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奇怪。但隔牆說話,令人聽來清晰異常,那必是內功十分深厚。這些人途中又逢高人,
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柯萬鈞道“我們聽到說話聲音,都呆了一呆。王師哥便喝道‘是誰活得不耐煩了,
卻來偷聽我們說話?’王師哥一喝問,那邊便沒聲響了。可是過不了一會,聽得那老賊說
道‘阿當,今兒咱們殺過幾個人哪?’那小女鬼道‘還隻殺了一個。’那老賊道‘那
麼還可再殺兩個。’”
石清“啊”的一聲,說道“‘一日不過三’!”
耿萬鐘一直不作聲,此時急問“石莊主,你可識得這老賊麼?”石清搖頭道“我不
認得他,隻是曾聽先父說起,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外號叫作什麼‘一日不過三’,自稱
一日之中最多隻殺三人,殺了三人之後,心腸就軟了,第四人便殺不下手去。”王萬仞罵
道“他,一天殺三個人還不夠?這等邪惡毒辣的奸徒,居然能讓他活到如今。”
石清默然,心中卻想“聽說這位姓丁的前輩行事在邪正之間,雖然殘忍好殺,卻也沒
聽說有什麼重大過惡,所殺之人往往罪有應得。”隻是這句話不免得罪雪山派,是以忍住了
不說出口。
耿萬鐘又問“不知這老賊叫什麼名字?是何門何派?”石清道“聽說此人姓丁,真
名也不知叫什麼,他外號叫‘一日不過三’,老一輩的人大都叫他為丁不三。”柯萬鈞氣憤
憤的道“這老賊果然是不三不四。”
石清道“聽說此人有三兄弟,他有個哥哥叫丁不二,有個弟弟叫丁不四。”王萬仞罵
道“他,不二不三,不三不四,居然取這樣的狗屁名字。”耿萬鐘道“王師弟,
在石大嫂麵前,不可口出粗言。”王萬仞道“是。”轉頭對閔柔道“對不住。”閔柔微
微一笑,說道“想來那三個都是外號,不會當真取這樣的古怪名兒。”
石清道“本來丁氏三兄弟在武林中名頭也算不小,想來白老爺子跟他們有些過節,不
願提起他們名字,是以眾位師兄不知。後來怎樣了?”
王萬仞道“隻聽那老賊放屁道‘有一個叫孫萬年的漢有?有一個叫褚萬春的沒有?
你們兩人給我滾出來。’那時我們怎耐得住,九個人一湧而出。可是說也奇怪,院子中竟一
個人也沒有。大家四下找尋,我上屋頂去著,都不見人。柯師弟便闖進那間板門半掩的客房
去看。隻見桌上點著枝蠟燭,房裡卻一隻鬼也沒有。”
“我們正覺奇怪,忽聽得我們自己房中有人說話,正是那老賊的聲音。聽他說道‘孫
萬年、褚萬春,你們兩個在涼州道上,乾麼目不轉睛的瞧著我這小孫女,又指指點點的胡說
風話,臉上色迷迷的不懷好意。我這小孫女年紀雖小,長得可美。你兩個畜生,心中定是打
了臟主意,那可不是冤枉你們吧?給我滾進來吧!’孫師哥、褚師哥越聽越怒,雙雙挺劍衝
入房去。耿師哥叫道‘小心!大夥兒齊上。’隻見房中燈火熄了,沒半點聲息。我大叫
‘孫師哥,褚師哥!’他二人既不答應,房中也無兵刃相鬥的聲音。”
“我們都是心中發毛忙幌亮火摺,隻見兩位師哥直挺挺跪在地下,長劍放在身旁。耿師
哥和我搶進房去,一拉他二人,孫師哥和褚師哥隨手而倒,竟已氣絕而死,周身卻沒半點傷
痕,也不知那老賊是用什麼妖法害死了他們。說來慚愧,自始至終,我們沒一個見到那老賊
和小女賊的影子。”
柯萬鈞道“在涼州道上,我們可沒留神曾見過他一老一小。孫師哥、褚師哥就算瞧了
他孫女幾眼,又有什麼大不了啦。”
石清、閔柔夫婦都點了點頭。眾人半晌不語。
石清道“耿兄,小孽障在淩霄城闖下這場大禍,是那一日的事?”
耿萬鐘道“十二月初十。”
石清點了點頭,道“今日三月十二,白師哥離淩霄城已有三月,這會兒想來玄素莊也
早讓他燒了。耿兄,王兄,眾位師兄,我夫婦一來須得找尋小孽障的下落,拿住了他後,綁
縛了親來淩霄城向白老爺子、封師兄、白師兄請罪;二來要打聽一下那個‘一日不過三’丁
不三的去向,小弟夫婦縱然惹他不動,也好向白老爺子報訊,請他老人家親自出馬,料理此
事。告辭了!”說著一抱拳,團團作了個揖。
柯萬鈞道“你……你……你交代了這兩句話,就此拍手走了不成?”石清道“柯師
兄更有什麼說話?”柯萬鈞道“我們找不到你兒子,隻好請你夫妻同去淩霄城,見見我師
父,才好交代這件事。”石清道“淩霄城自然是要來的,卻總得諸事有了些眉目再說。”
柯萬鈞向耿萬鐘看看,又向王萬仞看看,氣忿忿道“師父得知我們見了石莊主夫婦,
卻請不動你二人上山,那……那……豈不是……”
石清早知他的用意,竟想倚多為勝,硬架自己夫婦上大雪山去,捉不到兒子,便要老子
抵命,說道“白老爺子德高望重,威鎮西陲,在下對他老人家向來敬如師長,倘若白師哥
在此,奉了白老爺子之命,要在下上淩霄城去,在下自是非遵命不可,現下呢,嗯,這樣
吧!”解下腰間黑鞘長劍,向閔柔道“師妹,你的劍也解下來吧。”閔柔依言解劍。石清
兩手橫托雙劍,遞向耿萬鐘道“耿兄,請你將小弟夫婦的兵刃扣押了去。”
耿萬鐘素知這對黑白雙劍是武林中罕見的神兵利器,他夫婦愛如性命,這時候居然解劍
繳納,可說已給雪山派極大的麵子,他們為了這對寶劍,那是非上淩霄城來取回不可,便想
說幾句謙遜的言語,這才伸手接過。
柯萬鈞卻大聲道“我小侄女一條性命,封師哥的一條臂膀,還有師娘下山,白師嫂發
瘋,再加上孫師哥、褚師哥死於非命,豈是你兩口鐵劍便抵得過的?耿師哥跟你有交情,我
姓柯的卻不識得你!姓石的,你今日去淩霄城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石清微笑道“小兒得罪貴派已深,在下除了陪罪致歉之外,更無話說。柯師兄是雪山
派的後起之秀,武功高強,在下雖未識荊,卻也是素所仰慕的。”雙手仍托著雙劍,等耿萬
鐘伸手接過。
柯萬鈞心想“我們要拿這二人上大雪山去,不免有一場劇鬥。他既自行呈上兵刃,那
是再好也沒有了,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生怕石清忽然反悔,再將長劍收回,當即
搶上兩步,雙手齊出,使出本門的擒拿功夫,將兩柄長劍牢牢抓住,說道“那便先繳了你
的兵器。”縮臂便要取過,突然之間,隻覺石清掌心中似有一股強韌之極的黏力,黏住了雙
劍,竟然拿不過來。
柯萬鈞大吃一驚,勁運雙臂,喝一聲“起!”猛力拉扯。不料霎時間石清掌中黏力消
失得無影無蹤,柯萬鈞這數百斤向上急提的勁力登時沒了著落處,儘數吃在自己的手腕之
上,隻聽得“喀喇”一聲響,雙腕同時脫臼,“啊喲!”一聲大叫,手指鬆開,雙劍又跌入
石清掌中。
旁觀眾人瞧得明明白白,石清雙掌平攤,連小指頭也沒彎曲一下,柯萬鈞全是自己使力
岔了,等於是以數百斤的大力折斷了自己手腕一般。柯萬鈞又痛又怒,右腿飛出,猛向石清
小腹踢去。
耿萬鐘急道“不得無禮!”伸手抓住柯萬鈞背心,將他向後扯開,這一腳才沒踢到石
清身上。
耿萬鐘知道石清的內力厲害,這一腳若是踢實了,柯萬鈞的右腿又非折斷不可。他的武
功見識卻高得多了,當下吸一口氣,內勁運到了十根手指之上,緩緩伸過去拿劍。手指尖剛
觸到雙劍劍身,登時全身劇震,猶如觸電,一陣熱氣直傳到胸口,顯然石清的內力藉著雙劍
傳了過來。耿萬鐘暗叫“不好!”心想石清安下這個圈套,引誘自己和他比拚內力。練武
之人比拚內力,最是凶險不過,強存弱亡,實無半分回旋餘地,兩人若是內力相差不遠,往
往要鬥到至死方休,到後來即使存心罷手或是退讓,也已有所不能。當其時形格勢禁,已無
回旋餘地,隻得運內勁抵禦,不料自己內勁和石清的內勁一碰,立即彈了回來。
石清雙掌輕翻,將雙劍放入耿萬鐘掌中,笑道“咱們自己兄弟,還能傷了和氣不成!
告辭了!”
刹那之間,耿萬鐘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功力和石清相比委實差得遠了,適才自
己的內勁撞到對方內勁之上,一碰即回,那裡是他對手?他不令自己受傷出醜,便是大大的
手下容情。耿萬鐘呆呆捧著雙劍,滿臉羞慚,不知說什麼好。
石清回頭道“師妹,咱們還是去汴梁城吧。”閔柔眼圈一紅道“師哥,孩兒……”
石清搖了搖頭,道“寧可像堅兒這樣,一刀給人家殺了,倒也爽快。”
閔柔淚水涔涔而下,泣道“師哥,你……你……”石清牽了她的手,扶她到白馬之
旁,再扶她上馬。雪山派弟子見到她這等嬌怯怯的模樣,真難相信她便是威震江湖的‘冰霜
神劍’。
花萬紫見玄素雙劍並騎馳去,便奔了回來,見王萬仞已替柯萬鈞接上手腕,柯萬鈞卻在
一句“老子”、一句“他媽”的破口大罵。花萬紫問明情由,雙眉微蹙,說道“耿師哥,
此事恐怕不妥。”
耿萬鈞道“怎麼不妥?對方武功太強,咱們便合七人之力,也留不下人家。總算扣押
了他們的兵器,回淩霄城去也有了個交代。”說著拔劍出鞘,但見白劍如冰、黑劍似墨,寒
氣逼人,隻侵得肌膚隱隱生疼,果然是兩口生平罕見的寶刃,說道“劍可不是假的!”
花萬紫道“劍自然是真的。咱們留不下人,可不知有沒能耐留得下這兩口寶劍?”耿
萬鐘心頭一凜,問道“花師妹以為怎樣?”花萬紫道“去年有一日,小妹曾和白師嫂閒
談,說到天下的寶刀寶劍,石中玉那小賊在旁多嘴,誇稱他父母的黑白雙劍乃天下一等一的
利器;說他父母舍得將他送到大雪山來學藝,數年不見,倒也不怎麼在乎,卻不舍得有一日
離開這對兵器。此刻石莊主將兵刃交在咱們手中,倘若過得幾天又使什麼鬼門道,將寶劍盜
了回去,日後卻到淩霄城來向咱們要劍,那可不易對付。”
柯萬鈞道“咱們七人眼睜睜的瞧著寶劍,總不成寶劍真會通靈,插翅飛了去。”
耿萬鐘沉吟半晌,道“花師妹這話,倒也不是過慮。石清這人實非泛泛之輩,咱們加
意提防便是,莫要又在他手裡摔個筋鬥。”王萬仞道“小心謹慎,總是錯不了。打從今兒
起,咱們六個男人每晚輪班看守這對鬼劍便是。”頓了一頓,問道“耿師哥,這姓石的這
會兒正在汴梁,咱們去不去?”
耿萬鐘心想若說不去汴梁,未免太過怯敵,路經中州名都,居然過門不入,同門師兄弟
日後說起來,大是臉上無光,但明知石清夫婦是在汴梁,自己再攜劍入城,當真十分冒險,
一時沉吟未決。
忽聽得一陣叱喝之聲,大路上來了一隊官差,四名轎夫抬著一座綠呢大轎,卻是官府到
了。
耿萬鐘心想侯監集剛出了大盜行凶殺人的命案,自己七人手攜兵刃聚在此處,不免引人
生疑,和官府打上了交道可麻煩之極,向眾人使個眼色,說道“走吧!”
七人正要快步走開,一名官差忽然大聲嚷了起來“彆走了殺人強盜,殺人強盜要逃走
哪!”耿萬鐘不加理會,揮手催各人快走。忽聽得那官差叫道“殺人凶手名叫白自在,是
雪山派的老不死掌門人。無威無德白自在,你謀財害命,好不危險哪!”
雪山派七弟子一聽,無不又驚又怒。他們師父白自在外號‘威德先生’,這官差直呼其
名已是大在不敬,竟膽敢稱之為‘無威無德’。王萬仞刷的一聲,拔出了長劍,叫道“狗
官無禮,割去了他的舌頭再說。”耿萬鐘表道“王師弟且慢,官府中人怎能知道師父的外
號名諱?定然有人指使。”當即縱身向前,抱拳一拱,問道“是那一位官長駕臨?”
猛聽得嗤的一聲響,轎中飛出一粒暗器,正好打在他腿旁的“伏兔穴”上。這粒暗器甚
是細小,力道卻強勁之極。耿萬鐘腿一軟,當即摔倒,提起手中長劍,運勁向轎中擲去。他
人雖摔倒,這一招‘鶴飛九天’仍是使得既狠且準,颼的一聲,長劍破轎帷而入,顯然已刺
中了轎內放射暗器之人。
他心中一喜,卻見那四名轎夫仍是抬了轎子飛奔,忽見一條馬鞭從轎中揮將出來,卷向
王萬仞左腿,一拉一揮,王萬仞的身子便即飛出,他手中捧著的墨劍卻給馬鞭奪了過去。
花萬紫叫道“是石莊主麼?”白劍出鞘,揮劍往馬鞭上投去,嗤的一聲輕響,轎中又
飛出一粒暗器,打在她手腕之上。她手腕劇痛,摔下白劍,旁邊一名同門師兄忙伸足往白劍
上踏去,突然間轎中飛出一物,已罩住了他的腦袋。那人登時眼前漆黑一團,大驚之下急忙
向後縱躍,再抓住頭上之物,用力向地下擲落,卻是一頂官帽,隻見轎子中伸出的鞭子卷起
白劍,正縮入轎中。
柯萬鈞等眾人大呼追去。轎中暗器嗤嗤嗤的不絕射出,有的打中臉麵,有的打中腰間,
竟是誰也沒能避過。這些暗器都沒打中要害,但中在身上卻疼痛異常,各人看那暗器時,者
驚得呆了,原來隻是一粒粒黃銅扣子,顯是剛從衣服摘下來的。雪山派群弟子料得轎子中那
人必是石清,說不定他夫婦二人都坐在轎中,倘若趕上去動武,還不是鬨個灰頭土臉?
柯萬鈞氣得哇哇大叫“這姓石的一家,小的荒唐無恥,大的無恥荒唐,說將兵刃留下
來,一轉眼卻又奪了回去。”
王萬仞指著轎子背影,雙腳亂跳,戟手“直娘賊,狗雜種”的亂罵。
耿萬鐘道“此事宣揚出去,於咱們雪山派的聲名沒什麼好處。大家把口收著些兒,回
山去稟明師父再說。”想到此行不斷碰壁,平素在大雪山淩霄城中自高自大,隻覺雪山派武
功天下無敵,豈知一到用上,竟然處處縛手縛腳,不由得一聲長歎,心下黯然。
謝煙客見道旁三株棗樹,結滿了紅紅的大棗子,指著棗子說道“這裡的棗子很好。”
那小丐道“大好人,你想吃棗子,是麼?”謝煙客奇道“什麼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