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望!
那天東大街漫步之後,關若雲再也沒有見過泉荃。他就像一陣風似地突然刮來,然後又像一陣風似的刮走了。風刮過後,什麼也沒有改變,東大街的路還是那樣高低不平,路燈還是那樣昏黃不明,樹葉還在樹上嘩嘩響。關若雲卻變了,熱情開朗變成了若有所思。
她現在最常做的事隻有兩件一件是兩手撐在下巴上坐在桌邊出神,她往往一坐就是一兩個鐘頭。吳薇見到她這副樣子就會敲敲桌子說,男怕低頭女怕愣,小姐,想什麼哪?第二件是看天,不論她正在乾什麼,隻要聽到飛機轟鳴聲,她就會跑到外麵,揚起腦袋往天上看,目送那淩空飛翔的飛機,擦著西安城牆牆垛,帶著炫目的陽光從頭頂掠過。吳薇碰見了問她看什麼,她會不耐煩地說,看太陽,看白雲,看飛鳥。吳薇就會笑笑說,女大不中留呀,留下結冤仇。
和關若雲一期的乾訓班同學一個月以前已經分配到前線各個部隊去工作了,她卻不願意走。吳薇看出了她的心思,借口需要一個助手把她留在了乾訓班。留在乾訓班的關若雲失去了學員身份,變成了少尉軍官。當上了少尉的關若雲新鮮了沒幾天就恢複了懶洋洋的姿態,每天懶洋洋地起床,懶洋洋地吃飯,懶洋洋地給藝術大隊新學員排練。吳薇為此經常誇獎她,說她是一個難得的人才,竟然有本事把朝氣蓬勃的學員排練成陰死陽活的懶漢。那天她正懶洋洋地把學員的朝氣蓬勃變成陰死陽活,吳薇興高采烈地走進小劇場,嘴巴貼近她的耳朵說“外麵有一個空軍軍官找你。”
懶洋洋的關若雲立刻神采飛揚起來,她慌手慌腳地套上軍服,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在吳薇的腮上猛親了一口後,像鳥兒一樣飛了出去。飛出去的關若雲立刻看見一身藍色空軍軍官製服的泉荃,精神抖擻地站在院子當中。她馬上被他的奕奕神采折服了,她收住了飛奔的腳步,邁著舞蹈演員的步子儀態萬方地向他走去。走近他以後,她說了一句“你來啦?”說完這句話後,她突然感到十分委屈,鼻子一酸眼圈就紅了。
顯然,泉荃的心情很愉快,他沒有注意到關若雲心理上的變化,他笑嗬嗬地邀請關若雲出去,他說他有一個天大的喜訊要和她分享。關若雲被他的情緒感染,接受了他的建議,跟在他後麵走出了乾訓團大門,來到停在門口的一輛敞篷吉普車旁邊。泉荃拉開車門,調皮地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請她上車。關若雲被逗樂了,故作優雅地擺出一幅貴婦人的姿態,伸出右手搭在他的手上,左手作提裙擺狀,蹬上吉普車。在她開心的笑聲中,吉普車順著狹窄的巷子緩緩駛向中正路。
“說說你的好消息吧。”關若雲歪著頭,眼睛一刻也不離開泉荃的臉。
“昨天,由新運來的十二架美國四零戰鬥機組成的西安飛行中隊正式成立了。從今往後,我和我的戰友們就要駕駛這些戰機教訓那些狂妄的日本空中強盜了。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喜訊?”眉飛色舞的泉荃說到興奮處,左手使勁拍打著汽車喇叭,吉普車在喇叭的伴奏下駛上了中正路,就像跳探戈舞。泉荃一踩油門,吉普車加速駛向大差市十字。
“你要帶我上哪兒?”關若雲問。
泉荃扭頭衝她眨眨眼睛說“帶你到飛機場,看看我們的新飛機。關小姐不會反對吧?”
“你怎麼知道我不反對?”關若雲嬌嗔道。
“唉喲,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不過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說著,泉荃一打方向盤,汽車猛然向左拐了個彎。
“唉呀,”關若雲身子緊貼到座位右側叫了一聲,“人家也沒說反對呀。”
泉荃嘿嘿笑道“我也沒真打算回去呀,到大差市了,飛機場在西門外,我得掉頭往西開呀,哈哈哈。”
“真小氣,還飛行員呢。”關若雲故意撅起嘴。
“生氣啦?等你看見我的新飛機,什麼氣都消啦。那可不是中國自己生產的老舊飛機,是美國最新式的戰鬥機。”
“咱們中國也能造飛機?”關若雲不相信地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