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鹵肉店中,食客滿堂,人聲鼎沸,角落裡一桌三人,好似身處另一方天地,看似格格不入,卻偏偏互不影響,透著詭異莫測的同時,又和諧圓融。
“咳咳!”
老和尚滿是風霜的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逝,似惱羞成怒般,狠狠拍了小和尚光禿禿的腦門一巴掌,寶相莊儼之意登時消散一空。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居士切莫在意,老僧絕非虛言恫嚇,句句出自肺腑!”
“師父!”
小和尚挨了一巴掌,大眼睛裡滿是晶瑩,委屈的嘟著油膩的嘴唇,雙手捂著腦門,委屈巴巴,卻是不敢多說什麼了。
“嗬!”
陸川淡然一笑,似乎全然沒有因為這江湖騙子似的鬼把戲而動怒,反而重新落座,捏了一根雞爪,慢條斯理,頗為優雅,怡然自得的吃了起來。
不管在什麼地方,似雞爪或內臟這樣的下水,一般是沒人吃的。
但偏偏,陸川吃起來,卻好似渾然天成,天經地義一般,令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可落在老和尚眼中,卻是瞳孔一縮,臉上的玩世不恭儘消,寶相莊儼不複,好似要重新認識陸川一般,慢慢落座的同時,滿是純真的眸子裡,湧上了審視之意。
唯有小和尚,雙目放光,渾然未覺,似乎覺得又可以開吃,當即左右開弓,抓著肘子雞爪,吃的不亦樂乎。
但他卻沒有發現,自家老師的麵容,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多了幾分淡淡的金氣,使得這位大德高僧的麵容,竟有幾分佛陀降世般的迷蒙浩然之感!
更沒有注意到,自己手裡抓的肘子雞爪,赫然是他之前啃過剩下的骨頭,卻偏偏吃的不亦樂乎,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大師,怎麼不吃了?可是不合胃口?”
陸川慢條斯理的吃完一根雞爪,啪的打了一聲響指,也不管老和尚看到了什麼,朗聲道,“店家,招牌菜再來一份!”
“好嘞,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店小二響亮的唱名傳遍大堂,還有人聲鼎沸,似乎在這一刻,這小小的弄堂角落,重新融入了店中。
這裡,才是真正的人間,而剛剛,不過是虛幻的佛國法會。
來往的食客,誰也沒有發現這裡的異常,似乎本該如此,一切是那麼自然,偏偏角落中的一桌,氣氛卻凝固到了極點。
當然,店小二上菜直到離開,也沒有察覺絲毫異樣,臨了依舊是那客套的一句話。
“客官慢用!”
可一直老神在在的老和尚,卻是變了顏色,有如開了染坊一般,驚疑不定,震撼不已,甚至瑟瑟發抖,唇角翕動間,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看清眼前人。
以他的修為境界,當然能看出,陸川的根腳如何。
所以,當路過此間,察覺到店中一絲微弱到極點,卻極為神妙的神識波動時,老和尚就帶著小和尚,假托化緣之名,找上門來。
至於其初衷,無外乎是,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即將踏入神藏,成為我輩中人。
當然,還有那一絲隱藏到極致,收斂到近乎不可查,卻令他這等佛法高深的大德高僧,都為之膽戰心驚的肅殺之意,才是他找上門來的根本原因。
也正是基於此,才有了之前,老和尚讓陸川離開的一幕,非是不想見一尊即將邁入神藏人仙的通道隕落,而是不想此城生靈塗炭。
畢竟,這樣的存在,真要不管不顧的發起飆來,即便是他親自出手,怕是也會牽累不少無辜。
但現在,老和尚認真下來,才發現,自己不僅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阿彌陀佛,居士何必強求呢?需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老和尚雙手合十,口中誦念佛號。
雖無寶相莊儼之意,可一股普度眾生的禪意,卻在無形中散發開來,好似本該如此一般,籠罩了小小的角落方圓丈許。
不多不少,恰恰將這一桌籠罩在內,僅僅是將大堂與此間隔離開來罷了。
老和尚很清楚,修行到這一步的存在,意誌之堅定,莫說兩句話,即便是他佛法高深,也很難改變對方意誌。
但若放任不管,對方真要在城中大打出手,以至生靈塗炭,就是他的罪過了!
這就是大德高僧,以他人罪過加諸己身,禹禹前行,默默修禪,腳下方寸之間,便是佛國淨土。
“大師言之有理!”
陸川點點頭,依舊慢條斯理的啃著雞爪,淡淡道,“但話說回來,大師可曾見過苦海?可曾渡過苦海?怎知苦海無邊?”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芸芸眾生,皆在苦海輪回,我輩……”
“嗬!”
陸川搖搖頭,重新擦拭唇角,又擦著手指道,“我聽說,眾生皆苦,唯有自渡,所以,我想自己踏過苦海,去看一看。”
“居士著相了!”
大和尚麵容微沉,隱有悲苦之色,“居士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強渡苦海,害人害己,終究……”
“大師!”
陸川一擺手,淡漠道,“大師既有一顆慈悲心,能看出在下此行有血光之災,又怎知,在下就不是那災厄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