躍入水中。

公孫綠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輕輕在他額頭撫摸,盼能稍減他的疼痛。楊過自知身中

劇毒,縱然不處此危境,也活不了幾日,聽公孫穀主說要連痛三十六日才死,但疼痛如此難

當,隻畏再挨幾次,終於會忍耐不住而自絕性命,然自己一死之後,公孫綠萼無人救護,豈

不慘極,心想“她所以處此險境,全是為了我。我不論身上如何疼痛,必當支持下去,但

願那穀主稍有父女之情,終於回心轉意而將她救回。”心中盤算,一時沒想及小龍女,疼痛

登時輕緩,說道“公孫姑娘,彆害怕,我想你爹爹就會來救你上去。他隻恨我一人,對你

向來鍾愛,此時定然已好生後悔。”

公孫綠萼垂淚道“當我媽在世之時,爹爹的確極是愛我。後來我媽死了,爹爹就對我

日漸冷淡,但他……但他……心中,我知道是不會恨我的。”停了片刻,鬥地想起許多奇怪

難解之事,說道“楊大哥,我忽然想起,爹爹一直在怕我。”楊過奇道“他伯你?那倒

奇了。”綠萼道“是啊,我總覺爹爹見到我之時神色間很不自然,似是心中隱瞞著甚麼要

緊事情,生怕給我知道了。這些年來,他總是儘量避開我,不見我麵。”

他以前見到父親神情有異,雖覺奇怪,但每次念及,總是隻道自母親逝世,父親心中悲

痛,以至性情改變,但這次她摔入鱷潭,卻明明是父親布下的圈套。他在丹房中移動三座丹

爐,自是打開翻板的機關。若說父親心恨楊過,要將他置之死地,楊過本已中了情花之毒,

隻須不加施救,便難以活命,何況那時他正跌向鱷潭,其勢已萬難脫險,然則父親何以將自

己也推入潭中?這一掌之推,那裡還有絲毫父女之情?這決非盛怒之下一時失手,其中必定

包藏了陰謀禍心。她越想越是難過,但心中也是越加明白。父親從前許多特異言行當時茫然

不解,隻是拿“行為怪僻”四字來解釋,此時想來,顯然全是從一個“怕”字而起,可是他

何以會害怕自己的親生女兒,卻萬萬猜想不透。

這時鱷潭中鬨成一片,群鱷正自分嚼死鱷,一時不再向岩上攻來。楊過見她呆呆出神,

問道“是否你父親有甚隱事,給你無意之中撞見了?”綠萼搖頭道“沒有啊。爹爹行止

端方,處事公正,穀中大小人等無不對他極是敬重。今日他如此對你確是不該,但以往從未

有過這般倒行逆施之事。”楊過不知絕情穀中過去的情事,自難代她猜測。

鱷潭深處地底,寒似冰窟,二人身上水濕,更是涼氣透骨。楊過在寒玉床上練過內功,

對這一點寒冷自是毫不在意,公孫綠萼卻已不住顫抖,偎在楊過懷中求暖。楊過心想這姑娘

命在頃刻,定然又是難過又是害怕,想說幾句笑話逗她一樂,隻見潭中群鱷爭食,巨口利

齒,神態猙獰可怖,於是笑道“公孫姑娘,今日你我一齊死了,你來世想轉生變作甚麼東

西?似這般難看的鱷魚,我是說甚麼也不變的。”

公孫綠萼微微一笑,道“那你還是變一朵水仙花兒罷,又美又香,人人見了都愛。”

楊過笑道“要說變花,也隻有你這等人才方配。若是我啊,不是變作喇叭花,便是牛屎

菊。”綠萼笑道“倘若閻羅王要你變一朵情花,你變不變?”

楊過默然不答,心中極是悔恨“憑我和姑姑合使玉女素心劍法,那賊穀主終非敵手。

那時他手忙腳亂,轉眼便要輸了。偏生事不湊巧,姑姑在劍室中給情花刺傷,而這素心劍法

又須兩人心靈相通,情意綿綿,方始發出威力。唉,這也是天數使然,無話可說了。卻不知

姑姑眼下如何?”他一想到小龍女,身上各處創口又隱隱疼痛。

公孫綠萼不聽他答話,已知自己不該提到情花,忙岔開話題,說道“楊大哥,你能瞧

見鱷魚,我眼前卻是黑漆漆的,甚麼都瞧不見。”楊過笑道“鱷魚的尊容醜陋得緊,不瞧

也罷。”說著輕輕拍了拍她肩頭,意示慰撫,一拍之下,著手處冰冷柔膩,才想到她在丹房

中解衣示父,隻剩下貼身的小衣,肩頭和膀子都沒衣服遮蔽。楊過微微一驚,急忙縮手。綠

萼想到他能在暗中見物,自己半裸之狀全都給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禁叫了聲“啊喲!”身

子自然而然的讓開了些。

楊過稍稍坐遠,脫下長袍,給她披在身上,解衣之際,不但想到了小龍女,也想到了給

自己縫袍的程英,想到願意代己就死的陸無雙,自咎一生辜負美人之恩極多,愧無以報,不

禁長長的歎了口氣。

公孫綠萼整理一下衫袖,將腰帶係上,忽覺楊過長袍的衣袋中有小小一包物事,伸手摸

了出來,交給他道“這是甚麼東西?你要不要用?”楊過接了過來,入手隻覺沉沉地,問

道“那是甚麼?”綠萼一笑,說道“是你袋裡的東西,怎麼反來問我?”楊過凝神看

時,見是個粗布小包,自己從未見過,當即打開,眼前突然一亮,隻見包有四物,其中

之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鑲有龍眼核般大小的一顆珠子,發出柔和瑩光,照上了公孫綠萼的

俏臉,心想“古人言道珠稱夜光,果然不虛。”

綠萼忽地尖叫“咦!”伸手從包中取過一個翡翠小瓶,叫道“這是絕情丹啊。”楊

過又驚又喜,問道“這便是能治情花之傷的丹藥?”

綠萼舉瓶搖了搖,覺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沒找到,怎麼反

而給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乾麼不服啊?你不知道這便是絕情丹,是不是?”她欣喜

之餘問話連串不斷,竟沒讓楊過有答話的餘暇。

楊過搔了搔頭,道“我半點也不知道,這……這瓶丹藥,怎地會放在我袋中,這可真

是奇哉怪也。”

綠萼藉著匕首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處物事,隻見小包中除匕首與裝絕情丹

的翡翠小瓶之外,還有塊七八寸見方的羊皮,半截靈芝。她心念一動,說道“這半截靈芝

就是給那老頑童折斷的。”楊過道“老頑童?”綠萼道“是啊,芝房由我經管,這靈芝

便是種在芝房中白玉盆裡的。老頑童大鬨書劍丹芝四房,毀書盜劍,踢爐折芝,都是他乾的

好事。”楊過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綠萼忙問“怎麼?”

楊過道“這個小包是周老前輩放在我身邊的。”他此時已知周伯通對己實有暗助之

意,因之把“老頑童”改口稱為“周老前輩”。綠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說道“原來是他交

給你的。”楊過道“不,這位武林前輩遊戲人間,行事鬼神莫測,他取去了我人皮麵具和

大剪刀,我固然不知,而他將這小包放在我衣袋裡,我也毫無所覺。唉,他老人家的本事,

我真是一半也及不上。”綠萼點頭道“是了,爹爹說他盜去了穀中要物,非將他截住不

可,而他……他當眾除去衣衫,身上卻未藏有一物。”楊過笑道“他脫得赤條條地,竟把

穀主也瞞過了,原來這包東西早已放在我的袋中。”

綠萼拔開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弓起左掌,輕輕側過瓶子,將瓶裡丹藥倒在掌中,瓶

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藥來,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藥都是圓形,以便吞

服,若是藥錠,或作長方扁平,如這般四方的丹藥,楊過卻是前所未見,從綠萼掌中接了過

來,仔細端詳。綠萼握著瓶子搖了幾搖,又將瓶子倒過來在掌心拍了幾下,道“沒有啦,

就隻這麼一枚,你快吃罷,彆掉在潭裡可就糟了。”

楊過正要把丹藥放入口中,聽她說“就隻這麼一枚”,不由得一怔,問道“隻有一

枚?你爹爹處還有沒有?”綠萼道“就因為隻有一枚,那才珍貴啊,否則爹爹何必生這麼

大的氣?”楊過大吃一驚,顫聲道“如此說來,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

甚麼法子救她?”

綠萼歎道“我曾聽大師兄說過,這絕情丹穀中本來很多,後來不知怎地,隻剩下了一

枚,而這丹藥配製極難,諸般珍貴藥材無法找全,因此大師兄曾一再告誡,大家千萬要謹防

情花的劇毒,小小刺傷,數日後可以自愈,那是不打緊的。中毒一深,卻令穀主難辦,因為

一枚丹藥隻治得一人。”楊過連叫“啊喲”,說道“你爹爹怎地還不來救你?”

綠萼當即明白了他心意,見他將丹藥放回瓶中,輕歎一聲,說道“楊大哥,你對龍姑

娘這般癡情,我爹爹寧不自愧?你隻盼望我將絕情丹帶上去,好救龍姑娘的性命。”

楊過給她猜中心事,微微一笑,說道“我既盼望你這麼好心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脫此

險境,也盼能救得我姑姑性命。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這鱷潭中也是活不了,自是救

治我姑姑要緊。”心想“姑姑美麗絕倫,那公孫穀主想娶她為妻,本也可說是人情之常。

然而姑姑不肯相嫁,他便誘她到劍房中想害她性命,用心已然險惡之極;而他明知惟一的絕

情丹已給人盜去,姑姑身上的情花劇毒無可解救,已不過三十六日之命,他兀自要逼她委

身,隻怕這潭中的鱷魚,良心比他也還好些。”

綠萼知道不論如何苦口勸他服藥,也總是白饒,深悔不該向他言明丹藥隻有一枚,於是

說道“這靈芝雖不能解毒,但大有強身健體之功,你就快服了罷。”楊過道“是。”將

半截靈芝剖成兩片,自己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到綠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時才來放

你,吃這一片擋擋寒氣。”綠萼見他情致殷勤,不忍拒卻,於是張口吃了。

這靈芝已有數百年氣候,二人服入肚中,過不多時,便覺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極是舒服,

精神為之一振,心智也隨之大為靈敏。綠萼忽道“老頑童盜去了絕情丹,爹爹當然早已知

道。他說治你之傷,固是欺騙龍姑娘,便是逼我交出丹藥,也是假意做作。”

楊過早就想到此節,隻是不願更增她的難過,是以並未說破,這時聽她自己想到了,便

道“你爹爹放你上去之後,將來你須得處處小心,最好能設法離穀,到外麵走走。”綠萼

歎道“唉,你不知爹爹的為人,他既將我推入鱷潭,決不致再回心轉意放我出去。他本就

忌我,經過此事之後,又怎再容我活命?楊大哥,你就不許我陪著你一起死麼?”

楊過正待說幾句話相慰,忽然又有一頭鱷魚慢慢爬上岩來,前足即將搭上從小包中抖出

來的那張羊皮。楊過心念一動“且瞧瞧這張羊皮有甚麼古怪。”提起匕首,對準鱷魚雙眼

之間刺去,噗的一聲,應手而入,原來這匕首竟是一把砍金斷玉的利刃。那頭鱷魚掙紮了幾

下,跌入潭中,肚腹朝天,便即斃命。楊過喜道“咱們有了這柄匕首,潭中眾位鱷魚老兄

的運氣可就不大好啦。”左手執起羊皮,右手將匕首柄湊過去,就著刃柄上夜明珠發出的弱

光凝神細看。羊皮一麵粗糙,並無異狀,翻將過來,卻見畫著許多房屋山石之類。

楊過看了一會,覺得並無出奇之處,說道“這羊皮是不相乾的。”綠萼一直在他肩旁

觀看,忽道“這是我們絕情穀水仙山莊的圖樣。你瞧,這是你進來的小溪,這是大廳,這

是劍室,這是芝房,這是丹房……”她一麵說,一麵指著圖形。楊過突然“咦”的一聲,

道“你瞧,你瞧。”指著丹房之下繪著一些水紋。綠萼道“這便是鱷潭了。啊……這裡

還有通道。”

二人見鱷潭之旁繪得有一條通道,不禁精神大振。楊過將圖樣對照鱷潭的形勢,說道

“若是圖上所繪不虛,那麼從這通道過去,必是另有出路。隻是……”綠萼接口道“奇在

這通道一路斜著向下,鱷潭已深在地底,再向下斜,卻通往何處?”圖上通道到羊皮之邊而

儘,不知通至甚麼所在。

楊過道“這鱷潭的事,你爹爹或大師兄曾說起過麼?”綠萼搖頭道“直到今日,我

才知丹房下麵潛伏著這許多可怖之物,隻怕大師兄也未必知悉。可是……可是,養這許多鱷

魚,定須時時喂東西給它們吃,爹爹不知道為甚麼……”想起父親的陰狠,忍不住發抖。

楊過打量周遭情勢,但見岩石後麵有一團黑黝黝的影子,似是通道的入口,但隔得遠

了,不易瞧得清楚,心想“就算這真是通道,其中不知還養著甚麼猛惡怪物,遇上了說不

定凶險更大。然而總不能在此坐以待斃,反正是死,不如冒險求生。隻要把公孫姑娘救出危

境,將絕情丹送入姑姑口中,那便好了。”於是將匕首交在綠萼手中,道“我過去看看,

你提防鱷魚。”左足在岩上一點,已飛入潭中。綠萼驚呼一聲。楊過右足踏在死鱷肚上,借

勁躍起,接著左足在一頭鱷魚的背上一點。那鱷魚直往水底沉落,楊過卻已躍到對岸,貼身

岩上,反手探去,叫道“這裡果然是個大洞!”

公孫綠萼輕功遠不如他,不敢這般縱躍過去。楊過心想若是回去背負,二人身重加在一

起,不但飛躍不便,而且鱷魚也借力不起,事到如今隻有冒險到底,叫道“公孫姑娘,你

將長袍浸濕了丟過來。”綠萼不明他用意,但依言照做,除下長袍,在潭水中一浸,迅速提

起,打了兩個結,成為一個圓球,叫道“來啦!”運勁投擲過去。楊過伸手接住,解開了

結,在岩壁上找了個立足之地,左手牢牢抓住一塊凸出的岩角,右手舞動浸濕了的長袍,說

道“你仔細聽著聲音。”將長袍向前送出,回腕揮擊,拍的一聲,長袍打在洞口。他連擊

三下,問道“你知道洞口的所在了?”綠萼聽聲辨形,捉摸到了遠近方位,說道“知道

啦。”楊過道“你跳起身來,抓住長袍,我將你拉過來。”

綠萼儘力睜大雙眼,但望出去始終是黑漆漆的一團,心中甚是害怕,說道“我不……

我……”楊過道“不用怕,若是抓不住長袍摔在潭裡,我立刻跳下來救你。咱們先前尚且

不怕鱷魚,有了這柄削鐵如泥的匕首,還怕何來?”說著呼的一聲,又將長袍揮出。

公孫綠萼一咬牙,雙足在岩上力撐,身子已飛在半空,聽著長袍在空中揮動的聲音,雙

手齊出,右手抓住了長袍下擺,左手卻抓了個空。楊過隻覺手上一沉,抖腕急揮,將綠萼送

到了洞口,生怕她立足不定,長袍一揮出,立即便跟著躍去,在她腰間輕輕一托,將她托

起,穩穩坐在洞邊。

公孫綠萼大喜,叫道“行啦,你這主意真高。”楊過笑道“這洞裡可不知有甚麼古

怪的毒物猛獸,咱們也隻有聽天由命了。”說著弓身鑽進了洞裡。綠萼將匕首遞給他,道

“你拿著。”接過楊過遞來的長袍,穿在身上。

洞口極窄,二人隻得膝行而爬,由於鱷潭水氣蒸浸,洞中潮濕滑溜,腥臭難聞。楊過一

麵爬,一麵笑道“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陽下同賞情花,滿山錦繡,鳥語花香,過不了幾個時

辰卻到了這地方,我可真將你累得慘了。”綠萼道“這那怪得你?”

二人爬行了一陣,隧洞漸寬,已可直立行走,行了良久,始終不到儘頭,地下卻越來越

平。楊過笑道“啊哈,瞧這模樣咱們是苦儘甘來,漸入佳境。”綠萼歎道“楊大哥,你

心裡不快活,不必故意逗我樂子……”一言未畢,猛聽得左首傳來一陣大笑之聲“哈哈,

哈哈,哈哈!”

這幾下明明是笑聲,聽來卻竟與號哭一般,聲音是“哈哈,哈哈”,語調卻異常的淒涼

悲切。楊過與綠萼一生之中都從未聽到過這般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聲音,何況在這黑漆漆

的隧洞之中,猝不及防的突然聞此異聲,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人心驚膽戰。

楊過算得大膽,卻也不禁跳起身來,腦門在洞頂一撞,好不疼痛。公孫綠萼更是嚇得遍體冷

汗,毛骨悚然,一把抱住了他雙腿。

二人實不知如何是好,進是不敢,退又不甘。綠萼低聲道“是鬼麼?”這三字聲音極

低,不料左首那音又是一陣哭笑,叫道“不錯,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哈哈!”

楊過心想“她既自稱是鬼,便不是鬼。”於是朗聲說道“在下楊過,與公孫姑娘二

人遇難,但求逃命,對旁人絕無歹意……”那人突然插口道“公孫姑娘?甚麼公孫姑

娘?”楊過道“公孫穀主之女,公孫綠萼。”那邊就此再無半點聲息,似乎此人忽然之間

無影無蹤的消失了。

當那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際,二人已是恐懼異常,此時突然寂靜無聲,在黑暗之中

更是感到說不出的驚怖,相互依偎在一起,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良久,那人突然喝道“甚麼公孫穀主,是公孫止麼?”語意之中,充滿著怒氣,

但已聽得出是女子聲音。綠萼大著膽子應道“我爹爹確是單名一個『止』字,老前輩可識

得家父麼?”那人嘿嘿冷笑,道“我識得他麼?嘿嘿,我識得他麼?”綠萼不敢接口,隻

有默不作聲。又過半晌,那聲音又喝道“你叫甚麼名字?”綠萼道“晚輩小名綠萼,紅

綠之綠,花萼之萼。”那人哼了一聲,問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時生的?”

綠萼心想這怪人問我生辰八字乾麼,隻怕要以此使妖法加害,在楊過耳邊低聲道“我

說得麼?”楊過尚未回答,那人冷笑道“你今年十八歲,二月初三的生日,戌時生,對不

對?”綠萼大吃一驚,叫道“你……你……怎知道?”

突然之間,她心中忽生一股難以解說的異感,深知洞中怪人決不致加害自己,當下從楊

過身畔搶過,迅速向前奔去,轉了兩個彎,眼前鬥然亮光耀目,隻見一個半身的禿頭婆

婆盤膝坐在地下,滿臉怒容,凜然生威。

綠萼“啊”的一聲驚呼,呆呆站著。楊過怕她有失,急忙跟了進去。

但見那老婆婆所坐之處是個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見儘頭,頂上有個圓徑丈許的大孔,

日光從孔中透射進來,隻是那大孔離地一百餘丈,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從孔中掉了進來,從

此不能出去。這石窟深處地底,縱在窟中大聲呼叫,上麵有人經過也未必聽見,但她從這般

高處掉下來如何不死,確是奇了。見石窟中日光所及處生了不少大棗樹,難道她恰好掉在樹

上,因而竟得活命?楊過見她僅以若乾樹皮樹葉遮體,想是在這石窟中已是年深日久,衣服

都已破爛淨儘。

那婆婆對楊過就如視而不見,上上下下的隻是打量綠萼,忽而淒然一笑,道“姑娘,

你長得好美啊。”綠萼報以一笑,走上一步,萬福施禮,道“老前輩,你好。”

那婆婆仰天大笑,聲音仍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說道“老前輩?哈哈,我好,我

好,哈哈,哈哈!”說到後來,臉上滿是怒容。綠萼不知這句問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心下

甚是惶恐,回頭望著楊過求援。

楊過心想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這麼久,心智失常,勢所難免,便向綠萼搖搖頭,微微

一笑,示意不必與她當真,左右打量地形,思忖如何攀援出去。頭頂石孔離地雖高,憑著自

己輕功,要冒險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

綠萼卻全神注視那婆婆,但見她頭發稀疏,幾已全禿,臉上滿麵皺紋,然而雙目炯炯有

神。那婆婆也是目不轉瞬的望著綠萼,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卻把楊過撇在一旁,不加理

睬。那婆婆看了一會,忽道“你左邊腰間有個朱砂印記,是不是?”

綠萼又是大吃一驚,心想“我身上這個紅記,連爹爹也未必知道,這個深藏地底的婆

婆怎能如此明白?她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瞧來她必與我家有極密切的關連。”於是柔聲問

道“婆婆,你定然識得我爹爹,也識得我去世了的媽媽,是不是?”那婆婆一怔,說道

“你去世了的媽媽?哈哈,我自然識得。”突然語音聲厲,喝道“你腰問有沒紅記?快解

開給我看。若有半句虛言,叫你命喪當地。”

綠萼回頭向楊過望了一眼,紅暈滿頰。楊過忙轉過頭去,背向著她。綠萼解開長袍,拉

起中衣,露出雪白晶瑩的腰身,果然有一顆拇指大的殷紅斑記,紅白相映,猶似雪中紅梅一

般,甚是可愛。

那婆婆隻瞧了一眼,已是全身顫動,淚水盈眶,忽地雙手張開,叫道“我的親親寶貝

兒啊,你媽想得你好苦。”綠萼瞧著她的臉色,突然天性激動,搶上去撲在她身上,哭叫

“媽媽,媽媽!”

楊過聽得背後二人一個叫寶貝兒,一個叫媽,不由得大吃一驚,回過身來,隻見兩人緊

緊摟抱在一起,綠萼的背心起伏不已,那婆婆臉上卻是涕淚縱橫,心想“難道這婆婆竟是

公孫姑娘的母親?”

隻見那婆婆驀地裡雙眉豎起,臉現殺氣,就如公孫穀主出手之時一模一樣,楊過暗叫

“不好。”搶上一步,怕她加害綠萼,卻見她伸手在綠萼肩上輕輕一推,喝道“站開些,

我來問你。”綠萼一怔,離開她身子,又叫了一聲“媽!”

那婆婆厲聲道“公孫止叫你來乾麼?要你花言巧語來騙我,是不是?”綠萼搖頭,叫

道“媽,原來你還在世上,媽!”臉上的神色又是喜歡,又是難道,這顯是母女真情,那

裡能有半點作偽?那婆婆卻仍厲聲問道“公孫止說我死了,是不是?”綠萼道“女兒苦

了十多年,隻道真是個無母的孤兒,原來媽好端端的活著,我今天真好歡喜啊。”那婆婆指

著楊過道“他是誰?你帶著他來乾麼?”

綠萼道“媽,你聽我說。”於是將楊過怎樣住入絕情穀、怎樣中了情花之毒、怎樣二

人一齊摔入鱷潭的事,從頭至尾的說了,隻是公孫穀主要娶小龍女之事,卻全然略過不提,

以防母親妒恨煩惱。

那婆婆遇到她說得含糊之處,一點點的提出細問。綠萼除了小龍女之事以外,其餘毫不

隱瞞。那婆婆越聽臉色越是平和,瞧向楊過的臉色也一眼比一眼親切。聽到綠萼說及楊過如

何殺鱷、如何相護等情,那婆婆連連點頭,說道“很好,很好!小多子,也不枉我女兒看

中了你。”綠萼紅暈滿臉,低下了頭。

楊過心想這其中的諸般關節,此時也不便細談,於是說道“公孫伯母,咱們先得想個

計策,如何出去?”

那婆婆突然臉色一沉,喝道“甚麼公孫伯母,『公孫伯母』這四字,你從此再也休得

出口。你莫瞧我手足無力,我要殺你可易如反掌。”突然波的一聲,口中飛出一物,錚的一

響,打在楊過手中所握的那柄匕首刃上。

楊過隻覺手臂劇震,五指竟然拿捏不住,當的一聲,匕首落在地下。他大驚之下,急向

後躍,隻見匕首之旁是個棗核,在地下兀自滴溜溜的急轉。他驚疑不定,心想“憑我手握

匕首之力,便是金輪法王的金輪、達爾巴的金杵、公孫穀主的鋸齒金刀,也不能將之震落脫

手,這婆婆口中吐出一個棗核,卻將我兵刃打落,雖說我未曾防備,但此人的武功可真是深

奧難測了。”

綠萼見他臉上變色,忙道“楊大哥,我媽決不會害你。”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轉頭向

母親道“媽,你教他怎麼稱呼,也就是了。他可不知道啊。”

那婆婆嘿嘿一笑,說道“好,老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江湖上人稱『鐵掌蓮花裘千

尺』的便是,你叫我甚麼?嘿嘿,還不跪下磕頭,稱一聲『嶽母大人』嗎?”

綠萼忙道“媽,你不知道,楊大哥跟女兒清清白白,他……他對女兒全是一片好意,

彆無他念。”裘千尺怒道“哼,清清白白?彆無他念?你的衣服呢?乾麼你隻穿貼身小

衣,卻披著他的袍子?”突然提高嗓子,尖聲說道“這姓楊的如想學那公孫止這般薄幸無

恥,我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姓楊的,你娶我女兒不娶?”

楊過見她說話瘋瘋癲癲,大是不可理喻,怎地見麵沒說得幾句話,就迫自己娶她女兒?

但若率言拒絕,不免當場令綠萼十分難堪。何況這婆婆武功極高,脾氣又怪,自己稍有應對

不善,隻怕她立時會施殺手,眼下三人同陷石窟之內,總是先尋脫身之計要緊,於是微微一

笑,說道“老前輩可請放心,公孫姑娘舍身救我,楊過決非沒心肝的男子,此恩此德,終

身不敢或忘。”這幾句話說得極是滑頭,雖非答應娶綠萼為妻,但裘千尺聽來卻甚為順耳。

她點點頭道“這就好了。”

公孫綠萼自然明白楊過的心意,向他望了一眼,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垂首不言,過了

半晌,向裘千尺道“媽,你怎會在這裡?爹爹怎麼又說你已經過世,害得女兒傷心了十幾

年?倘若女兒早知你在這兒,拚著性命不要,也早來尋你啦。”她見母親上身,如將楊

過的袍子給她穿上,自己又是衣衫不周,當下撕落袍子的前後襟,給母親披在肩頭。

楊過心想小龍女所縫的這件袍子落得如此下場,心中一陣難過,觸動情花之毒,全身又

感到一陣劇烈疼痛。裘千尺見了,臉上一動,右手顫抖著探入懷中,似欲取甚麼東西,但轉

念一想,仍是空手伸了出來。

綠萼從母親的神色與舉動之中瞧出了些端倪,求道“媽,楊大哥身上這情花之毒,你

能設法給治治麼?”裘千尺淡淡的道“我陷在此處自身難保,彆人不能救我,我又怎能相

救旁人?”綠萼急道“媽,你救了楊大哥,他自會救你。便是你不救他,楊大哥也必定儘

力助你。楊大哥,你說是不?”

楊過對這乖戾古怪的裘千尺實無好感,但想瞧在綠萼麵上,自當竭力相助,便道“這

個自然。老前輩在此日久,此處地形定然熟知,能賜示一二麼?”

裘千尺歎了口長氣,說道“此處雖然深陷地底,但要出去卻也不難。”向楊過望了一

眼,說道“你心中定然在想,既然出去不難,何以枯守在此?唉,我手足筋脈早斷,周身

武功全失了啊。”楊過早便瞧出她手足的舉動有異,綠萼卻大吃一驚,問道“你從上麵這

洞裡掉下來跌傷的嗎?”裘千尺森然道“不是!是給人害的。”綠萼更是吃驚,顫聲道

“媽,是誰害你的?咱們必當找他報仇。”

裘千尺嘿嘿冷笑,道“報仇?你下得了這手麼?挑斷我手足筋脈的,便是公孫止。”

綠萼自從一知她是自己母親,心中即已隱隱約約的有此預感,但聽到她親口說了出來,

終究還是全身劇烈一震,問道“為……為甚麼?”

裘千尺向楊過冷然掃了一眼,道“隻因我殺了一個人,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哼,隻

因我害死了公孫止心愛的女人。”說到這裡,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綠萼心中害怕,與母親稍

稍離開,卻向楊過靠近了些。一時之間,石窟中寂靜無聲。

裘千尺忽道“你們餓了罷?這石窟中隻有棗子裹腹充饑。”說著四肢著地,像野獸般

向前爬去,行動甚是迅捷。綠萼與楊過看到這番情景,均感淒慘。裘千尺卻是十多年來爬得

慣了,也不以為意。綠萼正待搶上去相扶,已見她伏在一株大棗樹下。

也不知何年何月,風吹棗子,從頭頂洞孔中落下一顆,在這石窟的土中抽芽發莖,生長

起來,開花結實,逐漸繁生,大大小小的竟生了五六十株。當年若不是有這麼一顆棗子落

下,即或落下而不生長成樹,那麼楊過與公孫綠萼來到這石窟時將隻見到一堆白骨。誰想得

到這具骸骨本是一位武林異人?綠萼自更不會知道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裘千尺在地下撿起一枚棗核,放入口中,仰起頭來吐一口氣,棗核向上激射數丈,打正

一根樹乾,枝乾一陣搖動,棗子便如落雨般掉下數十枚來。

楊過暗暗點頭,心道“原來她手足斷了筋脈,才逼得練成這一們口噴棗核的絕枝,可

見天無絕人之路,當真不假。”想到此處,精神不禁為之一振。

綠萼檢起棗子,分給母親與楊過吃,自己也吃了幾枚。在這地底的石窟之中,她款客奉

母,舉止有序,儼然是個小主婦的模樣。

裘千尺遭遇人生絕頂的慘事,心中積蓄了十餘年的怨毒,彆說她本來性子暴躁,便是一

個溫柔和順之人,也會變得萬事不近人情,但母女究屬天性,眼見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兒出落

得這般明豔端麗,動靜合度,憐愛的柔情漸占上風,問道“公孫止說了我甚麼壞話?”

綠萼道“爹爹從來不提媽的事,小時候我曾問他我像不像媽?又問他,媽是生甚麼病

死的。爹爹忽地大發脾氣,狠狠的罵了我一頓,吩咐我從此不許再提。過了幾年我再問一

次,他又是板起臉斥責。”裘千尺道“那你心中怎麼想?”綠萼眼中珠滾動,道“我一

直想,媽媽必定又是美貌,又是和善,爹爹跟你恩愛得不得了,因此你死了之後,旁人提到

了你,他便要傷心難過,是以後來我也就不敢再問。”

裘千尺冷笑道“現下你定是十分失望了,你媽媽既不美貌,又不和氣,卻是個凶狠惡

毒的醜老太婆。早知如此,我想你還是沒見到我的好。”綠萼伸出雙臂摟住她脖子,柔聲

道“媽,你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樣。”轉頭向楊過道“楊大哥,我媽很好看,是不

是?她待我好,待你也好,是不是?”這兩句話問得語含至誠,在她心中,當真以為母親乃

是天下最好的婦人。

楊過心想“她年輕時或許美貌,現今還說甚麼好看?待你或許不錯,對我就未必安著

甚麼好心。”但綠萼既然這麼問,隻得應道“是啊,你說的對。”

但他話中語氣就遠不及綠萼誠懇,裘千尺一聽便知,心道“天可憐見,讓我和女兒相

會,今日她心中雖滿是孺慕之情,但難保永是如此,我的一番含冤苦情,須得跟她說個明明

白白。”於是說道“萼兒,你問我為何身陷在此?為甚麼公孫止說我已經死了,你好好坐

著,我慢慢說給你聽罷。”

裘千尺緩緩的道“公孫止的祖上在唐代為官,後來為避安史之亂,舉族遷居在這幽穀

之中。他祖宗做的是武官,他學到家傳的武藝,固然也可算得是青出於藍,但真正上乘的武

功,卻是我傳的。”楊過和綠萼同時“啊”了一聲,頗感出於意料之外。

裘千尺傲然道“你們幼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哼,鐵掌幫幫主鐵掌水上飄裘千

仞,便是我的親兄長。楊過,你把鐵掌幫的情由說些給萼兒聽。”楊過一怔,道“鐵掌

幫?弟子孤陋寡聞,實不知鐵掌幫是甚麼。”

裘千尺破口罵道“你這小子當麵扯謊!鐵掌幫威名振於大江南北,與丐幫並稱天下兩

大幫會,你怎能不知?”楊過道“丐幫嘛,晚輩倒聽見過,這鐵掌幫……”裘千尺急了,

罵道“嘿嘿,還虧你學過武藝,連鐵掌幫也不知道……”綠萼見母親氣得麵紅耳赤,插口

勸道“媽,楊大哥還不到二十歲,他從小在深山中跟師父練武,武林中的事情不大明白,

也是有的。”裘千尺不去理她,自管呶呶不休。

二十年前,鐵掌幫在江湖上確是聲勢極盛,但二次華山論劍之時,幫主鐵掌水上飄裘千

仞皈依佛門,拜一燈大師為師,鐵掌幫即風流雲散。當鐵掌幫散夥之時,楊過剛剛出世,後

來沒聽旁人提及,他自是不知。實則他母親穆念慈,便是在鐵掌幫總舵的鐵掌峰上於他

父親楊康,受孕懷胎,世上才有他楊過。此時裘千尺說起,他竟瞠目不知所對。裘千尺在絕

情穀中僻處已近三十年,江湖上的變動全沒聽聞,隻道鐵掌幫稱雄數百年,現下定是更加興

旺,聽楊過居然說連“鐵掌幫”三字也不知道,自是要暴跳如雷了。

楊過給她毫無來由的一頓亂罵,初時強自忍耐,後來聽她越罵越不成話,怒氣漸生,要

待反唇相稽,刺她幾句,抬起頭來正要開口,隻見綠萼凝視著他,眼中柔情款款,臉上滿是

歉然之色。楊過心中一軟,臉上伯個無可奈何之狀,心下反而油然自得起來,暗想“你媽

媽越是罵得凶,你自是越加對我好。老太婆的嘮叨是耳邊風,美人的柔情卻是心上事。”心

下一寬,腦子特彆機靈,忽地想起“完顏萍姑娘的武功與那公孫止似是一路,她又說學的

是鐵掌功夫,料想與鐵掌幫幫必有乾係。”閉目一想,於完顏萍與耶律齊對戰時所便的拳法

刀法還記得七八成,至於與公孫止連鬥數場,還隻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於他的身形出手更

是記得清晰,當即叫道“啊喲,我記起啦。”裘千尺道“甚麼?”

楊過道“三年之前,我曾見一位武林奇人與十八名江湖好漢動手,他一人空手對敵十

八人,結果對方九人重傷,九人給他打死了,這位武林奇人聽說便是鐵掌幫的。”裘千尺急

問“那人是怎麼一副模樣?”楊過信口開河“那人頭是禿的,約莫六十來歲,紅光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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