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道’令堂夫人和神仙姊姊一般的容貌,隻是性情特彆了些,動不動就殺人,未免和這神仙體態不稱……”
那少女秀眉微蹙,道“你趕緊去種茶花吧,彆在這裡嘮嘮叨叨的,我們還有要緊話要說呢?”神態間便當他是個尋常花匠一般。
段譽卻也不以為忤,隻盼能多和她說一會話,能多瞧上她幾眼,心想“要引得她心甘情願的和我說話,隻有跟她談論慕容公子,除此之外,她是什麼事也不會放在心上的。”便道“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寺中高僧好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大都精通七十二般絕技。這次少林派玄悲大師在大理陸涼州身戒寺中人毒手而死,眾和尚認定是‘姑蘇慕容’下的手。慕容公子孤身犯險,可大大不妥。”
那少女果真身子一震。段譽不敢直視她臉色,心下暗道“她為了慕容複這小子而關心掛懷,我見了她的臉色,說不定會氣得流下淚來。”但見到她藕色綢衫的下擺輕輕顫動,聽到她比洞簫還要柔和的聲調問道“少林寺的和尚為什麼冤枉‘姑功慕容’?你可知道麼?你……你快跟我說。”
段譽聽她這般低語央求,心腸一軟,立時便想將所知說了出來,轉念又想“我所知其實頗為有限,隻不過玄悲大師身中‘韋陀杵”而死,大家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天下就隻‘姑蘇慕容’一家,這些情由,三言兩語便說完了。我隻一說完,她便又催我去種茶花,再要尋什麼話題來跟她談談說說,那可不容易了。我得短話長說,小題大做,每天隻說這麼一小點兒,東拉西扯,不著邊際,有多長就拖多長,叫她日日來尋我說話,隻要尋我不著,那就心癢難搔。”於是咳嗽一聲,說道“我自己是不會武功的,什麼‘金雞獨立’、‘黑虎偷心’,最容易的招式也不會一招。但我家裡有一個朋友,姓朱,名叫朱丹臣,外號叫作‘筆硯生’,你彆瞧他文文弱弱的,好像和我一樣,隻道也是個書呆子,嘿,他的武功可真不小。有一天我見他把扇子一放攏,倒了轉來,噗的一聲,扇子柄在一條大漢的肩膀上這麼一點,那條大漢便縮成了團,好似一堆爛泥那樣,動也不會動了。”
那少女道“嗯,這是‘清涼扇’法的打穴功夫,第三十八招‘透骨扇’,倒轉扇柄,斜打肩貞。這位朱先生是昆侖旁支、三因觀門下的弟子,這一派的武功,用判官筆比用扇柄更是厲害。你說正經的吧,不用跟我說武功。”
這一番話若叫朱丹臣聽到了,非佩服得五體投地不可,那少女不但說出了這一招的名稱手法,連他的師承來曆、武學家數,也都說得清清楚楚。假如另一個武學名家聽了,比如是段譽的伯父段正明、父親段正淳,也要大吃一驚“怎地這個年輕姑娘,於武學之道見識竟如此淵博精辟?”但段譽全然不會武功,這姑娘輕描淡寫的說來,他也隻輕描淡寫的聽著。他也不知這少女所說的對不對,一雙眼隻是瞧著她淡淡的眉毛這麼一軒,紅紅的嘴唇這麼一撅,她說得對也好,錯也好,全然的不在意下。
那少女問道“那位朱先生怎麼啦?”段譽指著綠竹旁的一張青石條凳,道“這事說來話長,小姐請移尊步,到那邊安安穩穩的坐著,然後待我慢慢的稟告。”那少女道“你這人羅哩羅唆。爽爽快快不成麼?我可沒功夫聽你的。”段譽道“小姐今日沒空,明日再來找我,那也可以。倘若明日無空,過得幾日也是一樣。隻要夫人沒將我的舌頭割去,小姐但有所問,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那少女左足在地下輕輕一頓,轉過頭不再理他,問小茗道“夫人還說什麼?”小茗道“夫人說‘哼,亂子越惹越大了,結上了丐幫的冤家,又成了少林派的對頭,隻怕你姑蘇慕容家死……死無葬身之地。’”那少女急道“媽明知表少爺處境凶險,怎地毫不理會?”小茗道“是。小姐,怕夫人要找我了,我得去啦!剛才的話,小姐千萬彆說是我說的,婢子還想服侍你幾年呢。”那少女道“你放心好啦。我怎會害你?”小茗告彆而去。段譽見她目光中流露恐懼的神氣,心想“王夫人殺人如草芥,確是令人魂飛魄散。”
那少女緩步走到青石凳前,輕輕巧巧的坐了下來,卻並不叫段譽也坐。段譽自不敢貿然坐在她的身旁,但見一株白茶和她相距甚近,兩株離得略遠,美人名花,當真相得益彰,歎道“‘名花傾國兩相歡’,不及,不及。當年李太白以芍藥比喻楊貴妃之美,他若有福見到小姐,就知道花朵雖美,然而無嬌嗔,無軟語,無喜笑,無憂思,那是萬萬不及了。”
那少女幽幽的道“你不停的說我很美,我也不知真不真。”
段譽大為奇怪,說道“不知子都之美者,無目者也。於男子尚且如此,何況如姑娘這般驚世絕豔”想是你一生之中聽到讚美的話太多,也聽得厭了。”
那少女緩緩搖頭,目光中露出了寂寞之意,說道“從來沒人對我說美還是不美,這曼陀山莊之中,除了我媽之外,都是婢女仆婦。她們隻知道我是小姐,誰來管我是美是醜?”段譽道“那麼外麵的人呢?”那少女道“什麼外麵的人?”段譽道“你到外麵去,彆人見到你這天仙般的美女,難道不驚喜讚歎、低頭膜拜麼?”那少女道“我從來不到外邊去,到外邊去乾什麼?媽媽也不許我出去。我到姑媽家的‘還施水閣’去看書,也遇不上什麼外人,不過是他的幾個朋友鄧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鳳四哥他們,他們……又不像你這般呆頭呆腦的。”說著微微一笑。
段譽道“難道慕容公子……他也從來不說你很美嗎?”
那少女慢慢的低下了頭,隻聽得瑟的一下極輕極輕的聲響,跟著又是這麼一聲,幾滴眼淚滴在地下的青草上,晶瑩生光,便如是清晨的露珠。
段譽不敢再問,也不敢說什麼安慰的話。
過了好一會,那少女輕歎一聲,說道“他……他是很快的,一年到頭,從早到晚,沒什麼空閒的時候。他和我在一起時,不是跟我談論武功,便是談論國家大事。我……我討厭武功。”
段譽一拍大腿,叫道“不錯,不錯,我也討厭武功。我伯父和我爹爹叫我學武,我說什麼也不學,寧可偷偷的逃了出來。”
那少女一聲長歎,說道“我為了要時時見他,雖然討厭武功,但看了拳經刀譜,還是牢牢記在心中,他有什麼地方不明白,我就好說給他聽。不過和我自己卻是不學的。女孩兒家掄刀使棒,總是不雅……”段譽打從心底裡讚出來“是啊,是啊!像你這樣天下無雙的美人兒,怎能跟人動手動腳,那太也不成話了。啊喲……”他突然想到,這句話可得罪了自己母親。那少女卻沒留心他說些什麼,續道“那些曆代帝皇將相,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的事,我實在不願知道。可是他最愛談這些,我隻好去看這些書,說給他聽。”
段譽奇道“為什麼要你看了說給他聽,他自己不會看麼?”那少女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道他是瞎子麼?他不識字麼?”段譽忙道“不,不!我說他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好不好?”他話是這麼說,心中卻忍不住一酸。
那少女嫣然一笑,說道“他是我表哥。這莊子中,除了姑媽、姑丈和表哥之外,很少有旁人來。但自從我姑丈去世之後,我媽跟姑媽吵翻了。我媽連表哥也不許來。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天下的好人壞人,我誰也見不到。”段譽道“怎不問你爹爹?”
那少女道“我爹爹早故世了,我沒生下來,他就已故世了,我……我從來沒見過他一麵。”說著眼圈兒一紅,又是泫然欲涕。
段譽道“嗯,你姑媽是你爹爹的姊姊,你姑丈是你姑媽的丈夫,他……他……他是你姑媽的兒子。”那少女笑了出來,說道“瞧你這般傻裡傻氣的。我是我媽媽的女兒,他是我的表哥。”
段譽見逗引得她笑了,甚是高興,說道“啊,我知道了,想是你表哥很忙,沒功夫看書,因此你就代他看。”那少女道“也可以這麼說,不過另外還有原因的。我問你,少林寺的和們,為什麼冤枉我表哥殺了他們少林派的人?”
段譽見她長長的睫毛上兀自帶著一滴淚珠,心想“前人雲‘梨花一枝春帶雨’,以此比擬美人之哭泣。可是梨花美則美矣,梨樹卻太過臃腫,而且雨後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淚水,又未免傷心過份。隻有像王姑娘這麼,山茶朝露,那才美了。”
那少女笑了一會,見他始終不答,伸手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推,道“你怎麼了?”段譽全身一震,跳起身來,叫道“啊喲!”那少女給他嚇了一跳,道“怎麼?”段譽滿臉通紅,道“你手指在我手背上一推,我好象給你點了穴道。”
那少女睜著圓圓的眼睛,不知他在說笑,說道“這邊手背上沒有穴道的。‘液門’、‘中渚’、‘陽池’三穴都在掌緣,‘前豁’、‘養老’兩穴近手腕了,離得更遠。”她說著伸出自己手背來比劃。
段譽見到她左手食指如一根蔥管,點在右手雪白嬌嫩的手背之上,突覺喉頭乾燥,頭腦中一陣暈眩,問道“姑……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女微笑道“你這人真是古裡古怪的。好,說給你知道也不打緊。反正我就不說,阿朱、阿碧兩個丫頭也會說的。”伸出手指,在自己手背上畫了三個字“王語嫣”。
段譽叫道“妙極,妙極!語笑嫣然,和藹可親。”心想“我把話說在頭裡,倘若她跟她媽媽一樣,說得好端端地,突然也扳起臉孔,叫我去種花,那就跟她的名字不合了。”
王語嫣微笑道“名字總是取得好聽些的。史上那些大奸大惡之輩,名字也是挺美的。曹操不見得有什麼德操,朱全忠更是大大的不忠。你叫段譽,你的名譽很好麼?隻怕有點兒沽名……”段譽接口道“……釣譽!”兩人同聲大笑起來。
王語嫣秀美的麵龐之上,本來總是隱隱帶著一絲憂色,這時縱聲大笑,歡樂之際,更增嬌麗。段譽心想,“我若能一輩子逗你喜笑顏開,此生複有何求?”
不料她隻歡喜得片刻,眼光中又出現了那朦朦朧朧的憂思,輕輕的道“他……他老是一本正經的,從來不跟我說這些無聊的事。唉!燕國、燕國,就真那麼重要麼?”
“燕國,燕國”這四個字鑽入段譽耳中,陡然之間,許多本來零零碎碎的字眼,都串聯在一起了“慕容氏”、“燕子嗚”、“參合莊”、“燕國”……脫口而出“這位慕容公子,是五胡亂華時鮮卑人慕容氏的後代?他是胡人,不是中國人?”
王語嫣點頭道“是的,他是燕國慕容氏的舊王孫。可是已隔了這幾百年,又何必還念念不忘的記著祖宗舊事?他想做胡人,不做中國人,連中國字也不想識,中國書也不想讀。可是啊,我就瞧不出中國書有什麼不好。有一次我說‘表哥,你說中國書不好,那麼有什麼鮮卑字的書,我倒想瞧瞧。’他聽了就大大生氣,因為壓根兒就沒有鮮卑字的書。”
她微微抬起頭,望著遠處緩緩浮動的白雲,柔聲道“他……他比我大十歲,一直小我是他的小妹妹,以為我除了讀書、除了記書上的武功之外,什麼也不懂。他一直不知道,我讀書是為他讀的,記憶武功也是為他記的。若不是為了他,我寧可養些小雞兒玩玩,或者是彈彈琴,寫寫字。”
段譽顫聲道“他當真一點也不知你……你對他這麼好?”
王語嫣道“我對他好,他當然知道。他待我也是很好的。可是……可是,咱倆就像同胞兄妹一般,他除了正經事情之外,從來不跟我說彆的。從來不跟我說起,他有什麼心思。也從來不問我,我有什麼心事。”說到這裡,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神態靦腆,目光中流露出羞意。
段譽本來想跟她開句玩笑,問她“你有什麼心事?”但見到她的麗色嬌羞,便不敢唐突佳人,說道“你也不用老是跟他談論史事武學。詩詞之中,不是有什麼子夜歌、會真詩麼?”此言一出,立即大悔“就讓她含情脈脈,無由自達,豈不是好?我何必教她法子?當真是傻瓜之至了。”
王語嫣更是害羞,忙道“怎……怎麼可以?我是規規矩矩的閨女,怎可提到這些……這些詩詞,讓表哥看輕了。”
段譽噓了口長氣,道“是,正該如此!”心下暗罵自己“段譽,你這家夥不是正人君子。”
王語嫣這番心事,從來沒跟誰說過,隻是在自己心中千番思量,百遍盤算,今日遇上段譽這個性格隨隨便便之人,不知怎地,竟然對他十分信得過,將心底的柔情蜜意都吐露了出來。其實,她暗中思慕表哥,阿朱、阿碧,以及小茶、小茗、幽草等丫環何嘗不知,隻是誰都不說出口來而已。她說了一陣話,心中翻悶稍去,道“我跟你說了許多不相乾的閒話,沒說到正題。少林寺到底為什麼要跟我表哥為難?”
段譽眼見再也不能拖延了,隻得道“少林寺的方丈叫做玄慈大師,他有一個師弟叫做玄悲。玄悲大師最擅長的武功,乃是‘韋陀杵’。”王語嫣點頭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的第四十八門,一有隻有十九招杵法,使將出來時卻極為威猛。”
段譽道“這位玄悲大師來到我們大理,在陸涼州的身戒寺中,不知怎地給人打死了,而敵人傷他的手法,正是玄悲大師最擅長的‘韋陀杵’。他們說,這種傷人的手法隻有姑蘇慕容氏才會,叫做什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王語嫣點頭道“說來倒也有理。”
段譽道“除了少林派之外,還有彆的人也要找慕容氏報仇。”王語嫣道“還有些什麼人?”段譽道“伏牛派有個叫做柯百歲的人,他的拿手武功叫做什麼‘天靈千碎。’”王語嫣道“嗯,那是伏牛派百勝軟鞭第廿九招中的第四個變招,雖然招法古怪,卻算不得是上乘武學,隻不過是力道十分剛猛而已。”段譽道“這人也死在‘天靈千碎’這一招之下,他的師弟和徒弟,自是要找慕容氏報仇了。”
王語嫣沉吟道“那個柯百歲,說不定是我表哥殺的,玄悲和尚卻一定不是。我表哥不會‘韋陀杵’功夫,這門武功難練得很。不過,你如見到我表哥,可彆說他不會這門武功,更加不可說是我說的,他聽了一定要大大生氣……”
正說到這裡,忽聽得兩人急奔而來,卻是小茗和幽草。
幽草臉上神色甚是驚惶,氣急敗壞的道“小姐,不……不好啦,夫人吩咐將阿朱、阿碧二…”說到這裡,喉頭塞住了,一時說不下去,小茗接著道“要將她這人的右手砍了,罰她們擅闖曼陀山莊之罪。又說這兩個小丫頭倘若再給夫人見到,立刻便砍了腦袋。那……那怎麼辦呢?”
段譽急道“王姑娘,你……你快得想個法兒救救她們才好!”
王語嫣也甚為焦急,皺眉道“阿朱、阿碧二女是表哥的心腹使婢,要是傷殘了她們肢體,我如何對得起表哥?幽草,她們在那裡?”幽草和朱、碧二女最是交好,聽得小姐有意相救,登時生出一線希望,忙道“夫人吩咐將二人送去‘花肥房’,我求嚴婆婆遲半個時辰動手,這時趕去求懇夫人,還來得及。”王語嫣心想“向媽求懇,多半無用,可是除此之外,也彆無他法。”當下點了點頭,帶了幽草、小茗二婢便去。
段譽瞧著她輕盈的背影,想追上去再跟她說幾句話,但隻跨出一步,便覺無話可說,怔怔的站住了,回想適才跟她這番對答,不由得癡了。
王語嫣快步來到上房,見母親正斜倚在床上,望著壁上的一幅茶花圖出神,便叫了聲“媽!”
王夫人慢慢轉過頭來,臉上神色嚴峻,說道“你想跟我說什麼?要是跟慕容家有關,我便不聽。”王語嫣道“媽,阿朱和阿碧這次不是有意來的,你就饒了她們這一回吧。”王夫人道“你怎知道她們不是有意來的?我斬了她們的手,你怕你表哥從此不睬你,是不是?”王語嫣眼中淚水滾動,道“表哥是你的親外甥,你……你何必這樣恨他,就算姑媽得罪了你,你也不用惱恨表哥。”她鼓著勇氣說了這幾句話,但一出口,心中便怦怦亂跳,自驚怎地如此大膽,竟敢出言衝撞母親。
王夫人眼光如冷電,在女兒臉上掃了幾下,半晌不語,跟著便閉上了眼睛。王語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不知母親心中在打什麼主意。
過了好一陣,王夫人睜開眼來,說道“你怎知道姑媽得罪了我?她什麼地方得罪了我。”王語嫣聽得她聲調寒冷,一時嚇得話也答不出來。王夫人道“你說好了。反正你現今年紀大了,不用聽我話啦。”王語嫣又急又氣,流下淚來,道“媽,你……你這樣恨姑媽家裡,自然是姑媽得罪了你。可是她怎樣得罪了你,你從來不跟我說。現下姑媽也過世啦,你……你也不用再記她的恨了。”王夫人厲聲道“你聽誰說過沒有?”王語嫣搖搖頭,道“你從來不許我出去,也不許外人進來,我聽誰說啊?”
王夫人輕輕籲了口氣,一直繃緊著的臉登時鬆了,語氣也和緩了些,說道“我是為你好。世界上壞人太多,殺不勝殺,你年紀輕輕,一個女孩兒家,還是彆見壞人的好。”說到這裡,突然間想起一事,說道“新來那個姓段的花匠,說話油腔滑調,不是好人。要是他跟你說一句話,立時便吩咐丫頭將他殺了,不能讓他說第二句,知不知道?”王語嫣心道“什麼第一句、第二句,隻怕連一百句、二百句也說過了。”
王夫人道“怎麼?似你這等麵慈心軟,這一生一世可不知要吃多少虧呢。”她拍掌兩下,小茗了過來。王夫人道“你傳下話去,有誰和那姓段的花匠多說一句話,兩人一齊都割了舌頭。”小茗神色木然,似乎王夫人所說的乃是宰雞屠犬,應了聲“是!”便即退下。王夫人向女兒揮手道“你也去吧!”
王語嫣應道“是。”走到門邊時,停了一停,回頭道“媽,你饒了阿朱、阿碧,命她們以後無論如何不可再來便是。”王夫人冷冷的道“我說過的話,幾時有過不作數的,你多說也是無用。”
王語嫣咬了咬牙,低聲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恨姑媽,為什麼討厭表哥。”左足輕輕一頓,便即出房。
王夫人道“回來!”這兩個字說得並不如何響亮,卻充滿了威嚴。王語嫣重又進房,低頭不語。王夫人望著幾上香爐中那彎彎曲曲不住顫動的青煙,低聲道“嫣兒,你知道了什麼?不用瞞我,什麼都說出來好了。”王語嫣咬著下唇,說道“姑媽怪你胡亂殺人,得罪了官府,又跟武林中人多結冤家。”
王夫人道“是啊,這是我王家的事,跟他慕容家又有什麼相乾?她不過是你爹爹的姊姊,憑什麼來管我?哼,他慕容家幾百年來,就做的是“興複燕國”的大夢,隻想聯絡天下英豪,為他慕容家所用,又聯絡又巴結,嘿嘿,這會兒可連丐幫與少林派都得罪下來啦。”
王語嫣道“媽,那少林派的玄悲和尚決不是表哥殺的,他不會使……”剛要說到“韋陀杵”三字,急忙住口,母親一查問這三字的來曆,那段譽難免殺身之禍,轉口道“……他的武功隻怕還夠不上。”
王夫人道“是啊。這會兒他可上少林寺去啦。那些多嘴丫頭們,自然巴巴的趕著來跟你說了。‘南慕容,北喬峰’,名頭倒著實響亮得緊。可是一個慕容複,再加上個鄧百川,到少林寺去討得了好嗎?當真是不自量力。”
王語嫣走上幾步,柔聲道’媽,你怎生想法子救他一救,你派人去打個接應好不好?他……他是慕容家的一線單傳。倘若他有甚不測,姑蘇慕容家就斷宗絕代了。”王夫人冷笑道“姑蘇慕容,哼,慕容家跟我有什麼相乾?你姑媽說她慕容家‘還施水閣’的藏書,勝過了咱們‘琅●(‘擐’字的‘扌’換為‘女’旁)玉洞’的,那麼讓她的寶貝兒子慕容複到少林寺去大量威風好了。”揮手道“出去,出去!”王語嫣道“媽,表哥……”王夫人厲聲道“你越來越放肆了!”
王語嫣眼中含淚,低頭走了出去,芳心無主,不知如何是好,走到西廂廊下,忽聽得一人低聲問道“姑娘,怎麼了?”王語嫣抬頭一看,正是段譽,忙道“你……你彆跟我說話。”
原來段譽見王語嫣去後,發了一陣呆,迷迷憫憫的便跟隨而來,遠遠的等候,待他從王夫人房中出來,又是身不由主的跟了來。他見王語嫣臉色慘然,知道王夫人沒有答允,道“就算夫人不答允,咱們也得想個法子。”王語嫣道“媽沒答人,那還有什麼法子可想?她,她,她……我表哥身有危難,她袖手不理。”越說心中越委屈,忍不住又要掉淚。
段譽道“嗯,慕容公子身有危難……”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你懂得這麼多武功,為什麼自己不去幫他?”王語嫣睜著烏溜溜的眼珠,瞪視著他,似乎他這句話真是天下再奇怪不過的言語,隔了好一陣,才道“我……我隻懂得武功,自己卻不會使。再說,我怎麼能去?媽是決計不許的。”段譽微笑道“你母親自然不會準許,可是你不會自己偷偷的走麼?我便曾自行離家出走。後來回得家去,爹爹媽媽也沒怎樣責罵。”
王語嫣聽了這幾句話,當真茅塞頓開,雙目一亮,心道“是啊,我偷著出去幫表哥,就算回來給媽狠狠責打一場,那又有什麼要緊?當真她要殺我,我總也已經幫了表哥。”想到能為了表哥而受苦受難,心中一陣辛酸,一陣甜蜜,又想“這人說他曾偷偷逃跑,嗯,我怎麼從來沒想過這種事?”
段譽偷看她神色,顯是意動,當下極力鼓吹,勸道“你老是住在曼陀山莊之中,不去瞧瞧外麵的花花世界麼?”
王語嫣搖頭道“那有什麼好瞧的?我隻是擔心表哥。不過我從來沒練過武功,他當真遇上了凶險,我也幫不上忙。”段譽道“怎麼幫不上忙?幫得上之至。你表哥跟人動手,你在旁邊說上幾句,大有幫助。這叫作‘旁觀者清’。人家下棋,眼見輸了,我在旁指點了幾著,那人立刻就反敗為勝,那還是剛不久之前的事。”王語嫣甚覺有理,但總是鼓不起勇氣,猶豫著“我從來沒出過門,也不知少林寺在東在西。”
段譽立即自告奮勇,道“我陪你去,一路上有什麼事,一切由我來應付就是。”至於他行走江湖的經曆其實也高明得有限,此刻自然決計不提。
王語嫣秀目緊蹙,側頭沉吟,拿不定主意。段譽又問“阿朱、阿碧她們怎樣了?”王語嫣道“媽也是不肯相饒。”段譽道“一不做,二不休,倘若阿朱、阿碧給斬斷了一隻手,你表哥定要怪你,不如就去救了她二人,咱四人立即便走。”王語嫣伸了伸舌頭,道“這般的大逆不道,我媽怎肯乾休?你這人膽子忒也大了!”
段譽情知此時除了她表哥之外,再無第二件事能打動他心,當下以退為進,說道“即然如此,咱們即刻便走,任由你媽媽斬了阿朱、阿碧的一隻手。日後你表哥問起,你隻推不知便了,我也決計不泄漏此事。”
王語嫣急道“那怎麼可以?這不是對表哥說謊了麼?”心中大是躊躇,說道“唉!朱碧二女是他的心腹,從小便服侍他的,要是有甚好歹,他慕容家和我王家的怨可結得更加深了。”左足一頓,道“你跟我來。”
段譽聽後“你跟我來’這四字,當真是喜從天降,一生之中,從未聽見過有四個字是這般好聽的,見她向西北方行去,便跟隨在後。
片刻之間,王語嫣已來到一間大石屋外,說道“嚴媽媽,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隻聽得石屋中桀桀怪笑,一個乾枯的聲音說道“好姑娘,你來瞧嚴媽媽做花肥麼?”
段譽首次聽到幽草與小茗她們說起,什麼阿朱、阿碧已給送到了“花肥房”中,當時並沒注意,此刻聽到這陰氣森森的聲音說道“花肥房”三字,心中驀地裡一凜“什麼‘花肥房’?是種花的肥料麼”啊喲,是了,王夫人殘忍無比,將人活生生的宰了,當作茶花的肥料。要是我們已來遲了一步,朱碧二女的右手已給斬下來做了肥料,那便如何是好?”心中怦怦亂跳,臉上登時全無血色。
王語嫣道“嚴媽媽,我媽有事跟你說,請你過去。”石屋裡那女子道“我正忙著。夫人有什麼要緊事,要小姐親自來說?”王語嫣道“我媽說……嗯,她們來了沒有?”
她一麵說,一麵走進石屋。隻見她阿朱和阿碧二人被綁在兩根鐵柱子上,口中塞了什麼東西,眼淚汪汪的,卻說不出話來,段譽探頭一看,見朱碧二女尚自無恙,先放了一半心,再看兩旁時,稍稍平靜的心又大跳特跳起來。隻見一個弓腰曲背的老婆子手中拿著一柄雪亮的長刀,身旁一鍋沸水,煮得直冒水氣。
王語嫣道“嚴媽媽,媽說叫你先放了她們,媽有一件要緊事,要向她們問個清楚。”
嚴媽媽轉過頭來,段譽眼見她容貌醜陋,目光中儘量煞氣,兩根尖尖的犬齒露了出來,便似要咬人一口,登覺說不出的惡心難受,隻見她點頭道“好,問明白之後,再送回來砍手。”喃喃自言自語“嚴媽媽最不愛看的就是美貌姑娘。這兩個小妞兒須得砍斷一隻手,那才好看。我跟夫人說說,該得兩隻手都斬了才是,近來花肥不大夠。”段譽大怒,心想這老婆子作惡多端,不知已殺了多少人,隻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否則須當結結實實打她幾個嘴巴,打掉她兩三枚牙齒,這才去放朱碧二女。
嚴媽媽年紀雖老,耳朵仍靈,段譽在門外呼吸粗重,登時便給她聽見了,問道“誰在外邊?”伸頭出來一張,見到段譽,惡狠狠的問道“你是誰?”段譽笑道“我是夫人命我種茶花的花兒匠,請問嚴媽媽,有新鮮上好的花肥沒有?”嚴媽媽道“你等一會,過不多時就有了。”轉過頭來向王語嫣道“小姐,表少爺很喜歡這兩個丫頭吧?”
王語嫣道“是啊,你還是彆傷了她們的好。”嚴媽媽點頭道“小姐,夫人吩咐,割了兩個小丫頭的右手,趕出莊去,再對她們說“以後隻要再給我見到,立刻砍了腦袋!’是不是?”王語嫣道“是啊。”她這兩字一出口,立時知道不對,急忙伸手按住了嘴唇。段譽暗暗叫苦“唉,這小姐,連撒個謊也不會。”
幸好嚴媽媽似乎年老胡塗,對這個大破綻全沒留神,說道“小姐,麻繩綁得很緊,你來幫我解一解。”
王語嫣道“好吧!”走到阿朱身旁,去解縛住她手腕的麻繩,驀然間喀喇一聲響,鐵柱中伸出一根孤形鋼條,套住了她的纖腰,王語嫣“啊”的一聲,驚呼了出來。那鋼條套住在她腰間,尚有數寸空隙,但要脫出,卻是萬萬不能。
段譽一驚,忙搶進屋來,喝道“你乾什麼?快放了小姐。”
嚴媽媽嘰嘰嘰的連聲怪笑,說道“夫人即說再見到兩個小丫頭,立時便砍了腦袋,怎會叫她們去問話?夫人有多少丫頭,何必要小姐親來?這中間古怪甚多。小姐,你在這兒待一會,讓我去親自問過夫人再說。”
王語嫣怒道“你沒上沒下的乾什麼?快放開我!”嚴媽媽道“小姐,我對夫人忠心耿耿,不敢做半點錯事。慕容家的姑太太實在對夫人不起,說了許多壞話,誹謗夫人的清白名聲,彆說夫人生氣,我們做下人的也是恨之入骨。哪一日隻要夫人一點頭,我們立時便去掘了姑太太的墳,將她屍骨拿到花肥房來,一般的做了花肥。小姐,我跟你說,姓慕容的沒一個好人,這兩個小丫頭,夫人是定然不會相饒的。但小姐即這麼吩咐,待我去問過夫人再說,倘然確是如此,老婆子再向小姐磕頭陪不是,你用家法板子打老婆子背脊好了。”王語嫣大急,道“喂,喂,你彆去問夫人,我媽要生氣的。”
嚴媽媽更無懷疑,小姐定是背了母親弄鬼,為了回護表哥的使婢,假傳號令。她要乘機領功,說道“很好,很好!小姐稍待片刻,老婆子一會兒便來。”王語嫣叫道“你彆去,先放開我再說。”嚴媽媽那來理她,快步便走出屋去。
段譽見事情緊急,張開雙手,攔住她去路,笑道“你放了小姐,再去請問夫人,豈不是好?你是下人,得罪了小姐,終究不妙。”
嚴媽媽眯著一雙小眼,側過了頭,說道“你這小子很有點不妥。”一翻手便抓住了段譽的手腕,將他拖到鐵柱邊,扳動機柱,喀的一聲,鐵柱中伸出鋼環,也圈住了他腰。段譽大急,伸右手牢牢抓住她左手手腕,死也不放。
嚴媽媽一給他抓住,立覺體中內力源源不斷外泄,說不出的難受,怒喝“放開手!”她一出聲呼喝,內力外泄更加快了,猛力掙紮,脫不開段譽的掌握,心下大駭,叫道“臭小子……你乾什麼,快放開我。”
段譽和她醜陋的臉孔相對,其間相距不過數寸。他背心給鐵柱頂住了,腦袋無法後仰,眼見她既黃且臟的利齒似乎便要來咬自己咽喉。又是害怕,又想作嘔,但知此刻千鈞一發,要是放脫了她,王語嫣固受重責,自己與朱碧二女更將性命不保,隻有閉上眼睛不去瞧她。
嚴媽媽道“你……你放不放我?”語聲已有氣無力。段譽最初吸取無量劍七弟子的內力需時甚久,其後更得了不少高手的部份內力,他內力越強,北冥神功的吸力也就越大,這時再吸嚴媽媽的內力,那隻片刻之功。嚴媽媽雖然凶悍,內力卻頗有限,不到一盞茶時分,已然神情委頓,隻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放……開我,放……放……放手……”
段譽道“你開機括先放我啊。”嚴媽媽道“是,是!”蹲下身來,伸出右手去撥動藏在桌子底下的機括,喀的一響,圈在段譽腰間的鋼環縮了回去。段譽指著王語嫣和朱碧二女,命她立即放人。
嚴媽媽伸指去扳扣住王語嫣的機括,扳了一陣,竟紋絲不動。段譽怒道“你還不快放了小姐?”嚴媽媽愁眉苦臉的道“我……半分力氣也沒有了。”
段譽伸手到桌子底下,摸到了機鈕用力一扳,喀的一聲,圈在王語嫣腰間的鋼環緩緩縮進鐵柱之中。段譽大喜,但右手兀自不敢就此鬆開嚴媽媽的手腕,拾起地下長刀,挑斷了縛在阿碧手上的麻繩。
阿碧按過刀來,割開阿朱手上的束縛。兩人取出口中的麻核桃,又驚又喜,半響說不出話來。
王語嫣向段譽瞪了幾眼,臉上神色又是詫異,又有些鄙夷,說道“你怎麼會使‘化功’?這等汙穢的功夫,學來乾什麼?”
段譽搖頭道“我這不是‘化功。’”心想如從頭述說,一則說來話長,二則她未必入信,不如隨口捏造個名稱,便道“這是我大理段氏家傳的‘六陽融雪功’,是從一陽指和六脈神劍中變化出來的,和化功一正一邪,一善一惡,全然的不可同日而語。”
王語嫣登時便信了,嫣然一笑,說道“對不起,那是我孤陋寡聞。大理段氏的一陽指和六脈神劍我是久仰的了,‘六陽融雪功’卻是今日第一次聽到。日後還要請教。”
段譽聽得美人肯向自己求教,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小姐但有所詢,自當和盤托出,不敢於有半點藏私。”
阿朱和阿碧萬萬料不到段譽會在這緊急關頭趕到相救,而見他和王小姐談得這般投機,更是大感詫異。阿朱道“姑娘,段公子,多謝你們兩位相救。我們須得帶了這嚴媽媽去,免得她泄漏機密。”
嚴媽媽大急,心想給這小丫頭帶了去,十九性命難保,叫道“小姐,小姐,慕容家的姑太太說夫人偷漢子,說你……”阿朱左手捏住她麵頰,右手便將自己嘴裡吐出來的麻核桃塞入她口中。
段譽笑道“妙啊,這是慕容門風,叫作‘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王語嫣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去瞧瞧他……”說著滿臉紅暈,低聲道“瞧瞧他……他怎樣了。”她一直猶豫難決,剛才一場變故卻幫她下了決心。
阿朱喜道“姑娘肯去援手,當真再好也沒有了。那麼這嚴媽即也不用帶走啦。”二女拉過嚴媽媽,推到鐵柱之旁,扳動機括,用鋼環圈住了她。四人輕輕帶上了石屋的石門,快步走向湖邊。
幸好一路上沒撞到莊上婢仆,四人上了朱碧二女劃來的小船,扳漿向湖中劃去。阿朱、阿碧、段譽三人一齊扳漿,直到再也望不見曼陀山莊花樹的絲毫影子,四人這才放心。但怕王夫人駛了快船追來,仍是手不停劃。
劃了半天,眼見天色向晚,湖上煙霧漸濃,阿朱道“姑娘,這兒離婢子的下處較近,今晚委出你暫住一宵,再商量怎生去尋公子,好不好?”王語嫣道“嗯,就是這樣。”她離曼陀山莊越遠,越是沉默。
段譽見湖上清風拂動的衫子,黃昏時分,微有寒意,心頭忽然感到一陣淒涼之意,初出來時的歡樂心情漸漸淡了。
又劃良久,望出來各人的眼鼻都已朦朦朧朧,隻見東首天邊有燈火閃爍。阿碧道“那邊有燈火處,就是阿朱姊姊的聽香水榭。”小船向著燈火直劃。段譽忽想“此生此世,隻怕再無今晚之情,如此湖上泛舟,若能永遠到不了燈火處,豈不是好?”突然間眼前一亮,一顆大流星從天邊劃過,拖了一條長長的尾巴。
王語嫣低聲說了句,段譽卻沒聽得清楚。黑暗之中,隻聽她幽幽歎了口氣。阿碧柔聲道“姑娘放心,公子這一生逢凶化吉,從來沒遇到過什麼危難。”王語嫣道“少林寺享名數百年,畢竟非同小可。但願寺中高僧明白道理,肯聽表哥分說,我就隻怕……就隻怕表哥脾氣大,跟少林寺的和尚們言語衝突起來,唉……”她頓了一頓,輕輕的道“每逢天上飛過流星,我這願總是許不成。”
江南自來相傳,當流星橫過天空之時,如有人能在流星消失前說一個願望,則不論如何為難之事,都能如意稱心。但流星總是一閃即沒,許願者沒說得幾個字,流星便已不見。千百年來,江南的小兒女不知因此而懷了多少夢想,遭了多少失望。王語嫣雖於武學所知極多,那兒女情懷,和尋常的農家女孩、湖上姑娘也沒什麼分彆。
段譽聽了這句話,心中又是一陣難過。明知她所許的願望必和慕容公子有關,定時祈求他平安無恙,萬事順遂。驀地想起“在這世界上,可也有哪一個少女,會如王姑娘這般在暗暗為我許願麼?婉妹從前愛我甚深,但她既知我是她的兄長之後,自當另有一番心情。這些日子中不知她到了何處?是否愚上了如意郎君?鐘靈呢?她知不知我是她的親哥哥?就算不知,她偶爾想到我之時,也不過心中一動,片刻間便拋開了,決不致如王姑娘這般,對她意中人如此銘心刻骨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