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腳在那裡?”
丁當一側頭,見那老梢公正在拔篙開船,似笑非笑的斜視自己,不由得一張臉更是羞得
如同紅布相似,嗔道“你還說?”左手便去扭他的耳朵。
石破天右手一抬,自然而然的使出一十八路擒拿手中的‘鶴翔手’。丁當右手回轉,反
拿他肋下。石破天左肘橫過,封住了她這一拿,右手便去抓她肩頭。丁當將被子往船板上一
拋,回了一招,她知石破天內勁淩厲,手掌臂膀不和他指掌相接。霎時之間兩人已拆了十餘
招。丁當越打越快,石破天全神貫注,居然一絲不漏,待拆到數十招後,丁當使一招‘龍騰
爪’,直抓他頭頂。石破天反腕格去,這一下出手奇快,丁當縮手不及,已被他五指拂中了
手腕穴道,隻覺一股強勁的熱力自腕而臂,自臂而腰,直轉了下去。這股強勁的內力又自腰
間直傳動至腿上,丁當站立不穩,身子一側,便倒了下來,正好摔在薄被上。
石破天童心大起,俯身將被子在她身上一裹,抱了起來,笑道“你為什麼扭我?我把
你拋到江裡喂大魚。”丁當給他抱著,雖是隔著一條被子,也不由得渾身酸軟,又羞又喜,
笑道“你敢!”石破天笑道“為什麼不敢?”將她連人帶被的輕輕一送,擲入船艙。
丁當從被中鑽了出來,又走到後梢。石破天怕她再打,退了一步,雙手擺起架式。
丁當笑道“不玩啦!瞧你這副德性,拉開了架子,倒像是個莊稼漢子,那有半點武林
高手的風度!”石破天笑道“我本來就不是武林高手。”丁當道“恭喜,恭喜!你這套
擒拿手法已學會了,青出於藍,連我做師父的也已不是徒兒的對手了。”
丁不三在船艙中冷冷的道“要和雪山派高手白萬劍較量,卻還差著這麼老大一截。”
丁當道“爺爺,他學功夫學得這麼快。隻要跟你學得一年半載,就算不能天下無敵,
做你的孫女婿,卻也不丟你老人家的臉了。”丁不三冷笑道“丁老三說過的話,豈有改口
的?第一、我說過他既要娶你為妻,永遠就彆想學我武藝;第二、我限他十天之內打敗白萬
劍。再過得五天,他性命也不在了,還說什麼一年半載?”
丁當心中一寒,昨天晚上還想親手去殺死石破天,今日卻已萬萬舍不得石郎死於爺爺之
手,但爺爺說過的話,確是從來沒有不算數的,這便如何是好?思前想後,隻有照著原來的
法子,從這一十八路擒拿手中彆出機謀。
於是此後幾天之中,丁當除了吃飯睡覺,隻是將這一十八路擒拿手的諸般變化,反來覆
去的和石破天拆解。到得後來,石破天已練得純熟之極,縱然不借強勁的內力,也已勉強可
和丁當攻拒進退,拆個旗鼓相當。
第八天早晨,丁不三咳嗽一聲,說道“隻剩下三天了。”
丁當道“爺爺,你要他去打敗白萬劍,依我看也不是什麼難事。白萬劍雪山派的劍法
雖然厲害,總還不是我丁家的武功可比。石郎這套擒拿手練得差不多了。單憑一雙空手,便
能將那姓白的手中長劍奪了下來。他空手奪人長劍,算不算得是勝了?”
丁不三冷笑道“小丫頭說得好不稀鬆!憑他這一點子能耐,便能將‘氣寒西北’手中
長劍奪將下來?我叫你乘早彆發清秋大夢。就是你爺爺,一雙空手隻怕也奪不下那姓白的手
中長劍。”丁當道“原來連你也奪不下,那麼你的武功我瞧……哼,哼,也不過……哼,
哼!”丁不三怒道“什麼哼哼?”丁當仰頭望著天空,說道“哼哼就是哼哼,就是說你
武功了得。”丁不三道“你說什麼鬼話?哼哼就是說我武功稀鬆平常。”丁當道“你自
己說你武功稀鬆平常,可不是我說的。”丁不三道“你哼哼也好,哈哈也好,總而言之,
十天之內他不能打敗白萬劍,我就殺了這白癡。”
丁當嘟起了小嘴,說道“你叫他十天之內去打敗白萬劍,但若十天之內找不到那姓白
的,可不是石郎的錯。”丁不三道“我說十天,就是十天。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好,十
天之內不將他打敗,我就殺了這小白癡。”丁當急道“現下隻剩三天了,卻到那裡找白萬
劍去?你……你……你當真是不講道理。”丁不三笑道“丁不三若講道理,也就不是丁不
三了。你到江湖上打聽打聽,丁不三幾時講過道理了?”
到第九天上,丁不三嘴角邊總是掛著一絲微笑,有時斜睨石破天,眼神極是古怪,帶著
三分卑視,卻有七分殺氣。
丁當知道爺爺定是要在第十天上殺了石郎,這時候彆說石破天的武功仍與白萬劍天差地
遠,就算當真勝得了他,短短兩天之中,茫茫大江之上,卻又到那裡找這‘氣寒西北’去?
這日午後,丁當和石破天拆了一會擒拿手,臉頰暈紅,她打了個嗬欠,說道“八月天
時,還這麼熱!”坐在石破天身邊,指著長江中並排而遊動的兩隻水鳥,說道“天哥,你
瞧這對夫妻水鳥在江中遊來遊去,何等逍遙快樂,若是一箭把雄鳥射死了,雌鳥孤苦伶仃
的,豈不可憐?”石破天道“我以前在山裡打獵、射鳥的時候,倒也沒想到它是雌是雄,
依你這麼說,我以後隻揀雌鳥來射吧!”丁當歎了口氣,心道“我這石郎畢竟癡癡呆
呆。”又打個嗬欠,斜身依著石破天,將頭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
石破天道“叮叮當當,你倦了嗎?我扶你到船艙裡睡,好不好?”丁當迷迷糊糊的
道“不,我就愛這麼睡。”石破天不便拂她之意,便任由她以自己左肩為枕,隻聽得她氣
息悠長,越睡越沉,一頭秀發擦在自己左頰之上,微感麻癢,卻也是說不出的舒服。
突然之間,一縷極細微的聲音鑽入了自己左耳,輕如蜂鳴,幾不可辨“我跟你說話,
你隻聽著,不可點頭,更不可說話,臉上也不可露出半點驚奇的神氣。你最好閉上眼睛,假
裝睡著,再發出一些鼾聲,以便遮掩我的話聲。”
石破天大感奇怪,還道她是在說夢話,斜眼看去,但見她長長的睫毛覆蓋雙眼,突擊間
左眼張開,向他霎了兩下,隨即又閉上了。石破天當前即省悟“原來她要跟我說說幾句秘
密話兒,不讓爺爺聽見。”於是也打了個嗬欠,說道“好倦!”合上了眼睛。
丁當心下暗喜“天哥畢竟不是白癡,一點便透,要他裝睡,他便裝得真像。”又低聲
道“爺爺說你武功低微,又是個白癡,不配做他的孫女婿兒。十天的期限,明天便到,他
定要將你殺死。咱們又找不著白萬劍,就算找到了,你也打他不過。唯一的法子,隻有咱夫
婦倆脫身逃走,躲到深山之中,讓爺爺找你不到。”
石破天心道“好端端地,爺爺怎麼會殺我,叮叮當當究竟是個小孩子,將爺爺的笑話
也當了真,不過她說咱兩個躲到深山之中,讓爺爺找不到,那倒好玩得很。”他一生之中,
都是二人共處深山,自覺那是自然不過的生涯,這些日子來遇到的事無不令他茫然失措,實
深盼得能回歸深山,想到此後相伴的竟是個美麗可愛的叮叮當當,不由得大是興奮。
丁當又道“咱兩個若是上岸逃走,定給爺爺追到,無論如何是逃不了的。你記好了,
今晚三更時分,我突然抱住爺爺,哭叫道‘爺爺,你饒了石郎,彆殺他,彆殺他!’你便
立刻搶進艙來,右手使‘虎爪手’,抓住爺爺的背心正中,左手使‘玉女拈針’拿住他後
腰。記著,聽到我叫‘彆殺他’,你可得趕快動手,是‘虎爪手’和‘玉女拈針’。爺爺被
我抱住雙臂,一時不能分手抵擋,你內力很強,這麼一拿,爺爺便不能動了。”
石破天心道“叮叮當當真是頑皮,叫我幫忙,開爺爺這樣一個大玩笑,卻不知爺爺會
不會生氣?也罷,她既愛鬨著玩,我順著她意思行事便了。想來倒是有趣得緊。”
丁當又低聲道“這一抓一拿,可跟我二人生死攸關。你用左手摸一下我背心的‘靈台
穴’,那‘虎爪手’該當抓在這裡。”石破天仍是閉著眼睛,慢慢提起左手,在丁當‘靈台
穴’上輕輕撫摸一下。丁當道“是啦,黑暗之中出手要快,認穴要準,我拚命抱住爺爺,
隻能挨得一霎時間,隻要他一驚覺,立時便能將我摔開,那時你萬難抓得到他了。你再輕輕
碰我後腰的‘懸樞穴’,且看對是不對。那‘玉女拈針’這一招,隻用大拇指和食指兩根中
指,勁力要從指尖直透穴道。”
石破天左手緩緩移下,以兩根手指在他後腰‘懸樞穴’上輕輕搔爬了一下,他這時自是
絲毫沒有使勁,不料丁當是黃花閨女,份外怕癢,給他在後腰上這麼輕輕一搔,忍不住格的
一聲笑了出來,笑喝“你胡鬨!”石破天哈哈大笑。丁當也伸手去他肋下嗬癢。兩人嘻嘻
哈哈,笑作一團,把裝睡之事全然置之腦後。
這日黃昏時分,老梢公將船泊在江邊的一個小市鎮旁,上岸去沽酒買菜。丁當道“天
哥,咱們也上岸去走走。”石破天道“甚好!”丁當攜了他手,上岸閒行。
那小市鎮隻不過十家人家,倒有十來家是魚行。兩人行到市梢,眼看身旁無人。石
破天道“爺爺在船艙中睡覺,咱們這麼拔足便走,豈不就逃走了?”他隻盼儘早與丁當躲
入深山。丁當搖頭道“那有這麼容易?就是讓咱們逃出十裡二十裡,他一樣也能追上。”
忽聽得背後一人粗聲道“不錯,你便是逃出一千裡,一萬裡,咱們一樣也能追上。”
石破天和丁當回過頭來,隻見兩名漢子從一棵大樹後轉了出來,向著二人獰笑。石破天
識得這兩人便是雪山派中的呼延萬善和聞萬夫,不由得一怔,心下暗暗驚懼。
原來雪山派兩名弟子在長江中發現了石破天的蹤跡,上船動手,其一身受重傷。白萬劍
得報,分遣眾師弟水陸兩路追尋。呼延萬善和聞萬夫這一撥乘馬溯江向西追來,竟在這小鎮
上和石破天相遇。呼延萬善為人持重,心想自己二人未必是這姓石小子的對手,正想依著白
師兄的囑咐發射衝天火箭傳訊,不料聞萬夫忍耐不住,登時叫了出來。
丁當也是一驚“這二人是雪山派弟子,不知白萬劍是否便在左近?倘若那姓白的也趕
了來,爺爺逼著石郎和他動手,那可糟了。”向二人橫了一眼,啐道“我們自己說話,誰
要你們插口?天哥,咱們回船去。”石破天也是心存怯意,點了點頭,兩人轉身便走。
聞萬夫向來便瞧不起這師侄,心想“王萬仞王師哥、張萬風張師弟兩人都折在這小子
手下,也不知他二人怎麼搞的。這小子要是當真武功高強,怎麼會一招之間便給白師哥擒了
來?我今日將他擒了去,那可是大功一件,從此在本門中出人頭地。”當即喝道“往那裡
走?姓石的小子,乖乖跟我走吧!”口中叱喝,左手便向石破天肩頭抓來。
石破天側身避過,使出丁當所教的擒拿手法,橫臂格開來招。聞萬夫一抓不中,飛腳便
向石破天小腹上踢去。
這一腳如何拆解,石破天卻沒學過。他這半天中,心頭反來覆去的便是想著‘虎爪手’
和‘玉女拈針’兩招,危急之際,所想起的也隻這兩招。但聞萬夫和他相對而立,這兩招攻
人後心的手法卻全然用不上,這時他也顧不得合式不合式,拔步便搶向對方身後。他內功深
厚,轉側便捷無比,這麼一奔,便已將聞萬夫那一足避過,同時右手‘虎爪手’抓他‘靈台
穴’,左手‘玉女拈針’拿他‘懸樞穴’,內力到處,聞萬夫微一痙攣,便即萎倒。
呼延萬善正欲上前夾攻,突見石破天已拿住師弟要穴,情急之下不及抽劍,揮拳往石破
天腰間擊來。他這一拳用上了十成勁力,波的一響,跟著喀嚓一聲,右臂竟爾震斷。
石破天卻隻腰間略覺疼痛,鬆手放開聞萬夫時,隻見他縮成了一團,毫不動彈,扳過他
肩頭,見他雙目上挺,神情甚是可怖。石破天吃了一驚,叫道“啊喲,不好,叮叮當當,
他……他……他怎麼忽然抽筋,莫非……莫非死了?”
丁當格的一笑,道“天哥,你這兩招使得甚好,隻不過慌慌張張的,姿勢太也難看。
你這麼一拿,他死是不會死的,殘廢卻免不了,雙手雙腳,總得治上一年半載吧。”
石破天伸手去扶聞萬夫,道“真……真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傷你,那怎麼……
怎麼辦?叮叮當當,得想法子給他治治?”丁當伸手從聞萬夫身畔抽出長劍,道“你要讓
他不多受苦楚?那容易得緊,一劍殺了就是。”石破天忙道“不行,不行!”
呼延萬善怒道“你這兩個無恥小妖。雪山派弟子能殺不能辱。今日老子師兄弟折在你
手裡,快快把我們兩個都殺了。多說這些氣人的話乾麼?”
石破天深恐丁當真的將聞萬夫殺了,忙奪下她手中長劍,在地下一插,說道“叮叮當
當,快……快回去吧。”拉著她衣袖,快步回船。丁當哂道“聽人說長樂幫石幫主心狠手
辣,殺人不眨眼,怎地忽然婆婆媽媽起來?剛才之事,可彆跟爺爺說。”石破天道“是,
我不說,你說那個人,他……他當真會手足殘廢?”丁當道“你拿了他兩處要穴,若還不
能令他手足殘廢,咱們丁家這一十八路擒拿手法還有什麼用處?”石破天道“那怎麼你叫
我待會也這麼去擒拿爺爺?”丁當笑道“傻哥哥,爺爺是何等樣人物,豈可和雪山派中這
等膿包相比?你若僥幸能拿住爺爺這兩處要穴,又能使用上內力,最多令他兩三個時辰難以
行動,難道還能叫他殘廢了?”
石破天心頭栗六,怔忡不安,隻是想著聞萬夫適才的可怖模樣。
這一晚迷迷糊糊的半醒半睡,到得半夜,果然聽得丁當在船艙中叫了起來“爺爺,爺
爺,你饒了石郎性命,彆殺他,彆殺他!”石破天急躍而起,搶到艙中,蒙朧中隻見丁當抱
了丁不三的上身,不住的叫“爺爺,彆殺石郎!”
石破天伸出雙手,便要往丁不三後心抓去,陡然間想起聞萬夫縮成一團的可怖神情,心
道“我這雙手抓將下去,倘若將爺爺也抓成這般模樣,那可太對不起他,我……我決計不
可。”當即悄悄退出船艙,抱頭而睡。
丁當眼見石破天搶進艙來,時刻配合得恰到好處,正欣喜間,不料他遲疑片刻,便即退
出,功敗垂成,不由得又急又怒。
石破天回到後梢,心中兀自怦怦亂跳,過了一會,隻聽得丁當道“啊喲,爺爺,我怎
麼抱著你?我……我剛才做了個惡夢,夢見你將石郎打死了,我求你……求你饒他性命,你
總是不答應,謝天謝地,隻不過是個夢。”
卻聽丁不三道“你做夢也好,不做夢也好,天一亮便是咱們說好了的第十天。且瞧他
這一日之中,能不能找到白萬劍來將他打敗了。”丁當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石郎不是
白癡!”丁不三道“是啊,他良心好!良心好的人便是傻子,便是白癡,該死之極。唉,
以‘虎爪手’抓‘靈台穴’,以‘玉女拈針’拿‘懸樞穴’,妙計啊妙計!就可惜白癡良心
好,不忍下手。不忍下手,就是白癡,白癡就是該死。”
這幾句話鑽入了艙內外丁當和石破天耳裡,兩人同時大驚“爺爺怎知道我們的計
策?”石破天還不怎麼樣,丁當卻不由得遍體都是冷汗,心想“原來爺爺早已知曉,那麼
暗中自必有備,天哥剛才沒有下手,也不知是福是禍?”
石破天渾渾噩噩,卻絕不信次日丁不三真會下手殺他,過不多時,便即睡著了。
天剛破曉,忽聽得岸上人聲喧嘩,紛紛叫嚷“在這裡了!”“便是這艘船。”“彆讓
老妖怪走了!”石破天坐起身來,隻見岸邊十多人手提燈籠火把,奔到船邊,當先四五人搶
上船頭,大聲叱喝“老妖怪在那裡?害人老妖往那裡逃?”
丁不三從船艙中鑽了出來,喝道“什麼東西在這裡大呼小叫的?”
一條漢子喝道“是他,是他!快潑!”他身後兩人手中拿著竹做的噴筒,對準丁不
三,兩股血水向他急速射去。岸上眾人歡呼吆喝“黑狗血灑中老妖怪,他就逃不了!”
可是這兩股狗血那裡能濺中丁不三半點?他騰身而起,心下大怒“那裡來的妄人,當
老夫是妖怪,用黑狗血噴我?”旁人不去惹他,他喜怒無常之時,舉手便能殺人,何況有人
欺上頭來?他身子落下來時,雙腳齊飛,踢中兩名手持噴筒的漢子,跟著呼的一掌,將當先
的大漢擊得直飛出去。這三人都不會什麼武功,中了這江湖怪傑的拳腳,那裡還有性命?兩
個人當即死在船頭,當先的那條大漢在半空中便狂噴鮮血。
丁不三又要舉腳向餘人掃去,忽聽得丁當在身後冷冷的道“爺爺,一日不過三!”
丁不三一怔,盛怒之下,險些兒忘了自己當年立下的毒誓,這一腳離那船頭漢子已不過
尺許,當下硬生生的收了回來。
眾人嚇得魂飛魄散,叫道“老妖怪厲害,快逃,快逃!”霎時之間逃了個乾乾淨淨,
燈籠火把有的拋在江中,有的丟在岸上。三具屍首一在岸上,二在船頭,誰也顧不得了。
丁不三將船頭的屍首踢入江中,向梢公道“快開船,再有人來,我可不能殺啦!”那
梢公嚇得呆了,雙手不住發抖,幾乎無力拔篙。丁不三提起竹篙,將船撐離岸邊。狗血沒射
到人,卻都射在艙裡,腥氣難聞。
丁不三冷冷的道“阿當,你搗這鬼為了什麼?”丁當笑道“爺爺,你說過的話算不
算數?”丁不三道“我幾時說過話不算數了?”丁當道“好,你說十天一滿,若是石郎
沒將那姓白的打敗,便要殺他。今日是第十日,可是你已經殺了三個人啦!”
丁當極是得意,笑吟吟的道“丁家三老爺素來說話算數,你說在第十天上定要殺了這
小子,可是‘一日不過三’,你已殺了三個人,這第四個人,便不能殺了。你既在第十天上
殺他不得,以後也就不能再殺了。我瞧你的孫女婿兒也不是真的什麼白癡,等他身子慢慢複
原,武功自會大進,包不丟了你的臉麵便是。”
丁不三伸足在船頭用力一蹬,喀的一聲,船頭木板登時給他踹了一個洞,怒道“不
成,不成!丁不三折在你小丫頭手下,便已丟了臉。”丁當笑道“我是你的孫女兒,大家
是一家人,有什麼丟不丟臉的?這件事我又不會說出去。”丁不三怒道“我輸了便心中不
痛快,你說不說有什麼相乾?”丁當道“那就算是你贏好了。”丁不三道“輸便輸,贏
便贏。我又不是你那不成器的四爺爺,他小時候跟我打架,輸了反而自吹是贏了。”
石破天聽著他祖孫二人的對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些人是丁當故意引了來給她爺爺
殺的,好讓他連殺三人之後,限於‘一日不過三’的規定,便不能再殺他,眼看丁不三於一
瞬間連殺三人的凶狠神態,那麼要殺死自己的話,隻怕也不是開玩笑了;見丁當笑嘻嘻的走
到後梢,便道“叮叮當當,你為了救我性命,卻無緣無故的害死了三人,那不是……不是
太也殘忍了麼?”丁當臉一沉,說道“是你害的,怎麼反而怪起我來了?”石破天惘然
道“是……是我害的?”丁當道“怎麼不是?昨晚你事到臨頭,不敢動手。否則咱二人
早已逃得遠遠的了,又何至累那三人無辜送命?”
石破天心想這話倒也不錯,一時說不出話來。
忽聽得丁不三哈哈大笑,說道“有了,有了!姓石的小子,爺爺要挖出你的眼珠子,
斬了你的雙手,教你死是死不了,卻成為一個廢人。我隻須不取你性命,那就不算破了‘一
日不過三’的規矩。”丁當和石破天麵麵相覷,神色大變。
丁不三越想越得意,不住口的道“妙計,妙計!小白癡,我不殺死你,卻將你弄成人
不像人,鬼不像鬼。阿當哪,那總可以的吧?”丁當一時無辭可辯,隻得道“這第十天又
沒過,說不定待會就遇到白萬劍,石郎又出手將他打敗了呢?”丁不三嗬嗬而笑,道“不
錯,不錯,咱們須得公平交易,童叟無欺。爺爺等到今晚三更再動手便了。”
丁當愁腸百結,再也想不出彆的法子來令石破天脫此危難。偏偏石破天似是仍不知大禍
臨頭,反來問她“你為什麼皺起了眉頭,有什麼心事?”丁當嗔道“你沒聽爺爺說麼?
他要挖了你的眼珠子,斬了你的雙手。”石破天笑道“爺爺說笑話嚇人呢,你也當真!他
挖了我眼睛、斬了我雙手去,又有什麼用?我又沒得罪他。”
丁當由嗔轉怒,心道“這人行事婆婆媽媽,腦筋胡裡胡塗,我一輩子跟著他確也沒趣
得緊,爺爺要殺他,讓他死了便是。”但想到爺爺待會將他挖去雙目、斬去雙手,自己如果
回心轉意,又要起他來,我叮叮當當嫁了這麼一個沒眼沒手的丈夫,更加無味已極。
眼見太陽漸漸西沉,丁當麵向船尾,見自己和石破天的影子雙雙浮在江麵之上,就像是
遊泳一般,隨舟逐波而西。丁當側過身來,見石破天背脊向著自己,她雙手伸出,便向他背
心要穴拿去。她右手使‘虎爪手’抓住石破天背心‘靈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針’拿他
‘懸樞穴’。石破天絕無防備,被她拿住後立時全身酸軟,卻彈不得。
丁當卻受到他內力震蕩,身子向後反彈,險些墜入江中,伸手抓住船篷,罵道“爺爺
要挖你雙眼,斬你雙手,你這種廢人留在世上,就算不丟爺爺的臉,我叮叮當當也沒臉見人
了。也不用爺爺動手,我自己先挖出你的眼珠子。”在後梢取過一條長長的帆索,將石破天
雙手雙腳都縛住了,又將帆索從肩至腳,一圈又一圈的緊緊捆綁,少說也纏了十圈,直
如一隻大粽子相似。
本來如此這般的被擒拿了穴道,一個對時中難以開口說話,但石破天內力深厚,四肢雖
不能動,卻張口說道“叮叮當當,你跟我鬨著玩嗎?”他話是這般說,但見著丁當凶狠的
神氣,也已知道大事不妙,眼神中流露出乞憐之色。丁當伸足在他腰間狠狠踢了一腳,罵
道“哼,我跟你鬨著玩?死在臨頭,還在發你的清秋大夢,這般的傻蛋,我將你千刀萬
剮,也是不冤。”颼的一聲,拔出了柳葉刀來,在石破天臉頰上來回擦了兩下,作磨刀之
狀。
石破天大駭,說道“叮叮當當,我今後總是聽你的話就是。你殺了我,我……我……
可活不轉來啦!”丁當恨恨的道“誰要你活轉來了?我有心救你性命,你偏不照我吩咐。
那是你自尋死路,又怪得誰來?我此刻不殺你,爺爺也會害你。哼,是我丈夫,要殺便由我
自己動手,讓彆人來殺我丈夫,我叮叮當當一世也不快活。”
石破天道“你饒了我,我不再做你丈夫便是。”他說這幾句話,已是在極情哀求,隻
是自幼稟承母訓,不能向人求懇,這個‘求’字卻始終不出口。
丁當道“天地也拜過了,怎能不做我丈夫?再羅嗦,我一刀便砍下你的狗頭。”
石破天嚇得不敢再作聲。隻聽得丁不三笑道“很好,很好,妙得很!那才是丁不三的
乖孫女兒。爽爽快快,一刀兩段便是!”
那老梢公見丁當舉刀要殺人,嚇得全身發抖,舵也掌得歪了。船身斜裡橫過去,恰好迎
麵一艘小船順著江水激流衝將過來,眼見兩船便要相撞。對麵小船上的梢公大叫“扳梢,
扳梢!”
丁當提起刀來,落日餘暉映在刀鋒之上,隻照得石破天雙目微眯,猛見丁當手臂往下急
落,拍的一聲響,這一刀卻砍得偏了,砍在他頭旁數寸處的船板上。丁當隨即撤手放刀,雙
手抓起石破天的身子,雙臂運勁向外一拋,將他向著擦舟而過的小船船艙摔去。
丁不三見孫女突施詭計,怒喝“你……你乾什麼?”飛身從艙中撲出,伸手去抓石破
天時,終究慢了一步。江流湍急,兩船瞬息間已相距十餘丈,丁不三輕功再高,卻也無法縱
跳過去。他反手重重打了丁當一個耳光,大叫“回舵,回舵,快追!”
但長江之中風勁水急,豈能片刻之間便能回舵?何況那小船輕舟疾行,越駛越遠,再也
追不上了。
丁不四危急中靈機一動,雙掌倏地上舉,掌力向天上送去,石破天便也雙掌呼的一聲,
向上拍出。兩人四掌對著天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