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望！
作軒來到炮樓頂層，舉目望去，黑壓壓的全是水，一眼望不到邊。查柳兒又開始哼她的小調。哼著哼著她又把手伸進懷裡去抱她的孩子，突然她歇斯底裡地驚叫起來“我的孩子哪？我的孩子哪！我的兒子呀——求求你啦，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求求你啦，可憐他才生出來三天呀，連眼睛還不會睜呀……”喊著她就往樓垛上爬。大嬸趕緊喊兒子拉住她。
老冉也搶上去幫忙，她一口咬住老冉的手腕，疼得老冉呲牙咧嘴地喊“少奶奶，是我，我是老冉呀。”
查柳兒鬆開嘴，惡狠狠地盯著老冉，麵目猙獰地說“你不是，你是遼陽虎，我要千刀萬剮了你！你還我的兒子，你把我的兒子弄到哪兒去了，還給我！”最後一個“我”字她不是說出來的，是喊出來的，同時她摣開十指，像個魔鬼似的去抓老冉的臉。
老冉一邊後退，一邊說“少奶奶，你的兒子剛才掉到水裡了，他已經死了。”
查柳兒在侄子手裡掙紮著，叫罵著“遼陽虎，你個王八蛋！你摔死我的兒子，天都不容你，天打雷劈你。我的兒子呀，可憐他還不到三天呀，連眼睛都不會睜——天哪！”
關作軒看著瘋狂的查柳兒，不禁仰天長歎“跑！跑個什麼勁兒呀，淹死了倒乾淨。”
十天過去了，浩浩蕩蕩的洪水終於耍夠了威風退回了河床。原來的村屯消失了，變成一堆一堆殘垣斷壁。一望無垠的碧綠的莊稼地消失了，變成東一片西一片，一片一片黑黃色的泥氈，大地經過洪水短短十天的蹂躪仿佛退回到了遠古的蠻荒。僥幸活下來的農民們不知道那十天是怎樣熬過來的，他們更不知道怎樣熬過今後的日子。他們根本就一無所有了。他們一個個眼睜睜地看著農會主任。
同樣被大水淹了個一無所有的農會主任也是一籌莫展，他跟大家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上一次有地主的田地浮財可分，現在地主也和大家一樣一無所有了。沒有米了，他沒辦法做出好飯了，他不但做不出好飯，連不好的飯他也做不出來了。不過，他可以去找上級反映災區的現實情況，他相信上級一定會有辦法的。他說完這些話後就帶著農民們的希望到縣裡去了。以前他去縣城的時候總是騎馬，這一次他是走著去的，馬都被無情的洪水衝走了。
兩天後，他回來了，他帶回來了上級的最新指示。首先他代表上級向廣大受災農民表示親切的慰問，接著他開始傳達上級指示精神。他說由於如火如荼的解放戰爭正在關內進行得如火如荼，上級暫時還沒有能力給受災農民以物資支援，但是可以給廣大災民們以巨大的精神支援。上級相信廣大受災農民一定會顧全大局，一定有能力渡過災荒。上級號召外地有親友的災民可以暫時離開災區，到外地去投親靠友，外地沒有親友的堅持生產自救。一旦戰事平靜，上級一定全力以赴支援災區。
農會主任代表政府說的話，像指路明燈一樣照亮了受災農民前麵的道路，他們開始三三兩兩地沿著這條道路離開一片爛泥般的家鄉。農會主任又忙碌起來，他忙著給離鄉屯民們開外出證明，他還得在每一張外出證明上蓋上鮮紅的大印。很快河沿屯就差不多變成了一個空屯，人差不多四分五裂地走光了。開外出證明開得手酸的農會主任終於開完了他的證明，他沒有什麼文化，寫字很費勁。開完了證明之後他發現關家的人一個也沒有走，這讓他感到意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