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聽到聲響簡直不敢回家,幾個磨洋工的兒子也破天荒呆在地裡,遲遲不敢麵對現實。
等到老楚家人下意識繃緊了神經後,轉而又想到昨天已經傾家蕩產,瘟神也終於嫁出去了,於是楚老太長出一口氣,忍不住憋住從喉嚨眼兒裡吐出來的哭聲,這才邁著小腳,一步一顛地回了家。
身後晃晃悠悠跟著幾個兒子兒媳,竟隱約還有些豁出去的神采。
而趙秀花則帶著兩個兒媳婦,那叫一個風風火火,回家心切——
小三兒走了,他媳婦手裡那些個錢啊布料啊衣服啊,那就得聽她這個當媽的了!
老楚家的嫁妝不敢指望,但是小三兒今天走,可是帶了那麼多糧票肉票,還有五十塊錢呢!
再加上楚河在村裡向來話少又老實……
趙秀花已經想好怎麼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了!
……
趙秀花到底還是在農村待久了,不曉得人心險惡,楚老太那麼精明的人,200塊錢就瀟灑放了手,她還當自己占便宜了呢!
於是一推開大門——好家夥,新媳婦正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既不做飯也不打掃,雞在院子裡溜溜達達,她硬是雞屎都不掃一下!
簡直反了天了!
誰家小媳婦能這麼懶?!
趙秀花正愁找借口拿捏她呢,見狀立刻不陰不陽地笑了起來“哎喲,小河,委屈你了,小三兒國家為重,你可不能抱怨啊。”
楚河挺大方的,一點也沒新婚的扭捏“我沒抱怨,我嗑瓜子呢!”
要不這僅剩的幾隻雞怎麼不走呢,在這裡蹲瓜子殼!
趙秀花被噎了一下,但是她搞不明白是不是對方故意的,這會兒知情識趣兒的二兒媳就上前一步
“哎喲,這就是我弟妹吧!看著也太小了……媽,你彆怪弟妹,她年紀小,初來乍到不懂事,我跟大嫂會教她的。”
得了趙秀花一個讚賞的眼神。
楚河也挺客氣“確實我還小——要不這樣,你們先打個樣?”
能說會道的二嫂子也噎住了。
……
還好家裡三個孩子,如今心直口快但沒啥好心眼的大嫂子反應過來婆婆的想法,趕緊上前一步
“弟妹,你咋能這麼說話,媽脾氣好,你可彆把她氣到了。”
楚河納悶“脾氣好還那麼愛生氣……唉,這心眼也太小,性格也太慫了。”
她實事求是——愛生氣,脾氣就絕對不可能好。偏偏又這麼說……那肯定就是太慫,不敢跟彆人乾架,隻會偷偷自己生自己的氣。
這時歲豐他媽,不太行啊!
好像沒啥戰鬥力。
大嫂子也說不出話來了。
趙秀花心裡果然就氣上了——兩個兒媳婦兒關鍵時候屁用沒有,實在太糟心。
她於是笑眯眯也搬了凳子坐在楚河身邊,看了看她身上還是破舊的衣服,心裡對那50塊錢就安穩了,笑容也更深
“你才嫁進來小三兒就走了,媽不能讓你受委屈——這樣吧,接下來做飯洗衣服掃地什麼的,就讓你大嫂二嫂辛苦一點。”
“等過個兩三天,你緩過來了再乾。”
……
楚河於是也貼心的感謝道“謝謝媽——但是咱們家怎麼分工啊?大嫂子洗衣服,二嫂子做飯,大哥搞衛生,二哥收拾自留地?”
“是這樣嗎?”
是這樣嗎?
趙秀花臉上的笑都繃不住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她嗔怪道“你們老楚家可真不會教孩子——大老爺們,一天上工多累啊,回來怎麼收拾家還讓他們乾呢?”
“你呀,”新上任的婆婆諄諄教導“可彆說出去讓人笑話了。”
楚河也點頭“那我知道了,大哥二哥在家啥都不乾,是吃白飯的。”
“你這丫頭怎麼聽不懂話呢。”趙秀花不開心“你大哥二哥上工可沒少出力。”
楚河也理所當然道“可大嫂二嫂每天乾的也不少啊,還要生孩子……男人不會生孩子還不表現得勤快點,也太沒眼色了吧。”
趙秀花……
她可算看出來了,這丫頭看著老實,實際上就是故意打岔的!
也是,老楚家能有好苗子嗎?
……
既然如此,趙秀花也不假惺惺了,這會兒直接說道“我們時家的規矩,那就是不分家就沒私房錢。”
“今天小三兒走可是拿了50塊錢還有票,來,剩下多少,媽幫你保管。”
“畢竟你嫁進來,娘家連見像樣的衣服都沒給,可見我那200塊錢是打了水漂了。”
楚河眨眨眼“媽,你說什麼呢?50塊錢,還不夠我在國營飯店吃一頓的——哦對了,我中午吃了頓飯,50塊錢一分也不剩啦!”
“說來還是媽你太小氣,兒子結婚都隻舍得給50,我差點沒吃飽。”
她說得振振有詞,好像真就那麼回事,反而是趙秀花已經氣的仰倒——她才不相信這麼個毛丫頭,一頓能吃50。
隻是覺得,這肯定是不想給錢的借口!
哼!
跟她鬥,那還嫩著呢!
“那既然這樣,”趙秀花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媽也不勉強你,你那錢就留著吃飯吧。”
“咱們家雖說娶了你,可你的口糧可沒轉過來,暫時也沒多的糧食。”
現如今,每個人的口糧可都是年底大隊給發的呢。
她聲音親近的很“小河,你就先委屈一段時間。”
……
楚河也確實好聽話“行的,媽,你們吃,不用管我。”
還嘴硬!
這是餓的少了!
趙秀花冷哼一聲,直接轉身嗬斥兩個兒媳婦“還不做飯,等著我伺候你們呢!”
大兒媳好直接“媽今天晚飯的糧食,你還沒拿出來呢!”
是的,趙秀花持家有道,為了防止兩個兒媳背著她開小灶,家裡哪怕煮碗粥,也要她拿鑰匙打開自己房間的櫃子……
楚河卻滿意的笑了起來。
——這年頭,櫃子帶鎖的,那肯定不缺好東西。
兩個兒媳婦手腳麻利,不到半小時,粥也熬好了,二合麵的餅子也貼好了,兩個剩菜在鍋裡熱一熱,綠油油的菜葉子早就成一團爛黃色了。
等到眾人上桌,餅是一人一個,同樣是男人的大女人的小。
兩個打了豬草回來的小孩子也是同樣一人一份。
粥也是一人一碗。
唯獨給楚河留了個凳子,但麵前卻啥都沒有。
楚河半點不在意,見眾人落座,扭頭也從屋子裡鑽了出來,手裡碩大兩個白麵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