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思慮及此,一絲愁緒緩然釋懷,卻終免不得一聲輕歎。然,卻也但叫那跟前謙遜的悼靈隻柔聲一驚,抬頭細看——
“觀音大士……”輕盈的金色佛光一如往昔地傾灑在那蓮花座上,而那其中慈眉善目的女菩薩終是麵上掛帶著些許惆悵和唏噓,叫人隻不禁心中一顫,頗有愧色。
“觀音大士,悼靈本不該違背信約,擅自再登此寶地。然,悼靈舊友身負重傷,非得要觀音大士一碗淨瓶聖水方可治愈。還請觀音大士見憐……”
“是要聖水麼?”觀音大士倒是一點兒都不曾在意那悼靈言詞中的愧疚——與其說是不曾在意,倒不如說她是不願意再去提及那些令人心疼的陳年舊事。畢竟,如今的霓裳和天劫早已再度離開這裡。而那所謂的信約之詞,也都可以作罷了啊!
“是。”悼靈卻不免還是頗有些不安神色的。
可是那觀音大士倒是一臉淡然微笑,持起那羊脂玉淨瓶示意悼靈“喏,你要的聖水就在此了。也不知道你該用何等器具帶將回去呢?”
“我……”這時,悼靈方才察覺到自己竟是半點可以用作盛水的器具都不曾帶來。他隻輕然一笑,尷尬道,“還請大士再贈悼靈一方盛水器具。”
聽得此處,觀音大士不免一驚。不過隨即,她便隻信手自那蓮花池中拈起一朵金色蓮花,輕言道“那便用這朵金蓮,可好?”
然,隻方看見那金蓮一眼,悼靈便隻僵硬在那裡,不敢動彈。
——那朵金蓮不是旁的,正是那天劫金童的化身之所在!
而再待得一會兒之後,觀音大士便隻親身恭送著那已然將淨瓶聖水用那朵金蓮收好的悼靈,俯首拜彆“多謝
上仙!”
“觀音大士,您也不必這般衝我行如此大禮了。悼靈受之有愧。”悼靈隻謙卑地說,心下卻是依然難受——誰曾想,原來,那往昔的故人好友竟已然再次彆離。
“需要的。若不是當初上仙授我良策叫我前往北方尋找真神得獲魂珠,我想,我那兩個徒兒大抵就要在這三界六道輪回之中承受更多的苦難了吧。還好有了魂珠,才能叫他二人再多陪我一段時間——如此大恩,如何能不相作感謝呢?”
悼靈不免隻輕歎一聲“可說回來,若不是當年悼靈造訪,天劫和霓裳也斷不會因此而離開菩薩,離開塵世了。如今,我卻倒是半點忙都再幫不上了,還來麻煩菩薩,真可是悼靈的罪過!隻但願,如今我的這兩隻傀儡蟲能解了惠岸行者的心頭之恨,不叫他再惱我了才好。”
觀音大士但隻輕然一笑,“這些年來,他已經換了名字,不叫惠岸了。”
悼靈隻苦笑一聲“換了名字?那大抵也是我的罪過了吧。惠岸,也並不是如我當年所說的‘晦暗’之辭啊。這個名字,應該才算是真正與佛有緣的人吧!反倒是我們這樣的俗人,淨做那些玷汙佛的惡跡來,那才真是天大的罪孽呢!”
“那,本座就幫他改過來吧。還作‘惠岸行者’好了。”
“那就這樣吧。悼靈也該先去救治友人了。菩薩留步,悼靈就此拜彆!”翩然瀟灑。悼靈隻大踏步地走出那紫竹林,心下卻是負累重重原來,時候已經到了呀。算來,我也該去再見霓裳一麵了啊……
◇
心事幽幽,方才駕雲而起,然,悼靈的心中卻隻突然似有個什麼東西湧動起來。他知道,那是獻祭於自己的彌月,便也不太在意。隻是出乎意料的,卻隻聽得那傾衾公主徑直倉促一聲急急喝止“等一下!”
“怎麼了,二嫂嫂?”悼靈趕緊放慢騰雲速度,凝神相問。
“月亮。我總感覺得月亮有些不太對勁!”潛藏在身體中的彌月,仿佛隻是簡單地在和他心語對話一般。
“月亮?”悼靈不免抬頭朝天上看了看,詫異道,“現在月亮還沒出來啊。”
“不是。”彌月似長歎了一聲。“你聽我說——你還記得嗎,昨天夜裡的那一場怪雨?”
“我記得。那並不是一場普通的雨。雨滴之中似摻雜著些許金色。但是那些金色卻不是什麼金石金粉。我很奇怪,似乎從來都不曾見過那樣金色的東西呢。那到底是什麼?”昨日夜裡,悼靈但隻和昊空借著蓮花宥台隨水東流。然,待得那後一半旅程,天上卻隻突地下起了一陣怪雨雨中夾帶金色,觸手之間,那金色卻好像是個活物,如剛孵化出來極幼小的蝌蚪一般。但是,令他驚奇的卻是,無論他如何運用法力調集靈氣相作試探,那些東西裡卻似乎並不摻雜著任何生命跡象,也絕無半點靈氣波動!
然,彌月卻並不太在意那些雨中金色。她隻似焦急萬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月亮!你有沒有注意到,在那場秋雨前後,月亮,蘊藏在那其中的力量,似乎變弱了許多!”
“什麼,變弱?”悼靈不禁隻微微挑眉,狐疑道,“我不覺得啊。”
“我就知道。”彌月似乎對悼靈的這番作答已然猜到。可是,隻稍作鎮定片刻,她的聲音便又隻焦急起來“可你要知道,我曾在滿月之井中被封禁了將近五千年光陰啊!每一年,隻有在八月十五這一天的夜裡,月亮的光芒才會達到極致。而隻有當月亮的光芒達到這樣的巔峰時,我才有可能找到機會可以溜出井來透透氣。因為,隻有當月亮上的力量最為充盈時,滿月之井束縛我的力量才會削弱到極致。正因為如此,這五千年來,即便是白天月亮沒有出現於肉眼所能見到的地方時,我卻還是可以感覺得到月亮裡力量的變化——哪怕是極細微的變動,我也能全然感覺得到。”
“所以說,嫂嫂你現在才會判斷月亮它……”悼靈終於也焦慮了起來。
“沒錯。月亮的光芒……”彌月的聲音但隻突然便似惶恐起來,“我擔心,那個人,她逃了出來!”
“嫦娥仙子?”悼靈但隻輕然一笑,不再以為意。“她可是個好人啦。幾千年前她隻是因為……”
“我說的不是她!”彌月,潛藏在那悼靈身體之中,卻不禁隻叫他一陣心緒紊亂,急言道“是那個人,那個將我幽禁於滿月之井中的始作俑者——月神,女裔!”
聽及至此,悼靈終是不免僵住身影,不再前行。而他的心,終也跟著猛地顫抖收縮了一下,慌亂無聲這個世界,總是藏著那麼多的秘密而不為人知。而他,這個知之甚少孩童一般的人物,卻終是為命運所推搡著給徹底地淹沒了進來,似囫圇吞棗一般,迷茫而手足無措。
——然,那些站在這世界最巔峰之處而彼此相互爭執博弈鬥法的人們,卻終不是些簡單而仁慈的神靈!誰,可以掙脫那些掌握著傾覆乾坤神力的“神”的束縛和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