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
大爺腦袋低垂,墨發披瀉而下,景晨看不到他的麵孔,卻能感受到其壓抑著的痛楚,徹骨至難以隱忍,掌下力度更是大的驚人,似要將她的纖細生生折斷。
病發了嗎?
回想初臨此地的那晚,紅綢燭光映射的屋子布滿詭異,顫抖了雙腿走進內室與被婆子抬出衣沾血跡的清秀婢女……景晨突然意識到,在這月餘的日子中,竟是從未見過她們。
應聲進屋的紫萍乍見此景,忙上前扶住大爺便轉向內室,同時亦對外喊道“紫芝,快去請盧大夫來。”
話雖急促,舉止卻有條不紊,該是慣常處理這般場麵的。
大爺平躺在床上,發絲被汗水染濕,愈見漲紅的麵龐同那已成霜色的濃眉形成鮮明對比,寬額上青筋無怒儘顯,喧訴著他身上的痛苦。左臂依舊被他緊扣在掌中,景晨向來極能忍痛,此時卻難以抑製地蹙起秀眉。
紫萍察覺,蹲身就低聲喚道“大爺,奶奶在這,是奶奶,您抓痛她了。”提醒中和著莫名的複雜意味。
大爺原處在意識邊緣,聞言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急速地收回手便轉身朝內,“請奶奶出去。”
與其說鬆開,倒不如稱是甩開,景晨步子微蹌,站穩後聽得他近乎破碎的吩咐聲,在對上紫萍為難的視線時,開口就道“我去瞧瞧盧大夫到了沒。”
顯然,大爺的病情,得瞞著自己。
盧大夫來得很快,身後還跟著十來個人,捧著褐色罐子的藥童、年輕婢女、麵無表情的仆婦……眾人井然有序。待他們進去,室內先是傳出近乎崩潰的吟聲,須臾,則上演起新婚夜的場景,有昏迷的女子被陸續抬出。
老夫人和大夫人陸續到來,均擔憂地站在屋外,來回踱步,並不曾開口向景晨詢問情況,直當她如透明人般。瞬時,院子裡擠滿了人,卻靜籟無聲,隻聽得躁動的腳步與時緩時急的呼吸聲。
暮色四下,廊下的燈籠燃起,發出黯淡的暈光,眾人的視線未曾自緊閉的房門處挪開過。
涼意襲來,率先打破沉靜的是大夫人耿氏,她耐性儘失地鎖眉道“今日怎的這般久?不成,我得進去瞧瞧子浠。”話落,提步就要上階。
“糊塗!你忘記了盧大夫的規矩?這樣冒然進去打攪,若有個差錯,你擔待得起?”老夫人沉聲喝斥,嚴肅的容上儘是不滿,再要開口時,卻見房門輕開,紫萍由內走出。
“大爺怎麼樣了?”
同眾人欠了身,紫萍麵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盧大夫讓奴婢請老夫人允大……”注意到旁側的景晨,忙改口為“請姒苪姑娘前來。”
景晨注意到,在紫萍話落時,連素來穩重的老夫人都閃過慌急。她由穀媽媽扶著,伸手指著院門就吩咐道“快、快去請她!”
姒苪……是那個亦被稱為“大少奶奶”的女子嗎?
景晨覺得,事牽君府秘聞,老夫人等許是不願讓她得知。然此時此刻,離開不是,留下亦不是,她突然不知自處起來,在不對的場景知曉不該得知的事,於己來說,並無益處。
雖然,自己是府中的大少奶奶,大爺的妻子。
“這病發得如此頻繁,且都失了規律,該怎麼辦?”大夫人最是按耐不住,焦躁地就圍在老夫人跟前詢問。
後者原就心慌,突聞如此話,冷眼就肅道“慌什麼?!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難症,早晚都是會好的。”說著眼神就朝景晨處瞥去。
大夫人便止了聲。
是了是了,這新媳婦才過門,若讓她得知了,哪還肯留下跟兒子好好過日子?而楚府得知了,豈非更要吵鬨?
絕對不能聲張!
景晨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除去擔憂,臉上再無其他情緒。老夫人觀察了她會,出聲道“孫媳,先陪你母親去隔間裡休息。”
回首望了眼燈火通亮的主臥,景晨似不舍似不安的應是。
大夫人雖不情願,但亦知其中利害,配合地佯裝傷心難受,由兒媳攙扶了往次間去。隔卻院子裡的肅然緊張,呆在內室亦不輕鬆,因耿氏的不停歎息。
景晨不敢多問,恭敬地遞上熱茶。
接者目光觸及她纖白手背上的灼傷紅印,思及早前自己曾在宋氏處打翻茶盞,聲音緩了便道“你這手燙傷了沒?母親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竟這般和顏悅色!
景晨詫異微愣後即恢複常態,“謝母親關懷,兒媳無礙,已經上過藥了。”
“這便好。”耿氏吃了口茶,目光又轉向門外,似憶起什麼般開口“你彆太擔憂,子浠身子健朗,有盧大夫在,他不會有事。你是大爺的妻子,喚我聲母親,我亦將你當親閨女般看待,有時沒能照顧到你,莫要多想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