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望！
“對不起，我——”
“彆說對不起，怪我沒說清楚。”關若雲掀開被頭，小手依次撫摸著泉荃肩膀上，胳膊上，胸脯上的傷口，說“我是想讓你，想讓你彆開飛機打仗了。彆說話，聽我說完。”關若雲又用手捂住泉荃的嘴，“你剛受傷那天，那個給你做手術的老醫生跟我說，等他傷好後，帶他離開空軍吧，在天上打仗九死一生啊！我見得太多了。多好的年輕人啊。臨走老醫生還歎著氣連說了兩遍，帶他走吧，帶他走吧。”關若雲嘴裡說著話，眼睛還一直擔心地看著泉荃的臉，生怕他動怒發脾氣，最後還加上一句，“真的，那個老醫生就是這麼說的，我原封沒動，一個字都沒變。”
泉荃用手撫摸著關若雲嬌嫩的臉蛋，手指頭抹著臉蛋上的淚水，說“這樣的話我母親也跟我說過，我不怪你。我何嘗不知道空中作戰九死一生，我又何嘗不想和你長相廝守，平平安安地白頭到老呀，可是，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那個被炸斷了胳膊都不知道疼的孩子的家在哪兒？那些被日本飛機炸死炸傷妻離子散的市民的家在哪兒？那些逃荒要飯餓死街頭的難民的家又在哪兒？我的父親在哪兒？你的父親在哪兒？千千萬萬流血犧牲戰死沙場的烈士們又在哪兒？為了中國億萬個家庭不再遭受苦難，咱們中國不能沒有空軍哪。”
關若雲把臉貼在泉荃的胸膛上，把手放在泉荃的肩膀上，貼在泉荃胸膛上的耳朵聽見胸膛裡麵的心臟跳得“咚咚”響，放在泉荃肩膀上的手心感覺到裡麵的骨頭“格巴格巴”地像要重新斷開一樣。關若雲心疼了，她不再說不讓他上天的話，她為有這樣一個心臟跳得“咚咚”響，肩膀裡麵的骨頭會“格巴格巴”響的丈夫感到自豪了，她覺得她現在才開始真正懂得自己的丈夫。她伏在丈夫“咚咚”響的胸膛上，細語喃喃地說著情話，細語喃喃地絮絮叨叨。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化成一汪水，馬上就要輕飄飄地蒸發到半空中去了。她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自己就像一朵隨風飄泊的雲，可以從小河上飄過、也可以從湖麵上飄過、可以從山峰上飄過、也可以從森林上飄過。過去她跟著爸爸媽媽從遙遠的東北飄進關，飄到了西北，飄進了西安，現在飄到了他的懷抱裡。以後他就是他的風，她這朵雲就要隨著他漂泊了。飄到哪裡都無所謂，隻要有他這股風托著，她願意飄到天涯海角。
泉荃的手撫摸著她絲綢般光滑的肌膚，聽著她絮絮叨叨的喃喃細語，心裡感動得無以複加。他喜歡在這種時候聽她這樣說話，他從來沒有和哪個女人有過這種時候，從來沒有聽見過哪個女人這樣說話，他這時候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聽一個女人在身邊這樣絮絮叨叨的說話是如此美妙。他希望就這樣聽下去，聽一輩子。
關若雲體味著丈夫的撫摸，繼續著她的喃喃細語，她說到留在家鄉的爺爺，說到戰死長城的爸爸，說到跟著姑爺爺唐峻耀去了淞滬戰場現在在山東打鬼子的的媽媽。最後，她遺憾地說，可惜她媽媽給她寫的信被河水泡壞了，沒有了，要不然她可以給他看看，裡麵寫了好多他們跟日本鬼子打仗的事。
聽著關若雲的絮叨，泉荃吻遍了她的全身，他敬佩地讚揚說她的一家就是今天中國人的縮影，在億萬個這樣的中國人家麵前，日本鬼子滾出中國指日可待了。他說他真想儘快見到她的媽媽。
關若雲支起胳膊肘，端詳著丈夫線條優美的臉說“媽媽要是知道我嫁了這麼好的一個人，一個敢在天上和日本鬼子打仗的英雄，一定也想見見你。”
泉荃歎了一口氣，有些沮喪地說“唉，我現在身體成了這個樣子，還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上藍天揍日本鬼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