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著纓紅嚴肅的表情,蘇妃不免也有些緊張起來。“你想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可我總覺得,當年駙馬離開之前對我們的交代是有所保留的。就像如今,公主明明知道什麼,卻就是不願意多說……”纓紅歎了口氣,才繼續道,“峯嵐殿下複蘇,十二雙生神祇覺醒……可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公主,應該是刻意隱瞞了我們一些事情。可是,我還是弄不明白,那個所謂的時機,究竟是什麼意思。公主,既然都已經脫離牢籠,為何不乾脆隨我們一同回到蒙山避世等候時機算了。還有,亙古神祇之間的賭約,究竟又是什麼?那些消逝了千萬年的神祇,又怎麼可能再度覺醒呢。還有,我們的冥王大人……”
“峯嵐殿下?”隔著百尺之遠,又有那密布的延木枝葉相作遮蔽,雖然不足以看清遠處說話人的模樣,可是,這百尺之外的霖兒終是聽到了極為重要的“峯嵐”二字,一時間,竟是興致揚起,停下舞步,細心地隔著那延木便偷聽起來。
隻聽得那遠處的蘇妃不禁搖了搖頭,歎道“我知道,冥王大人當年的魂魄已然儘皆為峯嵐殿下打成碎片,若是想重新集結起這些靈魂碎片再行化身為冥王大人,卻也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所以,與其說我們是在等待時機,倒不如說,我們隻是儘心儘力地在保護公主而已。何況,誰都不知道那一幕是否當真就會發生。隻是,你我二人也都清楚得很,一直以來,公主殿下所背負的重擔,都是大公子所不能比的。”
“是啊。就是不知道,大公子當年究竟去了哪裡。”焦慮之間,纓紅不免輕歎一聲,“以前,不管怎麼說,大公子雖然頑劣,可好歹還繼承了些許冥王大人的法力。可自從當年峯嵐殿下將大人打得魂飛魄散以後,大公子就不知所蹤了。若是他還在,公主又豈會背負那許多的恩怨與情仇,當年又豈會被投入滿月之井,而如今,又何必孤身上路呢。”
“話雖如此,”蘇妃往前走出幾步,探出纖纖玉指摘落一段延木樹枝。一瞬間,那斷了的地方竟迅疾地生出一段新的枝椏,新葉冒芽。“可是妹妹,以當年你之所見,難道你還會將這希望寄托在那剛愎自用且小肚雞腸的大公子身上嗎?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大公子真正離開宮門的理由。他委實一點風度都沒有。公主回來的第一天,大公子可就惡言相向了,當真是一點做長兄做嫡子的心意都沒有的。可憐這兄妹二人,就算不同母,可好歹也都是冥王大人的子嗣。可惜,出生懸殊,天賦迥異,就連性格也都相差甚遠啊!”
“說到底,也該算作是大人當初風流成性咎由自取的惡果報應麼?”纓紅不免也一時感傷起來,“蘇妃,當年,你我二人分彆照顧大公子和公主殿下。大公子究竟有什麼惡言惡行,我是不太清楚。可是,好歹的,公主也是他的妹妹,而他卻也沒有做出什麼十惡不赦天理難容的事情啊。倒是大人薨逝的那一天,大公子卻……”
“誰!”突然之間,蘇妃隻高聲一喝,驚住眾人聲色。
隻聽得一片幽光之中,幾聲腳步輕快移動,卻終不見人影攢動。末了,但隻見著一道匕首似的東西緊緊地懸於半空,結實地抵在那一棵延木背後躲起來的身影的脖頸之間,一抹血色在那冷兵之上若影若現!這個兵器,名喚”吞龍”。
“是誰?”蘇妃小心問道。
“是我,翎飛公主。”霖兒不禁顯露出些許膽顫之色,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是你……”待她看清這藍衣女子的模樣之後,蘇妃趕緊俯首行禮,卻不敢有絲毫怠慢。“拜見翎飛公主。螟蛉,趕緊放開公主!”
爾後,卻隻聽得一聲收兵之聲,那股纏繞在霖兒身邊的殺氣便消散不見了——螟蛉,終
是個將自己生生埋葬在黑暗之中不為人所輕易察覺的殺手死士。
“妾妃見過翎飛公主。”纓紅也行禮道,不過這神色之間卻尤為自然,不似蘇妃之慌亂。不過也是,這纓紅,好歹也曾見過比此景更為之壯闊而混亂的場麵,自也不會讓自己露出絲毫驚疑之色。而那“妾妃”二字,卻是她當年在冥王跟前服侍彌月公主時的稱號。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我隻是聽到了……”霖兒卻是一點底氣都沒有的。她隻如此喏道,倒叫蘇妃有些皺眉,輕視。
“沒關係。是我們疏忽了,忘了今日裡又是當年的大日子了。想來,這些天,翎飛公主也該進山來了。是我們唐突,擅用了公主殿下遺留於此的法寶。”纓紅之語氣卻絲毫不顯畏懼。而那法寶,自是那一麵高懸明鏡“洇滄”。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用不上。既然你們用得著,那你們就隨便用著好了,不打緊的。那……你們就繼續說吧,我不打擾了。我先走了。”相形之下,霖兒的語氣倒顯得很是有些小家子氣了,完全沒有一個公主該有的架勢和氣魄。
“……”看著這位封號貴為“翎飛公主”的女子遠去,這鏡前數人卻不禁一聲不吭,待她走得遠了方才繼續起來。
“真沒想到,同樣是天帝親封的公主,這個翎飛,卻是如此懦弱無能,比起我們的傾衾公主,真是相差太遠了。也不知道,那青鳥怎麼偏生就會喜歡這樣的女人。”蘇妃口齒之間雖也許誇口了些,但是卻也不完全是她之錯誤判定。
“其實,她已經算是很難得的了。”纓紅又不免深深地朝那淒涼的背影看了一眼,“卿本佳人兮,奈何墮紅塵。她本身無長處,又學不來法術自保,能活下這五千年來,倒也當真是委屈她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會不會也太過柔弱了些?反正,不管過多久,我都是不會喜歡她的。”蘇妃還是一臉的不屑。
“那是你。從彌月公主回歸的第一天起,再到冥王離世,大公子失蹤不再,便是你我二人一齊照顧著公主了,你自然怎麼看都是自家的公主更順眼一些。可是,若是要我平心地說一句公道話,比起我們的傾衾公主,恐怕,我還是會更加偏愛這位一些。”
“偏愛她?”聽得這話,蘇妃不禁有些顧自生起氣來。“為什麼?就因為她柔弱,就因為她需要人保護惹人憐愛麼?纓紅,這樣的選擇,可不太像以前的你啊。以前你不是說……”
隻是纓紅卻莞爾一笑,“我也就隻是這麼隨口一說罷了!不過,說起來,有句話倒是真的時隔這麼多年,我們這裡被困著的眾人,怕是都已經回不到從前了吧。每個人的變化,都委實太大了。一來,不複當年,二來,好像都和彼此以前的性子有些反著了。”
“的確!看來,各位都很想離開這裡獲得自由了。”堙非終於走出了那道鏡麵。“那麼,你們剛才為什麼不殺了她,好解除這青鳥符的封印結界,讓你們可以重獲自由之身?”隻是,他這話裡卻深藏著無儘的仇恨和戾氣!
“堙非,你在說什麼啊?”蘇妃驚愕道。
“我在說什麼?我自然是在說你們的心裡話!”堙非之言,卻不再似先前那般柔軟無力。此刻,竟似吞吐著一些瘮人的剛硬兵刃。
“堙非!”纓紅不免大聲斥道,“莫要胡說!”
“我胡說?是我在胡說腦子不清楚嗎?”堙非隻稍稍地衝纓紅看過那麼一眼,卻隻叫她一陣心驚那雙瞳孔,怎麼會,你怎麼會……你怎麼可以在這裡釋放出這種瞳力!
心下無語,卻隻聽見堙非繼續言道“纓紅姐姐,我一向敬重你,所以我不願意傷害你。但是,這一次,我要離開這裡,無論你們誰要想攔著我,都不可以!”
“你在說什麼?離開?你要怎麼離開?”蘇妃詫異問道,“你怎麼能確定殺了她就一定能夠離開這裡呢?青鳥符的封印結界雖然是因她鑄就而成,但是,歸根結底,青鳥符裡的力量一並這封印著蒙山的封印之力全都來自於峯嵐殿下的力量啊!就憑你?嗬,怎麼可能有辦法逃出去呢!而且,就算你不殺她,要改用洇滄鏡來離開這裡,可是,那也得彌月公主再行驅動鏡之琉璃讓我們能夠出去才行啊。可就算如此,短時間內,彌月公主卻是決然不可能再次施術的。那你,要怎麼離開?”
“不。他可以的。”一時間,纓紅臉上竟然掛滿了淒厲之神色——這恐怕還是她第一次如此難堪於人前吧!
“什麼?”蘇妃不免一呆,驚異道,“纓紅,你在說什麼呀?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突破這個封印結界的。要想離開,除非在他身上擁有屬於峯嵐殿下的力量,再要麼,就隻能通過這一麵鏡子!可是,他怎麼可能……”
“不,他可以。明家子嗣,的確可以。這世上,就算沒有青鳥之力在身,要想從這封印中掙脫而去,恐怕也隻有他一人才能做到了。”這一下,纓紅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更加慘淡起來。“堙非,我知道,從一開始你就不願意留在這裡。若不是當初駙馬強行卸去了你那個法寶裡所有的靈氣,我想你是怎樣都不會甘願留在這裡的。時至今日,若非你帶著法寶離開這裡,在外麵的世界裡重新獲取了靈氣,恐怕你也是斷不會有此念頭的。可是,縱使可以永遠離去而不用再行複返,可你為什麼非要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任性胡鬨呢?”
——堙非,你知道嗎,我多麼想,多麼想將那些往日的真相告訴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萬萬不能啊。你們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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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
“細水”蒙山中麓的一條溪水河流。因為河道最為纖細且其中溪水最為清澄而得名。
注二
“騏鯉”外形有點近似於娃娃魚,但並不會發出聲音。年幼時,身體如同蝌蚪一般光滑而沒有腿腳。成長過程中,會逐漸生出細小且短的後腿,直到可以步行為止方才停止發育。年幼時,多生活於淡水水係中。成熟後,可以在陸上跳躍前行(但是跳起來的幅度不高,粗看起來仿佛隻是在爬行移動)。成熟滿三年之後,可馴化為水陸兩用坐騎。
注三
“延木”樹乾粗壯,樹枝繁多且雜亂,落地可為根,重新長出樹乾,看起來就像是多棵樹木一般,故,因此也無從統計蒙山之中延木的真實數量。相傳,蒙山之中延木隻有三棵。但,此僅為亙古謠傳,無從考證。另,延木樹枝一旦被人為折斷,也會在瞬間重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