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
與柚子居住的四合院一牆之隔的是一條繁華的馬路,在十年前還是一條西南流向的河,柚子記得每逢夏天暴雨連天的季節,河水奔流而下湧向大海,成為這座城市的一大景觀,在煩熱的夏夜,被窗外流水聲催眠入睡,是柚子記憶中節奏歡快的兒歌,春暖花開的時候,每天放學從橋上走過,柚子總要扶欄憑眺,岸邊的垂柳頷首低眉,像羞澀的少女輕搖身姿,漸漸透出青澀的綠意,柚子期待柳樹發芽,男孩把柳哨吹響的時候,她就可以脫去笨重的棉衣,身著媽媽製作的小花衫,出門和小夥伴玩耍了,在門前的空地上,幾個小女孩畫出九格圖,就用一種稱作“布袋”的玩具,開始了跳方遊戲。布袋裡一般裝的沙子,輕便一點的也有用穀物充填的,那是生活條件好一點的家長製作的,柚子用的就是這種布袋。
媽媽生下柚子的時候,正逢文化運動燎原全國的時期,紅衛兵小將每天光臨爺爺的小院,要爺爺交出四舊古物,為躲避騷擾,爺爺和奶奶聯係南方老家的親戚,把柚子一家三口接回老家,他和奶奶就獨守在這用一生積攢的家業,受儘紅衛兵的刁難,爺爺千方百計把收藏的古籍文典保存好,其中有乾隆皇帝的手跡,明清兩代書畫大家的作品孤本,也是甚多。為對付紅衛兵的威逼,他把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交了出來,對一群不學無術的紅衛兵來說,是看不出真偽價值的,就這樣也就應付過關了。
爺爺奶奶於九十年代先後故去的時候,為柚子留下了豐厚的古玩書畫,她在銀行租了一個大號保險櫃,為這些珍貴的文物找到一個溫暖的家,爺爺生前擔任過港城博物館的研究員,他先後多次把家藏的史料捐獻給政府,成為曆史學家研究這座城市近代史的證據,柚子聽爺爺說過,要在適當的時候,把所有家藏全部捐獻給國家,因為這凝聚著老人對外鄉的眷戀和深情,因此,柚子一直拒絕文物掮客高價收購,就像對這座四合院懷有的感情一樣,她成為這個家族精神和財富遺產的最後守護神。
就在他前夫出國後的一段日子,她把女兒送到了南方媽媽那裡,一人苦苦等候了六年,卻等來了一場遲來的婚姻悲劇,媽媽來信,要她一起到南方生活,被這座北方城市塑造的堅強不屈的個性,讓她決定留下來,她要重新設計自己的人生,活出自我,活出風采,找到屬於自己的生活和幸福。
在這座生活了四十年的城市,柚子由原來的外來客到主人,經曆了一段感情的磨難,爺爺在運動期間遭遇不公待遇,媽媽的被迫南下,自己失敗的婚姻,她埋怨過,有過逃離這座城市的想法,但六年前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她的想法。
那是一個夏天的雨夜,柚子下班後匆匆往家趕路,她工作的博物館離家也隻有四站地的距離,早上上班的時候天氣還晴好,下午氣象就發生了變化,當她騎車走到一半的時候,裙子就被一場突來的大雨淋濕了,匆忙趕路中,連車帶人摔倒在家門口的南門橋上,當她醒來的時候已近躺在天成醫院的急診室了,護士告訴她,是一位三十多歲的高個男士把她送來的,不但替她掛好急診交付醫療費,還跑前跑後在她身邊守護了好半天,直到她略微清醒時才就匆忙離去了。當她返回家中療養的時候,無意中在她的手袋中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麵寫道“南門橋上雷聲急,夜行麗人衣袖濕,有緣相識天作美,雨打芭蕉綠意起。”這首透露著文采和意境的小詩,讓柚子好感動,畢竟出生在書香門第,滿腹詩書的她是能夠讀出詩的韻味的,聽護士說,他在醫院陪護她長時間,直到她蘇醒過來才默默離去,這首詩可能就是在陪護她的時候隨手寫就的,護士說以當時是情景,如果沒有得到及時救助,在大雨瓢潑的夜晚,柚子會因失血過多而麵臨生命危險的,柚子想這可能是她的真命天子,是她生命中的守護神,當時正值她與前夫分手,脆弱的情感需要溫暖的撫慰,柚子在家養傷期間,不時拿出這首小詩,隔窗眺望,她多麼希望在橋的那一端,能再次看到他,哪怕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她要找到他,當麵感謝他,紙條背麵的便簽上,有一行印刷的小字“濱海無線電五廠”這成了她查找的唯一線索。
為此她向單位請了一個月的病假,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裡,這樣長的靜靜地呆著,對她來說是一種奢侈的事情,爺爺臨終前的捐獻行為,讓她獲得了博物館保管員的新工作,比起原來在工廠的經曆,這個工作是她非常喜歡的,也符合她天生好靜的個性,在一個愜意的下午,她不經意中翻開一卷線裝的古書,書的名字是“十字諫言”,在書的第56頁,有一行爺爺用小楷寫的字,“亂世屈尊,性命為重,全家安康,是為最大。”爺爺為保全家庭的用心足以真見,一張泛黃的民國期間的合影從書逢中溜出,與爺爺合影的漂亮女人不是奶奶,這讓柚子十分吃驚,她想起奶奶以前經常提到的一個人,說是奶奶的表妹,她要搞清楚這其中的故事,記得小時候和奶奶出門,鄰居們總用異樣的眼光來打量她們,柚子也十分不解,現在她想解開縈繞在心頭已久的家族謎底,於是她婉拒了媽媽的懇求,決定留在這座城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