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之靈遊記!
略顯冷寂蕭條的天音山頂,那一朝召見屬下七曜星使至高無上的碧婕夫人如今卻終是落魄孤寂地側臥在高台之上的寶座之間,雙眼微和,神色輕緩,看不出任何的悲傷和難過,但卻終究還是掩飾不了她如今的孤單和悲愴——她的身前再沒有了任何一個屬下,甚至就連那隻蘊藏著舊時知己冥王輕颺一縷殘魂的白貓也都早已經棄她而去——所謂“高處不勝寒”,即便她再怎麼掙紮、反抗,似乎都斷無法掙逃脫這樣的命運。但可惜,她不會認命。因為一旦認命,她就再也無法鼓起勇氣來試圖將那早已遠去的舊人給重新找回!
——他去了哪裡?她不知道,所以才要苦心地去尋找,即便是得罪曾經所有的故人,但她卻仍舊是不會放棄,不知後退,隻勇往地朝前衝去,披荊斬棘,哪怕到最後剩下的隻有染血汙濁的自己,卻仍舊是不依不舍不願放棄——聽濤,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她多想問他,無數次魂牽夢縈,看著那靜然蒼白的臉色,她卻都忍不住難以開口。人生在世,若是這樣的言語都無法開口,那她這樣近似卑微地在意他,又何必呢?隻可惜,她卻偏會不舍,不願意就這樣任他離去——即使真的分彆,也一定要聽到一句訣彆才肯罷休的吧……
眼底,清澀的淚花忍不禁沿著那纖細的眼線微微沁出,泛起一陣陣幽靜的清光。然,隻正在那夫人如此冷寂闔眼小憩神傷之際,那山嶺的一側卻是輕快地奔襲上來兩道身影,青,寒涼可悸,赤,柔軟如柳。然後,隻當那二人踏足山巔地麵之際,那青衣卻是隻將那眼盲的赤衣少年羲凰暫且擱置於一旁的山石之間,一邊卻是隻在周身凜冽起無儘強勢的銀白月色,直朝著那碧婕夫人安然沉寂的身影之間勃發去一陣炫目的電光火石,驚起聲聲顫栗,不絕於耳,然,那座上兀自休憩的碧婕夫人卻竟是完全不曾聽到的一般的。她隻依舊如常地靜然側躺在寶座之間,任由著危險徐徐近來卻終是無動於衷!
“這個女人,難道,她真的如傳說中的那樣,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麼?”青衣一時錯愕,然,那迅疾的一掌卻終是再也無法收還回來,她隻驚詫地看見那個素服的夫人身前一尺之外的虛空之間微微然泛起一陣柔和而安寧的白光,輕然且毫不費力地就抵擋住了她那一掌強勢,仿佛輕而易舉便化去了那般的銳氣,直叫人不免麵有變色,輕快往後退出,根本就再沒有任何決勝的辦法!“可惡!天底下,怎麼還會有淩駕於吾等十二雙生神祇力量的人?”碧婕夫人,碧婕夫人……她真的,就有全數算計自己一並那其餘神祇的力量和心機麼?所謂的救世二神明,他們到底是什麼來曆?他們怎麼可能培養出如此可怖的弟子來?——她敗了,徹徹底底地敗了,根本就不需要那個人對她以任何攻勢或者言辭喝罵便足以瓦解她內心的強悍了。
然,也隻在她這般低聲輕歎之際,那身後的虛空之間卻也隻輕快地飛旋上來一道冷寂的緋紅血衣,操縱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強勁地壓迫上來,直叫那女子心慌回頭,忙側轉身子,好叫那上來護駕的人不至於和碧婕夫人對自己形成兩麵夾擊之勢——碧婕夫人,那救世二神明的三弟子,那個傳言之中天下之間最強的盾,她竟然讓自己分毫都傷及不到!如今,自己腹背受敵,又該如何招架得住?自己,無非隻是想要還羲凰一個公道而已,不是麼?
“碧婕夫人!”一麵驅動著渾身的靈氣迎擊向那護駕之人身間凜冽而起的妖異血光穢霧,青衣也隻一邊極力地呼喊而起,朝著那高堂之上靜然休憩的女子大聲求救,“碧婕夫人!我來,無非隻是要你還我一個公道而已——如果你不肯,那我現在就可以死在你的麵前,大不了就一拍兩散!我就不相信,十二雙生神祇你都無法收集完整,你還拿什麼來完成你的念想!碧婕夫人——”
高聲,悲愴,身前卻是苦苦纏鬥,難分難解,一時之間卻也終是絕難分出勝負來的——這個女子,碧婕夫人座前培養出來的人,她現在居然也可以和如今的自己打成平手?就因為自己的力量不夠完整,就因為自己被掠奪了靈犀之眼,所以就連這般的賤人她就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麼!可惡,可惡啊!
“呀!”惱羞成怒,青衣也隻收起掌勢,一邊卻是輕然地往後跳開一丈,繼而便隻在身間凜冽起更為強勢的月白銀輝直肆無忌憚地斬開身前那般如虎豹一般侵襲上前而來的凝重血穢,驚起一陣陣悲痛的悶聲,卻是叫人隻不禁一陣錯愕,絕難置信方才,那個聲音!難道,這個女子,她就是……
“你猜得沒錯!哼——”還不及那青衣女子心間思緒完結,那
對麵赤衣緋紅的女子便隻陰邪一笑,渾身也都隻再度凜冽起一陣緋紅的血霧,分化出來,輕巧地落在她身前的空地上,再度凝成一道虎豹一般的血穢,發出陣陣地動山搖的吼叫——那分明,就像是活過來了的血豹一般!那分明,就是亙古時候破劫說出的那個讖語裡的燭陽四神的克星!可是,怎麼會……這個人,她怎麼可能就存活在這樣的地方,碧婕夫人的身旁……那麼,既然有她的存在,那也就是說,這世間之上必然也就存在著我蝕陰三女神的克星了麼?
星辰縈繞,兀自分散,但到最後,卻終究還是會歸納於統一,不得分散——而這不分散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彼此之間形成相互克製的約束。就好比十二雙生神祇之中,每一個人,每一種力量的主宰者,都必然會有一個掌控著與之力量完全相對的人來製衡著他。可是,當那十二雙生神祇之中的燭陽和蝕陰衍生出新的力量之時,那用來製衡他們力量的人卻並沒有同期出現——原來,那些力量,那些人,他們並不是不曾出現,而是他們其實早已經成為了如今這碧婕夫人的座下星使——難怪,她誌在必得了!所以,其實自己根本就再沒有勝算的吧!碧婕夫人……
“好吧,我認輸了。”青衣終是咬了咬牙,無奈地斥開了身間的銀白月色,淒聲。“不管你們想要怎樣處置我,我都無所謂。不過,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情——那就是羲凰。你們要醫好他的眼睛,絕不能讓他成為永世的盲人。隻要夫人可以答應將他的眼睛複原,那麼青衣,無論你要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決然不會去抗拒和退縮的。隻要你肯答應我,我現在就可以繳械去安心地成為你的階下囚,將來任由你擺布也絕無怨言。但倘若你不依我,大不了,那就一拍兩散——我就不信,我這條賤命還不能換他的一雙眼睛!”這樣的冷聲悲壯,如今卻竟是成為了她這錚錚傲骨裡最後一句無可奈何的要挾——她是誰啊?往昔的她,曾是那樣的不可一世啊!但是現如今呢?現如今,她卻是連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都比不上了吧!
“真是沒想到啊!”而也隻正在此刻,那寶座之間的碧婕夫人也終是微微然睜開了雙眼,冷寂的清光悠然地閃爍在她的身間,緩聲。“青衣。驕傲如你,如今卻隻為了一個可憐的小少年,竟然連自己一直以來的傲骨都可以徹底丟棄——青衣,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呢!”
“哼。刮目相看?”青衣卻是冷笑著自嘲了起來。“若是你當真會對我刮目相看,那也隻能算是你再也不必像以往一般將我放在眼裡了吧——曾經,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沒有用的女人。明明是那救世二神明的關門弟子,明明自己的大師兄有著那般傲然的豐功偉績,明明你的大師兄被那個後來崛起的天帝淩霄給投入了太古之門背後的封印結界之中,可是你卻居然可以那般淡定若無其事地化身成為冥王輕颺的銅鈴夫人——老實說,我一直都瞧不起你,認為你根本就沒有什麼智慧和謀略,永遠都隻能夠淪為他人身旁的綠葉可憐地混過此等一生。但可惜,我終是看走眼了。今日裡,這過去的一切都好像已經徹底地倒反過來了呢!”
“所以,你是覺得自己再沒有了用,被人就快要踩在腳下了所以才會甘願認輸的嗎?”碧婕夫人終是緩身坐起,繼而卻是凝神地看了那山巔一隅的羲凰一眼。“青衣。這並不像你呀!”如今,那個身影單薄的赤衣少年卻隻慘淡著神色,驚恐萬分焦慮不安地靜待於原地,卻竟是半句話都不曾呼喊出來,也一步都不曾上前——這等霸道於世的女子,竟然也可以交到如此真心待她的朋友麼?就仿佛,之前那個名作木青衫的男人一樣?青衣呀青衣,我也曾小瞧你了呢,你知道嗎!
她是真誠地羨慕,甚至隱隱還有些嫉妒。同樣是女人,那樣一個盛氣淩人的女子卻還是可以得到男人的關懷。可是自己呢?自己溫軟如玉柔情似水,卻終究連一個男人都不肯留在自己的身邊——男人們,他們到底喜歡怎樣的女人呢?
“是啊。的確不像我呢。”青衣卻是一聲哽咽,繼而也隻微微然偏過頭輕看了那少年一眼,忍不禁卻是淚眼婆娑,心下難安——羲凰,羲凰……如果你知道我之所以可以為你如此委曲求全,隻是因為我不敢讓你成為羲山以外的另一個犧牲品,你又會怎麼樣看我呢?你會覺得我虛偽嗎?哼哼,我自己都覺得是,又何況你。“可是即便是這樣,我也還是要你去治好他的眼睛——隻要你治好他的眼睛,條件,隨你開。”隱約之間,她似乎又後退了一步。
“青衣。”如此,那寶座之上的碧婕夫人自是更加不置信地笑了一聲,愈發
地想要堪破眼前女子的心間思緒。“就為了一個外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少年?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就連那陪你同來的木青衫,如今他身陷囹圄你不是都沒有為他求饒嗎?怎麼,這個少年盲了一雙眼睛就這般地讓你心魂俱散了嗎?青衣,他不過隻是失去了一雙眼睛而已,你看他現在不是還好好地活著麼?”
“碧婕夫人!”她回過頭,恨恨地咬了咬牙。但是很快,這般的舉動就消散於無形之間了——她當然知道現在自己是在求人,可沒有用來製衡她的條件,除了自己那卑賤的性命,彆無他法。“你想怎樣我很清楚。趁我對你還有點利用價值,你也應該回報我一些什麼吧——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的忍耐性不怎麼好。能站在這裡和你低聲下氣,那就已經算是我在大發慈悲了——如果你真的惹惱了我,一拍兩散雞飛蛋打的事情,我當真是可以做出來的!”末了,她的眼底隻盛起一道銀白的光芒,鎮定而決絕。
然而,她那身前的人又豈是個普通女子?碧婕夫人隻微微然咧了一下唇角,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冷聲“那麼,青衣,你這算是在威脅我囉?”
“威脅?哼——”青衣自嘲一聲笑起,慘淡。“如你這般絕對防禦的人,有誰可以傷到你呢?說到底,‘以退為進’從來都是你拿手的計謀——在你這樣堪稱鼻祖的人的麵前,我能奈何得了你嗎?我隻不過是想要他的眼睛複原而已——你不會連這一點都不肯答應我的吧!碧婕夫人,還是那句話。對你而言,天下之大,隻要你想要,你什麼都可以拿到手,因為連天帝都會忌你三分。但是,相較於我而言,我卻隻有一條命——要是連我都不要命起來,你應該知道我敢做些什麼。”
“好了。不要多說了。”她已經完全看透了她的心緒。而這般的決絕怨憎之言,對她而言又豈是第一次聽見呢?光是回憶一下,憶及起那個曾經念出這樣一句話的人的名字,她就不禁隱隱作痛,紛紛後退了——再強韌的盾,再剛硬的心,隻要她還會去回憶,隻要她還會去動感情,那顆心就注定是柔弱不堪重創的。“青衣。這個孩子,他真的比你自己的性命和安危還要重要麼?你明知道他是我用來算計你的,你卻還是會這般從容地跌入陷阱,連掙紮都不願意再試一下嗎?”
“嗬嗬。”青衣卻是苦澀地笑了起來,眼底的淚花隻儘情地綻放著,流淌出無儘的淒涼和悲痛,亦顫人肺腑,不願再去多作折磨。“怎麼?如今我甘願叫你如意你還不滿了嗎?像我這麼蠢的人,選擇自投羅網,你不是應該高興壞了才對嗎。”羲凰,你的眼睛有救了!姐姐答應你的,一定會辦到的!
“可是——”終是顯得很有些意興闌珊呢。“我還是比較喜歡有氣魄的你——蝕陰三女神之中,你那大姐姐太過心軟悲憫,而你二姐姐又太過聰慧超然於世,隻有你,隻有你敢怒敢言,什麼都不會害怕的不是嗎?如今變成這樣,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青衣。”
“是啊。很失望呢。可是失望又怎麼樣呢?人都是會變的。人生之中每一天都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每遇上一件事情,人的心多多少少都會被改變一些什麼的。如今我不氣盛,不是正好麼,變成你手中的羔羊任你擺布——碧婕夫人,我相信,你的心中應該是有些得意的吧!”青衣隻微然地笑著說。可是,她又哪裡真的能夠去明白那個高高在上心寒意冷的夫人心緒呢?
“沒有。青衣,我真的沒有。我知道在你眼底我是個惡人。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隻要你願意,我們其實是可以和平共處的,什麼都不用去算計,什麼都不用去計較——你姐姐和我本情同姐妹,算起來,你也該是我妹妹才對。青衣——”碧婕夫人也隻感傷地看了她一眼,然而,那身前青衣女子的眸子之間卻是隻有著分明的冷笑——她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就會相信這樣的一個“宿敵”呢?“罷了。你既不信,我也便不再多說了。不過,如今青裳她正在冰心池修養。你是她的妹妹,不妨去那邊見她一麵,好生地勸慰一下她吧!她要是再不積極地配合治療,那我就真的隻能強行地破壞她的靈慧魄了——你應該知道那樣會有多大的副作用。”
“好吧。我答應你——就當,這是你吩咐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吧。不過,你答應我的,你也得做到。”
“你放心。”碧婕夫人鄭重頷首,吩咐那一旁仍舊極力武裝著的赤衣女子。“赤蜂,你就帶她們兩個下去吧。好生照顧著。”
“是,夫人。”如此,赤蜂也終是漸淡去身邊那緋紅悸動的虎豹血霧,輕聲拜首施禮應道。