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
朱氏素來低調,平日裡在大爺跟前亦很規矩,此刻遣人來報說身子不好,景晨倒未多想,印象中她便不是個爭風奪寵的女子。轉首望向大爺,卻見他神色淡淡,麵上無波無瀾,置若罔聞般連腦袋都沒抬起,依舊專注手頭賬目的姿態。
“爺?”
聽到妻子的低喚,大爺才擱下手中賬簿,伸手擰了擰眉頭說道“你是大奶奶,吩咐人請個大夫去瞧瞧。”語調平平。
景晨見狀,心知他是不會起身過去探視,當下頷首應了便往外,使人速去請大夫,自己則帶著婢女前往朱氏寢屋。她是大爺的妾室,晴空院裡的二姨娘,現今狀況,總要有人出麵慰問。
守在門口伸長了脖子候望的樂兒見來者是大奶奶,心底閃過失望,轉念反應過後即上前行禮引路。屋內燃了明燭,卻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暗霾,朱氏閉目靜躺在床上,容色有些蒼白,更添弱柳的嬌柔。
天下男兒皆食色,這等嬌滴滴的美人兒,大爺竟是不愛?
景晨心中無解,然自不會去糾結這等問題,喚來樂兒詢問了番當時情況。後者隻答二姨娘近來虛弱,恐因勞累才會如此,說到勞累時眼神還自然地往外側書桌前瞅去,白紙疊重,四周染了幾分墨香。
未有深言,景晨在旁處坐下,靜等大夫前來,待診了脈,得知隻是體虛欠缺調理而無大礙後,眾人才放心。眼見外麵天色漸晚,景晨念著還要去榮安居用晚膳膳,擔憂遲了時辰得罪長輩,對屋內侍候的人訓言了會囑咐她們好生照顧二姨娘才離開。
樂兒送大奶奶至拐角處,等折返屋子走到床邊,蹲身低道“姨娘,奶奶已走。”
平躺的朱氏才慢慢睜開眼眸,坐起身望著眼前的人,似有所料地說道“你瞧。這主意是行不通的,且不說大爺並不可能前來。獨奶奶這關就過不去。樂兒,你……”突止言語,在對方的凝視下移開目光,歎息後續道“你不必擔心。我既應承了你。就不會食言,不過到時可得看你自個造化。”
“姨娘沒忘記答應奴婢的就成。”樂兒滿臉笑容。
朱氏後靠著身子,目光呆滯地望著藕粉色的帳幔,在心中暗道進君府已九月有三日了……
匆匆趕回隔間,才至門口便聽得主臥內傳來聲響,望了眼內室微暗的燭光,景晨提步走進,湊巧遇到出來的紫芝。對方手中端著銅色水盆,後退在旁彎身請安,“奶奶。”
屏風後。大爺正由紫萍服侍著更衣,跳曳的燭火下。身披紫袍的他顯得分外軒昂,聽到動靜望了眼門口便揮退侍婢。景晨上前順勢替他扣上剩下的紐扣,淡笑著幾句話回稟了朱氏的情況,請他莫要擔心諸言。
大爺聽後容色未緩,語氣嚴肅道“成日在屋內寫幾個字都能暈倒,是真得請個大夫檢查下了。”
景晨手上動作未停,隻在心中腹誹,大爺素來頗溫和的性子,待底下婢仆皆寬厚。怎的偏對朱氏這般?這已不是單單的不喜,甚至還有著冷漠。回想朱氏的所為,總覺得其中不簡單,她雖出身姬女,周身卻並無多少風塵味,其中必不簡單。
耳旁似仍回響著大爺前不久的叮囑,在體貼自己辛苦操心君府生意時,還叮囑切莫令旁人瞧了去。這個旁人,除了曾在她跟前伺候陪伴幾日的朱氏,還會有誰?
景晨忍不住仰頭覷了眼大爺,俊逸臉龐下神色清朗,毫無那日發病時的可怖表情,心似尤顫。
近來同他親近,心底總有想躲開的念想,即使深夜,縱然再累,卻依舊淺眠。
膳後的榮安居如往常熱鬨,後日便是清明,老夫人親自詢問了各項事宜,二姨娘答得清晰,且細心地總在最後說上幾句多虧大嫂思索的周到。這令景晨很是詫異,深宅中無論婦人姑娘,誰不是想在掌權者跟前表現?她沒有經驗,隻能參照往常祭祖儀式的籌備,大都是二姑娘在拿注意,對方卻大方地將這份功勞推給了自己。
老夫人聞言,難免讚賞了番二姑娘,亦誇了長孫媳幾句。
氣氛原是融洽溫馨,左側前的三夫人卻突然開口“母親,二哥今年可是又不回來祭祖?”
原以女為傲、唇角含笑的二夫人笑容僵住,緩緩地垂下腦袋,大夫人亦扯了身旁仍嗑著瓜果的三姑娘,抿緊雙唇,眉宇間頗有幾分惱意。景晨察覺氣氛不對,坐在下首亦斂神低眉。
二老爺君衛在外為官,將妻妾愛女皆留在了府中,分隔兩地本就引人深思。先前親侄成婚沒有歸來,能說是事務繁忙脫不開身,然這等祭祖大事,身為君家子孫而不出麵,則太說不過去。且依三夫人裘氏的語氣,怕是往常皆未回過,究是何等緣故,能讓二老爺不惜背上不孝的名聲?
為官者,可是最重聲譽的。
屋裡瞬間沉默,最終老夫人橫了眼三夫人,惱道“老二官事纏身抽不得空,先前已修書回來。”聲音雖輕,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在成功攪得眾人心情沉重後,三夫人此刻倒是格外順從,沒有再纏問下去,隻笑盈盈地坐在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