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淩霄城_俠客行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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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淩霄城(2 / 2)

進房中,臉上抽筋,口角流涎,連話也不會說了,有人說是中風,也不知是不是……”一麵

說,一麵嗚咽不止。

白萬劍聽到‘中風’二字,全身猶如浸入了冰水一般,更不打話,大叫“爹爹!”衝

進臥室,隻見父親炕前錦帳低垂,房中一瓦罐藥,正煮得撲撲地冒著熱氣。白萬劍又叫

“爹爹!”伸手揭開帳子,隻見父親朝裡而臥,身子一動也不動,竟似呼吸也停止了,大驚

之下,忙伸手去探他鼻息。

手指剛伸到他口邊,被窩中突然探出一物,喀嚓一響,將他右手牢牢箝住,竟是一隻生

滿了尖刺的鋼夾。白萬劍驚叫“爹爹,是我,孩兒回來了。”突然胸腹間同時中了兩指,

正中要穴,再也不能動彈了。

石清夫婦坐在大廳上喝茶,封萬裡下首相陪。石破天垂手站在父親身旁。封萬裡儘問些

中原武林中的近事,言談始終不涉正題。

石清鑒貌辨色,覺得淩霄城中上上下下各人均懷極大隱憂,卻也不感詫異,心想“他

們得知俠客島使者即將到來,這是雪山派存亡榮辱的大關頭,人人休戚相關,自不免憂心忡

忡。”

過了良久,始終不見白萬劍出來。封萬裡道“家師這場疾病,起得委實好凶,白師哥

想是在侍候湯藥。師父內功深厚,身子向來清健,這十幾年來,連傷風咳嗽也沒一次,想不

到平時不生病,突然染疾,竟是如此厲害,但願他老人家早日痊愈才好。”石清道“白師

伯內功造詣,天下罕有,年紀又不甚高,調養幾日,定占勿藥。賢弟也不須太過擔憂。”心

中卻不由得暗喜“白師伯既然有病,便不能立時處置我孩兒,天可憐見,好歹拖得幾日,

待那張三、李四到來,大夥兒拚力一戰,咱們玄素莊和雪山派共存亡便是。”

說話之間,天色漸黑,封萬裡命人擺下筵席,倒也給石破天設了座頭。除封萬裡外,雪

山派又有四名弟子相陪。耿萬鐘、柯萬鈞等新歸的弟子卻俱不露麵。陪客的弟子中有一人年

歲甚輕,名叫陸萬通,口舌便給,不住勸酒,連石破天喝乾一杯後,也隨即給他斟上。

閔柔喝了三杯,便道“酒力不勝,請賜飯吧。”陸萬通道“石夫人有所不知,敝處

地勢高峻,氣候寒冷,兼之終年雲霧繚繞,濕氣甚重,兩位雖然內功深厚,寒氣濕氣俱不能

侵,但這參陽玉酒飲之於身子大有補益,通體融和,是淩霄城中一日不可或缺之物。兩位還

請多飲幾杯。”說著又給石清夫婦及石破天斟上了酒。

閔柔早覺這酒微辛而甘,參氣甚重,聽得叫做‘參陽玉酒’,心想“他說得客氣,說

什麼我們內功深厚,不畏寒氣濕氣侵襲,看來不飲這種烈性藥酒,於身子還真有害。”於是

又飲了兩杯,突然之間,隻覺小腹間熱氣上衝,跟著胸口間便如火燒般熱了起來,忙運氣按

捺,笑道“封賢弟,這……這酒好生厲害!”

石清卻霍地站起,喝道“這是什麼酒?”

封萬裡笑道“這參陽玉酒,酒性確是厲害些,卻還難不到名聞名天下的黑白雙劍

吧?”

石清厲聲道“你……你……”突然身子搖幌,向桌麵俯跌下去。閔柔和石破天忙伸手

去扶,不料二人同時頭暈眼花,天旋地轉,都摔在石清身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石破天迷迷糊糊的醒來,初時還如身在睡夢之中,緩緩伸手,

想要撐身坐起,突覺雙手手腕上都扣著一圈冰冷堅硬之物,心中一驚,登時便清醒了,驚覺

手腳都已戴上了銬鐐,眼前卻是黑漆一團,不知身在何處。忙跳起身來,隻跨出兩步,砰的

一聲,額頭便撞上了堅硬的石壁。

他定了定神,慢慢移動腳步,伸手觸摸四周,發覺處身在一間丈許見方的石室之中,地

下高低不平,都是巨石。他睜大眼睛四下察看,隻見左角落裡略有微光透入,凝目看去,是

個不到一尺見方的洞穴,貓兒或可出入,卻連小狗也鑽不過去。他舉起手臂,以手銬敲打石

壁,四周發出重濁之聲,顯然石壁堅厚異常,難以攻破。

他倚牆而坐,尋思“我怎麼會到了這裡?那些人給我們喝的什麼參陽玉酒,定是大有

古怪,想是其中有蒙汗藥之類,是以石莊主也會暈倒,摔跌在酒席之上。看來雪山派的人執

意要殺石中玉,生怕石莊主夫婦抗拒,因此將我們迷倒了。然而他們怎麼又不殺我?多半是

因白老爺子有病,先將我們監禁幾日,待他病愈之後,親自處置。”

又想“白老爺子問起之時,我隻須說明我是狗雜種,不是石中玉,他和我無怨無仇,

查明真相後自會放我。但石莊主夫婦他卻未必肯放,說不定要將他二人關入石牢,待石中玉

自行投到再放,可就不知要關到何年何月了。石夫人這麼斯文乾淨的人,給關在瞧不見天光

的石牢之中,氣也氣死她啦。怎麼想個法子將她和石莊主救了出去,然後我留著慢慢再和白

老爺子分說?”

想到救人,登時發起愁來“我自己給上了腳鐐手銬,還得等人來救,怎麼能去救人?

淩霄城中個個都是雪山派的,又有誰能來救我?”

他雙臂一分,運力崩動鐵銬,但聽得嗆啷啷鐵鏈聲響個不絕,鐵銬卻紋絲不動,原來手

銬和腳鐐之間還串連著鐵鏈。

便在此時,那小洞中突然射進燈光,有人提燈走近,跟著洞中塞進一隻瓦缽,盛著半缽

米飯,飯上鋪著幾根鹹菜,一隻毛竹筷插在米飯中。石破天顧不得再裝啞巴,叫道“喂,

喂,我有話跟白老爺子說!”外麵那人嘿嘿幾聲冷笑,洞中射進來的燈光漸漸隱去,竟一句

話也不說便走了。

石破天聞到飯香,便即感到十分饑餓,心想“我在酒筵中吃了不少菜,怎麼這時候又

餓得厲害?隻怕我暈去的時候著實不短。”捧起瓦缽,拔筷便吃,將半缽白飯連著鹹菜吃了

個乾淨。

吃完飯後,將瓦缽訪回原處,數次用力掙紮,發覺手足上銬鐐竟是精鋼所鑄,雖運起內

力,亦無法將之拉得扭曲,反而手腕和足踝上都擦破了皮;再去摸索門戶,不久便摸到石門

的縫隙,以肩頭推去,石門竟絕不搖幌,也不知有多重實。他歎了口氣,心想“隻有等人

來帶我出去,此外再無彆法。隻不知他們可難為了石莊主夫婦沒有?”

既然無法可想,索性也不去多想,靠著石壁,閉眼入睡。石牢之中,不知時刻,多半是

等了整整一天,才又有人前來送飯,隻見一隻手從洞中伸了進來,把瓦缽拿出洞去。

石破天腦海中突然間閃過一個念頭,待那人又將盛了飯菜的瓦缽從洞中塞進來時,疾撲

而上,嗆啷啷鐵鏈亂響聲中已抓住了那人右腕。他的擒拿功夫加上深厚內力,這一抓之下,

縱是武林中的好手也禁受不起,隻聽那人痛得殺豬也似大叫,石破天跟著回扯,已將他整條

手臂扯進洞察來,喝道“你再喊,便把你手臂扭斷了!”

那人哀求道“我不叫,你……你放手。”石破天道“快打開門,放我出來。”那人

道“好,你鬆手,我來開門。”石破天道“我一放手,你便逃走了,不能放。”那人

道“你不放手,我怎能去開門?”

石破天心想此話倒也不錯,老是抓住他的手也無用處,但好容易抓住了他,總不能輕易

放手。靈機一動,道“將我手銬的鑰匙丟進來。”那人道“鑰匙?那……那不在我身

邊。小人隻是個送飯的夥夫。”

石破天聽他語氣有點不儘不實,便將手指緊了緊,道“好,那便將你手腕先扭斷了再

說。”那人痛得連叫“哎喲,哎喲。”終於當的一聲,一條鑰匙從洞中丟了進來。這人甚

是狡猾,將鑰匙丟得遠遠地,石破天要伸手去拾,便非放了他的手不可。

石破天一時沒了主意,拉著他手力扯,伸左腳去勾那鑰匙,雖將那人的手臂晝數拉進洞

來,左腳腳尖跟鑰匙還是差著數尺。那人給扯得疼痛異常,叫道“你再這麼扯,可要把我

手臂扯斷了。”

石破天儘力伸腿,但手足之間有鐵鏈相係,足尖始終碰不到鑰匙。他瞧著自己伸出去的

那隻腳,突然靈機一動,屈左腿脫下鞋子,對準了牆壁著地擲出。鞋子在壁上一撞,彈將轉

來,正好帶著鑰匙一齊回轉。石破天一聲歡呼,左手拾起鑰匙,插入右腕手銬匙孔,輕輕一

轉,喀的一聲,手銬便即開了。

他換手又開了左腕手銬,反手便將手銬扣在那人腕上。那人驚道“你……你乾什

麼?”石破天笑道“你可以去開門了。”將鐵鏈從洞中送出。那人兀自遲疑,石破天抓住

鐵鏈一扯,又將那人手臂扯進洞來,力氣使得大了,將那人扯得臉孔撞上石壁,登時鼻血長

流。

那人情知無可抗拒,隻得拖著那條嗆啷啷直響的鐵鏈,打開石門。可是鐵鏈的另一端係

在石破天的足鐐之上,室門雖開,鐵鏈通過一個小洞,縛住了二人,石破天仍是無法出來。

他扯了扯鐵鏈,道“把腳鐐的鑰匙給我。”那人愁眉苦臉的道“我真的沒有。小人

隻是個掃地煮飯的夥夫,有什麼鑰匙?”石破天道“好,等我出來了再說。”將那人的手

臂又扯進洞中,替他打開了手銬。

那人眼見一得自由,急忙衝過去想頂上石門。石破天身子一幌,早已從門中閃出,隻見

這人一身白袍,形貌精悍,多半是雪山派的正式弟子,那裡是什麼掃地煮飯的夥夫。一把抓

住他後領提起,喝道“你不開我的腳鐐,我把你腦袋在這石牆上撞它一百下再說。”說著

便將他腦袋在石牆上輕輕一撞。那人武功本也不弱,但落在石破天手中,宛如雛雞入了老鷹

爪底,竟半分動彈不得,隻得又取出鑰匙,替他打開腳鐐。

石破天喝問“石莊主和石夫人給你們關在那裡?快領我去。”那人道“雪山派跟玄

素莊無怨無仇,早放了石莊主夫婦走啦,沒關住他們。”

石破天將信將疑,但見那人的目光不住向甬道彼端的一道石門瞧去,心想“此人定是

說謊,多半將石莊主夫婦關在那邊。”提著他的後領,大踏步走到那石門之前,喝道“快

將門打開。”

那人臉色大變,道“我……我沒鑰匙。這裡麵關的不是人,是一頭獅子,兩隻老虎,

一開門可不得了。”石破天聽說裡麵關的是獅子老虎,大是奇怪,將耳朵貼到石門之上,卻

聽不到裡麵有獅吼虎嘯之聲。那人道“你既然出來了,這就快逃走吧,在這裡多耽擱,彆

給人發覺了,又得給抓了起來。”

石破天心想“你又不是我朋友,為什麼對我這般關心?初時我要你打開手銬和石門,

你定是不肯,此刻卻勸我快逃。是了,石莊主夫婦定是給關在這間石室之中。”提起那人身

子,又將他腦袋在石壁上輕輕一揞,道“到底開不開?我就是要瞧瞧獅子老虎。”

那人驚道“裡麵的獅子老虎可凶狠得緊,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一見到人,立刻撲了出

來……”石破天急於救人,不耐煩聽他東拉西扯,提起他身子,頭下腳上的用力搖幌,當當

兩聲,他身上掉下兩枚鑰匙。石破天大喜,將那人放在一邊,拾起起鑰匙,便去插入石門上

的鐵鎖孔中,喀喀喀的轉了幾下,鐵鎖便即打開。那人一聲“啊喲”,轉身便逃。

石破天心想“給他逃了出去通風報信,多有未便。”搶上去一把抓過,丟入先前監禁

自己的那間石室,連那副帶著長鏈的足鐐手銬出一起投了進去,然然關上石門,上了鎖,再

回到甬道彼端的石門處,探頭進內,叫道“石莊主、石夫人,你們在這裡嗎?”

他叫了兩聲,室中沒半點聲息。石破天將門拉得大開,卻見裡麵隔著丈許之處,又有一

道石門,心道“是了,怪不得有兩枚鑰匙。”

於是取過另一枚鑰匙,本開第二道石門,剛將石門拉開數寸,叫得一聲“石莊

主……”,便聽得室中有人破口大罵“龜兒子,龜孫子,烏龜王八蛋,我一個個把你們千

刀割、萬刀剮的,叫你們不得好死……”又聽得鐵鏈聲嗆啷啷直響。這人罵聲語音重濁,嗓

子嘶啞,與石清清亮的江南口音截然不同。

石破天心道“石莊主夫婦雖不在這裡,但此人既給雪山派關著,也不妨救他出來。”

便道“你不用罵了,我來救你出去。”

那人繼續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胡說八道欺騙老子?我……我把你的狗頭頸扭得

斷斷地……”

石破天微微一笑,心道“這人脾氣好大。給關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牢之中,也真難怪他

生氣。”當即閃身進內,說道“你也給戴上了足鐐手銬麼?”剛問得這句話,黑暗中便聽

得呼的一聲,一件沉重的物事向頭頂擊落。

石破天閃身向左,避開了這一擊,立足未定,後心要穴已被一把抓住,跟著一條粗大的

手臂扼了他咽喉,用力收緊。這人力道淩空之極,石破天登時便覺呼吸為艱,耳中嗡嗡嗡直

響,卻又隱隱聽得那人在‘烏龜兒子王八蛋’的亂罵。

石破天好意救人,萬料不到對方竟會出手加害,在這黑囚牢中陡逢如此厲害的高手,一

著先機既失,立時便為所製,暗叫“這一下可死了!”無可奈何之中,隻有運氣於頸,與

對方手臂硬挺。雖然喉頭肌肉柔軟,決不及手臂的勁力,但他內力渾厚之極,猛力挺出,竟

將那人的手臂推開了幾分。他急速吸了口氣,待那人手臂再度收緊,他右手已反將上來,一

把格開,身子向外竄出,說道“我是想救你出去啊,乾麼對我動粗?”

那人“咦”的一聲,甚是驚異,道“你……你是誰?內力可不弱。”向石破天呆呆瞪

視,過了半晌,又是“咦”的一聲,喝道“臭小子,你是誰?”

石破天道“我……我……”一時不知該當自承是“狗雜種”,還是繼續冒充石中玉。

那人怒道“你自然是你,難道沒名沒姓麼?”石破天道“我把你先救了出去,彆的慢慢

再說不遲。”那人嘿嘿冷笑,說道“你救我?嘿嘿,那豈不笑掉了天下人的下巴。我是何

人也?你是什麼東西?憑你一點點三腳貓的本領,也能救我?”

這時兩道石門都打開了一半,日光透將進來,隻見那人滿臉花白胡子,身材魁梧,背脊

微弓,倒似這間小小石室裝不下他這個大身子似的,眼光耀如閃電,威猛無儔。

石破天見他目光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心下不禁發毛“適才那雪山弟子說這裡關著獅

子老虎,這人的模樣倒真像是頭猛獸。”不敢再和他多說什麼,隻道“我去找鑰匙來,給

你打開足鐐手銬。”

那人怒道“誰要你來討好?我是自願留在這裡靜修,否則的話,天下焉能有人關得我

住?你這小子沒帶眼睛,還道我是給人關在這裡的,是不是?嘿嘿,爺爺今日天若不是脾氣

挺好,單憑這一句話,我將你斬成十七八段。”雙手搖幌,將鐵鏈搖得當當直響,道“爺

爺隻消性起,一下子就將這鐵鏈崩斷了。這些足鐐手銬,在我眼中隻不過是豆腐一般。”

石破天不大相信,尋思“這人神情說話倒似是個瘋子。他既不願我相救,倘若我硬要

給他打開銬鐐,他反會打我。他武功甚高,我鬥他不過,還是去救石莊主、石夫人要緊。”

便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去了。”

那人怒道“滾你媽的臭鴨蛋,爺爺縱橫天下,從未遇過敵手,要你這小子來救我?當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唐……”

石破天道“得罪,得罪,對不住。”輕輕帶上兩道石門,沿著甬道走了出去。

甬道甚長,轉了個彎,又行十餘丈才到儘頭,隻見左右各有一門。他推了推左邊那門,

牢牢關著,推右邊那門時,卻是應手而開,進門後是間小廳,進廳中沒行得幾步,便聽得左

首傳來兵刃相交之聲,乒乒乓乓的鬥得甚是激烈。

石破天心道“原來石莊主兀自在和人相鬥。”忙循聲而前。

鬥聲從左首傳來,一時卻找不到門戶,他係念石清、閔柔的安危,眼見左首的板壁並不

甚厚,肩頭撞去,板壁立破,兵刃聲登時大盛,眼前也是一間小小廳堂,四個白衣漢子各使

長劍,正在圍攻兩個女子。

石破天一見這兩個女子,情不自禁止的大聲叫道“師父,阿繡!”

那二人正是史婆婆和阿繡。

史婆婆手持單刀,阿繡揮舞長劍,但見她二人頭發散亂,每人身上都已帶了幾處傷,血

濺衣襟,情勢十分危殆。二人聽得石破天的叫聲,但四名漢子攻得甚緊,劍法淩厲,竟無暇

轉頭來看。便聽得阿繡一聲驚呼,肩頭中了一劍。

石破天不及多想,疾撲而上,向那急攻阿繡的中年人背心抓去。那人斜身閃開,回了一

劍。石破天左掌拍出,勁風到處,將那人長劍激開,右手發掌攻向另一個老者。

那老者後發先至,劍尖已刺向他小腹,劍招迅捷無倫。幸好石破天當日曾由史婆婆指點

過雪山派劍法的精要,知道這一招‘嶺上雙梅’雖是一招,卻是兩刺,一劍刺出後跟著又再

刺一劍,當即小腹一縮,避開了第一劍,立即左手掠下,伸中指彈出。那老者的第二劍恰好

於此時刺到,便如長劍伸過去湊他手指一般,錚的一聲響,劍刃斷為兩截。那老者隻震得半

身酸麻,連半截劍也拿捏不住,撒手丟下,立時縱身躍開,已嚇得臉色大變。

石破天左手探出,抓住了攻向阿繡的一人後腰,提將起來,揮向另一人的長劍。那人大

驚,急忙縮劍,石破天乘勢出掌,正中他胸膛。那人登登登連退三步,身子幌了幾下,終於

坐倒。

石破天將手中的漢子向第四人擲出,去勢奇急。那人正與史婆婆拚鬥,待要閃避,卻已

不及,被飛來那人重重撞中,兩人都口噴鮮血,登時都暈了過去。

四名白衣漢子被石破天於頃刻之間打得一敗塗地,其中隻那老者並未受傷,眼見石破天

這等神威,已驚得心膽俱裂,說道“你……你……”突然縱身急奔,意欲奪門而出。史婆

婆叫道“彆放他走了!”石破天左腿橫掃,正中那老者下盤。那老者兩腿膝蓋關節一齊震

脫,摔在地下。

史婆婆笑道“好徒兒,我金烏派的開山大弟子果然了得!”阿繡臉色蒼白,按住了肩

頭創口,一雙妙日凝視著石破天,目光中掩護不住喜悅無限。

石破天道“師父,阿繡,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你們。”史婆婆匆匆替阿繡包紮創口,跟

著阿繡撕下自己裙邊,給婆婆包紮創傷。幸好二人劍傷均不甚重,並無大礙。石破天又道

“在紫煙島上找不到你們,我日夜想念,今日重會,那真好…最好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史婆婆嘿嘿一笑,說道“你若能立下大功,這件事也未始不能辦到,就算是婆婆親口

許給你好了。”阿繡的頭垂得更低,羞得耳根子也都紅了。

石破天卻尚未知道這便是史婆婆許婚,問道“師父許什麼?”史婆婆笑道“我把這

孫女兒給了你做老婆,你要不要?想不想?喜不喜歡”石破天又驚又喜,道“我……

我……我自然要,自然想得很,喜歡得很……”史婆婆道“不過,你先得出力立一件大功

勞。雪山派中發生了重大內變,咱們先得去救一個人。”石破天道“是啊,我正要去救石

莊主和石夫人,咱們快去找尋。”他一想到石清、閔柔身處險地,登時便心急如焚。

史婆婆道“石清夫婦也到了淩霄城中嗎?咱們平了內亂,石清夫婦的事稀鬆平常。阿

繡,先將這四人宰了吧?”

阿繡提起長劍,隻見那老者和倚在牆壁上那人的目光之中,都露出乞憐之色,不由得起

了惻隱之心,她得祖母許婚,心中正自喜悅不勝,殊無殺人之意,說道“婆婆,這幾人不

是主謀,不如暫且饒下,待審問明白,再殺不遲。”

史婆婆哼了一聲,道“快走,快走,彆耽誤了大事。”當即拔步而出。阿繡和石破天

跟在後麵。

史婆婆穿堂過戶,走得極快,每遇有人,她縮在門後或屋角中避過,似乎對各處房舍門

戶十分熟悉。

石破天和阿繡並肩而行,低聲問道“師父要我立什麼大功勞?去救誰?”阿繡正要回

答,隻聽得腳步聲響,迎麵走來五六人。史婆婆忙向柱子後一縮,阿繡拉著石破天的衣袖,

躲入了門後。

隻聽得那幾人邊行邊談,一個道“大夥兒齊心合力,將老瘋子關了起來,這才鬆了口

氣。這幾天哪,我當真是一口飯也吃不下,隻睡得片刻,就嚇得從夢中醒了過來。”另一人

道“不將老瘋子殺了,終究是天大的後患。齊師伯卻一直猶豫不決,我看這件事說不定要

糟。”又一人粗聲粗氣的道“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索性連齊師伯一起乾了。”一人低聲

喝道“噤聲!怎麼這種話也大聲嚷嚷的?要是給老齊門下那些家夥聽見了,咱們還沒乾了

他,你的腦袋隻怕先搬了家。”那粗聲之人似是心下不服,說道“咱們和老齊門下鬥上一

鬥,未必便輸。”嗓門卻已放低了許多。

這夥人漸行漸遠,石破天和阿繡擠在門後,身子相貼,隻覺阿繡在微微發抖,低聲問

道“阿繡,你害怕麼?”阿繡道“我……我確是害怕。他們人多,咱們隻怕鬥不過。”

史婆婆從柱後閃身出來,低聲道“快走。”弓著身子,向前疾趨。石破天和阿繡跟隨

在後,穿過院子,繞過一道長廊,來到一座大花園中。園中滿地是雪,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

路通向園中一座暖廳。

史婆婆縱身竄到一株樹後,在地下抓起一把雪,向暖廳外投去,拍的一聲,雪團落地,

廳側左右便各有一人挺劍奔過來查看。史婆婆僵立不動,待那二人行近,手中單刀刷刷兩刀

砍出,去勢奇急,兩人頸口中刀,割斷了咽喉,哼也沒哼一聲,便即斃命。

石破天初次見到史婆婆殺人,見她出手狠辣之極,這招刀法史婆婆也曾教過,叫作‘赤

焰暴長’,自己早已會使,隻是從沒想到這一招殺起人來竟然如此乾淨爽脆,不由得心中怦

怦而跳。待他心神寧定,史婆婆已將兩具屍身拖入假山背後,悄沒聲的走到暖廳之外,附耳

長窗,傾聽廳內動靜。石破天和阿繡並肩走近廳去,隻聽得廳內有兩人在激烈爭辯,聲音雖

不甚響,但二人語氣顯然都是十分憤怒。

隻聽得一人道“縛虎容易縱虎難,這句老話你總聽見過的。這件事大夥兒豁出性命不

要,已經做下來了。常言道得好,量小非群子,無毒不丈夫,你這般婆婆媽媽的,要是給老

瘋子逃了出來,咱們人人死無葬身之地。”

石破天尋思“他們老是說‘老瘋子’什麼的,莫非便是石牢中的老人?那人古古怪怪

的,我要救他出來,他偏不肯,隻怕真是個瘋子。這老人武功果然十分厲害,難怪大家對他

都這般懼怕。”

隻聽另一人道“老瘋子已身入獸牢,便有通天本事,也決計逃不出來。咱們此刻要殺

他,自是容易不過,隻須不給他送飯,過得十天八天,還不餓死了他?可是若要人不知,除

非己莫為。江湖上人言可畏,這種犯上逆行的罪名,你廖師弟固然不在乎,大夥兒的臉卻往

那裡擱去?雪山派總不成就此毀了?”

那姓廖的冷笑道“你既怕擔當犯上逆行的罪名,當初又怎地帶頭來乾?現今事情已經

做下來了,卻又想假撇清,天下那有這等便宜事?齊師哥,你的用心小弟豈有不知?大家打

開天窗說亮話,你想裝偽君子,假道學,又騙得過誰?”那姓齊的道“我又有什麼用心

了?廖師弟說話,當真是言中有刺,骨頭太多。”那姓廖的道“什麼是言中有刺,骨頭太

多?齊師哥,你隻不過假裝好人,想將這逆謀大罪推在我頭上,一箭雙雕,自己好安安穩穩

的坐上大位。”說到這裡,聲音漸漸提高。

那姓齊的道“笑話,笑話!我有什麼資格坐上大位,照次序挨下來,上麵還有成師哥

呢,卻也輪不到我。”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插口道“你們爭你們的,可彆將我牽扯在內。”

那姓廖的道“成師哥,你是老實人,齊師哥隻不過拿你當作擋箭牌,炮架子。你得想清楚

些,當了傀儡,自己還是睡在鼓裡。”

石破天聽得廳中呼吸之聲,人數著實不少,當下伸指醮唾沫濕了窗紙,輕輕刺破一孔,

張目往內瞧時,隻見坐的站的竟不下二三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身穿白袍,一色

雪山派弟子打扮。

大廳上朝外擺著五張太師椅,中間一張空著,兩旁兩張坐著四人。聽得那三人兀自爭辯

不休,從語音之中,得知左首坐的是成、廖二人,右首那人姓齊,另一人麵容清臒,愁眉苦

臉的,神色十分難看。這時那姓廖的道“梁師弟,你自始至終不發一言,到底打的是什麼

主意?”這梁姓的漢子歎了口氣,搖搖頭,又歎了口氣,仍是沒說話。

那姓齊的道“梁師弟不說話,自是對這件事不以為然了。”那姓廖的怒道“你不是

梁師弟肚裡蛔蟲,怎知他不以為然?這件事是咱四人齊心合力乾的。大丈夫既然乾了,卻又

畏首畏尾,算是什麼英雄好漢?”那姓齊的冷冷的道“大夥兒貪生怕死,才乾下了這件事

來,又怎說得上英雄好漢?這叫做事出無奈,挺而走險。”那姓廖的大聲道“萬裡,你倒

說說看,此事怎麼辦?”

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那斷了一臂的風火神龍封萬裡,躬身說道“弟子無用,沒能夠

周旋此事,致生大禍,已是罪該萬死,如何還敢再起殺逆之心?弟子讚同齊師叔的主意,萬

萬不能對他再下毒手。”

那姓廖的厲聲道“那麼中原回來的這些長門弟子,又怎生處置?”封萬裡道“師叔

若準弟子多口,那麼依弟子之見,須當都監禁起來,大家慢慢再想主意。”那姓廖的冷笑

道“嘿嘿,那又何必慢慢再想主意?你們的主意早就想好了,以為我不知道嗎?”封萬裡

道“請問廖師叔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姓廖的道“你們長門弟子人多勢眾,武功又高,這掌門之位,自然不肯落在彆支手

上。你便是想將殺逆的罪名往我頭上一推,將我四支的弟子殺得乾乾淨淨,那就天下太平,

自己卻又心安理得。哼哼,打的好如意算盤!”突然提高嗓子叫道“凡是長門弟子,個個

都是禍胎。咱們今日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大家一齊動手,將長門一支都給宰了!”

說著刷的一聲,拔出了長劍。

頃刻之間,大廳中眾人奔躍進來去,二三十人各拔長劍,站在封萬裡身周,另有六七十

人也是手執長劍,圍在這些人之外。

石破天尋思“看來封師傅他們寡不敵眾,不知我該不該出手相助?”

封萬裡大叫“成師叔、齊師叔、梁師叔,你們由得廖師叔橫行麼?他四支殺儘了長門

弟子,就輪到你們二支、三支、五支了。”

那姓廖的喝道“動手!”身子撲出,挺拔劍便往封萬裡胸口刺去。封萬裡左手拔劍,

擋開來劍。隻聽得當的一聲響,跟著嗤的一下,封萬裡右手衣袖已被削去了一大截。

封萬裡與白萬劍齊名,本是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劍術之精,尚在成、

齊、廖、梁四個師叔之上,可是他右臂已失,左手使劍究屬不便。那姓廖的一劍疾刺,他雖

然擋開,但姓廖的跟著變招橫削,封萬裡明知對方劍招來路,手中長劍卻是不聽使喚,幸好

右臂早去,隻給削去了一截衣袖。那姓廖的一招得手,二招繼出。封萬裡身旁兩柄劍遞上,

雙雙將他來劍格開。

那姓廖的喝道“還不動手?”四支中的六七十名弟子齊聲呐喊,挺劍攻上。長門弟子

分頭接戰,都是以一敵二或是敵三。白光閃耀,叮當乒乓之聲大作,雪山派的議事大廳登時

變成了戰場。

那姓廖的躍出戰團,隻見二支、三支、五支的眾弟子都是倚牆而立,按劍旁觀。他心念

一動之際,已明其理,狂怒大叫“老二、老三、老五,你們心腸好毒,想來揀現成便宜,

哼哼,莫發清秋大夢!”他紅了雙眼,挺劍向那姓齊的刺去。兩人長劍揮揮舞,劇鬥起來。

那姓廖的劍術顯比那姓齊的為佳,拆到十餘招後,姓齊的連連後退。

姓梁的五師弟仗劍而出,說道“老四,有話好說,自己師兄弟這般動蠻,那成什麼樣

子?”揮劍將那姓廖的長劍擋開。齊老三見到便宜,中宮直進,疾刺姓廖的小腹,這一劍竟

欲製他死命,下手絲毫不留餘地。

那姓廖的長劍給五師弟黏住了,成為比拚內力的局麵,三師兄這一劍刺到,如何再能擋

架?那姓成的二師兄突然舉劍向姓齊的背心刺去,歎道“唉,罪過,罪過!”那姓齊的急

圖自救,忙回劍擋架。

二支、三支、五支的眾門人見師父們已打成一團,都紛紛上前助戰。片刻之間,大廳中

便鮮血四濺,斷肢折足,慘呼之聲四起。

阿繡拉著石破天右手,顫聲道“大哥,我……我怕!”石破天道“到底是怎麼回

事?大家為什麼打架?”這時大廳中人人自顧不暇,他二人在窗外說話,也已無人再加理會

了。

史婆婆冷笑道“好,好,打得好,一個個都死得乾乾淨淨,才合我心意。”

史婆婆居中往太師椅上一坐,冷冷的道“將這些人身上的銬鐐都給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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