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姮娥聲淚俱下,踰輪不禁有些懊惱地揶揄了幾下嘴角。踰輪,自是最厭煩這等女兒悲戚的模樣的。可他終究心懷愧疚,不好發作,隻悶聲冷語道“好了,你莫要再胡鬨了。告訴我,究竟怎樣才能夠將月神叫出來!”
“月神……”似感應到帝子踰輪氣勢的減弱,姮娥也不禁放低聲音,冷淡一笑,眉眼瞬間便漫起一層清淚。“我不知道。她沒了肉身,隻剩一縷幽魂。這月裡廣寒,終是她的出生之地。憑我,感應不到她。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我實在不知該何處去尋她。”
“那——”掉轉身,踰輪的眼裡淩厲起一道青光,“她可曾有跟你提及過,相思的事情。”
“有一些吧。”
“她如何說!”踰輪急切的聲音在某些人的眼中終是極刺耳的。
“她恨那丫頭,還想著說,要解開相思心底的那道封印。”
“封印?!”踰輪大驚失色。“她還說了什麼!”
“她還說,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夠離開這囚籠,她定要討回當年所受的屈辱。”
“哼,哼哼,她憑什麼!她自己為惡,就應當受到懲處!就算她是帝女,萬人之上,也絕不可以例外。”
“是啊,她受了懲罰。可是就算受了懲罰,她就服氣了嗎,她就改過了嗎?”姮娥清冷的話,猶如夜風裡猙獰的劍。
踰輪何嘗不知道,那樣的妹妹,她一直未曾服過氣,她也絕不會認輸!所以,所以她才會繼續興風作浪,所以她逮著機會就還要……不,相思!為何偏偏受累的,就隻是相思!
“所以,她做了什麼……”幽冥裡殘留的蝕陰之流……她是已經逃出去了?不,不可能!月宮有封禁,就算女裔她終年遊弋在蝕陰之流當中,她也不可能掙脫父君所設的囚籠!她不可能離開。所以,所以幽冥的蝕陰之流……“是你麼?姮娥——”
似有所悟,回眸凝視。踰輪眼底也不禁泛起了陣陣怨毒。可回頭所看之人,她依舊一副落魄模樣,哀婉淒涼。泛著銀輝的月桂樹在她身旁,將她襯得更是清麗脫俗。可就是這樣出塵脫俗之人……女裔,女裔——為了你自己的野心,你到底要謀害多少人!
末了,這方麵色清冷的踰輪終是不自覺地顯露出了些許退步的神色——他是個善良而並不霸道的人。雖說平日裡並不和姮娥有所往來,然而他也知道,身為月神的傀儡,姮娥如今受這幽禁之苦的理由,也都隻緣於自己那一個同父異母的帝女妹妹月神,女裔。
然而,就是這一瞬不經意間顯露出來的淡然神色,卻終叫他麵前的女子有所得空“嗬嗬——我說嘛,天下間
,也隻有踰輪哥哥最好最貼心了。”話語之間,清麗的女子竟大膽地直逼向踰輪近身,幽然間,竟是吐出一口迷情煙霧,眉目之間,竟包藏著無儘怨毒的思緒——這是一種名為“七情迷煙”,能叫人心緒紊亂無法自持的玩意兒!
“該死!你居然……咳咳……膽敢當著我的麵,給我做這種事情!”屏息凝神,踰輪憤然而起,生硬地將那仙子手腕扼住,冷聲嗬斥。
“唉喲,放開,你捏痛人家啦,快放開,放開啊!”
“滾!”踰輪恨恨一聲,狠狠地將那女子手臂摔了出去,“你要是敢再這樣不識抬舉,小心我捏碎你的天靈蓋!”
然,那方倒地的傾城仙姬終是嘴角輕咧一下,幽然間隻徑直地爬上來一抹詭異的神色“嚇唬人啊?那你倒是來呀!我還真就不怕呢!”姮娥倒是一臉無懼地冷起麵色,轉瞬之間,這浩大的月宮之中竟是猛然凝結出一層厚厚如冰牆般的東西,直生硬而冷酷地凍結起周身之間一切緩緩顧自飄零的氤氳氣流,化作萬道鋒刃分明的冰錐利劍疾馳而來!
“蝕陰之流?你!”眼見如此,那踰輪終不免一時愕然,絕沒有半點對策之道。
“帝子,踰輪——”如今的姮娥終究也不曾將這一方擁有高貴“帝子”之名的人放在眼中。“是,我是一具卑微的傀儡之身。你們都可以奚落我,瞧不起我。但是你們最大的錯,就是將我也一並幽禁在這月宮之中。踰輪,我不想殺你。看在你父君的麵上,我會捎帶著留你一分薄麵。可是,像你這種人,還是識點趣的好。要不然,哼哼,剝皮拆骨,也不是不可以!”
“你說什麼?”踰輪終究沒有領悟到這仙子話中的潛台詞。
“難道你不知道?”姮娥輕挑眉眼,神色之間得意萬分。“天下之間,就算是你父君,也沒辦法輕易傷到我!哼,蝕陰之流——想當初,你的父君在囚禁月神女裔之時,一並地,將這幽幽月宮中的蝕陰之流悉數封印於此。不過,也承蒙女裔自她母親身上繼承來的一雙巧手,才使得我這卑賤的玩偶之物竟也可以將此蝕陰之流用得相當嫻熟!——我知道你從何而來。幽冥嘛。我知道你感應到了幽冥裡的蝕陰之流——你不會以為那是女裔乾的好事吧?嗬嗬,她出得去嗎?我還是提醒提醒你吧,早些年,西王母來過月宮一趟。我知道她想乾什麼,可我願意,哪怕隻有一次離開的機會,隻要還能夠見到羿君一次,天大的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是,我喝了她給的藥,得以離魂離開這監牢。就算是死,我也願意。可不曾想,我沒有死。我不單沒能死去,我反而還得回到這月宮繼續幽禁。帝子,踰輪——你也會有心有不甘的時候吧。”姮娥湊近過來,那清冷的麵容上,平靜如水,可她的聲音涼如寒夜。“倘若,我今日傷了你,你那父君,會到我這裡來興師問罪嗎?不,他不會。從人間五千年前青鳥失蹤的那一刻起,你的父君眼中就再沒有了你任何的地位。怪,就隻怪你那瘋狂的母親吧——高高在上的天後之主。哼哼,有何意義。如今的她,就算還保留著那個名號,可誰人會服侍她,又有誰會在意那曾經不可一世的人!爭權奪利,爭錯了吧。天帝心中,縱使手足兄弟不是最重要的,可是淩空大人的遺孤,他的侄子,青鳥——他比你這個活著的人重要的多!聽聞,青鳥重生了。你父君設了一局棋,想要看看青鳥是否已經歸來。你知道嗎,你回不回去請安,根本就不重要。你父君眼中,隻有你的弟弟,青鳥,峯嵐殿下!”
“你住嘴,你住嘴……”
“怎麼?我戳到你的心頭痛了?你的父君,簡直就是這天底下最惡心的偽君子——”憤然而起,清冷仙姬終也不曾將這被迷煙侵襲的帝子放在眼裡。“他口上說不與弟弟計較,可何時又阻攔過你母親,由著她三番五次趕儘殺絕。到最後,終於,淩空大人下凡去了,他便將淩空夫人敬獻的那冰清芒玉中化出的幼女收為義女,還封為相思公主。到後來,神魔之爭,三界儘毀,要不是青鳥從蒙山歸來,他何時會收手!再然後,淩空大人自儘,夫人也隨之自毀元神,青鳥失蹤,他又假惺惺地收養了淩空大人的義子曉寒——可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不,不……父君,父君他……”
可姮娥並不滿意。“還是說,你父親無過,都是你母親天後偽造玉書,你父君是後來才察覺到三界動蕩——你不覺得可笑嗎?他是誰。他是天帝,他是淩霄,他是這三界的主!一花一草,一蟲一鳥,何物能逃過他的眼!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聲聲淒絕,心懷憤恨。姮娥笑得蒼涼。可待到末處,她終究還是站穩腳跟,衝著虛空輕聲卻字字清晰“女裔。到你了。”她聲音平靜地仿佛和煦春風裡的抹抹驕陽。
“女……”哧!終是猝不及防,尖銳的刺聲穿透了他淒婉的心房。他認得,那冷風之中,陣陣揚起的,便是他唯一妹妹的笑帝女,女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