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望！
走進湘子廟小學的時候，關若雲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大門還是東望小學的那個大門，操場還是東望小學的那個操場。走在那個操場上，關若雲站住了，她仿佛又看見身穿短袖翻領白襯衫、黑色短褲短裙的小學生在操場上排成的整齊方隊，仿佛看見講台前麵飄揚著的紫色絲絨校旗，她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熟悉的歌聲“長安東望，渺渺故鄉，白山黑水，永矢勿忘……”
關若雲正站在操場上出神，張綠萍走過來問她“這麼些年頭一回來學校？”關若雲點點頭。張綠萍理解地說“我頭一回重返學校的時候也跟你一樣感觸良多。你當年可是咱們學校的風雲人物，領唱的是你，獻詞的是你，到電台錄音的還是你，咱們同學都羨慕死你了，都說你是當電影明星的材料。”
關若雲苦笑了一下，說“還電影明星呢，飯都吃不飽。”
張綠萍拉住她的手說“這是時代的錯誤，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走，我帶你去教務處履行一下手續，今天你就開始代我的課了。”
“我怕我教不好。”關若雲說。
“我都能教好，你教不好？彆謙虛了，我這次出門得一個多月，你就安安心心地代我的課吧。你要是願意，等我回來了，我給你活動活動，爭取留下來當個正式教師。”
履行完手續從教務處出來，張綠萍看出關若雲有些不快，便勸慰她說“彆理那家夥，那家夥不是教務處的人，是訓導處主任，姓柳，學生們都叫他溜溝子。”
關若雲聽見張綠萍一本正經地說出‘溜溝子’這句陝西粗話，噗哧一聲笑了。張綠萍卻不笑，還是一本正經地說“你可彆小看了溜溝子，聽說他有中統背景，哪個學校都少不了這種人，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不在的時候，你得提防著他點。”
“怎麼，他對女人——”關若雲想起了尤露露的丈夫劉子玉。
“那倒不是，在女人麵前他倒是嚴肅的，他的興趣不在女人身上，他的興趣在他的工作上，他的工作就是像條狗似的搜集教職員工的思想動態。所以你不要在他麵前流露出任何對政府當局的不滿。”
“知道了，綠萍。你現在老練多了，說話的口氣就像張寒暉老師。”關若雲佩服地說。
“是嗎？”張綠萍一笑。
“哎，我問你，那年你和李承繼咋就突然不去延安了？害得我難過了好一陣子呢。說是你們家裡不讓你們去，我才不信呢，你跑哪兒去了？”關若雲問。
“喲，還是過去的關若雲，說話跟打機關槍似的。這些我以後再告訴你。好啦，你上課去吧，我也該走了。”張綠萍含而不露地說。
關若雲這輩子第一次麵對幾十個小孩子，以至於她走上四年級二班講台的時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想了想，她決定先和孩子們在感情上拉近距離，於是她親切地自我介紹說“同學們，你們知道嗎？十二年前，我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知——道——十二年後你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學生們拖長了聲音喊叫說。新老師的親切讓學生們產生了好感，他們開始人來瘋。學生們的聰明讓關若雲感到高興，她又問道“那你們知道十二年前你們學校叫什麼名字嗎？”
學生們一致搖頭“不知道。”
一個男生調皮地喊起來“十二年前，我還沒有生出來，我怎麼會知道？”另一個更調皮的男生接過話把子說“十二年前他還在他媽的肚子裡，他當然不知道。”
第一個男生不服氣地跟他頂牛“十二年前你也在你媽的肚子裡，你也不知道。”
第二個男生驕傲地說“十二年前我已經不在我媽肚子裡了，我已經生出來了，已經一歲了。”
第一個男生馬上接過去說“你已經是一個光屁股娃了。”
第一個男生的這句話引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你才是光屁股娃。”第二個男生氣急敗壞地回敬第一個男生。“你才是！”“你才是！”兩個男生互不示弱地吵了起來。最後第三個男生站起來貌似公正地說“算咧算咧，吵啥呢嘛？這倒有個啥吵的嘛？你倆都是光屁股娃行咧吧？”
第三個男生的話再一次引起了全班學生的哄堂大笑。連關若雲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班學生的哄堂大笑聲影響了其他班級的上課，一個老師探頭進來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