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的人都呆了。
……
整個村裡沒啥秘密,下午上工時,大家夥兒就都知道老楚家姑娘發了瘋,中午把飯桌子都給掀了。
但大家夥心裡也有數——
“要我說,小河那丫頭勤快著呢,瘦的可憐,天天乾活還那麼賣力,搞不好是他們家又折騰啥,叫這老實丫頭背鍋。”
“我也覺得是,一大家子的人除了上工啥也不乾,屋子還收拾得利利亮亮,你說小河這丫頭,洗衣服一洗兩大盆,誰家丫頭有她那麼能乾?”
“就是看著太瘦了,就怕身子虧到了,以後說給婆家不好生孩子……”
周圍人的嘀嘀咕咕楚河充耳不聞,她已經通過記憶大概了解了這個時代,就兩個字,倒黴。
可不是倒黴嗎?
哪怕到古代,有錢就能吃到好的。可這時候,1970年,出門要介紹信,領口糧靠公分,買東西要錢還得要票,關鍵是啥都沒有,哪怕是塊肥皂,有錢有票也不一定買不到。
偏偏家裡頭還不能有私產——雞是偷摸養的,家家戶戶都偷養幾隻。豬是公共財產,地除了種個菜,其他收成全都是公社的。
這種國情讓她萬分沮喪,因為就從記憶裡來講,她長這麼大,也就每年過年能嘗到一點點肉。
真·一點點。
簡直了……
想想上輩子的黑白花兒,那簡直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白月光啊!隻稍微一想,心酸的淚水就要從嘴角流下。
好在大力氣還在,楚河從記憶裡得知,每年工分最高的那戶人家可以多領兩斤豬肉,她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於是哼哧哼哧就開始挖地。
隻一下午的功夫,一個人足足開了兩塊地,保質又保量,鋤頭下得又深,土打得又碎,身邊的大媽大嬸們不能說是種田好手,那也是很有經驗,可如今最賣力的,也才不過乾了半塊地。
楚河再順路去看了看男人們的地盤,好家夥,最厲害的那個也不過開了一塊地,土挖的還不怎麼勻。
她雄赳赳氣昂昂,頂著下工的大銅鑼聲來到計分員的身邊,眼看著對方笑嗬嗬的稱讚她
“小河今天乾活可真不錯……了不得,是個巾幗了!”
計分員,同時也是會計,是村中文化頂層,初中學曆,如今說出這話,楚河想起上輩子並沒啥用的英雄身份,趕緊低頭去瞧他手中的本子,隨即眼睛瞪大了——
“我怎麼還是8工分?!”
會計低頭一瞧“沒錯啊,女的滿工分就是8公分,男的最高12。”
楚河臉一垮——
“我這乾的不比男人好嗎?憑什麼我8人家12?再說了,我一個人抵他們三四個,這幾個都給10公分,論起勞動力,我最起碼也得40!”
她盯著會計“你該不會歧視女性,故意給我少工分吧!”
會計也是男人。
此刻同樣臉色一垮“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是對政策有啥意見嗎?公社規定,女的滿工分就是8工分,不想要你可以不乾!”
公社滿工分是8公分?
楚河挑起眉頭“我怎麼聽隔壁大河公社的評先進,同樣是女同誌,人家半天就有7公分,一天足有14個。”
會計吭吭哧哧——這他咋說呢?他是記分員,手底下某些工分給少點,年底他們這些工分多的,按比例兌糧食不就多些嗎?
但他已經算公正了,這不,楚河乾活賣力,一天8工分,也不少了。
誰知道他今天乾活這麼賣力,襯得一旁的男同誌灰頭土臉,如今再被人把話問回來,簡直沒法說。
就在這時,大隊長過來了。
“怎麼回事,農具該還倉庫了,怎麼還不動彈?”
會計苦著臉“隊長,這事沒法辦,楚河這丫頭非說8公分少了。”
他正準備多說什麼,楚河頭一抬手一指“隊長,這兩片地今天下午我挖的,隔壁那塊地今天下午你兩個兒媳婦挖的,我可看到了,她倆今天的公分都是8公分。”
“你覺得我這8公分,跟他們那8公分,一樣嗎?”
隊長臉也垮了。
這死丫頭,嘴怎麼突然這麼利?原先都是假老實!
他臉一板,胸膛高高挺起,疾言厲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辦事不公正嗎?你覺得記分員記得有錯嗎?楚河,你學都沒上過,你懂的比我們多嗎?”
“公社就是這麼規定的,你有能力就多乾,彆人也是拚了全力的,你不能拿你的優勢去瞧不起他們。”
豁!
這老家夥!
楚河上下打量著他“瞅著濃眉大眼的,你咋還又綠茶又道德綁架呢?”
她把鋤頭往地上一扔“那行啊,我不乾了。”
“反正乾不乾都有口糧發,我拚命乾活兒,每年家裡給我吃的還沒不乾活的那口糧多呢,那我為啥還要掙工分?”
“反正我是沒能力,今天一口氣乾這麼多,身體傷了。”
“至於彆的大隊要問,我家裡親戚要問,回頭咱大隊評不上先進……那能為啥?因為整個隊裡公然搞性彆歧視,瞧不起現在的政策!”
說完直接走了。
她是真餓了,下午想起來可以偷偷在山裡弄吃的,不趕緊去吃點兒,還等家裡頭那黑麵窩窩嗎?
周圍一圈看熱鬨的人麵麵相覷。
大隊長和會計的臉也是青青紅紅。
而就在這時,從彆處趕過來的楚家人也高抬嗓門,楚家老太太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隊長啊,你可得管管我們家這吃白飯的丫頭啊!又懶又饞,中午還跟侄子侄女搶吃的,沒搶到就掀了桌子在家摔摔打打……”
話說到一半,卻見楚河又突然回來了。
老太太還沒說完的話卡在嗓子眼裡,一家人不知為何都瞬間縮成了一團。
楚河挑起眉頭,眼神一個個看過去,嘴裡的話倒是輕輕慢慢“我忘了,家裡頭還有活沒乾——你們知道我要回去乾什麼吧?”
當家的老頭子眉頭一豎,剛要暴跳,瞬間便被好大兒一把抱住了“爹啊,咱們彆說了行嗎?”
再一看地上的老太太,幾個兒媳婦兒七手八腳已經將她扶起來了,隨即不約而同地對小姑子楚河擠出一個笑來
“孩兒他姑,爹娘也是上年紀了……你,那個啥,家裡能有啥活呢……”
楚河卻笑了起來“那可不行,我中午就說過了,有些話不能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