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這碧水兒也並不在意那往日種種,反而終日隻替師父喬覺地藏專心地處理這幽冥地界中的大小事務,隻叫那眾師妹們一一佩服,甚至,連曾經的天女姐妹們都已一一前來投奔於她。這份功績,又豈是他人所能羨慕嫉妒得去的?
而也正在此刻,碧水兒又聽得身後一陣鳥語,宛若天外妙音,直叫她不禁也微微笑起,回頭相盼“我們的妙音鳥兒又來了。迦陵頻伽,須彌極樂,是沒有事情的嗎?”
如此輕言相問一句,身前果然飛過來一隻黃眉鳥兒般的妙音鳥兒,直在她眼前輕聲歌唱,宛若天外仙音,分外惹人相憐,而久久不曾停歇。末了,待得她歌唱完畢,方才光華一現,化作一方妙齡少女,落步於其身前,輕聲細語喚道“青迎姐姐!怎麼這麼些日子,都不見姐姐去我們須彌山玩了呀?大家可都很是想念姐姐呢。沒有姐姐的聚會,歡聲笑語可都少了好些。”
看著這迦陵頻伽撅嘴抱怨的樣子,碧水兒卻隻莞爾一笑,嗔怪道“你這妹子就喜好玩樂。上次我去,不就鬨得你們不歡而散了麼?我可不願意再去你們那裡惹到某些容易生氣發作的人了。”
“哎呀!”迦陵頻伽隻驚呼一聲,忙作解釋,“姐姐!說了上次是誤會的嘛!都是摩呼羅迦那個大蟒蛇,脾氣真不是一般的討厭!那一日,若不是姐姐好心勸慰,我們姐妹們一定不會輕饒了他!不過姐姐——既然已經都沒事了,那姐姐過幾日便再去我們那裡玩嘛。我保證,我迦陵頻伽以個人性命擔保,保證那摩呼羅迦不會再出來惹你生氣了。”
——這須彌山的姐妹們自也知道,今日是八月十五。而在這八月十五往後的一段時日裡,便是碧水兒代替師妹瀾兒看護河燈的時節。——當然,除了這碧水兒,和她的地藏師父,是絕沒有第三人知道她青鳥之戀人霖兒的身份的。
聽到此處,碧水兒不禁也隻輕然一笑,抬起手在那鳥兒化身的額頭上輕點了一下,戲謔道“好啦。你青迎姐姐也不是這麼個不通情達理的主兒。上次啊,也是我不小心,得罪了摩呼羅迦,惹得大家不歡而散,倒是連累他了。”
“我呸!那個大蟒蛇,我們在那裡聚會,他躲在一旁偷看,算怎麼回事!明明是他得罪了我們,那裡是連累他了。嗬嗬,不過話說回來,姐姐上次摔杯的時候,我們一群姐妹看得可真是舒坦呢!好久都沒有人敢那樣子教訓那個大怪胎了。還是姐姐厲害!”迦陵頻伽歡呼雀躍般地蹲坐在碧水兒的身旁,高興著直攙住碧水兒的臂彎,笑聲不絕。
“那,迦陵頻伽,你說,你們近日的聚會裡都有些什麼好玩的事啊?若是姐姐不感興趣的話,可就不會去了哦。”碧水兒隻緩緩一笑,勾了勾這小女兒的精致鼻梁,便再行添起燈油來。
“有啊,有啊!”果然,這小女孩隻這般再次歡呼雀躍起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碰到碧水兒以撞翻她手裡的油甕,迦陵頻伽還是拘謹地收回手臂了再行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起來,“上次,乾闥婆和緊那羅自看了姐姐和大蟒蛇之間的爭執之後,就根據這個故事寫了一首歌哦。可惜,我們都沒姐姐那個膽子,敢當著摩
呼羅迦的麵了斥責他。所以呀,這一次,姐妹們就邀我來請姐姐前往一聚,一定又有好戲看啦!我可好想當著大家的麵了唱一唱那首歌呢!一定要挫挫他的銳氣。姐姐,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哦!”
可是,碧水兒卻隻眉頭一皺,重重地在她額上敲了一下,“好啦。就知道你們,淨喜歡取笑彆人。難怪摩呼羅迦都不太喜歡搭理你們。”
“才不是呢!”迦陵頻伽不禁揉了揉額頭痛處才道,“是他自己呀。明明隻是腹行蛇類,如今得道擺脫了腹行的命運,脫胎換骨成為神明,還被封為了大蟒神。可他倒好,冷血無情,說什麼自己封為神明,與族人無關,讓他的那些親人都不要再惦記他——這呀,可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可恨下場!”
聽得這話,碧水兒不禁隻搖了搖頭,歎道,“你們呐,就是喜歡落井下石!摩呼羅迦被封為神明,也是他自己潛心修行積善行德換來的。他的那些族人就想因為他而不勞而獲,怎麼可以!如今,你們都是須彌山上的仙人,可你們也隻會數落他,排擠他。你們呐,可都是些鐵石心腸為非作歹的人呢!”
“姐姐——”如此,迦陵頻伽不免抱怨一聲,可轉瞬,她的眼神卻驟地一亮,似有什麼焰火被點燃了一般,有種喜上眉梢花枝亂顫的意思,“姐姐?莫非,你就因為同他吵了那一架,姐姐你就喜歡上摩呼羅迦啦?唉喲,姐姐,要不然,就叫地藏菩薩前去幫姐姐提親問禮呀!嗬嗬。”
“要死哦!”碧水兒不禁似恨恨地直回過身就往那迦陵頻伽身上拍了過去。隻是,這輕然的一記拍打,卻終為那靈巧的身影所躲避過去,隻化作那原來的妙音鳥兒了盤旋空中,歡歌一曲,直叫那碧衣女子也不禁頗有些氣惱地笑道,“你喲!可彆以為唱了這麼一首動聽的歌謠,姐姐就不生氣了!姐姐可是很小氣的哦!”
隻是,就在此刻,碧水兒卻終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她隻不禁麵色凝重起來,直往西北方向遙看過去,雖不多作言語,卻終是對那突現的人物有所感應。不過,待她凝神確定了那來人的身份之後,便不再擔心的隻回首和那鳥兒迦陵頻伽嬉笑起來。說話之間,這二人也互相交替著添置起燈油來。
天地之間,不禁一片和諧,寂靜且安詳。
幽冥界·幽冥地府·翠雲宮
而再看那幽冥地界北方的翠雲宮外,此刻卻悄然地不知從何處走出來一位衣衫華貴沉香裹身的男子。他滿目神傷,淚眼婆娑,雖是掩去了自己的身形外貌,卻也終究能讓人感覺到他這一身的華貴和奢靡。
——此人,便是身負靈犀之眼的天帝之子踰輪。
“相思……相思。”踰輪隻輕聲喏道,駐足宮門,緩身抬首,悲愴地探出手,卻終是停在了翠雲宮外的封禁光華邊上。他沉吟著,猶疑著,也克製著。
咫尺之隔,門內便躺著昏迷不醒的相思。早前從水鏡中看到她的模樣,帝子早已心碎難安,隻是,心頭卻終究為天後的禁製所阻攔。他想去探望,卻終究不敢。隻停在門外,卻竟是一句旁的話都說不出來。末了,眼角垂下幾滴紫色的淚花,輕濺落地,直化作紫色而玲瓏剔透的珠子,滾落牆腳。
——此等淚凝成珠,名曰之為傾城淚涕,價值連城,擁有奇效。
然,這來人雖無言辭述說,卻終在心下暗自低語“相思,三千歲矣,你終於蘇醒過來了。隻是,你才剛剛醒來,怎麼便遭逢此等大劫?那生命之源,是我親手交予玄武所帶來的,是絕不該有問題的呀!莫道是,隻因你是嬸嬸奉上的冰清芒玉所化,所以母後才對你施以詛咒,叫你竟連片刻的安逸榮華都不能享受麼?相思……相思……”
躊躇,歎息。心中屬意,近在咫尺。可這一向聽話的帝子,又怎敢有半分逾越。就算心頭牽掛,也終究緩緩轉身——他是帝子,更是天後之子。然,僅此轉瞬,他卻猝然皺眉,神色之間難以置信“這氣息……”
那樣熟悉,那樣幽暗,混雜在這陰森幽冥之氣中,雖叫人難以察覺,可一旦感知到,便有如千斤巨石壓迫在心。
“蝕陰之力?!”
帝子分明錯愕,久久震驚難定。“這幽冥,早已被父君封禁肅清許久,怎麼還會有蝕陰之力殘留?”
天地間,那唯一一個還可以操控蝕陰之力之人……不用說,他已然明了。
“是你嗎,女裔!”
“怎麼會……女裔!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心懷怨恨,不肯輕然放手嗎?若是你覺得父君的裁決不公,那你又為何偏要來對付這無辜的相思妹妹不可!女裔,你到底,意欲何為!”
心緒再難安定。不禁再次從帝子麵上滑落下幾許清淚,凝成那紫色的珠子,輕濺在地,黯淡光華。然,他已然心頭惱怒,恨意難消!
“月神,女裔!我踰輪一向敬重你母妃,也喚你一聲妹妹,可今日,你竟又再次做出此等決絕不容於世之孽事!女裔,難不成,你當真還是不曾認錯,還是要我與你為敵,兄妹相殘麼!”
一聲悲愴之音,苦苦哀聲連連,卻終沒有人來回應他的鬱悶心懷。他回首顧盼,卻終究叫那宮外封禁光華攔住視線。他隻不禁一臉愧疚,難以自拔。
“好,女裔。今日,既是你不仁,那就彆怪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認你了!縱使將來,父君責罰,我也斷不會再將你視為親妹!月神,女裔!”
心下決絕,虛空一步,淩空遁去。獨餘下那幾顆黯淡了光華的紫色傾城淚涕,終是芳香四溢,清新不絕。
注一
此處引自於《西遊記》,第八回我佛造經傳極樂,觀音奉旨上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