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_一簾幽夢_思兔閱讀 

CHAPTER 02(1 / 2)

一簾幽夢!

一走進客廳,我就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懾住了。

沒想到有那麼多人,沒想到如此熱鬨,到處都是衣香鬢影,到處都是笑語喧嘩。人群東一堆西一堆的聚集著,擁擠著,喧囂著。美而廉的侍者穿梭其間,碗盤傳遞,籌交錯。我一眼就看出客人分成了明顯的兩類,一類是長一輩的,以母親為中心,像楚伯母,陶伯母,章伯母……以及伯伯、阿姨們,他們聚在一塊兒,熱心的談論著什麼。楚伯母、陶伯母、何阿姨和媽媽是大學同學,也是結拜姐妹,她們年輕時彼此競爭學業,炫耀男朋友,現在呢,她們又彼此競爭丈夫的事業,炫耀兒女。還好,爸爸在事業上一直一帆風順,沒丟她的臉,綠萍又是那麼優異,給她爭足了麵子,幸好我不是她的獨生女兒,否則她就慘了!另一類是年輕的一輩,以綠萍為中心,像楚濂、楚漪、陶劍波、許冰潔、許冰清……和其他的人,他們聚集在唱機前麵,正在收聽著一張湯姆瓊斯的唱片。陶劍波又帶著他那刻不離身的吉他,大概等不及的想表演一番了。看樣子,今晚的宴會之後,少不了要有個小型舞會,說不定會鬨到三更半夜呢!

我和父親剛一出現,費雲舟叔叔就跑了過來,把父親從我身邊拉走了,他們是好朋友,又在事業上有聯係,所以總有談不完的事情。父親對我看看,又對那放著食物的長桌擠了擠眼睛,就拋下了我。我四麵看看,顯然我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本來,渺小如我,又值得何人注意呢!沒人注意也好,免得那些叔叔伯伯們來“安慰”我的“落第”。

我悄悄的走到桌邊,拿了盤子,裝了滿滿的一盤食物。沒人理我,我最起碼可以不受注意的飽餐一頓吧!客廳裡的人幾乎都已拿過了食物,所以餐桌邊反而沒有什麼人,裝滿了盤子,我略一思索,就退到了陽台外麵。這兒,如我所料,沒有任何一個人,我在陽台上的藤椅上坐下來,把盤子放在小桌上,開始狼吞虎咽的大吃起來。

室內笑語喧嘩,這兒卻是個安靜的所在。天邊,掛著一彎下弦月,疏疏落落的幾顆星星,綴在廣漠無邊的穹蒼裡。空氣是涼而潮濕的,風吹在身上,頗有幾分寒意,我那件單薄的襯衫,實在難以抵禦初冬的晚風。應該進屋裡去吃的!可是,我不要進去!咬咬牙,我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咖哩牛肉和炸明蝦。肚子吃飽了,身上似乎也增加了幾分暖意,怪不得“饑寒”兩個字要連在一塊兒說,原來一“饑”就會“寒”呢!

我風卷殘雲般的“刮”光了我的碟子,大大的歎了口氣。把碟子推開,我舔舔嘴唇,喉嚨裡又乾又辣,我忘了拿一碗湯,也忘了拿飲料和水果,我瞪著那空碟子,嘴裡嘰哩咕嚕的發出一連串的詛咒

“莫名其妙的自助餐,自助個鬼!端著碟子跑來跑去算什麼名堂?又不是要飯的!簡直見鬼!……”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有個人影遮在我的麵前,一碗熱湯從桌麵輕輕的推了過來,一個陌生的、男性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想,你會需要一點喝的東西,以免噎著了!”

我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望著麵前那個男人。我接觸了一對略帶揶揄的眼光,一張不很年輕的臉龐,三十五歲?或者四十歲?我不知道,我看不出男人的年齡。月光淡淡的染在他的臉上,有對濃濃的眉毛和生動的眼睛,那唇邊的笑意是頗含興味的。

“你是誰?”我問,有些惱怒。“你在偷看我吃飯嗎?你沒有看過一個肚子餓的人的吃相嗎?”

他笑了。拉了一張椅子,他在我對麵坐了下來。

“不要像個刺蝟一樣張開你的刺好不好?”他說“我很欣賞你的吃相,因為你是不折不扣的在‘吃’!”

“哼!”我打鼻子裡哼了一聲,端起桌上那碗湯,老實不客氣的喝了一大口。放下湯來,我用手托著下巴,凝視著他。“我不認識你。”我說。

“我也不認識你!”他說。

“廢話!”我生氣的說“如果我不認識你,你當然也不會認識我!”

“那也不儘然,”他慢吞吞的說“伊麗莎白泰勒不認識我,我可認識她!”

“當然我不會是伊麗莎白泰勒!”我冒火的叫“你是個很不禮貌的家夥!”

“你認為你自己相當禮貌嗎?”他笑著問,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望望我“我可以抽煙嗎?”

“不可以!”我乾乾脆脆的回答。

他笑笑,仿佛我的答複在他預料之中似的,他把煙盒和打火機又放回到口袋裡。

“你的心情不太好。”他說。

“我也沒有招誰惹誰,我一個人躲在這兒吃飯,是你自己跑來找黴氣!”

“不錯。”他也用手托著下巴,望著我,他眼裡的揶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誠懇而關懷的眼光,他的聲音低沉溫和。“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兒?”

“你很好奇啊?”我冷冰冰的。

“我隻代主人惋惜。”

“惋惜什麼?”

“一個成功的宴會,主人是不該冷落任何一個客人的!”

天哪!他竟以為我是個客人呢!我凝視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難得,居然也會笑!”他驚歎似的說“可是,你笑什麼?”

“笑你的熱心,”我說“你是在代主人招待我嗎?你是主人的好朋友嗎?”

“我第一次來這兒。”他說。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你是這兒的熟客?”

“是的。”我玩弄著桌上的刀叉,微笑著注視著他。“熟得經常住在這兒。”

“那麼,你為什麼不和那些年輕人在一塊兒?你聽,他們又唱又彈吉他的,鬨得多開心!”

我側耳傾聽,真的,陶劍波又在表演他的吉他了,他彈得還真不壞,是披頭最近的曲子“嗨!裘!”但是,唱歌的卻是楚濂的聲音,他的聲音是一聽就聽得出來的,那帶著磁性的、略微低沉而美好的嗓音,我從小聽到大的聲音!幫他和聲的是一群女生,綠萍當然在內。楚濂,他永遠是女孩子包圍的中心,就像綠萍是男孩子包圍的中心一樣。他們和得很好,很熟練。我輕咬了一下嘴唇。

“瞧!你的眼睛亮了,”我的“招待者”說,他的目光正銳利的盯在我的臉上。“為什麼不進去呢?你應該和他們一起歡笑,一起歌唱的!”

“你呢?”我問“你又為什麼不參加他們呢?”

“我已不再是那種年齡了!”

我上上下下的

打量他。

“我看你一點也不老!”

他笑了。

“和你比,我已經很老了。我起碼比你大一倍。”

“胡說!”我抬了抬下巴。“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嗎?告訴你,我隻是穿得隨便一點,我可不是孩子!我已經十九歲了!”

“哈!”他勝利的一揚眉。“我正巧說對了!我比你大一倍!”

我再打量他。

“三十八?”我問。

他含笑點頭。

“夠老嗎?”他問。

我含笑搖頭。

“那麼,我還有資格參加他們?”

我點頭。

“那麼,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參加他們嗎?”

我斜睨著他,考慮著。終於,我下定決心的站了起來,在我的牛仔褲上擦了擦手,因為我忘記拿餐巾紙了。我一麵點頭,一麵說

“好吧,僅僅是為了你剛才那句話!”

“什麼話?”他不解的問。

“一個成功的宴會,主人是不該冷落任何一個客人的!”我微笑的說。

“嗨!”他叫“你的意思不是說……”

“是的,”我對他彎了彎腰。“我是汪家的老二!你必定已經見過我那個聰明、漂亮、溫柔、文雅的姐姐,我呢?我就是那個一無可取的妹妹!你知道,老天永遠是公平的,它給了我父母一個‘驕傲’,必定要給他們另一份‘失意’,我,就是那份‘失意’。”

這次,輪到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我想,”他慢吞吞的說“這份‘失意’,該是許多人求還求不來的!”

“你不懂,”我不耐的解釋,主動的托出我的弱點“我沒有考上大學。”

“哈!”他抬高眉毛“你沒有考上大學?”他問。

“是的!連最壞的學校都沒考上。”

“又怎麼樣呢?”他微蹙起眉,滿臉的困惑。

“你還不懂嗎?”我懊惱的嚷“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裡,沒考上大學就是恥辱,姐姐是直升大學的,將來要出國,要深造,要拿碩士,拿博士……,而我,居然考不上大學!你還沒懂嗎?”

他搖頭,他的目光深沉而溫柔。

“你不需要念大學,”他說“你隻需要活得好,活得快樂,活得心安理得!人生的學問,並不都在大學裡,你會從實際的生活裡,學到更多的東西。”

我站著,瞠視著他。

“你是誰?”這是我第二次問他了。

“我姓費,叫費雲帆。”

“我知道了,”我輕聲說“你是費雲舟叔叔的弟弟。”我輕籲了一聲“天哪,我該叫你叔叔嗎?”

“隨你叫我什麼,”他又微笑起來,他的笑容溫暖而和煦“但是,我該叫你什麼?汪家的失意嗎?”

我笑了。

“不,我另有名字,汪紫菱,紫色的菱花,我準是出生在菱角花開的季節。”

“紫菱,這名字叫起來滿好聽,”他注視我。“現在,你能拋開你的失意,和我進到屋子裡去嗎?如果再不進去,你的鼻子要凍紅了。”

我又笑了。

“你很有趣,”我說“費——見鬼!我不願把你看作長輩,你一點長輩樣子都沒有!”

“但是,我也不同意你叫我‘費見鬼’!”他一本正經的說。

我大笑了,把那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拂了拂,我高興的說

“我們進去吧!費雲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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