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種力量究竟是什麼。但是,我知道,那些青龍聖使是有意的。他們刻意地放過了那個孩子的性命。不過,他們也放逐了那個可憐的孩子。而那個遭到放逐的孩子,卻用他好不容易才得來,或者是說覺醒的力量殺死了他們茄藍一族中最後的一脈傳承骨血,他唯一的親人,孿生親妹妹茄藍之流光。”
“那麼——那個孩子的名字是……?”
“茄藍之明月。”
◇
——這,便是玉玲兒於那湖底所鎮壓著的一方湖中鬼氣女史口中所聽來的故事。而這,也是玉玲兒這一生都不敢相信卻終是又不得不相信的傳說,悲劇,噩耗……
曾幾何時,隻為了見上心愛的喬覺一麵,這個將自己放逐出故鄉的女子便孤獨地行遍了大江南北的每一處地方。而她,亦曾為了解救那個女史傳說中受困於自己力量的茄藍之明月而奔走了長達千年的時光,但卻終究一無所獲。
可是如今,在這夢幻一般的地方,在自己所生活的故鄉長壽仙舟,在自己曾拜師學藝的方寸山巔,這個鵝黃衣女終於再一次情不自禁地將那往昔沉痛的故事憶上心頭。
而她自也明白,那些故事中所曾聽到的冤魂怨力亡者靈歌,終是又一次響徹耳旁。而那個人,那個叫自己再一次聽到了這樣悲歌的人,竟然是他,是自己苦心尋覓的情郎喬覺啊!
“不!這個法術,這明明,明明是……怎麼會?怎麼會?”思慮清楚,玉玲兒卻根本就無法親身麵對。她隻能絕望地閉上雙眼,黯然心歎顧不上了,顧不上了……無論是自己偽裝起來的殺意,還是此刻心中所思慮的惆悵,都隻叫她心顫哀怨而束手無策!
然,那個自少年時代起便清晰地將自己的容貌、聲音鐫刻在此等少女心上的男孩子的模樣,卻隻逼得她不禁再次高聲淒婉地叫喚起來,有如風聲鶴唳之悲切“不!喬覺——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學會這樣的邪術啊!這個術,明明是幽靈鬼魅的法術!這明明就是茄藍一族遺跡底下的亡者靈歌……她們,她們可都是迷失心智的魔障啊!而你,你怎麼可以跟著她們一起墮入妖邪……啊——”
痛苦!折磨!已然逼得她再沒有力氣去放聲斥責了。隻是,那心底,從頭到尾那份深沉如海的愛,是否也能如她的身體一般,絕望地放棄了愛人,放棄了自己?
——沒有,從沒有!玉玲兒,這個流浪追尋了一生而從無所得的女子,又如何能縱容自己就這般抱憾死去?
“喬覺,我求求你,不要,絕對不要讓自己變成一個魔鬼啊!”心下的哀傷,再也無力訴說。那方鵝黃衣女的雙眸裡終隻黯然失色,哀痛不已喬覺……你叫我,如何是好……
然,其身邊的師弟菩提終也因此而不免驚詫地開眼凝望起那正被靛藍色的骷髏們給牢牢包圍吞食靈魂意識的玉玲兒,一並她那身前被困於血色結陣中同樣虛弱心衰的故人喬覺,心下自是止不住地一陣顫懼“茄藍一族?亡者靈歌?師姐——原來,你卻也曾去到過那個地方麼?可是,喬覺,怎麼連你也都知道那裡所發生的往事和無儘的亡靈者的悲歌?而你,又怎麼墮落於此,將自己的靈魂獻祭給那樣的亡者鬼魅來換取這樣的邪魅之術呢?你難道,當真就不再是以前的小臟哥哥了嗎?”
清澈的亡靈之音依然繼續地在這方寸之間反複吟唱著。而那麵對麵的兩位修行者們,又如何能讓彼此從同歸於儘的局勢中掙脫、解救出來?
而天上,那一對睜開眼睛的神明夫妻,是會輕歌祝福這彼此相戰的凡人,還是默默無聲地任由這世間的爭鬥不停歇地一直向前?注定地,輪回?
——有誰,能徹底地打破這命運予以六小靈童的詛咒呢?
◇
“哢嚓——”又是一記清脆而爽快的頸骨斷裂之音。黑暗幽冥之中,渾身發黑的幽燼隻輕咧著嘴角,一抹情不自禁的笑意奸邪地湧將上來,不禁一句顧自冷語“青龍說的可真是的啊!風駿——雖然你這個名字聽起
來似乎並沒有什麼氣勢。但是,說真的——你的存在,果然和我畜生道是絕配的啊!哈哈,這都是第幾百個鬼差了?難不成,幽冥地府中當真就不存在著什麼厲害的角色麼?”
冷眼看著身前那具剛倒下的靈體隻再一次化作自己熟悉的點點銀輝,飛散空中而灰飛煙滅,幽燼的心下卻不禁隻幽幽然地湧現出來一道酸澀的味道——他並不滿足,或者說,他的身體那個名叫幻龍的魔物尚未知足!
——鬼差,像這樣一砍就死的鬼差,於他而言,都隻是一群普通而卑賤至極的螻蟻而已。無足輕重,連塞牙縫都還嫌不夠呢!
末了,幽燼隻輕蔑地朝著這黑暗世界的一方儘頭看了一眼,便厭煩地轉過身去,嫌惡地將風駿在手中隻舞了一圈,眉頭便皺了起來“想找點樂趣,似乎都好像很有些困難啊!哼——”
輕聲地自我解嘲了一番,隨即地,他便邁開步子,打算按原路先退出這條死胡同路口。但是——
◇
“該止步了!”
一記沉穩而帶有強烈殺氣的男性磁聲隻生硬地響起在那幽燼的身後,讓他隻不禁微微蹙眉地瞥去一眼,不甚理解——這個人,他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那裡,明明隻是儘頭,怎麼會憑空地冒出一個人來呢?
心下雖還是有所疑慮,但是,待得幽燼他看見那悠然之中現出來的一團黑色迷霧中模糊不清的男人身影之後,他那言辭之中終於帶起了一句冷笑“真是笑話了。你們地府之中,還有那麼個像樣的人麼?”看來,這個男人,在他眼中也隻如那先前的鬼差一般,毫無本領。
幽燼隻譏誚一笑,揮起鐮刀,迅疾一步轉身便連起一記瞬步,直砍向那看不太清楚容貌的男子,卻終隻在那團黑暗之中驚起了一道尖銳的冷兵交接之音,似有什麼兵器強勢地格擋住他的風駿攻勢,當真卻是難以再砍下去了。
“看來好像是個對手了。”幽燼他隻嘴角一咧,往後跳開而去。而他心中的海浪,終於也開始翻滾起來,身體裡的野獸終於也興奮地咆哮而動——這個人,他絕對不再是個普通的鬼差了!
“報上名來,吾之對敵!”隻見那男子往前緩步移動,似有良久,方才讓人看得清楚他之容顏——最先燃起在幽燼的眼中的,自是那一把格擋住了他那一記鐮刀斬擊的兵器那是一把劍,卻終不是一把普通的劍。劍,似長三尺有餘,寬約一寸。但是奇怪的,卻是那劍體之中竟憑空地多出了一道空擋。原本應該完好的一寸劍寬,卻終是隻殘留著左邊四分,右邊三分的劍鋒,單薄地卻好像兩片蟬翼一般,卻終在那人的手上絢爛地放著兩道白色裂喉的光芒!
“這是什麼東西?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居然拿這樣一把爛劍來應付我!”幽燼隻蹙著眉頭,眼神尖銳地盯著這個肌肉健碩,渾身似黝黑,上身赤裸地隻有那麼幾道白色似浸滿血漬的紗布纏裹在腹上的男子,他的褲子似乎也有些汙穢破爛而不堪入目,而於他背上卻終是負著一把寬厚的直直地刺激到了幽燼眼神的玄鐵重劍——無疑地,幽燼是在為自己被人所輕視而憤怒著。
“吾問汝之名諱。奈何君兮不願以實言相告之?吾之對敵!”黝黑男人隻繼續冷然而沉穩地說著,臉上的神色隻嚴肅地有似戴了一張繪有猙獰鬼吏容貌的麵具——但事實上,他的臉,卻是異常的乾淨而棱角分明,較之那青龍如羊脂白玉般細嫩柔滑的臉蛋及那其上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媚眼,卻自是彆有一番陽剛美色,不免地,竟叫那原本女兒身的幽燼隻心頭一震,良久方才定下神來。
“哈?你不認識我?既然你不認識,那又何必浪費時間要知道呢?反正,你馬上就會死了!居然還敢當著我的麵來給我拽文!他奶奶的!”定下心神來的幽燼心中,終究還是燃燒著一把難以熄滅的怒意的。他隻眼中騰起灼熱的焰火來,而那把鐮刀風駿在他手中亦是配合著呼嘯而動,直卷起一道凜冽的黑色旋風,在這漆黑的世界裡肆意地吞噬著無儘的陰深鬼氣。
“那就隨你意吧。既然你實在是不願告訴吾汝之名諱,那也無妨。不過,在動手之前,吾料想,吾也應當認真地告訴你吾之名。吾乃是地藏王菩薩座下第一百七十三位弟子,雪海……”
“浪費時間!”幽燼卻並不在意地隻冷言打斷著,一聲譏誚,“像你這種無所謂的人,我可沒興趣知道你的故事。反正,你馬上也要和你的同門們一起灰飛煙滅了!受死吧!”
可是,正在那幽燼再次揮起風駿決意動手之際,於他身後卻終是傳來了一陣惱人的步行聲——末了,卻竟是有一群鬼差前來,隻聽得那其中為首的鬼差一語言道“在這裡了!嗯,祭默大人?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你們先退下吧。這裡交給吾來應付。”是的,這手執怪異長劍背負玄鐵重劍的男人,便是那碧水兒似深惡痛絕名喚祭默的師弟。但是這一刻,他終隻冷著麵目揮劍而動,渾身肅殺的寒意,在這陰深懾人鬼氣之中,竟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強硬和霸氣傲視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