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爪刺,名為“撕月”。
緩緩地,反射著銀光的撕月正用那份令空氣凝結的寒氣不羈地掠向那口正冒出霧氣的滿月之井。而豎立一旁的花落也不禁開始為這份寒意震動低鳴起來。
——但是,正開在撕月主人嘴角邊的那朵幽綠色的鴆尾花卻已顧不上這許多了。
爪勢淩人,寒氣攝魄!
沉寂了數千年的撕月,終於又一次達到了解除封印的狀態!它貪婪地呼應著主人昊空,亦或者說涅槃花身上的氣流,隻將那肅殺的寒氣急速地打入那口深井之中。它狂妄地笑著,向著攻擊的深井,向著操控它的主人,向著蒼穹宇宙,放肆而猙獰,不羈且大膽。一陣陰風乍起,不由得,它開始蓄力,繼而低吟咆哮!
天狗食月,命絕之刃!
虛空之間,迅速地凝結出一條黑色犬類的東西,它在那裡躊躇地擺動著它的右前爪——它是在準備,準備以一個完美的速度急衝過去,毀滅一切!
果然,不過片刻,它的儀式便結束了,從昊空手裡那雙銳爪之下急速躥出,伴隨著她唇角邊的那番毒意,它沉吟著,肆虐的殺氣一股腦兒狠狠地撞向那口深井!
“淵雀龍城,彌月公主,來年今日便是你們永久的忌日!”
嘴邊一絲冷笑,昊空漸漸地收起爪勢,她眼睜睜地看著那條“天犬”撞倒井壁,摧枯拉朽地撕扯碎了,揉成齏粉扔到井中,堵住井口,切斷月光。
——月,依舊如常且靜謐地落照下來,但是月輝已堪不破那條立於井口的黑色天犬,它亦穿不透那道凝結在井口表麵的墨色冰層。
“你應該被永遠封禁,永世不得離開!現在,你就應該把他的心魂交還於我了吧,冥王公主!”昊空麵目猙獰,容顏裡竟是有種盛氣淩人的威嚴。“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當真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這,便是她隱藏起來連悼靈都不曾發覺的真正實力鴆羽影琮!
人間界·南贍部洲·迷霧之林
一道絢爛的金色光華兀地閃耀在悼靈的左手掌上。片刻之後,那道光華便漸淡下去。繼而地,彌月豔麗一笑,淡然道“你看看你手上,那是誰的名字?”
悼靈沉頭看去,那手掌上,卻正亮起一個“靈”字(靈的古體寫法,代表悼靈心中仍愛著靈兒。)“這是……”
“是你最愛的人的名字啊。有朝一日,隻要那手掌心的字變成了‘霖’字,那也就是說,你離化成青鳥的時刻,很近了。”
“可是——我究竟還要等多久?”悼靈略顯遲疑地問道。他很想知道關於青鳥的一切。或許,那些人口中所言儘皆虛妄,自己與青鳥並無瓜葛。可若是真的,當自己遇上那霖兒之時,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看機遇吧。運氣好,或許明天就可以了。運氣不好,恐怕也要等候千年才行。不過,你大可
放心,既然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你也應該——噗……”極突然的,彌月冷不防就吐出來一口鮮血,繼而臉色蒼白,虛脫地捂住胸口。
“你……二嫂嫂,你怎麼了?”悼靈慌張地站起身來。
“沒事。”彌月強忍著劇痛,搖著頭道“有人截斷了月光,封住了滿月之井的井口。我……”話未儘,卻又是一陣心口絞痛難忍。
“那……那怎麼辦?”悼靈心緒焦灼,他看向一側的井口,更是疑惑那裡,不是好好的嗎?到底,怎麼回事?!
“沒事。”
“可是你……”
“沒什麼。不過就是井口暫時被人封住了。不不妨事的。——悼靈,你先鎮定下來,聽我說完。”
“可是……”明明是二嫂嫂受了重傷,卻反過來還要安慰自己。不免地,悼靈有些慚愧起來。他答應著,站過去要扶住彌月,卻終究還是被她製止了。
“你先聽我說完。”彌月的語速很慢,聲音也變得淒迷起來,“她以為截斷月光,冰封住滿月之井的井口,就等於是破了我的道,就可以讓我元氣大傷功虧一簣地躲起來。嗬——她未免也太小瞧我彌月,小瞧這滿月之井了!”
“二嫂嫂,你也還是彆苦撐著了吧!若是你當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我跟二哥哥可不好交代……”話畢,悼靈才發覺自己說錯了。龍城早已灰飛煙滅。他要交代,可又該去向誰人交代?難不成,去那虛空境界找出構成龍城魂魄的白靈交代麼?況且,即便到時候他當真能夠從那無儘的白靈中找尋出曾經構築成了龍城靈魂的所有白靈,可那些被打成碎片早已忘卻前塵的白靈又怎能聽懂他的交代?
“二嫂嫂,不然你還是先回到井中去休息吧。大不了,大不了我下個滿月之夜再來就好……”
“我說了,鎮定!”彌月深呼吸一口,繼而強行支撐起自己了說,隻是聲音卻低沉異常,“你不用怕,你也不必攔我。你仔細聽清楚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
悼靈看了一眼。她那眼底,是堅毅,是決絕,更是他難以抗拒的威嚴和魄力。
“那八個人,並不如你以前所想的那樣青龍,出水,明月,迷章。不是這樣,不是四個人!你以為自己的前世隻是霾晦,而明月和迷章你也都見過了,那你就隻差一個出水便可以解開所有謎題。可這並非真正的答案。這隻是用來迷惑他人的表相而已。
“青龍出水,明月迷章。這八個字,每一個字都代表了一個人。隻是這八個字的順序,並不意味著你就一定要按著順序找齊那八個人。我必須要提醒你,那八個人之中,夫君所知曉的,也僅隻有其中三人而已。
“龍,便是夫君龍城。
“青,是‘青篷’。隻要你在冬至之前穿過這迷霧之林中的‘廣鑒之門’,便可以抵達神荒領域去找到他。現在的青篷,正是西州大國鑾靖國鑾靖城的城主。
“至於明,是‘明昭’。百萬年前,他曾是天下聞名的劍神,是神荒最了不起的鑄劍師,代表作有法器‘漩曳’,長劍‘明輝’,以及雙匕‘昭夜’。可是自從十萬年前神荒廢棄,就再無人知曉他的去向。
“而至於那剩餘的五人,你就隻能從青篷和明昭的身上得到訊息了。——我必須提醒你那個護佑著青鳥的力量,同時也護衛著這八個人。若非夫君提前告訴我這些,恐怕這所有的秘密在六年前就都結束湮滅了。但是無論如何,接下來,就得靠你自己了。而我……咳,咳……恐怕就到此為止了。”彌月的眼神變得空茫起來,聲音也隻徒留氣息,虛弱無力地飄散到空中,仿佛都無法凝聚成形地讓人聽清“夫君……夫君,我與你,終要一起……”
暖風拂麵。彌月的身體突然站立起來,而飄渺之間,卻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強行地將她拉拽過來,讓她的嘴唇輕觸到悼靈的麵上。隻是那麼短暫的一瞬間,悼靈便閉上了眼去了。“二哥哥……請原諒我……”
隻是,同時地,悼靈耳邊卻乍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要——”
悼靈聽得出來,那個驚惶的呼喊聲,源自於昊空姑娘。隻是此時此刻,他的身前,他的麵容,他的魂魄,終究強硬地拉拽著那個緋紅的魂靈,牢牢地往自己的心臟中送去,強行忽略著昊空的存在!
“嫂嫂,我的身體就讓你棲息吧。我也終將守護你,以贖清當日的罪孽!”
一股暖風拂麵,悼靈緩緩地睜開眼彌月的身影終於化為虛無,而方才的豔紅也終於儘皆散去,整個世界還複成淒涼的黑暗,徒留下一片濺落的月光,不再有空地,不再有那泛出奇異光芒的水井或湖泊。他隻看到一團緋紅似人模樣的氣流緩緩地湧入自己的身體,淡了,連同著那白茫茫的霧氣。
月,靜謐地散下。悼靈悠然一笑。風,漸漸冷去。一切,不待闊彆,隻沉寂,煙消雲散。
然後,悼靈便恢複過來。他調轉身子,安然地看向身側月輝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現而起,在她手中,一把銀槍爍爍生輝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