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
當意識重回景晨腦中的那一瞬,耳旁傳來的是女子的尖叫,隱約還伴著低泣的抽噎聲。
緩緩睜開眼眸,入目的是紅綢喜字,紅光映輝的屋子讓她有片刻呆愣。
是了是了,明日是她的封後大典。
進宮三年,她終於不負家族希望,成為聖上的第一寵妃。很快,等到黎明破曉,她就會母儀天下,執掌六宮。
“大奶奶,您醒啦?”
似懦似怯的低聲響在耳旁,景晨轉眸,對上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孔。她輕蹙秀眉,低頭才發現自己坐在朱紅漆的太師椅上,旁邊的案桌上擺滿了桂圓紅棗等各類吉祥物。仔細打量所處的屋子,赫然發現這根本不是她的宮殿。
景晨心中大駭,才起身卻又被旁邊婢子按了下去。她心中甚惱,橫目而視,這是哪個宮裡的奴才,也恁膽大妄為了吧?!
“奶奶,今夜是您和新姑爺大喜之日,老夫人說離開新房不吉利,讓您必須留在這。”
必須?
事到如今,除了太後和皇上,還有誰敢同自己說一句必須?可此時景晨摸不清狀況,什麼奶奶,什麼新姑爺,這兒好似不在宮裡。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她不過小酌幾杯,怎的醒來就到了這?
還來不及思考,內室裡複又傳來一聲尖叫,跟著就聽到一個略帶威嚴的中年男聲,“喚人!”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在廊下燈籠的映射下,走進一個貌美的妙齡少女。她哆嗦著身子,緊緊環住雙臂,一臉視死如歸的掀了珠簾帳幔走進內室。
片刻,兩青衣婆子抬了個同樣十五六歲的清秀女孩從內室走出,昏厥的麵色蒼白如紙,衣上血跡斑斑,格外觸目。
“這、這都第三個了……”
“原來新姑爺真的會吸人血,怎、怎麼辦?”
景晨旁邊的兩個丫鬟已經握緊彼此的雙手,慌亂地挪動著嘴皮,聲音卻細如蚊訥。不明情況下,景晨習慣以靜製動,她心中雖有驚訝,可並未變色。
侯府裡的十五年生涯,宮闈中的三年,哪一回不是生死存亡,哪一次的變故又有過先兆?她合上雙眸,不顧旁邊二人因內室女子叫聲而顫抖雙腿的悉索聲。
門外亦有徘徊不定的腳步,慌亂中夾著急躁。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簾帳由內被掀起,掛在銀鉤上。陸陸續續的人從裡間出來,或端著被鮮血染紅了的水盆,或抱著臟汙的衣裳,或捧著藥箱,另有婆子扶著早前進去的那名女子出來,同之前那人一般,昏迷著、胳膊上沾了血跡。
眾人額上均布滿汗珠,一臉疲憊,十來個人先後朝景晨無聲行了禮才退出屋子。
她看得滿心疑雲,外麵的腳步聲越發接近。
旁邊有人捅了捅景晨的胳膊,她斜眸不悅地望過去,後者低聲提醒道“定是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姑娘來了,奶奶快起身相迎。您剛剛被嚇暈過去的事,已經有人稟報了老夫人,此次再不能出錯。”
景晨還在端量,另一個婢子卻直接拽了她起來,在她耳旁催促道“您從小沒見過大場麵,可也不能丟了楚家的顏麵。”說著就將她往前推了推。
景晨腳下踉蹌,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心頭燃起的怒意不得發泄,暗道這倆婢子沒規沒距,果真大不敬!
幾位珠環翠繞、錦衣華服的婦人被一大群穿紅著綠的女子簇擁著而來,為首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婦,著了暗紅色壽字紋褙子,頭戴紫金抹額,鬢角間銀發外露。方跨過門檻,便將手中刻雲紋的紫檀木拐杖遞與旁人,匆匆往內室而去,嘴中喊道“子浠怎麼樣了?”
適時,從內帳後又走出一青年男子,身高七尺有餘,麵寬額高,對來人拱手作揖道“老夫人請放心,大爺現已無礙。”
進屋的眾人似是都未曾注意到被婢子推著立在門口的景晨,一股腦都擠到了內室去。她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她已經離開了皇宮。否則這些無知的百姓,怎敢如此怠慢自己?
“大奶奶,您快進去看看姑爺啊。”一直候在身旁的婢子又推了推她後背,口氣略有不耐,似乎是不滿自己的遲鈍。
大奶奶、姑爺?景晨冷笑,成了尋常婦嗎?
一定是陰謀!
可宮闈之中,還有誰是她的對手,能這般無聲無息將她擄出皇宮?
深思無果,景晨提步朝被人圍住的榆木雕鶴大床走去,但經過妝鏡台前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路行而眼觀八方,從銅鏡中折射出的那張陌生容顏,雖然模糊,但足以肯定,那不是她!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她滿臉錯愕,步子微亂地至妝台前,銅鏡中的人瓜子臉,煙眉秋目,凝脂猩唇,及笄年華的少女仍顯青澀,眉宇中隱約透著幾分惆悵。
不再是從前的鵝蛋臉,媚眼如絲的眼眸,美人淚痣惹人堪憐!
這不是她,不是定遠侯府的十五姑娘,不是叱詫後宮的絕代貴妃,分明就是另外的一個人!她突然摸向自己的臉龐,輕扯臉皮,疼痛喚回她的理智,景晨跌坐在梅花錦杌上。
“砰。”
她驚地打翻了手邊的桃木胭脂盒,紅色粉末在空中飛舞,香味將屋內原本彌漫的藥味淡化。
床前或坐或立的人聞聲望去,隻見一身喜袍的女子麵無生氣地望著銅鏡,嘴角暗嘲。
老夫人皺起眉頭,沉聲喚道“孫媳!”
丈夫臥病在床,她絲毫沒有緊張,反倒是對鏡整妝容?
景晨置若罔聞,這樣的事實,她難以接受。哪怕是受製於人,哪怕是遭人陷害,都不至於如此迷茫。若她不再是她,那這輩子還有什麼意義?視線越發迷糊,她趴倒在妝台上,慢慢閉上雙目,腦中卻已然混沌。
“十五娘,從今起你就和姐妹們住在這芳華園裡。”
“十八位姑娘中,夫人會認三位最優秀的姑娘為嫡女。”
“九娘沒有在七娘藥中下毒,此事今後不得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