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一道銀色如蛇的東西四處流竄，它在海水中糾結，盤旋，攪起無儘的氣泡瘋狂飛騰。那灼眼的白鱗——
“是，什麼東西？”心下狐疑，女子依舊停滯在這海麵之上。她下不得海，既因為她的水性不是很好，更重要的是，此刻的她正處於蛻變的緊要關頭——無論發生何事，她都不得沾水，否則，火焰熄滅之時，她也必將淪為那半妖之軀，直至下一次蛻變來臨——隻是，這一次尚且不能完全蛻變，下一次，就必然得等到來年今日，哪怕這期間法力耗儘，她也必然無法子時重生！一整年，一整年……
所以，不能！絕對不可以蛻變失敗！更何況，她實在不願讓悼靈看見自己這醜陋非人的一麵！
海底，銀白如蛇的東西繼續扭曲著，打著滾，可她也終於瞧出了端倪那，竟是一條龍！
“那……不是……”一晃眼，女子看清了龍的臉。可僅隻短瞬錯愕，心底恐懼的驚歎也終於無情地戰栗起來，渾身瑟瑟。“邪靈，邪靈怎麼端地就霸占了他的身子？！”
看起來，此時此刻，那銀龍的魂魄還在與入侵身體的邪靈抗爭。但是女子終究明白，身體一旦被邪靈所侵入而靈魂不落下風以致身體不會被邪靈強行侵染占據主導權的生靈，還僅隻存在於他們誰都不曾親曆的古老塵事之中！那個世代的邪靈，千萬年前修行尚淺的邪靈魅影，又豈能與今日這般的邪靈同日而語？！
換言之，等一會兒，悼靈，或者說他二人將要共同麵對的敵人，便是悼靈他最親最敬最愛的……二哥哥？！
“這尾白龍，平日裡本就凶殘成性，如今再加上邪靈的操縱……”還不待她反應對策，那條銀龍便隻一聲咆哮直將地衝出海麵！
“糟了！”
來不及叫喊，凶惡的龍影已然衝出海麵，直撞上來！
——顯然地，邪靈如今
已經完全掌控了那具身體！而這期間的時間，卻還不足眨眼功夫。
“悼靈——”終於，女子嘶聲尖叫起來。再沒有什麼醜陋美麗需要去介懷，再不用顧忌自己留在你印象中的模樣，或者說，此情此境，她根本就沒有時間考慮再多。她必須得立刻叫醒那還沉睡著的悼靈！
這條龍……
悼靈……麵對他，你可如何是好？
隻是，這一瞬，銀龍已然撞得她再沒有辦法穩穩控製住自己的行動身體，被銀龍強大的氣力直撞入悼靈沉睡的林間，而她身上的火苗如今也終於不受控製地迅速衰亡下去——她的渾身早已被那尾邪龍衝出海時所帶起的海水給完全浸濕，那滾燙的烈焰如今也都完全熄滅。
蛻變，終究還是提前終止了。而身體，也終究還是廢了。
然後，不待女子的心去結起防備的絲網，乾枯又硬挺的樹杆枝椏便生生刺穿了她柔弱纖薄的翅。疼痛，哪怕她重重地跌到地上都還不曾停止——還來不及蛻變成雙臂的翅膀已然千瘡百孔，血流如注。而更要命的是，這雙翅膀如今已然失去了蛻變的機會，除非，等到來年的下一次……
忍耐著劇痛，卻來不及思慮自己的事情，女子便再次高聲尖叫起來“悼靈，起來，你起來！邪靈來了！溟澄——他又回來啦……”
呐喊聲，欲震絕九天！隻是……
“嘭——”又是一記爆炸聲。剛剛於烈焰中重生，她的身體本就很是虛弱，更何況現在的她，還蛻變失敗了！她不該使用法力的。隻是，她無從選擇。那雙幼嫩的雙腿已然折斷，雙翅也隨著火苗的熄滅開始慢慢地萎縮下去。
也許，她又被世情逼到了曾經與他共同進退直麵生死存亡的時刻吧！隻是，那時的自己都未曾像如今這般絕望過！
怎麼，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拖了你的後腿……
不過，慶幸的是，這一記強勢的法力爆發迫使得她身後的整棵樹乾都開始燃燒起來，劈啪作響。而那聲驚叫更是放大十倍了化成那些震耳欲聾的巨響去放肆地震撼悼靈的耳膜。
“趕緊起來啊——”
雙眼緩緩睜開。隨即地，悼靈迅速警覺地站起身。隻是，待他定睛向前看時，卻隻見著一具疑似奄奄一息的妖物——隻是在它的身上，卻還殘留著一抹淡淡的熟悉的味道。
“你……”是她麼？悼靈怔住了。隻是，昊空她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所以，這……才是她的本相麼？但是她……
“妖物”掙紮著，艱難地轉過頭——她終於不再去計較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似用儘了所有的氣力，她用最大的聲音衝他呐喊“邪靈，不，應該說是溟澄，他回來了，他附在了……咳，咳……”
“什麼？”臉色刷地一下慘白起來，悼靈緊緊地抓住了身邊那柄長槍，調轉身子，朝她凝望著的海麵望去。
溟澄，這個與他糾纏了多年的邪靈！這個家夥，他總是那般聰明每次在宿主被殺之前，他都會不顧宿主死活徑直脫離宿主讓其成為犧牲品從而逃脫離去。
“他竟然——”
不知怎麼，烏雲背後的月亮竟也好奇似的現出身來。天地之間，也頓時還複成了一個銀亮的世界。
深黑色的海麵上，一輪滿月儘情地綻放著她的光芒。而海天之間，一道渾身銀鱗的巨龍騰空而立。唇齒之間，腥濃的黏液放肆地噴濺出來，跌進海裡，蕩起水花。海水，倒映著他那雙幽綠的眼珠，絢爛地，像是一朵幽綠的墨罌粟——隻是，在那其中卻充沛著極儘濃烈的怨毒和殺意！
不由得，女子的心縮得更緊了。
——那條龍，不是旁人！他正是東海龍族的二太子，悼靈最親最愛的二哥哥，東海眾仙山的第一守護戰將。隻是，這些稱謂卻終究都連貫著同一個人的同一個名諱睚眥——睚眥必報的東海龍族二太子！
那，也就是說，悼靈這一次所要麵對的敵人，就不隻是單純的邪靈溟澄！他，更是幼時的悼靈最喜歡最敬愛的二哥哥——哪怕對全世界都充滿戾氣，卻唯獨還會疼愛悼靈溫柔以對的二哥哥！
“溟澄！你當真就恨我恨到了這個地步麼！”悼靈的手骨間發出了哢嚓的碎響。
“嗷——”一聲咆哮，激起千層浪。溟澄，它藏在睚眥的身體裡高聲淫笑“那，你是自行了斷呢？還是讓我——借你哥哥之手？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意猶未儘。帶著怨毒，帶著嘲弄，鄙夷萬分。
“睚眥，二哥哥……”
心底微弱的呼喚，終究是不能夠和睚眥的靈魂引起共鳴的！看著如今眼前那似是而非的二哥哥，悼靈的心中終究隻剩下彷徨苦悶，無計可施。
“我……這一次，是要將你給殺了嗎……”
心裡這苦苦掙紮的念頭，是會讓他衝動一時後悔一世，還是乾脆就低頭認輸任那邪靈溟澄遠走高飛？
人間曆，唐，武德六年。
滄海之上，月正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